第61章 第 61 章 余波

    会议一度陷入僵局,对于暗域的处理一直是联邦的难题,数百年来两方针锋相对,分庭抗礼,势力此消彼长,大体总能保持平衡。

    暗域虽然行事出格,但忌惮着联邦势力,好歹也会有所收敛,不至于做得太过火。

    可自从沈月卿上位以来,从前形成的稳定格局彻底改变,他凭一己之力颠覆了联邦与暗域的战力平衡,屡次挑起争端,使联邦时刻处于被覆灭的阴影之中,却偏又拿他毫无办法。

    被沈月卿打击太多次,高层们早就失去了和他正面对抗的信心,以至于即使他大摇大摆出现在联邦境内,只要没有大开杀戒,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息事宁人。

    本以为这次与研究院的合作会是反败为胜的良机,结果却是掉进了对方的陷阱,一无所获不说,还损失了大量精锐战力,对于己方士气又是一次沉重打击。

    这个无解的难题让整个会议室愁云惨淡,会议长及时调转话题:“日后的事情日后再商议,我们今天只说关于这次行动的问题。把贺岩带过来。”

    没过多久,贺岩出现在会议室,他换上了联邦战士统一的作战服,身上各处绑着临时支架,双手戴着镣铐反剪在身后,进来之后低垂着头,哑声道:“属下贺岩,见过各位长官。”

    贺岩是这次行动的主要参与者,为了方便接近顾骄,联邦提前与博士达成合作,名义上为他伪造出了一个研究员的身份,后来博士意图与联邦联手对付沈月卿,他就成了两方来往联系的桥梁,很多消息都通过他传递出去。取得顾骄信任之后,他也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最后的战斗中私自放走顾骄,导致联邦失去了威胁沈月卿的重要筹码。这是十分严重的背叛行为,即使贺岩主动自首,按照联邦法律,他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生命代价。

    虽然最后结果证明一切都是沈月卿的设计,用顾骄威胁他的想法无法实现,但贺岩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因此得到宽容。

    “贺岩,你是武装部花费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优秀战士,从前立下过无数战功,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背叛联邦。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如实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会议长问。

    贺岩慢慢抬起头,目光环视整个会议室,那些平常连见一面都难的高层,此时一个个都面色严肃地看着他,等待着从他口中说出的答案。

    贺岩又把头低了下去,他说:“报告长官,我认为联邦对顾骄的处理有问题,他不该进教改所。”

    “我们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质疑,你的职责是完成任务!”

    会议长敲槌,将某高层不满的声音压下去,耐心问道:“理由?”

    贺岩几乎不需要思考,他早就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条理清晰地陈列依据:

    “第一:顾骄本身并没有做出任何威胁联邦的行为,与沈月卿的往来只出于个人情感,不涉及联邦与暗域的恩怨。”

    “第二:顾骄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想必各位长官都亲眼见证过他在百校联赛上的表现,他的真实等级绝不只限于S。放眼整个联邦,还能找到比他天赋更高的人吗?”

    “天赋再高又怎样?”有人提出质疑,“别忘了,他现在是暗域的人!他越优秀,对于我们来说威胁就越大!”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长官。”贺岩冷静地说,“顾骄不是暗域的人。”

    此言一出,连会议长都有些意外,“贺岩,你说这话有什么依据吗?”

    顾骄与沈月卿关系密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况且这次在新元广场,他还出手打伤了无数联邦战士带走沈月卿,帮助暗域、对抗联邦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现在顾骄在高层们眼中已经完全被划分到了暗域阵营。

    贺岩向他们解释:“顾骄不是在帮暗域,他只是在帮沈月卿。”

    “沈月卿是暗域领主,帮他还是帮暗域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贺岩说,“因为在顾骄眼中,沈月卿是需要保护的恋人,而不是暗域领主。沈月卿蛊惑了他,他对事情的真相根本一无所知!”

    “你的意思是……”

    “您猜得没错,顾骄现在还不知道沈月卿和暗域的关系,所以并不存在他与联邦对立的说法。”

    “和他相处这么久,我对他的本性很了解。他性情柔软温良,实力强大,但不愿意伤害别人,与暗域一贯的作风大相径庭,他和沈月卿不是一路人。”

    “如果我们能让他明白真相,了解沈月卿残酷暴戾的本质,让他知道有多少人惨死在沈月卿手里,他的态度一定会有所转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难道不必严刑相逼更能让他动容吗?”

    会议长提出质疑:“他们关系如此密切,沈月卿有什么理由瞒着顾骄,而不是想办法将他变成自己人呢?”

    “这个问题,除了沈月卿自己,谁也没有确切答案。”贺岩轻嗤一声,“说不定……这位一手遮天的领主大人,也有不敢冒险的时候呢?”

    会议长沉吟片刻,左右交流了几句,对贺岩说:“我们会将你的建议纳入考虑之中,可即便是为了联邦考虑,你在也应该先行报备,得到上级同意后再行动。”

    贺岩顿首:“抱歉长官,当时情况紧急,是我考虑不周。”

    贺岩带来的消息为会议注入了新的血液,联邦高层重新将目光聚焦到顾骄身上,思考拉拢他的可能。

    贺岩离开后,有人忧虑道:“顾骄与沈月卿关系亲密,如果我们贸然告知他事情的真相,他会不会为了沈月卿选择直接加入暗域?那我们反倒为他人做嫁衣了。”

    会议长摇摇头,“这个问题不用担心。”

    他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说道:“顾骄是古武星的人,哪怕犯了错被驱逐,血缘亲情始终是他无法割舍的牵绊。有这层关系在,他不会轻易与联邦反目。”

    “对啊……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既然如此,我们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吧。”

    会议长:“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先简单透露一些信息给他,引导他自己发现真相,比我们直接告知他要可信得多。”

    “贺岩要如何处置?”

    “他已经取得了顾骄的信任,既然身份还未暴露,那就暂且留他一条命,待日后将功补过。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送他去教改所反思己过吧。”-

    晨曦研究院毁灭、博士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联邦。

    晨曦研究院几乎代表了联邦非官方组织的最高科研水平,与不少势力有着巨额交易往来,博士更是德高望重,享誉世界,学生遍布主星,有着十足的影响力。

    这样一个根基深厚的组织,竟然在一天之内直接被暗域夷为平地,可想而知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具体缘由,但这并不妨碍民众们对联邦政府施压,集体声讨暗域。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让他们直接毁灭整个研究院?暗域里的臭虫都能光明正大地在联邦领地胡作非为,武装部究竟有没有作为?”

    “连研究院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能被灭,可想而知咱们普通人要是遇到他们,下场会有多惨……暗域领主实在太残暴了,简直不是人!”

    “不是人的事情他做得还少吗?多少人惨死在他手里,武装部到底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对暗域宣战啊!别让他们再嚣张下去!”

    一时间群情激愤,各种演说、游行层出不穷,一半在责备联邦政府苟且偷生不作为,另一半则在细数现任暗域领主上位以来犯下的种种罪状,对此表示强烈谴责,最后的落脚点还是希望联邦政府能尽快宣战,好让大家狠狠出一口恶气。

    联邦政府对此一如既往地采取姑息政策,不管外面闹得多厉害,就是不正面回应。

    外界的喧嚣丝毫没有影响到顾骄,他本来就不喜欢出门,也很少上网,在辽湾区唯一的朋友就是贺岩,研究院一事之后贺岩给他留下一条信息,说要离开养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顾骄找过他一阵,可研究院被毁,贺岩家里也是人去楼空,偌大一个辽湾区,除了这些地方他完全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顾骄很是愧疚了一段时间,觉得是自己伤害了贺岩,对方可能不想继续和自己做朋友了。贺岩离开得太突然,自己甚至没来得及正式向对方好好道个歉。

    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那天研究院到底发生了什么,问沈月卿,沈月卿也说他不清楚。这么多年来研究院一直在暗中进行人体研究,非法实验和灰色交易层出不穷,或许因此得罪了哪方势力的大佬也不一定。

    顾骄最不擅长动脑筋,很快就用这样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说服了自己,暗自庆幸还好博士没把自己关在研究院,不然他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他想起关在研究院地下室里数不清的永眠者混血,比起被当作实验体承受无休止的解剖和剥削,直接结束生命,对它们来说或许会是更好的结果吧……

    虽然最后化险为夷,但刺在沈月卿心口的伤着实吓坏了顾骄,之后的小半个月,两人谁都没有再出门,安心待在家里休养。顾骄每天跟着沈月卿嘘寒问暖,确认他没有旧伤复发的可能,精神力也日趋稳定,这才渐渐安心。

    一场不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但给顾骄造成的影响却还没有消失,亲眼目睹沈月卿受到致命伤的冲击太大,从此他心里有了好大一片阴影,偶尔午夜梦回之时还会被噩梦惊醒。

    这天,他心血来潮,在星网上搜索有关晨曦研究院的消息,弹出来的第一个词条却是与之毫不相干的内容:

    【泯灭人性!细数暗域领主六年间留下的暴行】

    暗域领主,顾骄记得素雪向自己提过这名字,他好奇点进去,创作者详细列举了暗域领主自上位以来做过的种种恶事,顾骄一条条看下来,不由得背脊发凉。

    暗域领主这么疯狂,难怪大家都怕他,说他是暴君。

    虽然星网上的信息多少有夸大嫌疑,但有暗域将沈月卿当作实验体研究的事实在前,顾骄很难对它的统治者产生好感,想起沈月卿的落日谷庄园就在暗域边境线上,顿时忍不住担忧起来。

    那地方太危险了,要是暗域的人找到月卿,再次将他抓走可怎么办?自己得想办法提醒月卿,让他离暗域远点。

    这样想着,顾骄搜索相关词条,又收集了许多关于暗域和暗域领主的罪状,一条条罗列下来,简直罄竹难书。

    带着自己的小作文2.0版本,顾骄非常严肃地找到沈月卿。

    “月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第62章 第 62 章 顾骄:暗域领主太可怕了……

    沈月卿正在做饭,奶白奶白的骨头汤在砂锅里咕噜噜冒泡,他一手拿着崭新的菜谱,严格遵循步骤往里添加调料,用量精准到克。

    盖上锅盖,他开始切西红柿,圆滚滚的西红柿在他手中格外乖巧,,嚓嚓嚓地被切成均匀小块,整齐码到一旁。

    不一会儿顾骄进来了,手里捧着个硬面笔记本,拉了拉沈月卿的衣角,沈月卿将菜刀拿远了些,柔声说:“饿了?桌上有牛奶,先垫垫肚子。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顾骄摇摇头,脸上写满了严肃。

    “月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沈月卿动作一顿,擦干净手,转身看着他:“怎么了?”

    顾骄:“等回到星辉区之后,我们搬到一起住吧?”

    沈月卿自然愿意,就算顾骄不说,过不了多久他也会主动提出来。

    “嗯。庄园里还有很多空置的房间,回去你挑个喜欢的,我让他们重新布置一遍。”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骄摇摇头,“我想……我们能不能不住在落日谷?在市区里找个安静方便的地方,像现在这样,就我们俩,我们不住庄园了,好不好?”

    “可以,只要你喜欢,想住哪里都可以。”沈月卿说,“但你为什么不想住在落日谷,不喜欢么?”

    “不是。”

    落日谷庄园是沈月卿的家,顾骄怎么会不喜欢,连忙解释说:“庄园很大很漂亮,我当然喜欢,可它所处的位置太危险了。”

    “……危险?”

    “嗯!我看了地图,庄园和暗域就隔着一道山谷的距离,暗域的人那么坏,你好不容易逃出来,要是不小心让他们发现了,又把你抓回去怎么办?”

    “有道理。”沈月卿神色不变,颔首道,“我以前怎么没考虑到这一点,还是骄骄想得周到。回去之后我们就换个地方住吧。”

    他听进去了,顾骄大为欣慰。

    沈月卿的目光落到笔记本上,“这是?”

    说到这个,顾骄刚刚放松下来的神情马上又紧绷起来了,虽然这些事情沈月卿可能早就知道,但他觉得自己很有多此一举的必要,时刻保持警惕,对潜在隐患严防死守,这样才能将危险掐灭在摇篮。

    顾骄翻开写上了自己小论文的笔记本,如果他戴着眼镜,这时候一定会充满学术气质地推上一推。

    “月卿,你知道暗域领主吗?”

    “暗域领主”四个字一出来,沈月卿不动声色看了眼他的神情,顾骄表情严肃认真,似乎正在探讨一个非常正式的问题,倒是看不出多少个人情绪。

    沈月卿敛眸,语气自然道:“暗域的统治者,应该没人会不知道吧。怎么忽然提起他了?”

    确实,暗域领主的名号在整个主星如雷贯耳,就算到山沟旮旯里也找不出不知道他的人。

    顾骄说:“我来主星只有几个月时间,刚进学院的时候,老师教了我联邦和暗域的历史,那时候我觉得暗域离我很远,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后来我去了落日谷,一位朋友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暗域领主的传闻,那个人……很可怕。”

    素雪第一次告知顾骄暗域领主的存在时,顾骄其实没有听进去多少,当时他满脑子都想着找机会完成沈月卿的精神力疏导任务,但素雪不赞同他去落日谷,劝他时说出的话有夸大吓唬他的嫌疑。

    可经历研究院一事后,暗域的形象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因为他身边的人切切实实受到了它的迫害,所以暗域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符号,顾骄真正对它上了心。

    “……嗯。”

    沈月卿简单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转过身继续切胡萝卜。

    顾骄往案台边一杵,沈月卿好像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但他越是提不起兴趣,顾骄就越是要说,得让他打起精神提高警惕,防范于未然才行。

    他眼巴巴凑过去,歪着脑袋看沈月卿:“你怎么不问我呀?”

    沈月卿手上动作不停:“问什么?”

    “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有多可怕’?”

    沈月卿看了他一眼,他目光殷切,满脸都写着“我准备好答案了,快问快问”。

    沈月卿于是顺着他的心意问道:“那么请问骄骄,暗域领主到底有多可怕?”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既然月卿你都开口问了,我自然要好好回答。”顾骄清清嗓子,翻开小论文第一页。

    “暗域领主这个人,姓名不详,年龄不详,性别……呃,也不详。”说完开头,他有点心虚地瞄了沈月卿一眼,不是他找资料不认真,实在是资料稀缺,他根本无从查起。

    暗域领主很神秘,与前任领主不同,他几乎从未公开露过面,也从不参与暗域的各种大型集会,见过他的人很少。

    就算是暗域里的人,不跟军队高层搭上线,也几乎没有机会了解他们的这位首领。联邦人就更别提了,对他们来说,暗域领主只存在于各种离奇传闻和惊悚故事之中。

    有人说他面貌丑陋,半人半鬼,每到月圆时就会现出可怕的原型,只有吸食人血才能恢复正常;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她”,容色无双的绝色美人,长发飘飘,身姿曼妙,谁要是被她看上一眼,立刻就会深陷她的美色漩涡,为她神魂颠倒,甘愿成为傀儡;还有人说他不是人,而是一种拥有拟态能力的强大异生物,它的存在就是为了重振族群,让异生物取代人类,再次成为这个星球的支配者……

    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传言实在太多,顾骄左看右看,眼睛都看花了,最后认为这些传言都不可信,它们实在太像讹传了,而且还自相矛盾,信谁都不可靠。

    顾骄选择一个都不信,所以最后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找到。

    “这、这些不重要,反正我们又不和他交朋友,不需要了解这么详细,过过过……”顾骄唰地翻到下一页,“咳咳、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重点。”

    “暗域领主上任至今六年,发动战争共计二十九次,比他前任在位三十六年间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顾骄一边说一边观察沈月卿的反应。“你看,他这么喜欢开战,脾气一定特别暴躁,别人轻轻碰一下就炸,咱们一定要远离这种人。”

    沈月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垂着眉眼继续切他的胡萝卜,“……嗯。”

    看来这个信息并不能让月卿感到惊讶,想想也是,月卿住在边境线上,当然知道两边开战的消息呀。顾骄再接再厉,继续抛出下一个论据:

    “还有还有,据说他不仅对敌人狠,就连自己人也迫害。但凡有人得罪了他,他立刻就会将那人所在的整个区域血洗一空,暗域以前有十个区,后来由于他心情不好,六区和十区全都被他屠城,现在只剩八个区了!这种人多可怕呀!”

    顾骄比比划划描述罪状,其实他心里有点底气不足,因为心情不好就屠城,屠的还是自己人,这种事情……听起来很是离谱,顾骄自己也半信半疑。

    但他的主要目的是让沈月卿明白暗域领主的可怕之处,效果当然是越夸张越好,所以就硬着头皮说出来了,面上摆出义愤填膺的坚定表情,好像对暗域领主的行径有天大的不满。

    沈月卿听完手顿了顿,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切菜的速度变快了很多。

    骨头汤的肉香味飘出来,顾骄闻到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肚子饿了……速战速决!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将异生物当作宠物豢养,听说他在暗域建了个兽窟,里面养的全是高危级别的异生物,每天都会有无辜的人被当作饲料活生生扔进去,转眼就被分食干净,连骨头都不剩……这哪里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他简直、简直就是恶鬼转世,再世阎罗……啊,月卿你没事吧!”

    话没说完,沈月卿刀口一斜,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指腹,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涌。

    顾骄连忙止住话头,将小论文一扔,捧着沈月卿的手查看伤口,皱眉自责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在你切菜的时候说这些让你分心的,伤口这么深,一定很疼吧?”

    沈月卿看着他:“不疼,只是看起来严重。”说话间血珠还在接连往下滴落。

    顾骄拿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将血迹清理干净,消毒、上药,他忘记了沈月卿的超强自愈力,沈月卿也没有提醒,等到绷带缠好时,伤口几乎已经愈合了。

    顾骄懵懂未觉,拉着沈月卿的手,垂头丧气:“月卿对不起……你要是疼的厉害,就、就打我吧!我又害你受伤了……”

    沈月卿低声说:“抬头。”

    “嗯?”

    顾骄听话地抬起头,眼前一黑,唇瓣被人狠狠碾过去,随后感觉下唇钝痛,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唔……”

    顾骄捂着嘴,眼底冒出生理性泪花,虽然被咬了怪疼的,但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要求,实在怪不了任何人。

    但是——

    “下、下次……换个地方……”

    顾骄耳尖红得仿佛要滴血,小声说:“上次的伤……还没好。”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老是逮着同一个地方咬,他就算是铁打的嘴也承受不住啊……

    沈月卿轻笑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忽然问他:“骄骄,那些传言你从哪里看来的?”

    “是说关于暗域领主的事情吗?”顾骄老老实实说,“星网上偶然发现的。”

    沈月卿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以后多出门走走。”

    别上网了。

    第63章 第 63 章 豪门金丝雀

    待在家里好好休养了一段时间,两人的状态日渐好转,研究院事件带来的风波也慢慢平息下来。

    当初为了参加研究院展会,学院给顾骄批了三个月的假期,三个月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头,算算日子,是时候启程回星辉区了。

    确定好回去的日期,顾骄开始整理房间收拾东西。他来的时候行李并没有多少,就背了个双肩包,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到这边之后也没添置多少东西。

    但自从和沈月卿在一起之后,家里三天两头就会多出衣服和鞋子,都是沈月卿亲自挑的。他的品味高级,审美独到,搭配出来的衣物和配饰都特别衬顾骄,穿上之后整个人简直焕然一新,原本十分的美貌能彰显出十二分,与刚开始那个只会穿深色连帽卫衣、被人误解孤僻冷漠的形象判若两人。

    衣服上虽然没有标签,但光看看设计和面料就知道价格一定不菲,顾骄在网上看到过一件类似的衣服,价格让他瞠目结舌,这要是放在从前,他吃糠咽菜打一年的工也买不起。

    他再次切身体会到了自家男朋友到底多有钱,刚开始觉得愧疚,他这样子好像是在吃软饭。闷闷不乐地向沈月卿提出自己的想法,最后被捏着下巴亲得缺氧好几次之后,他终于看开了释怀了。

    吃软饭就吃软饭吧,反正男朋友这么有钱,他一个人也吃不穷。而且他也并不是什么价值都没有创造呀,虽然钱不是他在出,饭也不是他在做……但他非常听话!从不给男朋友添乱,在对方面前就是个说东绝不往西的乖宝宝,要亲给亲,要抱给抱,要态度就扬起甜美笑容撒娇说月卿天下第一好。

    也不算一无是处……吧?

    总之,跟沈月卿同居半个月,顾骄的行李从一个双肩包膨胀成了四个大箱子,他跑前跑后收拾了很久,好险才将东西全部装完。

    反观沈月卿,他的全部行李加起来也就一个箱子,他喜欢打扮,但打扮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顾骄。

    新衣服源源不断送到家里,顾骄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肉疼,恨不能一次多穿几件,最好能全部套在身上。

    花了那么多钱呢,穿不下就这样闲置实在太可惜了。他心里算了几笔账,买这些衣服花的钱加起来,都够在星辉区市中心买套大房子了。

    跑完最后一趟,顾骄大口喘着气,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搬空的衣帽间,忍不住感叹:“这么多衣服,就算每天穿一套,我也能穿到明年。”

    沈月卿倚在门口看着他,目光带笑。

    “明年再给你买新的。”

    这话可不是随口的玩笑,沈月卿是真的会买,顾骄故作苦恼地走到沈月卿面前,蹙着眉头说道:“月卿,你觉不觉得……我现在这样像被你包养了?”

    沈月卿:“嗯?”

    顾骄向他解释:“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你是有钱有势的金主大佬,我是无依无靠的美貌小可怜,你看上我,强行把我带回家里关起来,每天好吃好喝供着,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大家管这个叫什么来着……”

    说到一半他开始思考,最后一敲脑门:“哦!豪门金丝雀!”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顾骄压低声音故作深沉,假装自己是霸道金主。“……除了离开我。”

    说完自己先绷不住笑了。

    沈月卿听完若有所思,“这样似乎也不错……骄骄喜欢?”

    “怎么会?”顾骄睁大眼睛,“天天被关在家里没有人身自由,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监视,不能随便出门,也不能交朋友……这种生活想想都可怕。”

    电视剧也就是看一乐,真要他去经历一遍,他一定会窒息的!

    沈月卿:“只有我们在一起,没人可以打扰。这样的生活你不认可么?”

    顾骄想了想说:“不是不认可,但我们总不可能永远只有彼此吧,你想,就算是简单的一朵小花,也同时需要阳光、土壤和雨露才能生长,我们可以做彼此的阳光,但其他因素同样必不可少呀。”

    沉默片刻,沈月卿的神情变得有点奇怪,但他没有继续争辩下去,揉揉顾骄的脑袋瓜,露出柔和的笑意:“嗯,骄骄说得对。”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正式启程的那天,顾骄在家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贴在门边,两个雇来帮忙搬运行李的人进进出出,十秒钟就是一个箱子,干活非常利索。

    巧的是,两个人顾骄都认识。

    管家先生来帮忙也就算了,符晓为什么也在这里?

    顾骄盯了他一会儿,确定眼前这个戴着墨镜和手套,肩上扛着大箱子的人就是自己好久不见的房东,那个独特的发型,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可是……自己好像还没跟他说过退租的事情吧?

    大概他的目光太过纠结,第三次经过他面前时,符晓主动搭话了:“嘿!骄骄,又见面了。”

    顾骄脸上一热:“你、你怎么也这样叫我……”

    符晓挠头:“不对吗?我听我老板是这么叫的啊。”

    顾骄:“你、老板?”

    符晓轻飘飘抛出个重磅炸弹:“哦,就是你对象。”

    “我对、我对象……”顾骄震惊到失语,“你是说,月卿?”

    “对啊。”符晓还在挠头,“难道你有别的对象?”

    “不不不……”

    顾骄现在脑子里乱极了,符晓的老板怎么能是月卿呢?这、这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毕竟存在于符晓口中的老板,可是个一言不合就要挖人眼珠的可怕形象,他怎么也没办法将那个形象安到沈月卿头上去。

    他男朋友又温柔又体贴,连架都没跟人吵过,怎么可能挖人眼珠子?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符晓的墨镜:“呃,那你的眼睛……”

    符晓嘴角勾起,忽然抬手摘下墨镜,把顾骄吓一跳,还以为会看到个黑洞洞的窟窿来着,没想到墨镜下符晓的眼睛完完整整的,一点损伤都没有。

    “欸?”顾骄呆了,“你的眼睛不是被挖、挖掉了吗?”

    符晓坏笑着说:“对呀,被黑心老板挖掉了,后来又长出新的了嘛!”

    眼珠也能重新长出来?

    顾骄半信半疑,理智告诉他这事违背常理,可万一符晓恰好有这方面的能力呢?想想沈月卿的自愈能力,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这么说来,符晓难道也是永眠者混血?

    再大胆一点,他们两人之间会不会存在血缘关系?

    顾骄越想越歪,几乎都快要把自己说服了,符晓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话竟然真的引发了他的思考,赶紧澄清:“我开玩笑的,你真信呀?”

    “之前挖眼珠子的说法也是开玩笑,现在哪有那么黑心的老板?我就是不小心弄伤了眼睛,现在已经痊愈了,百分之百原装货,要摸摸看吗?”

    他说着就要去拉顾骄的手往自己脸上凑,吓得顾骄连连后退:“啊不不不……谢谢但是不用了!我相信你!”

    符晓笑嘻嘻的,嘴上说得信誓旦旦,实则藏了一百零八个小心思,他可是花了大价钱去最好的工坊私人定制的义眼,仿真度99.9%,顾骄这个没见识的小土包子,就算拿显微镜也看不出端倪。

    就在这时,一旁默默干活的符辛忽然咳嗽一声,沈月卿提着顾骄的背包从里面出来,淡淡的目光从符晓手上扫过去。

    手也不想要了?

    符晓仿佛听到了从地狱传出的低语,顿时触电般撒开手,赔着笑脸搬箱子去了。

    第64章 第 64 章 早点回家

    为了让顾骄放心,回到星辉区之后沈月卿没去落日谷庄园,而是提前让人找好了合适的房子,该有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行李搬进去当天就能入住。

    让顾骄惊喜的是,这座房子和他们在辽湾区住的地方非常相似,同样是两层小别墅,同样绿植环绕,楼顶有更大的泳池和更漂亮的秋千。负手在家巡视一圈,他心里别提多美了。

    家里没有其他人,沈月卿在整理衣帽间,将几大箱子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挂好,顾骄视察完自己的领地过去帮忙,分类分不明白,他就蹲在箱子前面给沈月卿递衣服,起到一点可有可无的陪伴作用。

    房子事先打扫过,很干净,他们不用再费劲打扫卫生,晚上吃完饭洗了个澡,就能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看电视了。

    顾骄卧室的显示屏特别大,灯一关跟影院效果没区别,他找了几个评分最高的悬疑电影,这种类型的电影逻辑严密,反转频出,多看一些说不定能补补脑子。

    可惜他终究是高看自己了。能不能补脑子他不知道,但不能补胆子是真的,硬着头皮看到一半,他终于扛不住了,裹着被子颤巍巍伸出一条胳膊,滴地按灭了显示器。

    这根本不是悬疑电影,而是恐怖电影!

    诈骗!诈骗!

    他缩在大床角落,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还是觉得后背发凉,自己硬抗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来他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不需要独自吃苦。

    他把头往被子里一缩,打开光脑,开始隔着一堵墙给男朋友打电话。

    沈月卿接得很快:“怎么了骄骄?”

    顾骄不好意思地说:“月卿,今晚、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沈月卿有些意外,两人虽然同居了大半个月时间,但一直都分房睡,平时最多亲亲抱抱,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顾骄毕竟年轻,脸皮薄,在这方面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上来就直入主题容易把他吓跑,所以沈月卿一直克制自己的欲.望,有意迁就他,等待他愿意主动迈出那一步。

    现在他提出要一起睡,沈月卿当然不会拒绝。

    沈月卿刚洗完澡,身上穿着浴袍,长发还有些湿润,来到门口敲了敲门,一进门就看见裹成毛毛虫的顾骄,顿时失笑,上前揉了揉毛毛虫的头发。

    顾骄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脸都闷红了,看见沈月卿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马伸出手要抱抱。

    “你来啦……”

    沈月卿把他楼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偷偷看恐怖片了?”

    顾骄:“没有没有。”

    自从上次大白天看恐怖片被狠狠吓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勇气看那东西,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悬疑片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他在被子里一阵咕踊,腾出空位,伸手往身边拍拍,期待地看着沈月卿:“快来!”

    沈月卿一挑眉,很配合地躺了进去,刚躺下就被当成人形抱枕圈住了。顾骄伸手环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满足地喟叹一声。

    有人陪的感觉真是太好啦!

    沈月卿自然不希望今晚只是盖被纯陪睡,但顾骄似乎真的只是想躺一起睡觉,半点其他心思都没有,抱着他睡得特别安稳,连灯都关了。

    安静了一会儿,沈月卿低低出声:“骄骄……”

    顾骄迷迷蒙蒙的,快要睡着了:“唔?”

    沈月卿轻叹一声,把人往怀里塞了塞:“没事,睡吧。”

    第二天顾骄要去联邦学院报道,早早起了床,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和牛奶,沈月卿在给他挑今天要穿的衣服,最后选中了一套相当惹眼的长款风衣。

    “今天降温,出门前记得戴上围巾。”他把围巾和帽子放在一旁。

    “好~谢谢月卿。”顾骄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开始享用早餐。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距离学院不远,坐大巴十分钟就能到,再也不用和以前一样提前两小时起床赶路,能每天睡到八点起床,顾骄觉得非常幸福。

    当然,更幸福的是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打开光脑扒拉课表,当他看清楚课表上的内容时,笑容很快垮了下来。

    各科期末考试倒计时:15天。

    完蛋了完蛋了……

    联邦学院不存在缓考和补考的说法,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顾骄不按时参加期末考试,他这个学期的课就白上了,不仅不加学分,挂科之后还会倒扣!

    可他选了那么多门课,就算一天学完一门也不够啊……

    见他一脸大难临头的表情,沈月卿出声问了问,了解缘由之后轻声一笑:“没关系,你按照正常节奏学习,会有办法的。”

    顾骄神情一动:“什么办法?”

    沈月卿:“学院里要是出了天灾人祸,期末考试就得顺利延期了吧。”

    顾骄扑哧一笑:“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成幸运儿了。不过,对于学院里其他人来说,我应该是厄运儿吧?”

    沈月卿但笑不语,等他吃完饭,一切收拾妥当,亲手给他戴上围巾和帽子,打开门说:“走吧。”

    见他有和自己一起出去的意思,顾骄阻止道:“我自己走就好,外面可凉了,你别冻着。”

    沈月卿:“我送你。”

    他所说的送,不是送到门口的那种送,而是亲自开飞行器送到学院门口的那种送。顾骄立马不吭声了,上了副驾就撑着下巴盯着身边的沈月卿看,脸上笑眯眯的。

    沈月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顾骄说:“月卿,你脸上有东西。”

    “哦?”沈月卿发动了引擎,“有什么?”

    顾骄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有点好看!”

    沈月卿忍不住笑了,顾骄又说:“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一点让我心动~”

    “哦,只有一点?”

    “啊不对,是很多!”

    沈月卿又笑了,看向自己的小男朋友,眼睛里满是温柔宠溺。

    虽然这段时间顾骄的害羞阈值拉高不少,都学会自然而然地接吻了,但还是被沈月卿现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移开视线:“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呀?”

    他特意在网上学的撩人小技巧,效果似乎不错?

    沈月卿:“我可以吻你么?”

    顾骄点点头,下一秒就被夺去了呼吸,他闭上眼,努力跟上沈月卿的节奏,暧昧的气氛在驾驶舱内蔓延。

    考虑到顾骄还要上学,沈月卿吻得很克制,几分钟之后缓缓退开,轻轻擦去顾骄唇边的湿痕,哑声夸赞:“乖孩子。”

    顾骄气喘着问:“月卿有更喜欢我一点吗?”

    沈月卿笑着抵住他的额头,眼眸深深注视着他:“我爱你。”

    顾骄闻言,脑子里轰的一声,被突如其来的表白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接丧失了语言功能。

    在一起这么久了,沈月卿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三个字,给顾骄造成的冲击力可想而知,他啊啊呜呜了半天,头昏脑胀地挤出几个字:

    “我、我也一样……”

    可怜他认真在星网进修了那么多撩人小技巧,结果最后撩人不成反被撩,真是、真是太丢脸了!

    一直到飞行器停到学院大门口,顾骄脸上的温度都还没消下去,下飞行器时恍恍惚惚差点绊倒。沈月卿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还没睡醒呢?”

    “没有,我没害羞!”顾骄急忙澄清。

    “好好好……”沈月卿无奈一笑,为他整理好凌乱的头发,“时间差不多了,快去上课吧。”

    “好……”

    顾骄点点头,正要往大门走,沈月卿再次开口叫住他。

    “嗯?”顾骄站定回头。

    沈月卿:“晚上早点回家。”

    第65章 第 65 章 我送你蛋糕吧

    早上八点半,距离正式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校门口人来人往,大家都对这架高调的飞行器投去目光。

    飞行器上不带有市面上任何高端品牌的标志,但光看外观质感,没人会认为那是个名不经传的杂牌,只觉得它充满了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像是私人订制款。

    同样的性能和配置,私人订制款飞行器的价格相较于普通飞行器能翻上好几番,其拥有者非富即贵,早已是整个联邦公认的事实。

    大家正暗中揣测是哪位部长领导大驾光临,就见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是老熟人顾骄,顾骄原本就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百校联赛夺冠之后更加炙手可热,连学院里的保洁阿姨都认识他。

    而另一个他们就陌生了,身形修长挺拔,长发简单束在身后,那张脸更是美得雌雄莫辨,站在顾骄身边毫不逊色。

    “那是谁啊?真养眼……”

    “顾骄他哥吧,没看见他俩一起出来嘛,又那么年轻。”

    “这长得也不像啊。”

    “我就说顾骄指定有点背景,这不就来了吗?他家世绝对了不得。”

    只有到过百校联赛赛场的人才知道,这两人绝对不是兄弟,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都达不到。

    顾骄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忍不住往头顶摸了摸,帽子好端端戴在头上呢。

    告别了沈月卿,他大步就往里面走,迫不及待甩开粘在身上的目光,路上遇到几个眼熟的同学,扬起笑脸对他们打招呼。

    熟人都知道他这几个月请假的事,想起研究院爆炸的传言,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他:“顾骄,研究院那个事儿……你知道吗?”

    事情发生后,武装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被暗域算计这种事毕竟不光彩,传扬出去又有人要抨击联邦没能力,何况其中还涉及博士的非法研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晨曦研究院附近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争斗,包括研究院在内的整片区域都化为废墟,外界只知道是暗域出的手,却不明白事件的具体缘由。

    听说前段时间顾骄请假去了研究院,如今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说不定了解一些内幕呢?

    怀着这样的猜测,几人你挨我我蹭你,斟酌着措辞向顾骄发问了。

    “听说现场打得特别激烈,研究院里找不到一个活口,甚至连暗域领主都现身了,是真的吗?”

    面对他们期待忐忑的眼神,顾骄支支吾吾,他好歹算半个当事人,但一场架打下来完全没搞懂情况,只知道研究院炸了,博士逃了,至于过程?不清楚不了解不明白,比群众还群众。

    而且听他们说的话,怎么还有暗域的事儿呢?难道研究院得罪的势力就是暗域?

    顾骄的问题比他们还多,但没好意思问出口。

    “抱歉,我、我当时没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事没事,能安全回来就好!”同学们连连说道,顾骄不像在说谎敷衍,几人就没再多问,“快上课了,咱们一起去教室吧?”

    顾骄受宠若惊,点点头加入了他们,他在学院独来独往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他同行呢!

    虽说是同学,但谁的名字顾骄也叫不上,他们的话题他也插不上嘴,默默落在他们身后,不时抬眼看看谈天说地的几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背包带子。

    过了一会儿,前面有人放慢脚步,落到身边跟他并肩而行,顾骄朝他看过去,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短发少年,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对着他爽朗一笑,“咱们能说说话吗?同班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顾骄也笑,笑容里藏着羞愧,人家一眼就能认出自己,自己却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少年也不生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叫秦孟阳,你叫我阿阳就行,大家都这么叫。”

    “哦哦!”顾骄小鸡啄米般点头,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脑海中,千万不能再忘记了。

    “阿……阳。”他不太习惯这样亲近的叫法,第一次叫还有些不好意思,压了压帽子,“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秦孟阳笑着看他,“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走在前面的人表面上说说笑笑,实则都竖起耳朵偷听后面的动静,虽说顾骄最近在学院里的形象亲民了许多,但他们没法立刻转变心态,真的将他当作普通学生相处,一想到他跟在后面,大家心里都紧绷着一根弦,暗戳戳怂恿性格最好的秦孟阳去套近乎。

    顾骄看不透他们心里的小九九,见秦孟阳主动搭话,局促之余还挺高兴的,自从贺岩离开之后,他身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秦孟阳摸着下巴,“其实……你跟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啊,哪里不一样?”顾骄咽了咽口水,目光嗖地朝他转过去。

    难道比他想得更呆?更笨?更笨嘴拙舌?

    一瞬间无数种猜想闪过脑海,顾骄知道自己不算聪明,但他可不想被人看出来。可恶,说多错多,看来以后还是得少说话才行……

    他都在心里下定决心要从此开始立沉默寡言人设了,没想到秦孟阳慢悠悠补上迟来的下句:“比我想得更……可爱。”

    “可、可爱?”顾骄懵了。

    秦孟阳:“对啊!以前你从不跟我们交流,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冷冰冰的,大家都觉得你脾气不好,不敢主动靠近。但刚才我发现了,你其实一点都不冷漠,反而——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反而有点呆呆的。”

    说完他连忙解释:“我这么说没有恶意,呆呆的也很可爱!”

    完了,顾骄心里就这一个想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打扮,月卿亲自搭配的衣服,拉风靓丽,穿上之后整个人都显得聪明了许多,为什么秦孟阳还会觉得自己笨?

    戴眼镜会让人看上去更有学问,要不明天他也去配一副眼镜戴戴好了,要金丝边的,一看就像读过很多书的样子。

    他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哈哈……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介意……”

    明天就去配眼镜!

    秦孟阳和顾骄个性完全相反,嘴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即便顾骄词穷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也能自己把话接下去,顾骄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下一个话题。

    跟他聊天永远不担心冷场,聊着聊着,顾骄放松了很多,也不想刚开始那样紧张了。分开之前,秦孟阳挠挠头说:“那个,刚才我就想说了,你今天特别好看,真的。”

    一句话夸得顾骄耳红脸热,身上的温度直到上课都没降下来,小心观察四周,周围许多人都在偷眼打量他,与他视线相对时目光闪躲,但并没有表现出恶意。

    一开始的害羞过后,顾骄心头涌上一阵奇异的感觉,有点甜滋滋儿的,还有点小得意。他男朋友眼光特别好,挑的衣服把所有人都迷住了!

    要是换了从前,他哪有这待遇?大家都不喜欢他,恨不能离他远远的,看一眼都嫌多。

    第一节是纯理论课,学的是精神体性状与基因序列的必然联系,内容本来就晦涩难懂,顾骄缺了整整三个月的课,更是如同听天书一般,课本上一排排复杂的证明公式与他面面相觑,谁也不认识谁。

    想到同样陌生的另外十五门课程,顾骄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

    虽然有点绝望,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拿出从前死磕数学的韧劲儿,下课之后主动找导师要了讲义,趁着下课时间从定义和概念开始恶补。

    他叼着笔杆眉头紧锁,公式正看得眼花缭乱时,有人在身后轻轻拍他肩膀:“顾骄,你在做什么呢?”

    转头一看,原来是秦孟阳。顾骄对他印象很不错,没有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把讲义给他看,“在补课。”

    秦孟阳:“你请假三个月,这段时间的课程都落下了?”

    顾骄点点头:“嗯,我刚回来,老师讲的内容我都听不懂。”

    他正常阐述事实,秦孟阳听在耳里却总觉得他是在可怜巴巴地向自己求助,心头油然而生一种豪情,巴掌往顾骄课桌上一拍,把他吓一激灵。

    “我帮你!”

    “啊?”顾骄愣愣地抬眼看他。

    秦孟阳:“别看我这样,我成绩其实很优秀的!一直稳在年级前百分之三。你哪里不懂,我可以教你,保证教会!”

    顾骄的世界唰地亮了起来:“真的吗!”

    秦孟阳:“假一赔十。”

    “太好了!”顾骄搓搓手,有学霸帮忙,他学起来就快多了,回家之后再多多做练习巩固,挂科的概率就能大大缩减了!

    果然世上还是好人多。顾骄感激地看向秦孟阳,觉得自己不能单方面接受对方的帮助,还是得有所回报才行。“阿、阿阳,谢谢你,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秦孟阳连忙摆手:“没关系,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嘛。反正我最近也没啥事儿,举手之劳而已。”

    他说得轻巧,但顾骄明白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而且他还有点心虚,要是到时候自己太笨学不会,希望秦孟阳不要太生气。

    秦孟阳坚称自己不需要回报,顾骄想了又想,拿出了自己的最高诚意:“我、我送你蛋糕吧……我亲手做的!”

    第66章 第 66 章 日常

    秦孟阳信守承诺,说要帮顾骄补课,当天下午就开始了。放学之后有人招呼秦孟阳一起走,他挥挥手让他们先走,自己和顾骄留下开小灶。他功底扎实、思维敏捷,讲起课来通俗易懂,顾骄学得也认真,教学效果相当不错。

    他们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顾骄一看时间,忙忙慌慌站起来:“啊……是时候回家了,阿阳,今天谢谢你,我要走了。”

    秦孟阳眼睛跟着他转,也站起身:“这就要走了吗?时间还挺早,要不再多学一会儿?”

    顾骄抿唇合上书页,一股脑把书和笔都装进背包,“我答应了家里人要早点回家,太晚回去他会担心的。”

    说到这里,秦孟阳没好意思再留,虽然他家里人不怎么管他,可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万一顾骄家里管得严呢?

    “好吧。”他帮着顾骄装东西,忽然想起来,“那我给你划几个练习题吧,都是考试范围里的重点内容,很容易出大题。你只要把这些题练明白,期末考就轻松多了。”

    顾骄听完动作一顿,刚塞进去的书又拿了出来,翻开送到秦孟阳眼睛底下,“来吧,谢谢阿阳!”

    仿佛清风用力掀翻书页,秦孟阳动作飞快,眼睛紧盯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从纷飞的字海中精确找到自己需要的内容,迅速提笔勾画,一气呵成,把书还给顾骄。

    “喏,就是这些了。慢慢来,不用急着一次性做完,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联系我……对了,我们先加个好友吧!”

    一切准备妥当,顾骄背着一包作业心满意足地走了。外面已是黄昏,学院里不剩多少人,银杏树叶飘飘落下,将残照的斜阳分割成细碎光影,澄黄色的余晖落在脸上,没有正盛时分的炙热,却仍旧让人感到身上暖洋洋的。

    顾骄嘴角扬起欣喜的笑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脚步轻快地出了大门往家走去。

    还没到家门口,一股细腻的甜香涌入鼻腔,就像冬日里走进了烧着温暖壁炉的面包房,原本静悄悄的肚子忽然闹腾起来,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好香!

    顾骄的眼睛点灯似的一下亮了起来。

    “我回来了月卿,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沈月卿穿着素色围裙,骨节分明的双手裹在厚重的烘焙手套中,从烤箱里端出刚做好的甜点,整个房间都盈满了暖融融的香味。

    “回来得正好。”装盘好甜点放到餐桌上,他摘下手套,招招手让顾骄过去,“我新学会的莲蓉酥饼,尝尝味道,小心烫。”

    顾骄将背包一甩,洗了手马不停蹄凑上前,刚出炉的酥饼金黄焦脆,表皮流淌着油亮光泽,热气升腾,顾骄呼嘶呼嘶捏起来一个,细细吹凉,刚要放进嘴里,眼睛一转,忽然送到沈月卿唇边,讨好地笑:“月卿做饭辛苦了,月卿先吃。”

    沈月卿笑看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块,顾骄这才把剩下的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含糊地夸赞:“嗯~好吃!月卿厨艺真好,我好幸福!”

    担心他噎着,沈月卿在他手边放了杯牛奶。

    “别吃太多,等会儿晚饭该吃不下了。”

    “噢,好。”顾骄闻言,拿酥饼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小猫似的伸爪试探,见沈月卿没有阻止,才放心地又捞了一块回来。

    晚饭是两荤一素,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蔬菜汤,滋味鲜美,营养丰富,顾骄大夸特夸,夸得沈月卿笑意连连,嘴角就没放下过。

    有人陪着,顾骄的碎碎念就没停过,把今天在学院遇到的事情全都跟沈月卿分享了一遍,末了总结说:“阿阳真是个好人,以前我总觉得大家好像都很冷漠,不愿意跟我说话,今天接触之后才发现其实他们都很友善,对我没有恶意,是我把他们想得太坏了……”

    沈月卿沉默地听着,往他碗里添菜,见他兴致勃勃的神情,缓缓说道:“多几个朋友是好事,我也为你高兴。”

    顾骄笑眯眯点头,“有阿阳帮我补课,我复习起来轻松多了,期末考试就能少扣点分,他坚持不收我的谢礼,所以我决定亲手做个蛋糕送给他,月卿你说呢?”

    沈月卿放下筷子看向顾骄,嘴角扯起一抹笑容:“礼尚往来,这是应该的。需要些什么东西?我帮你准备好。”

    顾骄想了想,报出几种原料,然后低头扒拉一大口饭,嚼嚼嚼地说道:“暂时就这些吧?其他的等我明天问过他的口味再决定,谢谢月卿,辛苦你啦~”

    沈月卿:“没关系,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他待你这么好,我也很想见一见。”

    顾骄不疑有他:“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沈月卿指尖轻点桌面,眼神意味深长:“好啊。”

    吃完了饭,顾骄自告奋勇去洗碗,洗着洗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举着湿淋淋的手爪子从厨房出来,跑到沈月卿面前:“糟糕,我忽然想起来,我们把小白忘了!”

    沈月卿顺势把他牵过来擦擦手,“小白?”

    顾骄:“就是上次你送我的那只大狗,小白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因为它实在太大了,我去研究院的时候没办法带走,所以留在了之前的出租屋里,现在我得去把它接回来。”

    在出租屋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都抱着小白睡觉,形成习惯之后,在研究院那段时间每晚都睡不好,按理来说,回来之后第一天晚上就应该想起它,但因为昨天晚上挨着沈月卿睡,怀里有东西可抱,所以一直到现在他才想起小白来。

    “还有金刚和我门口的那些盆栽,离开前我托素雪姐姐照顾着,现在都该把它们接回来了。唔……给素雪姐姐也带些礼物……”

    搬家是个麻烦的活儿,要搬动的不只是行李物件,还有关系人情,好在顾骄的人际关系简单,在出租屋没待多久,认识的人也只有素雪一个。

    顾骄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挑选礼物,一走进商场,这也喜欢那也好看,什么都想瞧瞧,可一看见价格,他立马撒手,拉着沈月卿掉头就跑,生怕被导购员盯上。

    沈月卿回头望了眼他看过的东西,“怎么不买?你应该很喜欢。”

    顾骄摇头:“是有点喜欢的,但这种可买可不买的东西还是不买了,虽然咱们现在不差钱,但钱总有用完的时候,不能仗着有钱就当冤大头。”

    沈月卿看着他坚定的背影,笑了下说:“我不介意。”

    如果是为了顾骄的话,就算当几次冤大头也无妨,千金难买他高兴。

    两人的脑回路难得对上,顾骄奇迹般听出了沈月卿的潜台词,耳朵慢慢红了,抿着唇不说话,牵着沈月卿的手却悄悄握得更紧了。

    他走向别处,继续挑选礼物,最后付钱时没让沈月卿动手,毕竟是给素雪的谢礼,用自己的钱付账才能体现心意。

    等他们终于做完所有准备,飞行器停在顾骄的出租屋门口时,天色已经擦黑,云层堆砌积压,像是层层被打翻的墨汁浸染的棉絮,空气中裹挟着一丝潮意,不时有阵阵凉风刮过。

    看天色,很快就要下雨了。

    顾骄刚把东西全部搬下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骄骄,是你回来了吗?”

    顾骄转身,立即迎上去:“素雪姐姐!”

    素雪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他一下,然后细细地摸了摸他的手和脸,还是全胳膊全腿的,没有任何伤痕,这才放下心,嗔怪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没受伤吧,我听说研究院被毁的消息,担心了好久。”

    顾骄不好意思地说:“姐姐你放心,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嘛。”

    “那你这次回来,就不去辽湾区了吧?那边最近很不太平。”

    “嗯嗯!”顾骄点点头,“我得好好准备期末考试,这段时间都不出门了……姐姐,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素雪敏锐地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在顾骄身边站定,这时顾骄说道:“姐姐,他叫沈月卿。我、我们在一起了……”

    素雪乍一听有些吃惊,然而同性相恋在联邦不算稀奇事,其实岂止同性,就算是人和动物、人和仿生人相恋,在联邦都能找到先例,所以素雪很快接受,朝沈月卿的方向笑着点头示意:“你好,沈先生,我叫素雪,是骄骄的朋友。”

    在顾骄面前,沈月卿对他的朋友表现得相当友善,态度完全挑不出错。

    “你好,素雪小姐。常听骄骄提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等两人客套完,顾骄迫不及待将素雪扶过去,把买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往素雪手里塞,邀功似的说道:“姐姐你来,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你摸摸看,这个是最新款的盲杖,有语音提示避障功能,按这个地方是紧急报警;这个是光脑,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以后有事直接打给我就好啦,我教你怎么用……”

    如果身后有尾巴,那么他一定已经摇出了残影,津津有味地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全部解说了一遍,素雪震惊出声:“骄骄,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钱够花吗?”

    “姐姐不用担心。”顾骄骄傲地说,“我这次出去挣了好多钱,怎么都花不完的,再说,就算我真成了穷光蛋也不怕,月卿不会让我饿肚子的!”

    素雪从中听出点信息,眉头轻轻一蹙:“你们住一起了?”

    第67章 第 67 章 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但素雪的问句让顾骄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他喉结滚了下,抬眼小心看着素雪的脸色,“呃……嗯,我们刚、刚从家里过来,是……来搬家的。”

    素雪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怕你……”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这里并不只有他们两人在场,及时打住,“算了,不说这些,总之你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好事。”

    她话锋一转:“你刚才说要搬家,新家在什么地方?”

    顾骄提上大包小包,眨眨眼睛示意沈月卿带上剩下的东西跟自己一起走,他搀着素雪,跟随着对方的步频缓缓走进她家。

    “在……在……”

    在哪儿来着?

    顾骄一时凝噎,求助地回头望向沈月卿,沈月卿微微一笑,语气不缓不急:“联邦学院南三门往东五百米,星津路381号。”

    天生优越柔和的声线能够很轻易地俘获好感,素雪双目失明,声音对她来说才是人的第一张脸,而现在沈月卿给她营造出来的印象就是一位风度翩翩、温柔有礼的绅士,与贫民区平直喧嚷的氛围格格不入,难怪能让顾骄动心。

    顾骄连声附和:“没错没错,我们就住在那里!素雪姐姐,你以后来我们家玩嘛,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素雪拍拍他的手,“你不用来接我,我现在也有人陪了。”

    “欸?”

    顾骄一下没反应过来,素雪笑着说:“是我未婚夫。”

    未婚夫!

    顾骄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素雪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双眼蒙着白翳,目光定格在虚空一点,失焦的双目虽然只能看见黑暗,从中却透出一股淡淡的温情。

    “他叫赵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为我们定下了婚约,可后来我家里遭遇了很大变故,我的眼睛也……像我这样一个看不见未来的人,原本不该再继续拖累他,可没想到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这段日子以来,他给了我很大的希望,所以,我想给彼此一个机会。”

    原来是青梅竹马。顾骄了然,看素雪姐姐的神色,她应该也是喜欢赵澜的吧。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能有人照顾素雪,他由衷为素雪感到高兴。

    “姐夫在哪呢,我能见见他吗?”一进门他就左瞧瞧右看看,试图在屋子里找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素雪摸索着坐下:“你们来得不巧,他刚出去不久,看婚房去了。”

    顾骄笑了,“姐姐,原来你们也打算搬走呀!”

    素雪招呼他们坐下,也笑道:“可不是嘛,这地方太混乱了,没办法保证安全,我可不想某天做饭的时候忽然有人体碎片从窗外砸进锅里。”

    这是贫民区真实发生过的事件,只不过事件的主人公不是素雪,而是一位倒霉的大爷,这事发生以后,据说他连续半个月都吃不下肉,多看一眼都犯恶心。

    顾骄刚听说时还很害怕,怕自己在家也会遇到类似的事,但现在他胆子大多了,就算真遇到了也未必会怕,于是听着就只觉得好笑,那东西掉哪儿不好,偏偏掉人锅里。

    他鹅鹅笑着,断断续续给不明情况的沈月卿做案件梳理,把事情详细解释了一遍,自己想起来前因后果都觉得离谱,无力地笑倒在沈月卿肩上。

    沈月卿一边应和着,一边伸手护住他,充当人肉靠垫,没让他往地上滚。

    久不见面,顾骄和素雪聊起天就停不下来,直到天色完全黑了,顾骄把带过来的东西安顿好,又顺手帮素雪清理了一遍家里的杂物,这才同她告别,和沈月卿回到自己的小屋。

    本来以为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但真动起手来,他发现其实还蛮多的。在这里独自居住的那段时间算是他人生中最艰苦最拮据的一段日子,当时每天过得苦哈哈,现在回想起来挺不可思议的,自从遇到月卿之后,他的苦日子就这么结束了呢!

    顾骄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自己阔别已久的小白,在床上三百六十度翻滚几圈,幸福地把脸埋进小白软乎乎的肚子里,如果脸上没有绒毛,那么小白的脸现在一定红得像桃儿,它哼唧两声,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张开四条小胖腿,把顾骄抱在怀中。

    跟小白腻歪了没一会儿,顾骄就听见衣柜门拉开的“吱呀”一声,想起什么,他一个激灵翻身起来:“等等,别——”

    他提醒得晚了,随着一阵“喀拉喀拉”的响动,门板从内向外颓然倒下,最后依靠着沈月卿拉住的门把手,颤巍巍立在半空中。

    沈月卿一挑眉,一松手。

    “砰——”

    衣柜门砸下来,溅起一阵灰尘,露出里面稀稀拉拉几件灰扑扑的连帽卫衣。

    顾骄懊恼地直敲脑门,他还是说晚了。

    “这个门板之前被我不小心弄坏了,一直没钱买新的,后来我就找了根棍子抵在外面,也能关上,就是开门的时候不能向外拉,只能轻轻地开一道小缝,就像这样……”

    他说着走过去扶起门板重新固定,捡起旁边的晾衣杆抵住门板,让它不至于从衣柜上掉落下来,然后放轻力道向右边推出了一臂左右的距离,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取出来扔床上。

    沈月卿认真看他操作完,点点头表示自己学会了。

    把衣服都整理好,顾骄拉着沈月卿开始物色其他东西,桌椅板凳是一开始租房时就在这里的,不能带走,还有厨房里那个永远空荡荡的大米杠。

    米缸有半个顾骄那么高,他弯腰往里看,对着里面说话,声音就像是从音箱里传出来的,还是360度无死角环绕立体音。

    “月卿你看,这个缸可神奇了,虽然现在空空的,但里面曾经出现过星币,还有两个大面饼!”

    其实不止,还可能出现蟑螂和老鼠,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沈月卿了。顾骄说着指了指头顶,缸口正对的屋顶上有个破口,如果在白天,阳光就能从缝隙中漏下来。

    “这位置放得正好,每次下雨的时候,雨水从房顶漏下来,刚好被这口缸接住,它肚子大,特别能装,接一晚上都不会装满。”

    可惜可惜,这个缸也带不走,只好留在这里,看看下一任主人能不能让它派上用场了。

    绕过大米杠,顾骄打开冰箱,里面没有蔬菜水果,也没有剩菜剩饭,只有两个小小的鸡蛋。顾骄一手一个拿起来晃了晃,顿时垂头丧气,“放置的时间太久,鸡蛋都坏掉啦!”

    他走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吃呢?

    沈月卿上前,摸摸顾骄的脑袋,把鸡蛋从他手里取走,扔进垃圾桶:“扔掉就好了,回家我们再买新鲜的。”

    顾骄只忧郁了一下下,得到沈月卿的安慰立刻恢复过来,高高兴兴地抱住他,“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谢谢月卿,你对我真好!”

    最后要搬的是门口那几株绿植,那些是顾骄刚搬来时素雪送给他的礼物,顾骄就放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每次出门和回家都能看见。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素雪时常来给它们浇水,现在一个个绿油油的,生机勃勃,叶片舒展,长势喜人。

    顾骄挨个摸了摸,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和沈月卿一起将它们都搬到飞行器里等着带回家。

    刚搬完,天边就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刺目的电光闪过,骤雨突至,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打在身上,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顾骄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他大步冲回屋檐下,捋起湿透的头发,打了个寒战。

    “嘶……好冷。”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他又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将天地连成茫茫一线的雨幕,耳边全是哗啦啦的水声,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身上一暖,沈月卿用宽大的浴巾把他裹了起来,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赞同地说:“别傻站在门口,会感冒。快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哦……”顾骄慢吞吞转身,忽然抬头,“那我们今天不回家了吗?”

    沈月卿温柔擦去他脸上的水珠,“嗯,怕你着凉。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顾骄闻言,心里涌上一阵喜意,虽然没在这里住多久,但一下子要搬走,他内心深处其实还有点不舍,最后再住一晚上,也算是个小小的告别了。

    浴室没有现成的热水,烧水的过程很漫长,顾骄吸着鼻子坐在床上,沈月卿就站在床边帮他擦头发。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顾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回头看了看沈月卿,听话地脱掉了外套。脱完沈月卿仍盯着他,意思很明显,还得继续脱。

    他全身都湿透了,要是湿衣服全脱光,那他岂不是……岂不是……

    顾骄犹犹豫豫正在天人交战,就听沈月卿声音低了下去,“没关系,我转过身,不会偷看的。”说完真的默默背过了身。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顾骄一慌,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防着你,月卿,我们是……那个,你可以看,真的!”

    他只是有点害羞,第一次在男朋友面前脱衣服,他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但绝对不想因此让沈月卿感到难过。

    沈月卿沉默了一下,“算了,我不想勉强你,也不想让你为难。”

    “不,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顾骄勾住沈月卿的衣袖,试图让他转身,“我们都在一起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为难的。月卿,我没有防着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嘛……”

    话说得大胆奔放,其实顾骄脸都红到耳根了,好说歹说才让沈月卿转过身来,一看他脸这么红,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烧了?”

    “也、也许吧。”顾骄磕磕巴巴地,把手臂缩回浴巾里,脖子以下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在里面折腾了一会儿,然后丢出来一件衣服。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眼巴巴望着沈月卿。

    “那个……裤、裤子也、也脱吗?”

    沈月卿面色如常:“嗯,我帮你?”

    “啊啊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顾骄抓紧裤腰从床上蹦下来,生怕沈月卿一言不合就要帮自己动手。可说和做是两回事,顾骄满面愁容,当着沈月卿的面,这裤子怎么都脱不下来。

    “我去看看热水烧好了没有。”沈月卿说着转过身向浴室走去,主动给顾骄喘息的机会,有时候把人逼得太紧并不是好事,他一直记得循序渐进。

    见他离开,顾骄动作飞快,等沈月卿扭头回来,他已经准备就绪。厚实的浴巾围在腰间,遮住肚脐以下小腿以上的位置,晶莹的水珠从发丝间滴落,沿着起伏的肌理线条一路往下,划过凹凸有致的锁骨、微微鼓起的胸口,还有若隐若现排列整齐的腹肌。白嫩的皮肤裹着精健有力的肌肉,既不瘠薄也不夸张,在真正肌肉结实的人面前甚至会显得清瘦,很难想象这样一具身体能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

    沈月卿紧盯着面前这具身体,呼吸骤然加重,脑海中叫嚣着对美味的渴望,陪顾骄吃了几天味道奇怪的食物,此刻他压制许久的食欲猛然涌了上来,几乎要盖过理智。

    “咳咳……”

    顾骄手握成拳,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月卿的眼神忽然变得好奇怪,有点、有点吓人……

    “月卿,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月卿回神,移开视线,声色喑哑,“我没事。水温正合适,你快去吧。”

    等顾骄进去关上门,沈月卿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到门口,任由夜风裹挟着碎雨冷冰冰打在脸上,将升腾翻涌的欲念强压下去,让自己不去在意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垂下头颅,拿出一根微型针管,不动声色地将里面含有镇静作用的药物注射进血液,很快感受到血液流速减慢,心中几欲破笼而出的野兽被再次关了回去。

    他整理好神情,藏好眼眸中露骨的凶光,再次换上温柔克制的微笑,等待着迎接他的小羊羔。

    ……

    顾骄洗完澡出来,已经换上了睡衣。睡衣有些旧了,洗得泛白掉色,但也因此更加柔软贴身,和顾骄的发色很搭,此刻他看起来就像一块白桃味的奶油小蛋糕。

    这里没有吹风机,所以沈月卿又帮顾骄擦了一次头发,动作很轻,完全不会让顾骄感到一点痛意,头发还没擦干,他就已经坐在床边昏昏欲睡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顾骄就跟沈月卿聊起了自己从前住在这里时发生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比如攒钱在星网上买的小蛋糕送到门口被人光速偷走啦、第一次去工会大厅接任务被人以为是未成年拒绝雇佣啦、衣服洗到一半忽然停水,过去一看发现原来是死老鼠堵住了水管啦……凡是他认为有趣的经历,统统都要说给沈月卿听。

    可说着说着,沈月卿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彻底停住。

    他俯下身,缓缓在顾骄后颈落下一吻。

    他们接吻过很多次,顾骄早就不那么敏感了,可不知怎得,这个吻却格外滚烫,让顾骄忍不住战栗了一下,无措地去牵沈月卿的手。

    “月卿?”

    沈月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环住顾骄的肩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耳畔缱绻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这次却不再轻松,不再淡然,充满了浓墨似的化不开的情绪。

    “骄骄。”他说,“你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保证。”

    顾骄心弦一颤,胸腔被酸涩的饱胀感包围,孤单了太久,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在爱人眼中,自己曾经历的那些并不是笑料,而只会让对方感到心疼。

    顾骄眨了眨眼睛,水幕让视野变得模糊。他轻轻握住沈月卿的手,小声说:“我现在就很幸福了呀。”

    夜色深沉,雨声渐渐小了,凉丝丝的夜风从关不紧的窗缝里漏进来,厨房的米缸里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在关灯之后的黑夜中显得越来越清晰。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也只有一床被子,顾骄紧紧靠着沈月卿,两人的体温相互依偎着,被子并不厚,但顾骄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顾骄靠在沈月卿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却总觉得心跳很快,好久都没能睡着,于是睁开眼,用气声问道:“月卿,你睡着了吗?”

    沈月卿指尖一动,在他掌心勾了勾,于是顾骄知道他也没睡,高兴地又蹭近了些,几乎趴在沈月卿胸口,认真地说:“我睡不着。”

    沈月卿睁开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顾骄:“不知道呀,我心跳好快,你摸摸。”

    说着牵起沈月卿的手,将掌心放到自己胸口。他的皮肤温度偏低,沈月卿的掌心却火热,碰到一起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过了两秒,沈月卿缓缓收回手。

    “确实有点快,会不会是刚才着凉了?”

    顾骄摇摇头:“我身体很强壮的,没有生病,我就是、就是高兴,心里高兴,所以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沈月卿:“好啊,你想聊什么?”

    顾骄:“你看,我把自己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可是关于你的事情我还一点都不知道……”

    沈月卿轻笑一声:“你知道的,实验体。”

    “除了实验体,别的呢?”顾骄说,“跟我说说吧,离开暗域之后你都遇到了什么事情,有没有交到朋友,又是怎么变得像现在这样厉害的?告诉我吧,好不好?”

    没人能抵挡住这样一只人间尤物的撒娇攻势,沈月卿也不能,他在黑暗中缓缓垂眸,看着偏头靠在自己臂弯里的人,白色发丝略微凌乱,昏暗的光线下瞳孔自然放大,缀在白皙精致的脸蛋上,就像两颗浸了冰的黑水晶。

    沈月卿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开口:“那时候……我缺少了很多器官,自愈能力还没开发完全,伤口恢复起来很慢。”

    第一句话就把顾骄镇住了,他忽然伸手捂住沈月卿的唇,“等一下,我不听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嘴里说着“说点别的”,其实他完全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心情,闷闷不乐地翻了个身,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温暖的被窝。

    只要一想到沈月卿小小年纪就要被禁锢在试验台上开膛破肚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心里发疼,眼眶湿热,喉咙针扎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感觉么?

    沈月卿主动靠过去,从背后重新将他拥入怀中,语气不变,仍旧温柔:“好,那我们说点别的。”

    “后来我养了一只小狗,浑身都是白色的卷毛,它一点都不怕人,只要对它招手,不论是谁,它都会跑过去作揖。”

    沈月卿说着说着,想起记忆里那只雪团似的小狗,那是他第一次接触除了人和异生物之外的物种,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自己的手掌抚上它头顶时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

    这种生物的生命力极其脆弱,几乎没有自愈能力,寿命只有短短十几年,却总是充满热情和活力,像烟花一样短暂又绚烂。

    顾骄听着听着竖起耳朵,被沈月卿描述出来的小狗吸引了注意,他默默抱紧了小白,提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沈月卿一顿,名字?

    只活了短短几天的生物,哪会有名字。

    他的指尖缓慢划过顾骄的脊背,忽然说道:“它也叫小白。”

    “这么巧!”顾骄眼睛亮了一下,对另一个小白的命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后来呢?你把它带回家了吗?它现在在哪呢?”

    “很遗憾,我只是见过它几次,并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或许被人收养了,或许还在流浪。”

    “噢……”顾骄闻言有点失望,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小白这么可爱,一定不会流浪太久,会有人收养它的,说不定它现在正在自己的新家里睡得正香呢!

    想着想着,他心里痒痒的,抱住沈月卿的胳膊央求:“月卿,我们也养一只狗狗好吗?”

    沈月卿声音淡淡的,“你已经有一只了。”

    他指的是顾骄怀里那只。

    顾骄捂住小白的耳朵:“哎呦那不一样嘛,小白只能躺在床上陪我睡觉,我想养一只会跑会叫,会对我摇尾巴的、活着的狗狗,好不好好不好……”

    以往沈月卿什么事情都会顺着顾骄,但这一次,他的态度异常坚决,把顾骄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骄骄,不行。”

    看来真的没希望了。顾骄失望垂眸,焉巴巴叹气:“好吧……不行就不行。我睡觉了,月卿晚安。”

    他这叫恃宠而骄,小情绪上来了就装睡,被子往头上一蒙,背过身故意不理人,沈月卿伸手过来时假装不经意地把身体挪开,无声抗议。

    被拒绝两次,沈月卿不再动了,过了很久,顾骄真的感觉到睡意袭来,半睡半醒之间,他小腹一紧,被人从背后环住了,一道温热的呼吸靠近耳边,沙哑的声音抚过耳廓。

    “我发誓,不会有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我会永远爱你,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我们这一生只要彼此,不好么?”

    病态的占有欲如孤魂野鬼般纠缠着他,当他的渴望到达极点,他会想要一口一口将对方吞吃入腹,让他与自己的骨肉血液相融,彻底成为自己身体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就像那只无名小狗一样。

    第68章 第 68 章 我们结婚吧

    第二天早上,顾骄如愿见到了素雪的未婚夫赵澜。他戴着黑框眼镜,五官平平无奇,镜片后的双眼透出沉静睿智的神采,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胜在眼神加分,让人看了很舒服。

    与他简单交流几句,期间的举止让顾骄感觉到这个人进退有度,像是大家族教养得宜的贵公子,那种叫人自然而然心生好感的气质,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素雪时的感受。两人不愧是青梅竹马,给人的第一感觉都一模一样,难怪能走到一起。

    由他们联想到自己和沈月卿,那可真是天壤之别。月卿就像盛夏晚间清晖璀璨的明月,柔美含蓄,用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而他自己,不过是月光笼罩的千千万万颗小草中的一株罢了,既不珍贵也不美好,明月垂怜,他却不明白选中自己的理由。

    顾骄越想越失落,沮丧之情溢于言表,赵澜看在眼里,一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言语微顿斟酌半晌……好像并没有?

    顾骄不常开口,更多时候都是在听,只有话题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局促地磕巴几句,素雪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拉住他的手殷殷叮嘱,直到赵澜温声提醒时间,她才不舍地放下手,放顾骄去上课。

    “这次分开,以后恐怕就是聚少离多了。”

    跟顾骄挥手告别,听见他们的飞行器远去之后,素雪的心中生出无限感慨。顾骄搬走了,结婚之后她也将和赵澜一起离开贫民区,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虽说这样的比喻不太恰当,但此刻的顾骄在她眼中就如一只离巢的雏燕,迫不及待地乘风飞向更广阔的远方,让她心中充满了期盼和隐忧。

    最大的忧虑来自于沈月卿,这个忽然出现在顾骄身边的男人,素雪对他一无所知。她年长顾骄几岁,又有过家道中落后艰苦求生的经历,后天的缺陷让她饱尝世间冷暖,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戒心,不会因为沈月卿表现出来完美的第一印象就交付给他全然的信任。

    顾骄就如一张白纸,坦然接受所有勾勒描画,是朱是墨也好,有意无心也罢,执笔人决定了他未来会是何种模样,没有一张纸能永远保存纯白,除非它被撕碎销毁。

    素雪长长叹了口气,赵澜关切地问了声,素雪犹豫地说:“我忽然想起来,不久前骄骄跟我提到过那个人,他叫他沈先生。”

    赵澜不认为其中有问题,只能说明两人的相识或许比素雪所知道的更早,“他怎么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素雪眉头紧锁:“他所说的沈先生,住在落日谷。”

    听到“落日谷”三个字,赵澜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那里可是禁区,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会,我记得很清楚。骄骄跟我说过之后,我一直提醒他不要再去,可他好像还是去了。”不仅去了,还和里面的人关系匪浅。

    素雪越想越不放心,抓住赵澜的胳膊:“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赵澜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吧,我知道你一直把顾骄当做弟弟看待,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不过落日谷的保密级别很高,我的权限不够,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素雪:“尽快吧,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们得早点通知骄骄。”

    顾骄狠狠打了个喷嚏,鼻腔里很痒,昨天虽然洗了澡,但大概还是有点感冒了。沈月卿侧目看了他一眼,腾出手来探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他打开舱里的置物柜,“里面有感冒药,吃一粒吧?”

    “哦。”顾骄伸手就去拿,收手的时候不小心撞在柜子边缘,发出沉重的闷响,一听就很疼。他皱了皱鼻尖,一声没吭,感冒药塞进嘴里,嚼豆子似的吞了。

    这可不得了,放在往常,别说吃药嫌苦,早在磕到手的时候,他就要皱着脸把手举到沈月卿面前委委屈屈地喊痛了,今天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全程面不改色目视前方,连眼神都没投过来一个。

    沈月卿指尖轻敲,打开自动驾驶,偏头看向闷闷不乐的某人,将他的左手握在掌心,“怎么不开心?”

    顾骄手指蜷了蜷,努力保持表情正常,澄澈的眸子看向沈月卿,“我没有不开心呀。”心底暗自纳罕,月卿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自己表现得很明显?

    沈月卿的目光无声落在他脸上,然后轻轻移开,鸦羽般纤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晕染开浅淡的剪影,“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骄骄生气了么?”

    顾骄心里一慌,沈月卿难过,他只会更不好受,顿时把纷纷扰扰的情绪抛开,只想解释清楚:“不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怪我不好,是我胡思乱想,月卿你不要难过……”

    胡思乱想?

    沈月卿重新看过来,身体微微向顾骄的方向倾斜,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进,顾骄的瞳孔中,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容正在慢慢放大。脸上一热,对方的指腹在他侧脸和耳垂之间流连,像在爱抚一件珍贵的至宝。

    “骄骄在想什么,我想知道。”

    顾骄难为情地侧开脸,想要避过沈月卿的目光,那目光过于直白,让他莫名有种被扒光了衣服的袒露感。可沈月卿的动作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温柔,他没法强行挣脱,不得不迎视上去。

    “只是……一些小事。”

    他试图糊弄过去,可沈月卿定定注视着他,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

    顾骄把嘴一瘪,决定实话实说了,虽然挺丢脸,但他对这个问题真的很在意,如果不弄清楚,就会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心神不宁可怎么准备期末考试?

    他手指不安地搅动,低声说:“月卿,如果……如果我没有精神力,只是一个没本事也没钱的普通学生,你还、还会喜欢我吗?”

    沈月卿眼神一动,“为什么这么问?”

    顾骄低下头,脸从沈月卿掌中解脱出来,语气沉闷,透着难过。

    “我们……我们差距太大了,你那么优秀,世界上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长得又好看,还有数不清的钱,喜欢你的人一定特别多,随便一个站出来都比我强,可我、我除了能帮你做精神力疏导,其他事情都做不到……”

    他越说越小声,特别不是滋味,可憋在心里的话到底说出来了,他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在害怕什么,骄骄?”沈月卿轻轻地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语气,让顾骄觉得自己刚才问出来的问题就像小孩子胡闹一样懵懂幼稚,“我可不会因为有人能为我疏导精神力就随随便便将他捧在手心,你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明白吗?”

    顾骄把这段话回味了一遍,想了又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月卿家财万贯,如果只是需要自己为他疏导精神力,直接用钱砸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勉强和自己在一起的必要。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说明月卿确实是喜欢自己的。

    想明白之后,顾骄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扬起来了,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沈月卿,眼中流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

    顾骄磨磨蹭蹭地靠过去,伸出手指勾住沈月卿的衣袖,见他没有反对,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整条胳膊,“月卿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呀?或者说,喜欢我什么地方?”

    沈月卿垂眸作沉思状,半晌反问他:“那骄骄呢?骄骄喜欢我什么地方?”

    “啊?”

    顾骄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要问他喜欢沈月卿哪里,那当然……哪里都喜欢,千千万万个特质构成了沈月卿这个人的存在,而他喜欢的正是这千千万万个特质的集合体,少了任何一个都不是完整的他。

    他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沈月卿,沈月卿听完一笑,“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顾骄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就像裹满了蜂蜜,“你的意思是说,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吗?”

    得到了沈月卿肯定的答案,他扬起下巴,“我的喜欢,那可不得了了。”潜台词是说,沈月卿根本不了解自己有多喜欢他,这份感情比他想象得要更加浓烈。

    沈月卿笑着捏住他的脸,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那就……永远比你的喜欢更多一分。”

    顾骄想说才不是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呼吸就被霸道地攫取了,唇瓣被用力碾过,舌尖撬开齿关,扫过上颚,滑腻的舌头就像一条会放出电流的长蛇,在口腔中肆虐的同时,电流穿过身体,带起一阵情动的颤栗,皮肤上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

    顾骄难耐地抵住沈月卿的胸口,快要喘不过气,过了很久,沈月卿终于放开他,偏头蹭了蹭顾骄滚烫的脸颊,声音还带着情.欲的沙哑。

    “骄骄,我们结婚吧。”

    第69章 第 69 章 不结

    ……结婚?

    结婚!

    这两个字不亚于一颗钉子,狠狠扎进顾骄的脑子里,让他整个人猛地一颤,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怎么可能?他们才在一起多久就结婚,这也太、太快了!

    顾骄吓得坐直了,小心观察着沈月卿的脸色,“月卿,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沈月卿没有笑,他眯起眸子,顾骄的反应让他感到意外,“骄骄,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你不是说喜欢我么?为什么不想和我结婚?”

    顾骄连忙摇头,“不是不想,我就是觉得,太快了……你想,我们上个月才在一起呢,这个月就结婚,那个、那个,我还、还没准备好,我还需要时间。”

    放在古武星,顾骄现在甚至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要他刚成年就缔结婚姻关系,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结婚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关系到两人的余生,可不是脑袋一热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决定下来的,别说准备,顾骄就连想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可沈月卿显然不这么想,他定定看着顾骄,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你觉得太仓促,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准备,但我们要先把事情定下来……还是说,你不想一直待在我身边?以后你打算离开我么?”

    顾骄急得都快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怎么会,怎么会?你不可以这么说我,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可是结婚这种事情太重要了,我没办法草率地作出决定,就算……就算我以后都非你不可,可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我们……总需要时间磨合吧?”

    沈月卿一歪头,似乎很难理解他的说法,声音没了往日的沉稳柔和,“磨合?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可以是什么样,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我们在一起,你不会再有任何烦恼,我们还需要怎样磨合?”

    顾骄皱眉,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让他听着心里别扭,气鼓鼓地道:“你不用为我改变,我就喜欢你原本的样子。”

    沈月卿一怔,眼神动了动,不知想到什么,轻嘲似的笑了下,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了一声。

    顾骄看出来他好像不太高兴,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没说错呀!他不知道沈月卿的情绪从何而来,抬起眸子小心看了他一眼,低声说:“而且……而且人家都说,结婚之后热恋期很快就会结束,过不了多久……感情就平淡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叉,在他看来,不管过多久,自己对月卿的感情都不会淡的,他们永远永远都在热恋期。

    这类说法对沈月卿完全没有说服力,他抱臂往身后一靠,淡淡道:“只要有心,感情不会因为结婚与否发生改变,我如果变了,只能说明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过,就算不结婚,该发生的事情也无法避免。”

    “我、我知道呀……”

    顾骄拉过一旁的背包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包上,低头将带子搅来搅去,一个说法走不通,他很快想出了新的说法,一下子抬起头来,“结婚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沈月卿眼神未变,静静地注视着他,看得顾骄中气不足,觉得自己好像个把人吃干抹净之后绞尽脑汁找借口不想负责的渣男……呸呸呸,他到底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呃……我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事情,总该得到家人的同意吧。如果让我爸妈知道我在外面悄悄结婚,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这倒像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沈月卿唇角微勾,眼中毫无笑意,“没关系,我跟你回家,婚礼可以在古武星举行,或者你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不是地方的问题……”顾骄感到很挫败,他不知道该怎样让对方通晓自己的想法。在沈月卿看来,结婚是证明,是牵绊,是将两人紧紧捆绑在一起的绳索;而在顾骄看来,婚姻是一种誓约,从今以后他将不再仅代表自己,有了家庭,他们必须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婚姻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纸证书。

    他胸口憋着气,想要有理有据地论证一番,可惜实在不是辩论的那块料,说来说去全是车轱辘话,中心思想就一个:他不想现在结婚。

    两人谁也没办法说服谁,气氛逐渐凝重起来。在一起快一个月了,他们还从来没闹过矛盾,虽说恋人之间发生摩擦在所难免,但那也得看情况,顾骄不想因为观念差异跟沈月卿发生矛盾,他们刚刚才亲过,唇上还残留着耳鬓厮磨的酥麻,要是转眼就争执起来,那也太不像话了。

    顾骄决定先退一步,勾过沈月卿的小指,瞄着他轻声说:“结婚的事情咱们就先放一放,以后再说……等我忙完期末考试再商量,好不好嘛,月卿?”

    他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拿期待外加央求的表情看着沈月卿,活像只摇尾巴乞食的小狗,叫人不忍心拒绝。沈月卿唇瓣轻启,正要说话,忽然飞行器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开到联邦学院大门口了。

    顾骄打开门,熙熙攘攘的人声顿时涌入舱室,冲散了快要凝固的空气,呼吸都变得通畅许多。怕沈月卿不同意,他急急忙忙起身说:“那就这么决定好了,我去上课啦,晚上见,我会记得早点回家的!”

    说完亲了亲沈月卿的唇角,下去之后用力挥手,匆匆跑出了沈月卿的视野。

    沈月卿没有说话,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指尖轻轻抚上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未远去。良久之后,他淡淡垂下眸子,眼中情绪深沉,变化莫测。

    第70章 第 70 章 画像

    顾骄跑出很远,直到置身校园,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飞舞飘落,晨间的曦阳切割成叶片大小的碎影,无声又温暖地落到肩头,在熟悉的环境中穿行,他混乱的心绪才终于平静下来。

    没错,这才是他现在应该过的生活:学习,挣钱,磨练自己提升能力,而不是在一无所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组建家庭,那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

    虽然如此,拒绝沈月卿仍旧让他感到心里不好受,他将背包挎到背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往前走,在经过走廊拐角时猝不及防和人撞了个正着,对方小声惊呼,手里的书本撒了一地。

    “啊……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没事吧?”

    撞到他的是个身材瘦小的女生,还不到他胸口高,瘦到腕骨凸出,神情怯怯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顾骄赶紧扶住她,紧张检查了几遍,生怕给人撞出问题。

    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连连后退:“我、我没事!真的没事!”

    顾骄扶她的手一下落了空,尴尬地搓了搓指尖,女生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顾骄定了定神,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书捡起来还给女生,“抱歉……你的书。”

    女生伸手接过时,顾骄无意间瞥到最上面一本,书皮已经掉漆,泛黄的边页破陋残缺,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大字:《污染区往事》。眼看女生急急忙忙地要走,顾骄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请问,这些书是你的吗?”

    女生回头,低头看着怀里的书,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是图书馆的,损坏太严重了……学姐让我拿去处理掉。”

    原来是要处理掉的废书,顾骄眼睛一亮,“既然这样,能把书借给我吗?或者我出钱买也行。”

    女生一惊:“啊……不用不用,这些书坏成这样,早就不值钱了。你需要的话就拿去看吧,我不要钱。”

    女生将那本《污染区往事》给了顾骄,顾骄捧着书走进教室,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导师还没出现,大家都在各做各的,顾骄索性翻开书看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本历史书,看了才知道,原来是游记。

    作者自称是一个曾经隐藏身份在暗域生活了十八年后成功出逃的联邦人,他以个人视角,将多年来在暗域的种种见闻记录在书中,他曾与暗域人密切往来,经历过无数战火洗礼,也经历过新旧政权的交替,了解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甚至据他自己所说,他曾亲眼见到过传说中那位极端暴虐的暗域领主,并从对方手中死里逃生。

    暗域位于主星最南端,占据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陆地面积,那里原本是片广袤辽阔的沃土,平原、丘陵、高山……几乎囊括了所有地形,山川河流交错纵横,植被丰富,各种奇珍异兽在其间繁衍生息。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那时的暗域是整个主星最为繁荣强盛的地带,比起现在的首都朔月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百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恒星风暴席卷了南方,它像氤氲已久的黑色乌云,沉沉倾颓下来,将这片孕育无数生命的沃土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中,从此再也没有复生的希望。

    宇宙辐射逆转了一切,从生到死,由白变黑,凡是接触到辐射的生命全都开始异化,它们长出嶙峋的外骨骼,长出密密麻麻的獠牙,长出各种奇形怪状难以想象的诡异肢体,不管从前食草还是食肉,性情驯顺还是野性,最后都会变得狂躁、充满攻击性,对人类的血肉表现出瘾君子般的狂热垂涎。它们变成了人们闻所未闻的模样,变成令人恐惧不已的“异生物”。

    灾难来得猝不及防,那时的联邦还没有对付异生物的经验,走了很多弯路,上层决策失误导致大量的人力财力和时间资源的浪费,整个南方就像猝然落进沼泽中的珍珠,滢滢辉光蒙尘,很快就在泥淖之中沦陷,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污染区。

    人间乐土转眼化为炼狱场,血光染红天际,每一片土地下都可能掩埋着新鲜的残缺尸骨,人们终日生活在死亡阴影的强压下,整个主星动荡不安。

    最后联邦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着异生物踪迹没有扩散到更远的地方,在南边修筑浩大的防御墙,大部分武装力量转移到防御墙之后,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异生物造成更大的伤亡,主要任务也从艰巨的“剿灭污染区内所有异生物”转变为相对来说更轻松简单的“将异生物拦截在防御墙之外”。

    这个举措无异于断臂求生,显而易见,联邦不可能在防御墙修筑完成之前将污染区里的所有人都迁移走,得救的只有很小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只能被困在污染区里,成为彻底失去援助的孤魂,拼尽一切与异生物搏杀到底。

    异生物很快在墙的这边彻底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认为被挡在墙外的那些人都已经死光了,那片土地被划为不可踏足的禁区,每一个联邦人上学时被告诫的第一条守则就是绝对不能靠近禁区。

    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巡逻的联邦士兵在靠近污染区边境的地方抓发现了一个人类,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从深不见底的丛林中跌跌撞撞蹿出来,说自己不慎误入污染区,被异生物袭击,差点丢了命。

    这是多年来第一个从污染区里活着出来的人,士兵们赞叹不已,很快将他送去军医处医治,提供食宿,悉心照料,还打算为他寻找家人,送他回家。

    可就在当天夜里,军队爆发大规模传染病,主力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后来的调查显示,军队的供应水源里被人投入了此前从未见过的基因病毒,被感染的人死状凄惨,无药可救。当众人意识到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从污染区逃出来的人时,他早已消失无踪。

    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污染区内忽然亮起了属于光能武器的灼目光芒,将阴沉的黑夜照得亮如白昼。随着一声闷雷般的轰鸣,保护了联邦人数十年的防御墙轰然倒塌,露出敌人的真面目。

    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军队。

    这场战争只持续了七天,最后以联邦的落败告终,他们自此失去了星辉区以南、落日谷一带地区的支配权。

    这场战争惊醒了联邦人在防御墙后安稳度日的美梦,也彻底让他们明白了一个事实:污染区的人没有灭绝,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他们终日与异生物搏命厮杀,在这片土地上飞速生长的不仅只有强大的力量,还有对曾抛弃过他们的联邦人的强烈憎恨。

    现在他们解决了异生物,于是将枪口调转,对准了同为人类阵营的联邦。

    从第一场战争开始,联邦和暗域的争斗持续了数百年,在交手后的一次次成功与失败中,牺牲了无数密探和卧底的生命,联邦对于暗域这个神秘的敌人终于有了一些了解。

    暗域等级森严,以地位高低分出十个区,每个区有各自的区长,而所有的区长直接听命于最高统治者——暗域领主。

    以历史经验来看,越是强调阶级高下的地方,阶级流动往往越是困难,但暗域不一样,这里没有成文的制度法规,人们只信奉一个真理:强者为尊。

    只要拳头足够硬,出身十区的渣滓能跃升进入一区;只要实力足够强,名不经传的无名小卒打败区长也能取而代之。暗域里没有怜悯,没有公道,如果你被霸凌欺压,旁人只会嘲笑你是个站不起来的软脚虾。

    在这样一个对力量有着近乎畸形崇拜的地方,最高统治者必定也是最强者,当他力量衰竭,被人取代之时,就会像狮群里雄威不再的老狮王,被新人驱逐撕咬,不得善终。

    几乎每一任领主的交替过程都伴随着鲜血和惨叫,持续数月之久,只有一次除外。

    现任暗域领主,从发动袭击到成功上位,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毫无疑问,就算在历代暗域领主之中,他的实力也能称得上首屈一指,无人比肩。

    与之相对,他的暴虐程度也远超历代前任,上位以来犯下的种种暴行深受联邦谴责,一桩桩一件件,顾骄了解的、不了解的,书中全都列举出来,清楚分明。

    血淋淋的文字光是描述都令人不忍卒读,顾骄眯着眼睛略过连篇的赤红图片,在联邦待了几个月,这些老生常谈的历史他多多少少都有了解,所以前面的内容他看得很快,粗略地扫几眼就继续往下翻看。

    接下来的内容是作者自称在暗域的个人见闻,暗域与联邦相异的生活习惯、暗域人共同的性格特征,以及一系列联邦人无从得知的风俗旧历。

    作者将与暗域领主的唯一一次见面写在最后,还根据记忆描绘了一张画像,记录了那个人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