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我们和离罢

    晏仲蘅心头不悦

    混杂着不知名的闷瑟,思绪骤然混乱了起来,性子古板,不解风情,亦不体贴,他生生气笑了,心跳声随着气息急促跳动。

    她就是这般看他的。

    他一心要忙于政务,在成婚时也都是说明白了的,她亦是答应,二者不可得兼,他以为她会是明白人,没想到她亦同那些妇人没什么区别。

    傅泽,又是这个名字,脑中的片段如走马观花般闪过。

    有妻子在怀安大街上把牡丹扔到了傅泽铁甲心口,又有在广福寺二人同去后山采摘的白牡丹,又有方才二人在门口莫名的暗流涌动。

    他霎时心绪不平。

    那根原本悄无声息扎进心头的刺骤然间越发隔应,成婚五年,他好似从没了解过妻子。

    但晏仲蘅不是疑心病深重的人,也不是那等没有证据光凭几句话就随意揣测误会妻子的男人。

    他更倾向为妻子谈及傅泽只是与薛吟随口调笑,而这都归于自己对她的不了解。

    只是他仍旧不虞,他客观比较二人,无论是从家世还是品阶,傅泽都不如他,至于性情温和,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又怎知傅泽好。

    五年,难道他不好吗?

    晏仲蘅默了默,放下了敲门的手,转身离开了偏厅。

    薛吟愣住了,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这还是那个宁臻和吗?你以前可从不这样,这话可不兴说。”

    宁臻和笑了笑:“我也只是与你说,何况晏仲蘅又不在意,待寿宴过后我便给他张罗纳妾。”

    纳完妾她便和离。

    “少夫人,少夫人。”外头周妈妈急吼吼的叫她,宁臻和起身,“走罢,我该去忙了。”

    薛吟与她一同出了门,随即屏风后出现了一道身影,江月柳捏着帕子满心惴惴的望着门外,心头的跳动声宛如兔儿,好似被她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晏家主母,竟与旁的男子有私情。

    原本每到这种日子,宁臻和都会受到异样的眼光和议论,大约是因为谣言的缘故,勋贵宗妇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竟多了些怜惜。

    身旁的晏仲蘅却颇受打量。

    晏仲蘅不是傻子,相反敏锐至极,他接受到了异样,却神色不变,谣言罢了,真真假假自在人心,他也堵不住旁人的嘴。

    解决谣言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要个子嗣,他本欲徐徐图之,但眼下为了晏家的脸面,不得不迫在眉睫。

    宁臻和神色无波的坐在一旁同宗妇们闲聊,甄国公夫人瞥了眼晏仲蘅,小心翼翼道:“晏夫人,年前我家国公爷也是身子不适,我这儿有个老大夫,堪称神手,若是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

    她说的格外隐晦,这种事到底不好言说,怪没没面子,宁臻和笑笑:“这事我也做不了主。”

    甄夫人对宁氏对了层怜惜,可怜见的,有时候这男人的过错偏要女人背。

    宁臻和这般任由谣言发展也是为了和离做准备,她得敞敞亮亮的走,不带一丝污名的走。

    席间夫妇二人一桌桌敬酒,轮到傅泽时,他慌忙站起身,端肃的举着酒杯:“晏大人……晏夫人。”

    晏仲蘅神色如常,酒盏与他轻轻碰了碰:“傅将军。”随即抬手一饮而尽。

    饮酒间隙,眸子斜斜一瞥,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妻子的神情。

    宁臻和亦是虚虚一举杯,水液微微洒出来些,溅在了她雪白的皓腕处,顺着腕子滴了下来,傅泽偏要等她饮时再饮。

    一圈儿下来,晏仲蘅喝的有些多,宁臻和为了不饮酒,偷偷叫周妈妈把酒水换成了茶水,只是敬酒时难免被一些豪爽的宗妇灌酒,她酒量极为差,一杯下肚已经有些烧脸。

    宛如染了胭脂,秾丽明艳,眉眼如画。

    她踉跄了一下,有力的手臂倏然间箍上了她的腰间,宁臻和身躯撞进了晏仲蘅的胸膛,二人紧密贴着,气息紊乱,已然分不清是谁的酒气香气。

    宁臻和虽醉的浑身发软,却意识清醒,她忍不住蹙眉,微微挣了挣,晏仲蘅顾及众人在场,顺势放了手,却见妻子退后两步,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

    似乎很嫌弃他的触碰似的。

    晏仲蘅眸光沉沉,敛下眸中的冷色。

    二人的暗流涌动落入江月柳眼中,她神情颇为耐人寻味。

    寿宴一日,累的宁臻和着实惨,她瘫在床榻上,看着手中的和离书,酒意上头涌上了很多的思绪,无外乎和离后她的的归处。

    她喝多了酒,有些头疼,周妈妈给她按摩了许久也不见好转:“少夫人,我去请大夫来,顺便那坐胎药也吃完了,我叫大夫再抓两副来。”

    宁臻和有些犯困,含糊的嗯了一声。

    大晚上的,周妈妈自己出了府门去请大夫,殊不知她一出门就被一名小厮尾随而上,一路瞧着她进了一处药铺,悄然守在药铺外面侧耳倾听他们在说什么。

    “还请大夫随我去一趟,我家夫人头疼的紧。”

    “对了,上次吃的坐胎药没了,再抓两副。”周妈妈掏出药方给了大夫。

    而后,那大夫便随周妈妈同去了晏府,小厮又跟了上去,亲眼见着二人从侧门进去,他便在清月居外守着,直到两刻钟后那大夫从屋内出来。

    宁臻和揉了揉脑袋,感觉方才的钝痛似乎好多了,脑子清醒了,便开始思衬和离后她的归处,家是不能回了,父亲也不会叫她回去。

    嫁妆银子她平了晏府的账都已经拿回来了,虽然不多,但让她日后傍身还是够的。

    “我的嫁妆箱笼,该收起来了。”她突然对惊蛰道,“把我的田产地契都拿来我瞧瞧。”

    宁臻和临时起意道。

    惊蛰愣了愣,刚欲应好,便闻人声在外面响起,她探出身去瞧却发现是从州,身侧还跟着许多的小厮,搬着许多书册和笔墨纸砚。

    “这是……”惊蛰快步走下台阶,愕然的看着这一番景象。

    从州福了福身子:“惊蛰姑娘,这些是大爷的书册,以及一些衣裳、笔墨纸砚,大爷说,从今日起便搬回清月居,不再与少夫人分房别居。”

    他满眼喜色,在他看来这是好事一桩,近日大爷的变化他都看在眼中,夫妇琴瑟和鸣,晏老太爷泉下有知定是欣慰的。

    只是惊蛰却脸色一变,怎么偏偏是现在,若是再早些可就好了,她没说什么,干巴巴笑了笑:“我去屋内禀报少夫人。”

    旋即进了屋,宁臻和靠在软榻上,阖着眼懒洋洋问:“外头怎么了?乱糟糟的。”

    “少夫人,是从州把大爷的东西全搬回来了,说从今日起大爷与少夫人不再分房住。”她忧心道。

    饶是周妈妈也惊到了,大张着嘴疑心自己听错了。

    “什么?”宁臻和垂死梦中惊坐起,发髻微乱满脸迷茫。

    “就在外面等少夫人传唤呢。”

    宁臻和酒意醒了一大半,挣扎起身出了门,一瞧,从州背着手露出个微笑:“少夫人。”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搬回来了。”宁臻和定了定心神,询问。

    “这是大爷的意思,夫妻分房恐会耽误子嗣绵延,何况,当初本就是为了仕途着想,现如今大爷仕途稳定,也是该回来了。”

    从州不卑不亢道。

    宁臻和却沉了脸色,他想走便走,想回来便回来吗?

    只是自己确实拦不住他,若是抗拒,必会传出去,对她的声誉也不好,可难道她当真要与晏仲蘅日日相对吗?

    “那好罢。”宁臻和默了默没说什么了,让开了身子叫从州进屋,惊蛰看向宁臻和,“少夫人……”

    宁臻和回到屋内,看着床榻上的和离书,既然如此,那和离之事也不得不提前了。

    她冷眼看着从州指挥小厮们放东西,晏仲蘅的物件儿不多,但足以侵占她原本的地方。

    屋内很快就多了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从州安置好了东西,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宁臻和则等

    着晏仲蘅回来商议和离之事。

    只是等了一夜,晏仲蘅都没有回来。

    后来,宁臻和靠着床头忍不住睡了过去,天色将明,微冷的晨光透过纱窗,她感觉到了一丝寒意,遂醒了过来,一瞧天色竟已过了这么久。

    随后看向外间,昨夜的东西没有丝毫动弹,屋内也没有人回来过的迹象。

    她揉了揉眼睛,暂时把和离书放到枕头底下,而后钻到了被窝里睡了过去。

    再醒时,她睁开眼入目便是周妈妈焦急的面孔:“少夫人,大公子出事了。”

    “怎么了?”宁臻和起身冷静问。

    “安国公府被清查,发现实际的田地数量比黄册上所登基的多出了很多,这些多出来的田地山塘却是挂在大公子名下。”周妈妈神情惶惶。

    “人呢?人现在怎么样了?”宁臻和掀开被子下了床。

    “安国公府被抄查,大公子……也被抓进大理寺了,事情还没传开,是我家那口子大早上敲侧门遣人告诉我的,人是昨晚抓得,今儿个早上才传出消息,姑爷一夜没回来,怕是去负责处理此时事了。”

    “少夫人,我们不若去求求姑爷罢,夫妻一场,您低个头,大公子便能少受些罪。”周妈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儿子一直在宁长顾身边当值,怕是也被牵连了进去。

    她就这一个孩子,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宁臻和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重重叹了口气:“这不是我求情所能放过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也清楚晏仲蘅的性子,他若能因几句求情而放过长顾,他又如何能做到如今的地位。”

    周妈妈身躯滑落,捂着嘴低泣,宁臻和起身:“更衣,套马车,我去大理寺看看。”

    周妈妈赶紧起身,叫人来梳洗更衣。

    晨光微曦,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出来开铺子的百姓,阵阵冷风钻入马车内,宁臻和浑身被冷风浸的寒气森森,车轮滚在青石板路上,碾落的树叶嵌入地内。

    好在大理寺的人并未为难她,顺利让她进入狱内探视,牢狱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味儿,四方一片天地,灰蒙蒙的,唯有小窗透进一丝冷光。

    狱卒带着她进了里面,宁长顾一脸颓意靠在墙边,发冠乱了,衣裳也换成了囚服,狱卒站在门前开锁惊动了宁长顾。

    他脸上闪过狂喜:“阿姐,阿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他踉跄起身,嘶了一声牵动了腿上的痛意。

    宁臻和看着他摔在自己身侧,拽着她的衣裙:“阿姐救我,你去求求姐夫,我是无辜的,我是被安国公骗的。”

    “求不了,我就是跪死也求不了。”她都能遇见她去求晏仲蘅会是什么情形,“你老实与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安国公说,朝廷赋税太重,又是按照比例增税,便把不少田地挂在了我的名下,这样便少了很多赋税,他说无妨的,待风头过去便无事,只是……没想到……”宁长顾惶惶道。

    “我已劝过你,你不听,我……帮不了你。”宁臻和垂眸看他。

    “阿姐,你不能不管我,你答应过母亲,若你不管我,母亲泉下不会瞑目的。”宁长顾的手紧紧地攥着她。

    “我是个人,不是被你扒着吸血的血包。”她一下下掰开宁长顾的手,瞧他没有性命之忧就放心了,想来是案子还在审查。

    “阿姐,阿姐,你不能这么狠心。”宁长顾不可置信道的想追上去,却被狱卒拦住推了回去,宁臻和出了诏狱深深吸了口气,心口的闷痛难以忽略,狠心比她想象的更难受。

    她回了府,遣惊蛰去问从州晏仲蘅何时回来,半刻钟回来后转达了从州的话,时辰不定,安国公府被查抄有许多事要忙,很可能近两日都不回来。

    宁臻和叹了口气,没她喘气的时候,宁府又递来了信儿,说是二公子求见,宁臻和想也知道会说什么,便叫惊蛰对外说她一病不起,见不得人。

    便是谁来也不见。

    周妈妈一双眼哭的跟烂桃儿似的,屋内都是戚戚哀哀的哭声。

    当夜,她昏昏欲睡时,门突然打开,倒灌入一阵冷风,宁臻和蓦然被惊醒,半遮半掩的帘帐后一道高大的身影携风入内,风尘仆仆,卷起一阵惊澜。

    她倏然伸手撩开,二人自黑暗中对上了视线。

    回来了,宁臻和睡意霎时跑了个没影儿,顾不得穿鞋便起身点了灯,晏仲蘅坐下喘了口气,顺带倒了杯冷掉的茶水。

    酸甜的味道弥漫在唇舌中,他微微蹙了蹙眉,不在意的一饮而尽。

    “爷,长顾还能活吗?”宁臻和很干脆的问,什么都没命来的重要,什么前途名声,在命前都轻如鸿毛。

    晏仲蘅抬眸,看她一身素衣,长发披肩,未施粉黛,却仍然美的惊人,一双清棱棱的眸子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专注。

    “能。”晏仲蘅神情疏冷。

    宁臻和松了口气,能活就好,只要人还在,日后的筹谋再慢慢说。

    “我说过让你去劝他,一朝东窗事发我不会手软。”他胳膊支着书案,指节轻叩,一副质问的样子。

    这是怨她没有办好事?

    “我劝了,是他不听,我虽是长姐,但他并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宁臻和好声好气解释。

    “他虽不会死,但牵扯进贪污案,被革职是定然的,审判流程长,日后在京城也很难立足。”晏仲蘅又补充了几句。

    宁臻和叹了口气:“能活着就很好了,他一路走来都是仰仗爷,原本能踏实过日子,只是他太过贪心。”

    “被革职便是庶民,此后再无法为朝廷效力,亦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嫁给他。”晏仲蘅默了默,又添了几句。

    他还有话并没有说出来,私心来看,若她求他,他也许会看在五年夫妻的份儿上帮她一把。

    她这么看重她的弟弟,应是会求他的。

    宁臻和定了定神,转身把写好的和离书拿出来,说辞也已经想好,她弟弟出了这种事她不想拖累他,二人好聚好散就好了。

    “爷,这个给你。”宁臻和抚平了和离书的褶皱放在他面前,正揉捏眉心满心烦躁的晏仲蘅陡然看见了纸上的三个字,如遭雷劈,疑心自己看错了。

    “长顾之事我知道爷怕沾惹麻烦上身,此事也是他咎由自取,唯有我们二人和离爷才不必被这事所牵连,不会招惹圣上的疑心和御史台的弹劾。”她自认这个理由找的极好,晏仲蘅身为参知政事,肯定也能斟酌得当。

    唯有和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晏仲蘅眉眼低压,久久凝视这张纸,眸中涌起一股戾色,遂抬眸仔细端详她的神情,眸色罕见锐利。

    没有一丝难过和不舍。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猝不及防的问。

    宁臻和莫名,迟疑点了点头,晏仲蘅却眼睫低垂,神色淡淡的捏起和离书,放在旁边的油灯处,火光点燃了纸页的一角,烈火迅速吞噬,不消片刻,燃成了灰烬。

    “你……你干什么。”宁臻和急切起身,惊愕的看着烧尽的和离书。

    她稳了稳心神:“你可是还有什么不满?一切都好商量,我们和离你还能再娶,婆母向来中意江月柳,你亦可娶她为妻子,子嗣一事也可妥善解决,何乐而不为?”

    晏仲蘅听闻她所说,耐心解释:“一则,你是你,宁长顾是宁长顾,我还没到舍弃妻子明哲保身之时,你太看轻我了,二则……”

    他抬眼:“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二人没子嗣是我的缘由,若你现在和离,岂不坐实,我不同意。”

    宁臻和哑然,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深吸一口气:“你可以再娶江月柳,届时谣言便会……”

    “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证明?”晏仲蘅失笑。

    笑意

    在他唇角轻绽,清寒陡然化开,宛如一捧冷雪中开出了耀目的梅花,好看的像是一副画卷。

    可惜宁臻和没心思欣赏他的容色,反而恼怒他的不通情理,只觉他矛盾的不行。

    晏仲蘅猝然起身,临近她身前:“我们做了五年夫妻,你提及和离,可有一丝不舍?”

    问及这话时,他的心头浮起一丝他未察觉的期盼,心跳声亦彰显他此刻的不平静。

    宁臻和略有些不耐:“有吧。”

    他的眸光仿佛要穿透她,随即陡然一松:“既然有,那不和离,我们好好过。”

    宁臻和:……

    晏仲蘅以为她是怕牵连他才说的和离,反而激起了他的责任心,宁臻和觉得有些荒唐。

    “方才说,我不需要娶别人来证明,还有个法子,我们得尽快要个孩子。”晏仲蘅站在她身前。

    宁臻和暗自冷笑:“我倒是想问问爷,爷如今急着要孩子不就是因着那谣言,那爷可曾想过过去五年,我所受的耻笑。”

    晏仲蘅怔松片刻,自如说出理由:“你身子不好……”

    “我最初成婚,爷便以公务推阻,后来身子料理庶物差了,婆母反倒是觉得我不对了,而今,又是一句你想生,我便得听你的话,刀子,只有扎在自己身上才觉得疼。”

    宁臻和冷淡的看着他,晏仲蘅从未在她身上见过这般眼神。

    他噎了片刻,似乎发觉无反驳之力。

    “我知道,婆母素来瞧不上我,觉得我高攀,那我让出来便是了。”宁臻和走到桌前提笔想再写和离书。

    和字还未写完晏仲蘅就捏住了她的手腕,静默:“我没有想到这些,是我的问题。”二人僵持着。

    “今天的事我只当你没有说过。”晏仲蘅语气淡淡,强硬的抽走她的笔,丢开。

    “安国公是两朝元老,若他想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宁长顾身上,丢掉性命,只在须臾,你若走了,是想把他的命撒开吗?”

    宁臻和的手倏然攥紧。

    “放心,我既着手负责此事,便会想法子转圜,不必担心。”晏仲蘅凝着她的侧脸道。

    “夜深了,休息罢。”

    惊蛰胆战心惊的觑着自家姑爷,她向来知道自家姑爷深沉内敛,行事根本看不透,却从未觉得今日是这般的让人心惊胆战。

    似乎每一句话都有别的意思。

    夜半,二人背对而睡,中间的距离云树遥隔,宁臻和冷冷的想,这样的日子,他总是没有心思与她做那事罢。

    宁臻和心身俱疲,越疲累越睡的快,不经意间翻了个身,越过了“楚河汉界”,恬静的睡颜面朝神色清明的晏仲蘅。

    他无一丝睡意,双眸深深凝视着他的妻子,满脑子都是今夜的和离书,再忆及连日的变化、昨日与薛吟的调笑话语。

    她究竟是真的怕牵连自己,还是早有愁谋,亦或是只想闹一场。

    这话他今夜是想问的,但是不知怎的还是吞了回去,看着她睡的这般香,晏仲蘅心头涌起一股怒气,横冲直撞,叫他惊讶。

    他自诩并非肚量狭窄之人,竟也有心绪不稳的一日。

    翌日,宁臻和醒时入目是豆青色的寝衣和轮廓分明的脸,正侧着身子阖眼入睡,二人脸颊的距离只有微末,她眼中倏然闪过厌恶,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晏仲蘅也睁开了眼,眸中清明,无一丝睡意,他未曾错过她眼中的神情。

    宁臻和没想到他不去上朝,竟睡到现在,她很快收敛好神情,冷淡的背过了身,她已提了和离,并不想再虚以委蛇,若他愿意,她总能相敬如冰的耗到他愿和离。

    晏仲蘅微微错愕,但很快就平静起身,他们有五年的感情,妻子只是一时与他闹了别扭,待别扭过去了,自然会消除隔阂。

    “挑个日子,把江月柳纳进来罢,那样身份的姑娘,做妾到底不合适,不如做平妻好了。”

    宁臻和端详着自己的脸,寻了根玉簪别在头上,云淡风轻道。

    他想生子,找别人生去。

    从州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给晏仲蘅整理衣裳,今儿个他休沐,但因着安国公的案子,还是要去衙署。

    晏仲蘅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悦,他看不得她这般与自己置气。

    “不纳,不娶,我说了,我们尽快要个孩子。”他淡淡道,说完,则离开了寝居。

    待他走了,惊蛰便抚着她的肩头跪地:“姑娘,我们不走了吗?”

    周妈妈劝慰:“姑爷明显心里头是有您的,不想叫您走,姑娘,您也得顾惜大公子的命啊,昨儿个姑爷的意思还不明显吗?您若是走了,姑爷便不会管大公子的命了。”

    宁臻和神色诧异,微微有些不满,原不是说好了纳妾,怎么现在又不纳了。

    而且也没想到他居然寄托于自己,忍不住无语,成婚那会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现在想了,凭什么自己就得听他的话。

    安国公的事传到了崔氏及崔老太太他们的耳朵里,崔氏啐了口,只恨不得马上把宁氏赶出家门,好给江氏腾位子,便遣人去清月居唤人过来。

    结果妙菊一脸忿忿的回来:“夫人,少夫人说身子不适,来不了。”

    “我看她是没脸见人罢。”崔氏不悦道。

    大理寺内

    晏仲蘅翻开卷宗,昨夜大理寺连夜审问,安国公果然有把全数罪责都推到宁长顾的身上的意思。

    他坚称是赠予并非只是挂名,甚至还有官府的产权变更登记,但上面只有安国公的手印摁压,缺失了宁长顾的摁压。

    虽说不会给安国公彻底翻盘,但却算一份证据,证明他是有赠予的意思,而且侧面证明了宁长顾收了田地,却没有按照手续办事,有逃税的可能。

    “田庄的那些农户呢?”晏仲蘅抬头问。

    大理寺丞道:“去时已经跑光了,应该跑不远,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已经派人去抓了,之前田庄上为首的管事叫刘户,会不会已经被安正寒处理了。”

    “不一定,去查他有没有销户,然后再从身楔入手,再去派人找刘户。”

    傍晚,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府,从州道:“爷,夫人叫您过去,说有要事商议。”

    崔氏在屋内来回踱步,晏仲蘅进了门后她便登时上前:“安国公那事牵连到了宁家,你赶紧一纸和离书叫她走罢,不然牵连了晏家我可无颜见你父亲。”

    晏仲蘅冷下了脸色:“若母亲想说的是这个,那儿便先走了。”

    “站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宁氏是儿的妻,儿不会和离,母亲还是死了这条心。”晏仲蘅抬步就要走,崔氏不可置信。

    “那宁氏有什么好?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她?”崔氏犹疑问。

    “并无这个意思,母亲多想了。”他眉头深深拧了起来,原来,母亲便是这么看待他们的么。

    自己真的表现的对她很不喜?

    他只知道宁氏是自己的妻子,为夫妻者,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男主外女主内,天下夫妇不外乎如此。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为何要时时把喜欢挂在嘴边。

    最后二人闹得不欢而散,家中无男子,崔氏不敢跟自己儿子对着干,纵使平日撒泼打滚,但在大事上晏仲蘅说一不二她也不敢说什么。

    晏仲蘅快步走向清月居,眉眼本能松散,但脑子中却闪过今晨那厌恶的神色,他脚步放缓了些。

    宁臻和一日未出屋门,躺的骨头都散了,正无聊靠着床榻翻看薛吟给她的话本子,随着惊蛰一声通报,她赶紧把话本子塞在床铺下面。

    晏仲蘅进了屋,便见她在那儿翻看账册,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她不说话,他自也不好觍着脸上去,何况他还没这爱好,便坐在书案后随意拿了本

    书看。

    周妈妈扫视二人,提醒:“姑爷还没用饭吧。”

    晏仲蘅淡淡嗯了一声,宁臻和则没有反应,继续翻看账册,她发现自己的商铺不少都是很日常的铺子,并没有时下大热的东西,故而流水一般。

    若是挑一间加以改造,增加些流水,她亦更有选择权,谁会嫌钱少,她得有多多的钱,多到日后离开晏府能活的更好。

    她全身心的投入沉思,敷衍道:“那便传饭罢。”

    晏仲蘅侧首看她,虽不满她忽视自己,但二人还在冷战期,她心里头的气怕是没消,晏仲蘅自然也未想过苛责。

    晚饭只他一人坐在桌前,宁臻和压根没等他,早便食用了,他吃饭,她则背对着他整理箱笼。

    二人氛围凝滞,晏仲蘅主动开口:“明日赵青玄他们办了一场马球会,你随我同去。”

    “嗯。”宁臻和没心思和他虚以委蛇,维持表面夫妻,淡淡笑了笑,敷衍含糊的摁了摁,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到时候她说头疼去不了,他也没办法。

    夜晚,二人躺在床上,照旧是云树遥隔,宁臻和白日睡多了,现下反而有些睡不着,她翻转着身子,身后悄无声息贴上来一道身躯。

    灼热的呼吸扫在她耳边,宁臻和不适的挪了挪身子,抗拒意味明显。

    只是那大掌却游走在她腰间,撩拨的她身躯轻颤,浑身发软,眼尾忍不住沁出一点湿意。

    “上次的,再使一使。”身后沉哑的嗓音宛如层层叠叠的麻绳,铺天盖地的捆束着她。

    宁臻和始终冷淡,她有股倔劲儿也是晏仲蘅才发觉的,宁愿咬紧了牙关也不愿出声或者迎合。

    可惜,他的底色也并不良善。

    他冷眼凝视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动作却越来越狠,宁臻和长发铺开,像盛放的海棠,二人半潮的发丝交缠,晏仲蘅蓦地想到,她的这般模样,傅泽也会看到吗?

    脑中又回忆起“我当初怎么没嫁给傅将军这般的男子”,神情冷了几分。

    宁臻和觉着自己快死了,折腾了半夜,那男人抽风似的起身离开了屋子。

    她累的连起身喝水换衣的力气都没了,裹着被子自己睡了去。

    晏仲蘅并未离开,实则他是出去透了透气,让躁气降了些,待回屋后见她已经毫无负担的睡了过去,还把被子全裹到了她身上,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气的直接离开了屋子,又回了青竹堂睡。

    丞相府办的马球会宁臻和本就没打算去,昨夜又累,径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谁知晏仲蘅还特意来屋内唤她。

    “若你不去,我不介意现在便与你敦伦。”晏仲蘅居高临下淡淡恐吓,宁臻和倏然睁眼,怒目而视。

    晏仲蘅竟觉得她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样子颇为……活色生香。

    宁臻和怕他又冲动,不情不愿的起了身,同他去了马球会。

    “马球会上有不少勋贵宗妇,若你不去,他们背后讥笑你,你不是不喜这般?”

    宁臻和闻言轻轻嗤笑:“再不喜也被讥笑多年习惯了。”

    晏仲蘅默了默,很不习惯她这般与自己针尖对麦芒,明明二人五年都很好。

    马场坐落在京城内丞相府别院的一处马场,此地别有洞天,前面是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往后穿过层层月洞门,便是一处开阔的马场,两边安置了勋贵宗妇的席面。

    丞相的面子大,一眼望去,高朋满座,赵青玄和胡青正站在门口闲聊,身侧还站着位高大的青年,窄袖长衫,英气逼人,明明是武将,气质却颇为温和,笑起来眉眼弯弯。

    傅泽率先看向来人:“晏大人,宁夫人。”

    宁臻和淡淡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子向他们问好,没有察觉间,她的腰身陡然传来一阵温热。

    她神色僵硬,眉心微不可查蹙了蹙,侧首看向身侧的男人,眸中满是疑惑。

    晏仲蘅自然把手放上她的腰身,自然地揽了揽:“我们先去坐了。”

    赵青玄:“好,席面在那儿。”他招呼人把他们带了过去。

    待离的远了些后,宁臻和退开两步,和他隔开距离,晏仲蘅的手掌落空。

    他瞥了眼妻子,没再强求。

    如今是初春,马场一片盎然绿意,宁臻和一袭碧山色褙子乳白抹胸并百迭裙,单螺髻上簪着一只步摇,白润的脸颊上艳丽惊人,珠初涤其月华,柳乍含其烟媚。

    周遭的视线纷纷落在了她身上,无一不含惊艳,晏仲蘅自然也注意到了,妻子美自然为他长脸,只是间隙也会伴随着令人不快的目光。

    薛吟含笑:“仲雪,臻和,你们也去换衣服罢,等会儿须得酣战一场。”

    二人去换了衣裳,劲瘦的茜红马球服勾勒出细窄的腰身,牵着一匹枣红的马,她伸手摸了摸,闺中时母亲教过她马球,但却并未允许她时常打,她虽不精通,但两个弟弟却总是输给她。

    “你马球不精,先在席上待着,誉王夫妇好战,我与薛吟先战,过后再去同赵青玄他们耍玩。”

    本朝民风开放,男女能随意搭档,赵青玄虽说也擅马球,但誉王妃到底是女子,两男风头太胜,若是胜了,也有有胜之不武的嫌疑。

    宁臻和诧异看他,但是也没解释,她并不想和晏仲蘅同去,索性回了席上吃茶观赛。

    席面毗邻赵青玄,他正四处张望,冷不丁瞧见了她:“唉,嫂子,巧了,我们这儿正缺个人,下一场打吗?”

    宁臻和朝后看,猝不及防撞上了傅泽温和的眼神。

    “……好。”

    赵青玄不知她会不会打马球,本是没抱什么期望一问,没想到宁臻和应了下来。

    这边儿也是两男两女,赵青玄和他的亲妹赵青如,再然后就是傅泽和她。

    赵青如还未及笄,亲亲热热的朝她喊:“臻嫂嫂。”

    场上战的酣畅淋漓,晏仲蘅与薛吟很有眼色的时不时给二人喂球,但又不会太过刻意,两边有赢有输,比分咬的很紧。

    晏仲蘅风姿卓然,马背上的他褪去了文雅深沉,衣袍掀起,长腿颇有力量感地蹬在马镫,鞠杖飞舞,与薛吟配合得当。

    宁臻和收回视线与赵青玄他们在一旁后场,她利落翻身马背,马匹往前几步,与傅泽并肩而立。

    远处场上的晏仲蘅余光扫见茜红色的背影,忍不住一回头,却见她身侧立着的高大身影,瞳孔骤然紧缩,错过了誉王的球。

    清脆的锣鼓响彻天际,誉王夫妇哈哈大笑。

    薛吟蹙眉,这种失误不像是他能有的,她转头正欲问怎么回事,却见晏仲蘅脸色阴沉,马匹在场上焦躁踱步。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她偷偷倒掉了坐胎药

    “宁夫人,看你身姿飒爽,想来马球应是很精通罢?”傅泽眯了眯眼睛,紧紧勒着马头不往旁边靠。

    宁臻往旁边看去:“谈不上精通,在闺中时学过些。”

    她的声音很好听,沉沉的有些温柔,像是春雨滋润了干涸的枝丫,傅泽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没想到你……”

    一阵马蹄声响起,二人同时抬头,晏仲蘅驱使着马匹踱步到二人面前:“不是说让你等我。”

    他很明显是对宁臻和说,傅泽只好把话吞了回去,其实他想问没想到你是晏仲蘅的夫人,但回味起好像也没必要问,听着像没话找话,有些越界。

    “赵公子邀我我便来了。”

    赵青玄邀请她她又不好意思拒绝,而且晏仲蘅何时这么爱管她了。

    晏仲蘅闻言淡淡道:“誉王夫妇横扫千军,不知傅将军可愿替我一战。”

    傅泽不好拒绝:“自然愿意。”

    他驱使马匹上了场,誉王夫妇对于临时换人没有太大的不悦,反而看是今年的新锐将军,更激起了好胜心。

    “英雄难过美人关,仲雪是放心不下他的娇妻。”誉王揶揄道。

    薛吟一

    脸匪夷所思,看着被迫赶鸭子上架的搭档脸色古怪。

    就连赵青玄都忍不住侧目:“誉王夫妇八百个心眼子,万一小傅将军惹怒了誉王可如何是好。”

    晏仲蘅神色无波:“小傅将军乃青狼营统领,誉王当是很愿意切磋。”

    赵青玄一拧眉,他是这个意思吗?

    晏仲蘅侧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宁臻和莫名其妙,觉得他有病,拧眉瞧了他一眼迅速收回了视线,沉默不语。

    傅泽虽瞧着温和,可在马球场上却是一股子悍劲儿,颇有种将士杀伐之感,反而激起了誉王的好胜心,饶是薛吟也忍不住愕然,宁臻和看的目不转睛,她瞧见薛吟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停顿间隙汗珠落了下来,好几次都接不住错过了誉王妃的球。

    晏仲蘅视线落在了她的侧脸上,瞧着她转心的模样,脸色又冷了几分。

    就这么关心他?

    突然,马球场上哗然四起,薛吟经受不住冲击,在闪躲时不小心鞠杖脱手,甩了出去。

    激战顿时停了下来,赵青玄冲了出去:“阿吟没事吧?”

    薛吟甩了甩手,气喘吁吁:“没事。”

    傅泽停在他们面前:“抱歉。”

    誉王妃双眸炯炯有神:“看来薛夫人不行了,换个人,谁来?”

    誉王夫妇是出了名的好战,誉王妃巾帼不让须眉,便是誉王也得敬她三分,傅泽打球颇莽,没有晏仲蘅技巧十足,能有意无意的溜他们二人,发泄多余的精力,一时间,妇人姑娘们都颇有些望而却步。

    薛吟却看向宁臻和:“臻和,要不你来?”

    誉王妃与誉王对视一眼:“宁夫人能行吗?”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道茜红色身影上,宁臻和还未出声,晏仲蘅便道:“家妻不擅骑术,王妃见谅。”

    薛吟诧异:“谁说你家夫人不擅骑术,便是我也不如她。”

    晏仲蘅眉头紧锁,无言凝着妻子,誉王眼珠子一转,觉出了其中意味深长,有意拱火看戏:“唉,我这把老骨头了,不行了,不如由仲雪陪王妃打,宁夫人与小傅将军一队,如何?”

    薛吟勾了勾唇角,第一个应和:“我看好。”

    偏生赵青玄看不懂眼色,还想着何必拆散夫妻二人,正想说什么,薛吟杵了杵他的胸膛低声道:“闭嘴,誉王这是明显敲打呢,誉王是出了名的与王妃琴瑟和鸣,你好兄弟连妻子会不会骑马都不知道,誉王都有些不满了。”

    赵青玄登时闭嘴了。

    晏仲蘅神色不辨,半响:“是。”

    二人躯马进场,宁臻和又重新站在了傅泽身侧,晏仲蘅也站在了誉王妃身侧,锣鼓敲响,两队开始激战,誉王随赵青玄他们入座,兴致盎然的观赛。

    奇的是晏仲蘅一改第一场的内敛温和,称得上锋芒毕露,比之将领出身的傅泽丝毫不怯,赵青玄探着身子感叹:“倒是没见过仲雪这般风姿。”

    而宁臻和策马与誉王妃紧贴,二人鞠杖绞在一起,互不相让,最后,誉王妃还是在焦灼的形势下险胜一球。

    傅泽对宁臻和道:“我掩护你。”

    宁臻和点了点头,茜红色身影宛如一阵风,晏仲蘅双腿一夹马腹,步步紧逼,原本妇与妇的对决,竟成了夫妻二人的争夺,誉王妃扛着鞠杖眉眼一挑,看着这出好戏,没有去掺和。

    傅泽发觉晏仲蘅转移了视线,也策马追了上去,球在几人的鞠杖下转来转去,傅泽横插一手宁臻和瞅准了机会进了一球。

    锣鼓一响,誉王妃这一队还是以一球险胜,宁臻和输了也没有失落,反而真心实意的露出个畅快的笑。

    她背对着日头,鬓发微乱,气息不稳,水珠划过鬓角,脸颊却像染了胭脂,傅泽绕在她身侧,真心实意且诚恳的夸赞:“宁夫人很厉害。”

    没什么花架子,宁臻和都能听出她话语的诚挚。

    她忍不住会心一笑谦虚:“好久没打了,都手生了。”

    晏仲蘅看着她的笑意,心里头的不舒服愈发浓重。

    四人下了场,薛吟快步迎上:“臻和,你真是太厉害了。”

    晏仲蘅则越过几人,径直走向后面的帐子去换衣,赵青玄瞧着他:“唉,你不打了?”

    众人没想到的是因一场马球宁臻和夺得了誉王妃的青眼,在席上仍亲热的拉着她说话,薛吟瞧见了誉王妃头上有一朵牡丹样式的发簪忍不住说:“王妃,您这牡丹花好生传神精致。”

    誉王妃摸了摸发簪:“这可不是什么牡丹,这是绒花发簪,用丝线做成了鲜花的样式,如今皇室内正兴,只是这绒花多在江南那边,每年特定的时候上贡。”

    “难怪这等稀罕物我在京城未曾见过。”薛吟感叹,瞧着心痒。

    宁臻和却盯着那绒花出了神,江南,她若是能学到这技法,岂不是能做京城第一位绒花铺子。

    回府的路上,她一直思绪游离,若是只有江南才有那她怎么才能去了江南呢?眼下晏仲蘅不与她和离,岂不是阻碍了她的路子。

    晏仲蘅坐在马车一侧,斜眼瞧她,却只能看见她的后脑。

    “我竟不知你会马球,怎么你从未与我说过。”他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温和。

    宁臻和轻嗤,她也是刚知道晏仲蘅居然连她会打马球都不知道。

    “爷政务繁忙,自是没心思关注旁的。”

    她的脸色还有些红,晏仲蘅忍不住视线下移,落在她的红唇上,饱满莹润,他无端回忆起那夜令人尴尬的吻,彼时他只觉无所适从,全无亲近意味。

    她的疏离表现的很明显,晏仲蘅就是再忽视也感觉的出来。

    但眼下,他有心亲近,想拉近夫妻的关系,缓和多年的隔阂,也想力挽狂澜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便大掌落在她手背上,轻轻攥住。

    宁臻和下意识挣开,二人均是一愣。

    恰好马车已行到府前,宁臻和勉强笑笑:“到了,走吧。”

    晏仲蘅只得收回手,率先下了马车,后不容她躲闪,握着她的手腕扶着下了马车。

    宁臻和挣脱不得,便任由他去,只是心里觉得古怪,也适应不了这等亲近。

    她盼着他赶紧走,好做自己的事。

    只是晏仲蘅并不如她所愿,跟着她回了清月居,率先对周妈妈吩咐:“今日打了许久的马球,备水,我要与夫人沐浴。”

    “是。”周妈妈领着惊蛰前去准备。

    宁臻和没再管他:“爷,您自个儿先沐浴,我刚想起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她特意随晏仲蘅回来便是怕他跟着自己,问东问西。

    晏仲蘅虽觉无奈,但还是应了声。

    她又套了马车往城内最大的书肆去,想去寻寻有没有关于绒花古籍一类的书。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寻到了,只是古籍内的记载只是绒花成品的介绍,并无更仔细的技法记录,宁臻和利索给了钱,带着书回了府。

    回去后晏仲蘅还在盥洗室沐浴,她把古籍藏了起来,周妈妈又端了坐胎药来:“少夫人,趁热喝。”

    那散发着苦涩的药汁,她闻了便想作呕,但她仍然面不改色:“知道了,下去罢。”

    待周妈妈离开后,宁臻和等药汁放凉了,随后端着药汁走到床边的盆栽旁,一碗都倒了进去,这一幕恰好落入晏仲蘅的眼中。

    他方洗漱完出来便见妻子偷偷摸摸把药倒了,只觉得奇怪,但是他没有声张,神色自如的出来。

    趁着宁臻和进去沐浴,他把从州召了进去:“查查少夫人喝的什么药。”

    从州领了命。

    夜晚,二人熄灯安置,宁臻和无意对上他的视线,原本懒怠的神色微微警惕,晏仲蘅眸色深深,犹如寒潭漩涡,仿佛想要吸引人沉溺。

    “今日打了一日马球,有些累了,尽快睡罢。”她干巴巴的说,身躯往另一侧挪了挪,意思不言而喻。

    “又不用你

    出力。“晏仲蘅罕见的浑说了一句,惊的她恼怒羞愤。

    “夫人今日当真巾帼不让须眉,马上风姿卓然,不少人都拜倒在夫人石榴裙下。”他平躺着,语气没什么起伏道。

    宁臻和则昏昏欲睡,含糊嗯了声,糊涂的神色还想,他今日抽风了?竟有与他夜谈的架势,趁早睡吧。

    “夫人觉得今日那一场马球打的如何?”低沉的嗓音烦扰着宁臻和的耳膜。

    “什么意思?”宁臻和忍不住问。

    “你觉得誉王妃和薛吟谁更厉害?”

    虽不知道他是何意,但她还是说:“自然是誉王妃,王妃才是巾帼不让须眉,阿吟略逊一筹。”

    “那你觉得傅将军如何?”

    宁臻和顿了顿:“傅将军英姿勃发,势如破竹,也很厉害。”

    晏仲蘅眉眼淡淡,把脖颈下的枕头抽了出来,侧身揽着她的腰身微微抬起。

    “你做什么?”宁臻和本来都要睡着了,结果被他揽住了腰身,烦躁的转身背对。

    晏仲蘅没有吭声,却如昨晚一般行事。

    他似是有些失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以往的晏仲蘅是温和的,虽力道劲锐,但也不至于让她很累。

    但近来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事后,他抚开她的鬓发,瞧着她艳丽惊人的神色,眸中生了些异样,迟疑俯身。

    宁臻和闭着眼平复心情,只觉颊上蜻蜓点水落下一吻,她诧异睁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吻很生硬,可以窥见吻之人并不熟练,晏仲蘅还想再试试,便又俯身,宁臻和却别开了脸,让他的吻落了空。

    他心头陡然一沉,闷涨感弥漫开来。

    晏仲蘅亦发觉,她以前一定是朝着他睡的,哪怕他不喜她触碰,也是一副依赖的模样。

    而今,只是背对他,只有晚上睡着后才会忍不住翻过身。

    晏仲蘅亦有傲骨,受不住这般三番四次的被拒,他敛尽利色,脸色不大好看地背过身去,呼吸渐渐变缓。

    翌日,他照例早起去上朝,周妈妈按时又端来一碗药,宁臻和蹙眉:“昨晚不是喝了,怎么还要喝,撤了吧。”

    “这是晏老夫人给您的药,得一日两次,除了坐胎还有调理身子的作用,你就忍忍,喝了罢。”

    宁臻和捏着鼻子:“不喝。”

    周妈妈拗不过她,嘀嘀咕咕的说那晚上再喝罢。

    而从州把周妈妈倒掉的药渣偷了去,查到了药的成分,并在驾车回府的路上告知了自己主子。

    “那药属下查了,寻常补药罢了,有坐胎的作用,估计是少夫人为了子嗣问题烦扰,私下里抓了药吃。”他说完,马车内许久未有动静。

    而晏仲蘅死死捏着掌心,气性冲翻了理智。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她打算离开

    宁臻和瞧了一上午古籍,只是没有实物细看,她便去街上的铺子想四处看看,有没有绒花,只是寻了几家铺子都只是些粗糙,没有那日誉王妃带的精致。

    她不好贸然打扰誉王妃,便去寻了薛吟说起此事,薛吟一听便要把引荐的事包揽在身上,说若是有了消息便立刻通知她。

    宁臻和再三道谢后回了府,恰好遇上了崔家人热热闹闹的回来了,与崔家姐妹和晏云缨以及江月柳四人狭路相逢。

    “表嫂。”崔家姐妹朝着她福了福身子,晏云缨不喜她,但碍于哥哥,还是草草福了福身子。

    宁臻和没有跟他们多说,晏云缨撇了撇嘴:“瞧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儿,木讷的要命,江姐姐,你何时进门啊,我都快等不及了。”

    崔嬛听着晏云缨嘴上没把门的话,皱起了眉头:“缨妹,此话怎可乱讲。”

    “我怎么乱讲了,这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我哥哥不过是看在五年夫妻的份儿上才给她体面,实则与她关系并不好,宁家攀附权贵,才叫她嫁过来的,结果呢,害的晏家遭人耻笑。”

    晏云缨如今还未及笄,算是个心性不熟的小姑娘,而崔嬛是长女,一听晏云缨这种话蹙眉摇头,这怎可是好人家姐儿说出来的话。

    宁氏再怎么样也是主母,晏云缨这副模样传出去免不得叫人说高门大家苛待媳妇,于她自己也声誉不佳。

    她无意与晏云缨深交,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和崔妙离开了。

    江氏跟在晏云缨身后,突然说:“表哥与她关系不好?怪道如此。”

    晏云缨束起了耳朵:“江姐姐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大事,姨母寿宴那日,我在偏厅休息,听到表嫂与赵家少夫人调笑,说……”她咬着唇,似难以启齿。

    “说什么了?”晏云缨急得不行。

    江月柳把那日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晏云缨听。

    “她竟如此朝三暮四,且看我把此事告诉哥哥和母亲。”晏云缨气的要命,江月柳则劝她,“只有两句话实在立不住脚,还是得寻到切实的证据。”

    “对,她如此这般,定会与那傅将军私会。”

    晚上,晏仲蘅回了院子,刚进屋,便见妻子坐在窗边捧着书看得认真,旁边的花几上放着一碗药,还冒着热气。

    晏仲蘅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盆栽,经过妻子多日浇灌,已经隐隐枯萎。

    “药都快凉了,怎么不趁热喝。”宁臻和正看得专心,晏仲蘅冷不丁打断了她。

    她抬起头,随意道:“热药苦。”

    晏仲蘅想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喝坐胎药,但是又想也许昨夜是巧合呢,他今夜便想瞧瞧,妻子当着他的面儿会怎么样。

    他便也换了衣服坐在书案后,拿了本书瞧。

    夜已深,宁臻和看得眼睛累了,却神思活络,江南既是绒花繁荣之地,必定会有很多老手艺人,她想远下江南亲去拜访。

    有了这等计划,她心思便坚定了。

    她放好书揉了揉肩膀,抬头便见晏仲蘅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宁臻和顺势问,“爷,您回来了,今日案情可有进展,长顾他可还好?”

    到底是自己弟弟,说不担忧是假的。

    “还在审理中,若是能找到田庄的农户管事,查明他为安国公府的契奴,拿到口供,或许能翻盘,但也只是能为长顾洗清逃税的罪责,免于一死,但他仍有从犯的罪名。”

    宁臻和默了默,心头的涩然如鲠在喉。

    晏仲蘅瞧她这副模样,心头不免一软:“不必太过担心,时日还长,他总会出来的。”

    宁臻和硬挤出个笑容,点了点头。

    又等了一会儿,宁臻和看外头天色不早了,迟疑看了他眼,还是张口:“爷不早些沐浴吗?”

    “不急。”他头也没抬。

    宁臻和则坐立不安,她还想趁着他去洗漱把药偷偷倒掉,这样也不必听周妈妈念叨了。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见他还是没动静,索性豁出去了,唤了周妈妈进来备水,她要沐浴。

    周妈妈一进屋便瞧见了那碗放凉的药:“哎呀少夫人,这药都放凉了怎的还不喝,我去给您热热,您沐浴完可得喝了。”

    宁臻和嗯了一声,转身进了盥洗室。

    待沐浴后那碗药又重新放到了花几上,热气蒸腾,宁臻和没说什么,走到床边重新拿起古籍倚着看。

    眼见那碗药仍然没动,热气一点点散去,宁臻和垂下眼睫,一动不动。

    晏仲蘅淡淡提了一句:“药快凉了,还不喝吗?冷药伤脾胃。”

    宁臻和瞧了一眼:“苦的慌。”

    已经到了不得不睡的时辰了,宁臻和仍不动如山,晏仲蘅起身进唤水进屋,他进盥洗室时隐隐听到外面周妈妈的抱怨声,但是宁臻和说什么他没听到。

    迅速洗完他出来后,视线扫了过去,那药碗已经空了,而宁臻和正在踮着脚放书。

    晏仲蘅走到窗边,那盆栽的土壤果然有些湿润,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药味儿传来。

    方才那碗药她果真倒了。

    “爷,怎么了?”宁臻和看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窗子没关稳。”他伸手把缝隙合住,神情自若回身,宁臻和没有怀疑,准备去熄灯。

    “子嗣之事,你是怎么想的?”晏仲蘅罕见的反过来问她。

    宁臻和顿了顿,觉得他问出这话有些好笑,

    不都是向来他不想生就不想生,他想生了便命令吗?

    现在才问她的意见,怕也是走个流程听听算了。

    “顺其自然吧。”她说的很含糊,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按照他的性子,若是说了自己不想,还不知道有什么大道理等着她。

    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晏仲蘅默了默:“子嗣是用来傍身的,你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了,你有个子嗣也能摆脱旁人的闲言碎语。”

    宁臻和听在耳朵里觉得很干巴,也很好笑:“那如此说来,爷是全然为我考虑了,那我谢谢爷了。

    晏仲蘅迟疑一瞬,总觉得她话刺人的很,微微有些不满,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得如此。

    只是她这般态度,难不成还是与他存了和离的心?

    可他也解释过了,是为了她着想,至于别的,他会给补偿。

    “我累了。”宁臻和似乎没有再与他说话的意思,懒懒怠怠的上了床,“今儿个我身子不适,无法行那事。”

    说完便躺下背对着他睡了。

    宁臻和满眼漠然。

    他倒是考虑上自己了,何必呢,嘴里一套心里一套,什么傍身,都是假话罢了,不都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她被指手画脚了五年,他不理会,只是刀子扎自己身上,急了罢了。

    她淡淡轻嗤,不再理会,安心睡去。

    晏仲蘅看着她的背影,竟生出一丝拿她没办法的感觉,她有脾气了,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抗拒和他说话,他亦不知她心里想什么。

    ……

    因着长顾一事,长渊递了两次信儿她都没见,第三次时她见了他,二人在市集的酒楼里,长渊见了她立刻起身:“阿姐,你救救二哥。”

    “不必担心,晏仲蘅说了,不是他的罪名他不会背,也不会死。”

    宁长渊拧起了眉头:“只是这样怎么行,难道就让他在牢中待着吗?二哥会前途尽毁的,你求求姐夫,姐夫一定不会不管的。”

    “他已经毁了,从他执意要与安国公府的人纠缠时,我不是没劝过。”宁臻和不厌其烦的解释。

    “待此案了,我就要去江南一段时间。”

    宁长渊愕然:“阿姐,你去江南做什么?”

    “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宁臻和没有过多解释,“我只能保他不死,其他的,我只是个妇道人家,真的做不了什么,晏仲蘅亦不会为了我去做他底线之外的事,这太强人所难了。”

    与宁长渊道别后收到了薛吟的信儿,说她已经同誉王妃说明了她的意思,誉王妃表示很愿意邀她来瞧。

    既如此,宁臻和没再犹豫,直接叫人递了拜访的帖子,出门去。

    她到了誉王府说明了来意,侍卫通报管家,再由管家领着她入内,穿过重重月洞门,宁臻和低着头,谨慎的没有四处观看。

    誉王妃正在池边喂鱼,见她来了,笑意盈盈朝她招了招手:“宁夫人。”

    “见过王妃。”宁臻和福了福身子。

    “不瞒你说,那日马球后你倒是颠覆了我的印象,京中都说晏参政的夫人木讷怯懦,平平无奇,如今一看分明是个妙人儿,日后多多切磋。”

    誉王妃是个马球迷,年轻时与誉王上过战场,而今年岁大了,唯一能上马酣战的时候也就是马球,京中女子擅马球者寥寥,男子打起来又都畏畏缩缩,生怕惹怒了她似的。

    她就不喜欢这样,不爽利。

    宁臻和亦笑应:“是,王妃技术纯熟,与王妃切磋,亦能使妾进步。”

    “听闻你想瞧我那绒花簪子?”

    宁臻和点头:“是,我想瞧瞧贡品是什么样儿的。”届时就算去了江南,也不一定能见着贡品,不如趁着在京时好好瞧瞧。

    “随我来。”

    宁臻和便随王妃去了后院儿,誉王妃随意与她唠家常:“边境满溢频频来犯,那傅将军正在府上与王爷商议,那老头子,还想撑着身板儿领军出征,也不瞧瞧他那把老骨头撑不撑的住。”

    傅泽也在?宁臻和愣了愣:“王爷意气风发,马球场上比之将军也不为过。”

    誉王妃呵呵一笑:“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

    二人穿过花园,远处两道身影,遥遥相隔,誉王妃大声喊叫,引得了二人的注意。

    誉王和傅泽便往这边而来。

    晏仲蘅下值回府后,发觉清月居没了往常在那儿看书的身影,便问:“夫人呢?”

    周妈妈:“夫人去誉王府了。”

    “去誉王府做什么?”晏仲蘅倒是好奇了。

    “奴婢也不知,只知道是见誉王妃去了。”

    晏仲蘅颔首:“那我去接她回府。”

    周妈妈面上一喜,自然乐的见姑爷关心自家夫人,最好赶紧隔阂消除。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她竟收了傅泽的赠礼……

    誉王走路如风,几步来当着二人的面儿揽住了王妃:“你快来瞧瞧,我方才正打算与小傅将军切磋射艺,他说他得了把好弓,比我那把弓还好。”

    誉王妃推开了他:“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注意些言行举止,二位见谅,他就是个大老粗。”

    宁臻和淡淡笑了笑,倒是羡慕二人的情感,无意间与傅泽对上了视线,浅淡的茶色瞳仁中盛了浅浅的笑意,叫她愣了愣。

    她敛起神色,微微颔首。

    傅泽亦回以颔首。

    “哪有空瞧你射艺,我与宁夫人有要事,一边儿去。”誉王妃嗔道。

    王妃年逾三十五,面容珠圆玉润,身上少了丝端庄,却总觉得她利落豪爽,哪怕是娇嗔,亦是自然又可爱。

    可见被誉王宠的很好。

    “好好好,王妃的事重要,那便办完事再来瞧。”

    与誉王道别后誉王妃带着她进了王府库房:“瞧,这都是,这是前年求猎时夫君为我赢下的头面,余下都是年节与军功的赏赐。”

    宁臻和微微弯腰,逼真的花卉仿佛沁了淡淡的香气当真随着一股风拂来,御赐之物果真是万里挑一,精细复杂,誉王妃好奇问:“我听薛吟说你想做这绒花的手艺?”

    “是,只是有个粗略的心思,还未成气候。”

    “可绒花技艺时兴江南,距京城千里之远,你要如何……”誉王妃问,她倒是欣赏宁臻和敢想的性子,但并不觉得宁臻和真的能落实。

    江南与京城,不是十里,也不是百里,而是千里之远,虽说如今开春,但到了江南也就入夏了,更别说她一个困于后宅的妇道人家。

    “那就去江南。”宁臻和淡淡道。

    誉王妃只是笑而不语,没当回事:“仲雪可知此事?若是他不同意你该如何?”出行需要路引,但凡她夫君不同意,同官府打了招呼,她便永远无法拿到路引。

    宁臻和还没打算说,眼下时机还不成熟,晏仲蘅一心拉着她诞育子嗣,她着实厌烦,待长顾无事她便提。

    若他不愿,趁机和离,二人也好过各自耽误。

    “我会和他好好商议。”

    瞧完头面,二人一路行去了骑射场,誉王府为方便平时切磋锻炼,特意开辟了一处马场,眼下誉王与傅泽正各自站在两侧做准备。

    在她们不在的间隙里,旁边聚了几位姑娘。

    “县主。”宁臻和福了福身子,康宁县主是誉王夫妇唯一的女儿,王妃老来得女,二人宠女如命,康宁县主身边站了几位熟人,丞相家的姑娘赵青如,以及她的小姑子晏云缨,就连江月柳也不知何时混了进来。

    康宁县主团扇遮头顾不得理她,一脸少女怀春的踮着脚在瞧傅泽。

    弓弦沉重,须得臂力惊人方可拉开,誉王的弓乃是多年前圣上御赐,弓长约四尺,拉开时誉王臂膀肌群发力,可怖的力量爆发,弓箭摧枯拉朽般冲破靶子,深深扎在后面的树上。

    傅泽神色未变:“王爷意气风发不减当年,臣佩服。”

    誉王妃看的心

    痒难耐,好战的心被激起:“宁夫人,我们也去试试。”

    宁臻和赶紧说:“还是算了臣妇于射艺一窍不通。”

    誉王妃不甚在意:“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我教你。”誉王妃大话倒是说的快,“你马球打得不错,射艺不会难到哪里去。”

    宁臻和推脱不下,便硬着头皮与誉王妃下了场。

    誉王正与傅泽一箭接着一箭,沉重的弓弦发出翁鸣声,靠近了震得宁臻和耳膜都发麻,誉王妃叫人把她的弓弦拿了上来,顺便为宁臻和挑了把她年少时用的弓。

    宁臻和接过,试探拨弄了一下,又用力拉开,她力气不算大,哪怕是轻便的弓弦亦是很艰难。

    手臂上的酸痛逐渐漫了开。

    “再换把更轻便些的罢。”突然耳侧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宁臻和手腕一松,弓弦恢复如初,转头对上了傅泽的视线。

    “王妃年少亦比宁夫人更擅射艺。”傅泽解释。

    “瞧我,大意了。”誉王妃一脸歉意,“只是这是我最轻便的弓了,看来宁夫人是无法同我们一起了。”

    宁臻和巴不得不必射艺,只是傅泽突然说:“今日外出时恰好为小妹选了把弓,想来适合夫人,不如夫人试试?射艺关键时候亦能保身。”

    原本宁臻和存了退意,但却被他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意外呢。

    傅泽叫人呈上了那把弓,宁臻和试了试,果真轻便,便转头对傅泽抿出了一个笑意,“多谢。”

    傅泽被那笑意晃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誉王妃一沾弓,便停不下来了,和誉王非得分个高下,宁臻和被晾在一边,也不觉尴尬。

    “弓弦搭手,你看我。”傅泽突然对她说,然后抬手示意,宁臻和便跟着他学。

    只是自己还是有些笨拙,傅泽便离她近了些,但还是保持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指点。

    “放手。”

    宁臻和应声放手,弓箭竟歪歪斜斜的射中了靶子,虽然是最外圈。

    “宁夫人第一次便如此厉害了。”傅泽真心实意夸赞,宁臻和忍不住笑意大了些,鬓角的发丝吹拂脸颊,白皙的脸蛋上浮起了胭脂般的红润。

    宁臻和确实一点即通,后面越来越顺手,傅泽赞叹的话是层出不穷,誉王妃有了空闲过来了瞧时已经发觉宁臻和有模有样了。

    “当真是不错。”

    到最后,她畅快淋漓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弓箭,不得不承认,她搭箭时全神贯注的心情叫她浑身都热血沸腾,只是手臂已经泛起了阵阵疼痛,再拉下去怕是动都动不得了。

    她把弓递还给傅泽。

    “这弓,夫人留着罢,有空也可以多练习。”傅泽却说。

    “这怎么可以,这是将军为令妹挑选的弓,我怎好夺人所爱。”宁臻和赶紧推拒。

    “好弓配好手,舍妹不过八岁,距离拿弓还有很多年,只不过临近她生辰,我却不懂女儿家心思,只好挑了一把弓,这样罢,作为交换,还望夫人能为傅某解决这挑选生辰礼这一大事。”

    傅泽说的不好意思,宁臻和便也没再推拒:“送便算了,傅将军只管告诉我多少银钱,我买就是了,当然,忙我亦会帮。”

    银钱通明也是为了堵旁人的嘴,傅泽自然不会说什么:“好。”

    如此,宁臻和便抱着弓转身低声叮嘱惊蛰晚些把银钱送到将军府。

    县主皱眉看着宁臻和抱着弓站在傅泽身旁攀谈,江月柳有意无意感叹:“傅将军当真舍得割爱,瞧着倒像是把那弓赠予了表嫂。”

    “那还真是暴殄天物,宁氏沉于后宅五年,哪有那般雅趣,倒还不如赠予县主。”晏云缨应和道。

    从州驱使马匹停在誉王府,说明来意后管家便说:“夫人正与王妃同在马场,今儿个傅将军上门与王爷商议边境之事,恰好来了兴趣比试射艺,县主又纠集贵女们开办雅集,这不热热闹闹的都在一起呢,令妹也在。”管家笑呵呵道。

    晏仲蘅却敏锐捕捉到了重要字眼,傅泽也在。

    怎么偏偏这么巧,他倏然沉下了脸色,脚步也快了几分。

    行至马场,心中不好的预感成了真,远处碧色身影怀中抱着一把弓正仰头同身旁靛蓝色的身影说话,侧脸被扬起的鬓发轻轻骚弄。

    晏仲蘅眼睁睁的看着她抿出了一个笑意,眼尾下若隐若现一处笑痕,给她明艳的容色增添了一份俏皮。

    他从未见过她笑得这般开心,偏生头一次见还是对着旁的男子,这个男子还是她已经承认过心悦的人。

    所以她那日的话不是打趣调笑。意识到这一点,他霎时怒色浮面。

    管家禀报了誉王夫妇,誉王同他招手:“仲雪,你来的正好。”

    晏仲蘅走到了誉王身边:“王爷。”

    “方才我与玉之打了个平手,不如你们两比比看,那日马球赛上我瞧着倒是不分伯仲,不知这射艺如何。”

    誉王妃添了把火:“开什么玩笑,仲雪是文臣,怎可与武将比。”

    “射艺亦是君子留六艺其中之一,下官献丑了。”晏仲蘅神色淡淡道。

    “好好好,不过,只是单一的比太过无聊,我们不不仅要比准头,还要比速度。”说完便叫人在那树下吊了一颗铜钱。

    “谁先射中那铜钱便是谁赢。”

    “二位,搭箭罢,以铃声为准。”

    晏仲蘅一袭水墨色圆领长袍,仪秀端方,身姿挺拔,他拿起了誉王的弓,稳稳地拉开,随即侍卫上前给二人递上不同标记的箭。

    傅泽亦拉弓搭箭。

    “慢着,还有劳宁夫人去那树下瞧着,看谁先射中。”誉王妃突然道。

    宁臻和闻言道:“是。”

    便把弓递给惊蛰,独自去了那树下,站在苹果旁,点了点头。

    誉王摸了摸胡子:“准备。”

    二人同时蓄力,手臂绷紧,锐利的视线凝着百步外的那一点色,节骨分明的手背上满是青筋暴起。

    随着铃铛摇晃声响起,二人同时松手,利箭破空而出,锐劲气道划破虚空,渐渐往一处而去。

    宁臻和也忍不住绷紧了神色,生怕瞧不清。

    其中一只长箭从后端劈开了前端的箭,冲着那铜心去,铜钱啥时被套在箭在扎入树中。

    宁臻和瞧了眼:“是蓝箭。”

    蓝箭是傅泽,而另外一支箭虽被劈成了两半却同时扎入蓝箭两侧,可见力道深厚。

    誉王哈哈一笑:“仲雪,你输了。”

    晏仲蘅淡淡一笑:“傅将军厉害,晏某佩服。”

    傅泽:“承让。”

    “时辰不早了,下官与内人便先行一步。”晏仲蘅看向宁臻和,“走罢。”

    宁臻和神色淡了些,朝着三人福了福身子:“臻和先行一步。”誉王夫妇不在意摆摆手,“去吧去吧。”

    偏生傅泽拱手:“宁夫人,拜托了。”

    晏仲蘅尽量忽视那股不悦,揽了揽妻子的肩膀,忽视了她轻微的挣扎。

    二人走到府门前,宁臻和突然退了一步:“我乘了马车来,便不与爷一道儿了。”说完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晏仲蘅吞下了不悦,忍气吞声的独自上了马车。

    只是晏云缨与江月柳也跳了上来,晏云缨气冲冲:“哥,你可知方才那宁……嫂子怀中的东西是什么?”

    晏仲蘅不言不语的瞧着她,晏云缨虽头皮发麻,但仍说:“那是傅将军赠予她的弓。”

    他忍不住蜷了蜷手心,却仍云淡风轻:“然后?”

    “堂堂宗妇竟私收外男东西,哥哥,你不觉得她可疑吗?”

    晏仲蘅正烦躁,偏生晏云缨没个眼色非得捅他的心窝肺管子。

    “所以你是想说她私通外男?”晏仲蘅冷眼斥道。

    晏云缨一噎,磕磕巴巴:“嗯……对、对吧。”她说对了,怎么哥哥好像要对她发火的样子。

    “证据呢?就那把弓?”晏仲蘅倒是克制住没有发火。

    “自然、自然还有别的。”晏云缨鼓起勇气道,“江姐姐在母亲寿宴那日听到她在偏厅与薛夫人口出狂言,而且我的下人发觉那周妈妈外出抓药出了那坐胎药,还抓了别的药,我打听了一番竟是活血化瘀之药。”

    “一般妇人用活血化瘀之药很是少见,坐胎药有稳固妇体之用,温和滋补,可惜那大夫是个嘴巴严的,怎么旁敲侧击也不说,我便寻了旁的大夫问,这两者一起用,既活血又固血,只有一种可能,嫂子近来也许小产过一个胎儿。”

    晏

    仲蘅闻言瞳孔骤然紧缩,脸色瞬间如冬雪沉寒,他几乎下意识便否认:“绝对不可能。”

    那安胎药她连碰都不愿碰,绝无可能是这种情况。

    晏云缨见他脸色可怖,登时噤声,但仍然干巴巴道:“那……那是为什么吃药嘛。”

    晏仲蘅深吸一口气,扫了眼默不作声的江月柳,警告晏云缨:“与你无关,此事你若敢随意对母亲乱说,我定用家法的板子在你嘴上赏二十下。”

    晏云缨委屈的撇了撇嘴:“哦。”

    下了马车后,宁臻和敏锐察觉气氛不太好,晏仲蘅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晏云缨宛若鹌鹑跟在他身后,恨恨瞪了她眼。

    宁臻和莫名其妙,只觉得她无语又幼稚,干脆抱着弓回了清月居,先是点了几十两银子叫惊蛰送去将军府,后坐在窗边爱惜地擦着弓。

    晏仲蘅进屋便是瞧见了这样一副景象。

    心中更是郁气深深,搅得他烦躁难忍,他恨不得问个明白,但疑窦那般多,他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宁臻和见他回来了,便想把弓放起,她寻了个箱笼,把弓放到了里面。

    “从何处得来的弓?”

    宁臻和淡淡敷衍:“瞧见喜欢,买的。”

    还在说谎。

    “你若喜欢,我的库房有御赐的弓。”晏仲蘅心平气和道。

    “爷那弓太沉,这个适合我。”

    干脆到不见一丝委婉,甚至都不愿面对他,晏仲蘅眸色沉沉:“是因为这弓是傅泽所赠?”

    宁臻和讶异回身,旋即想到应当是晏云缨说的,便点了点头。

    “谈不上赠。”宁臻和不愿同他解释太多,她自认她的事没有必要与晏仲蘅汇报的事无巨细,她又不是他下属。

    “私收外男之物,于礼不合,还了罢。”他轻飘飘一句,让宁臻和很无语。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觉得他是什么吃醋,占有欲作祟,充其量就是觉得她身为一个宗妇,合该循规蹈矩,法礼之外的一切行径都不许做。

    “我说了,这是我买来的,傅将军不过是牵线的,银子我都付了,爷别这么敏感。”她淡淡道。

    他平静,她亦问心无愧,自然也不能跳起来自证清白。

    晏仲蘅早知她如今不同于以往,性情大变,令他捉摸不透,但听到她这般说还是噎住了,随后生生气笑了。

    他敏感?竟成了他敏感。

    晏仲蘅步步紧逼,居高临下,他扫过她腰身,虽知道自己并无证据证明她就是与那傅泽有情,但只是想一想便令他烦躁。

    宁臻和眉头拧了起来,并不想与他对峙这种无关紧要只事,便想退开,谁知晏仲蘅拦住了她,脸庞逼近,骤然间她鼻腔中满是晏仲蘅冷淡的香气。

    令她浑身不适。

    曾经满目乖顺柔情的妻子现在被倔强冷漠覆盖,变得都快他不认识了一般。

    晏仲蘅视线落在她的唇上,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气息缓缓逼近。

    宁臻和瞪圆了眼,像是受惊了的兔儿,下意识转头,躲过了他的吻。

    晏仲蘅被拒,只是顿了顿,滞涩问:“你为何叫周妈妈去药铺抓活血化瘀的药?”

    莫非是为了避子?他只可能想到这一点。

    坐胎药为了掩人耳目,只敢偷偷在屋内倒掉,实则是要喝避子汤。

    “你跟踪我?”宁臻和不悦道。

    “没有,巧合,我关心你。”

    宁臻和懒得同他纠缠,他自己听听信不信。

    “月事不畅。”她也胡乱扯谎。

    “那我现在请太医为你诊治。”他面不改色道。

    “爷究竟要做什么。”宁臻和忍不住了,今日是当真是不顺,一回来就被找茬。

    不过是买了把弓,至于这样?

    晏仲蘅只是凝视着她,目光格外有压迫感,宁臻和冷笑,既然这么想知道:“爷这么关心我,不妨问问您的好妹妹?当初为何下那么大的狠手把我推到墙上撞得我脑中有了瘀血。”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原来她失忆了

    正厅

    晏府内,丫鬟婆子林立,晏云缨胆战心惊的坐在下首,头也不敢抬,晏仲蘅的面孔隐没在阴影中,单手撑着额头不知心思所想。

    宁臻和神色淡淡,一脸置身事外,崔氏姗姗来迟,一脸困意躁气:“有什么事情非得大晚上说,明日说就不成了是吧。”

    而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三房的人,三老爷以及三房夫人,搞这么大阵仗崔氏更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了?蘅哥儿,今夜是有什么事宣布?”三房老爷问,二房三房虽分家,但就隔着一堵墙,通了月洞门,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互相商议。

    厅内气氛凝滞,晏仲蘅没有说话,从州很快进了厅:“主子,人带到了。”

    从州把那位一直给宁臻和诊治的大夫带了过来,晏云缨一瞧登时坐不住了,不明白他哥哥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当众休妻?

    意识到这一点,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但是隐隐又觉得不对劲,宁臻和神色无波无澜,还真不像心虚的模样。

    “这是何人?”崔氏问。

    晏仲蘅抬起了头,神色意味不明:“你便是一直给少夫人私下看病抓药的大夫?”

    梁大夫拱手:“是。”

    “我且问你,少夫人看的什么病,抓得什么药?”晏仲蘅没有回应崔氏,只是沉声问。

    梁大夫赶紧道:“小人不敢隐瞒,少夫人是脑中受到撞击,以至脑中有血块,形成压迫,导致记忆错乱,所以一直在吃活血化瘀的药。”

    崔氏和晏云登时脸色一变,三房夫妇面面相觑,所以先前蘅哥儿媳妇撞得竟这般严重?

    记忆错乱?晏仲蘅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竟这么久来从未发现,她亦从始至终都在隐瞒自己。

    为什么?连这样涉及到性命的事也不说。

    他脸色难看到极点,三房的人也隐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识趣的没有开口说话,若单单只是撞到脑袋还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

    崔氏和晏云缨的喘气骤然急促了些。

    “母亲,你也知道此事?”晏仲蘅视线落在了崔氏身上,崔氏看了眼宁臻和,笑意勉强,“知道,但我不知她有这么严重,大夫说她当时没事。”

    “那母亲知道是二妹推了臻和?”晏仲蘅语气重了几分,饶是三房夫妇亦吃了一惊。

    他们虽知晓二嫂不怎么待见蘅哥儿媳妇,只是这等纵容自己女儿伤人之事,竟能昧心隐瞒,当做从未发生过。

    “二嫂,当真有此事?”三房老爷问。

    崔氏挂不住脸,一阵青白交加:“我……缨儿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不得蘅哥儿媳妇对我不敬,才一时做了错事事后我亦斥责了她,她已经知错了,缨儿年岁小,又从小与我相依为命,难免护母。”

    她低了声音,三言两语竟是把所有错儿都推到了宁臻和身上,宁臻和闻言冷笑。

    三房老爷脸色迟疑:“云缨,是这样的吗?”

    晏云缨赶紧说:“当真如此,母亲因她多年无所出想给哥哥纳妾,哥哥也是同意的,她有什么资格不同意,竟还同母亲顶撞,我一时生气,没有过脑子便……”

    晏仲蘅气笑了:“所以这便是你隐瞒的理由?事发至今,你可有过一丝悔悟之心?你没有,不但如此,你事事瞧她不顺眼,来人,开祠堂,传家法。”

    三房老爷犹豫一番没说什么,崔氏则惊诧:“你……”

    晏仲蘅要做什么,没人敢置喙,晏云缨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哭着伸出手,从州拿着板子一下一下狠狠打在她的掌心。

    五十个手板,一只手承受不住那便两只手,晏仲蘅负手而立,冷眼看着,晏云缨痛到受不了:“嫂嫂,我错了,我不敢了。”

    她很聪明,知道这时候求晏仲蘅没有用,而宁臻和素来心软。

    崔氏捂着嘴看向宁臻和,但宁臻和没说话,亦是面色冷淡,直到五十板子打完,晏云缨痛到打滚儿,双手肿得泛起了血丝。

    “自今日起,去广福寺清修半年,不得

    踏出寺门一步。“晏仲蘅淡淡撂下话,崔氏却极力阻拦,“不行,她是你妹妹,马上便要及笄议亲,你怎可这般狠心。”

    “便是妹妹,我才这般,她都要及笄,竟还有如此恶习,若不吃苦头反省,将来嫁出了门,迟早会被耻笑,母亲若为她好,便放了她去。”

    说完他侧头对宁臻和道:“走吧,回院子。”

    宁臻和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她亦不会因晏仲蘅为她出头撑腰便感天动地。

    二人回到院子后,屋内立着另一道陌生的身影,见晏仲蘅回来攻守:“晏大人。”

    “刘院正,劳烦了。”

    “这位是太医院的院正,特意为你来诊治。”晏仲蘅解释,宁臻和点了点头,坐下伸出了手。

    刘院正为她把了脉,又行了针灸之法:“夫人原先身子骨不好,恢复的慢亦正常,只得两三日一次针灸且看后面如何,也可平时多带她回忆过往之事,以刺激记忆的恢复。”

    宁臻和头顶扎满了针,晏仲蘅没有去做别的,安静陪在她身侧。

    刘院正扎好针后便去外间写方子,晏仲蘅突然开口:“你记忆紊乱,还未告诉我,怎么紊乱?”

    周妈妈抢先道:“少夫人一觉醒来便说如今是正德十年,以为自己没有嫁人,把这五年的日子全忘了。”

    宁臻和接话:“是如此。”

    晏仲蘅凝视她,那也就证明她完全忘了自己,忘了这五年的婚姻,所以她才会突然性情改变,与以前完全不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他眉头一松,语气也温和了不少:“那为何不早说。”

    周妈妈又抢道:“是因为夫人不让我们说。”

    晏仲蘅愣了愣,全然未想到会是这般,随即想到自己母亲为了偏袒妹妹,瞒了这么久,不让自己妻子告状也是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刘院正拔针时晏仲蘅瞧见妻子攥着的手忽然松开,便道:“可有什么东西能缓解针灸之痛?”

    宁臻和倒是有些意外。

    “回大人,没有东西可缓解这针灸之痛,只能忍着,拔针后倒是可以稍稍热敷以缓解,不可太热也不可着冷。”

    晏仲蘅便吩咐周妈妈:“备热水。”

    宁臻和道:“不必了,这么点痛,受的住。”

    晏仲蘅没有说话,待针拔过后热水也打来了,周妈妈本欲拿帕子浸水,结果晏仲蘅却主动接了过去,亲自拿帕子浸水拧干,敷在了她的后颈处。

    他注意到方才刘院正刺针时这儿她眉头拧了起来。

    宁臻和不太自在,想接过帕子躲开他的手,却被晏仲蘅摁住:“别动。”

    低沉的、不容置疑的一声,宁臻和顿了顿,决定把憋在心里的话说明白:“爷,你也已经知道我失忆,所以有些事我想与你商议一番。”

    晏仲蘅头也不抬:“说罢。”

    “第一则,便是不要再行敦伦之事。”她说话时脸有些热,耳根不自觉泛起薄薄的红。

    如今的她没有五年的记忆,与他就是个陌生人,晏仲蘅没有犹豫便点头:“好。”

    既然不行敦伦,那子嗣定也是有不了了。

    “那既然如此,子嗣的事也不知何时能圆爷的愿望,不如……”

    “不会纳妾,我知道你很介意我纳妾。”既然妻子很介意,他是应该顾及妻子想法,此事是他做错了,这么多年,她也苦。

    宁臻和哑然,实则她是想提和离。

    “在你恢复记忆前,我会与你正常相处,不必担心,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人,忘了感情没关系,我会陪你慢慢想起,慢慢回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达,宁臻和亦是心里微微一惊。

    他这摆明了就是提醒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和离。

    “那……子嗣。”她磕磕巴巴的问。

    “不急,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年。”晏仲蘅轻声安抚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妻子失忆,待记忆恢复了便好了,他忍不住揽紧了妻子,竟生出了一种失而复得之感。

    宁臻和怎么不急,她笑意勉强:“爷这话说的,您不纳妾岂不叫我落人口舌,说我蛊惑您、霸着您。”

    她可是万万不愿自己名声毁掉的,自古女子多艰难,这事,难做的很。

    “外头如今不正传着旁的谣言吗?你担心什么。”晏仲蘅竟能自如的开起自己的玩笑,宁臻和那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又来了。

    她笑不出来了,晏仲蘅微微俯身,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温热的触感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宁臻和几乎一瞬便退了开。她想,和离一事既然晏仲蘅不松口,那便从旁人身上下手。

    夜晚,二人相敬如宾的各自占了床的一边,宁臻和干脆说:“爷不如搬回青竹堂去?待我恢复记忆再搬回来。”

    她先搪塞了他,到时候说不准已经和离了。

    谁知,晏仲蘅竟摇头:“不必,就在这儿睡,日后我都在这儿睡,放心我说了不会碰你便不会碰。”

    宁臻和深吸一口气不再强求。

    晏仲蘅却温声问她可不可以一床被子,宁臻和再次婉拒了:“我睡相不太好,爷明日还要上朝,不太合适。”

    见她如此,晏仲蘅没有再强求,二人熄了灯,宁臻和闭眼入睡时,他突然又说:“我知你心中有怨,我会尽力补偿你。”

    宁臻和睁开了眼,神色没什么波澜。

    “我没什么怨,爷多心了。”宁臻和平淡道,晏仲蘅心头一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安慰自己她生着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亦日,宁臻和被身旁的动静惊醒,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被子里,再转头就一看,自己的被子被踢到了床脚。

    宁臻和:……

    晏仲蘅正在换衣,见她醒了,便勾了勾唇:“时辰还早,睡罢。”

    他转身离开时余光瞥见没合好的箱笼里的弓,眉眼一凝,出了门对从州道:“去寻一张轻便的弓来。”

    走了几步:“罢了,下值后我自去挑选。”

    至于那弓,瞧着碍眼,什么时候给扔了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不敦伦的约定便不算数了……

    大早上的宁臻和刚起身周妈妈就进来通报说晏老夫人来了,说要见她。怕是昨日的事传到了这位姑母的耳朵里,今儿个便赶来了。

    宁臻和穿戴好去了正厅见她,进了屋才发觉不只有晏老夫人在,崔氏哭红了眼睛,还在那儿抽泣,三房夫人在旁边轻声安慰,宁臻和微微福身:“姑母、婆母、叔母安好。”

    晏老夫人招了招手:“快过来,出这么大事也不和我说。”

    崔氏原是想请晏老夫人来做主,她虽是女流之辈,但晏太傅相当敬重这位长姐,在家中地位也颇高,是以,晏老夫人的话无人敢不听。

    她看着老夫人举止,顿时心凉了半截。

    “姑母,我没事。”宁臻和安慰晏老夫人,三房夫人打圆场:“此事阿缨已受到惩罚,今儿个便去了广福寺,只是小姑娘家家的,哪能受得了那苦。”

    晏老夫人闻言冷笑了一声:“正是因为吃不了苦才要去吃,不若此等事传出去,岂不落下个谋害亲嫂的罪名,她日后可就毁了,当娘的拎不清,不加以规劝,还想着隐瞒。”

    崔氏脸色涨红,嗫喏着说不出话。

    晏老夫人到底不是崔氏的长辈,并不能真的行长辈之责呵斥,她放软了语气:“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这个家里的爷们儿只有蘅哥儿一人,蘅哥儿好,你们才能好。”

    崔氏颇有些不服气,她怎么就不是为蘅哥儿好了,晏老夫人堵她:“得蘅哥儿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你觉得好,那可不是好,莫做与蘅哥儿离心之事,把儿子越推越远。”

    崔氏偃息旗鼓:“可……我舍不得

    阿缨啊。”

    “有何舍不得,你时常去陪她不就得了,叫她好好在那儿清修,回头我去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亲去广福寺教养,对外也有个好名声。”

    崔氏这才点了点头:“多谢长姐。”

    若是得宫中的教养嬷嬷教习,日后不愁良缘。

    平复了两方,晏老夫人便叹气:“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放不下娘家的小辈,过些时日我便要前往扬州,江南之地富庶,国公爷受皇命徙至扬州,日后回京不知道何时了。”

    崔氏和三房夫人惊愕:“姑母您……”

    “我腿脚不好,京城的冬天太冷了,我的两个姑娘均嫁至江南望族,大姐儿在宫内位及贵妃,还生了皇子,母族得今上忌惮,无论是对殿下还是蘅哥儿都没好处,国公爷便干脆自请徙官。”晏老夫人神色拂过淡淡的温色。

    扬州,宁臻和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晏老夫人离开时宁臻和追出了门:“姑母留步。”晏老夫人回神,“怎么了?丫头。”

    宁臻和福身:“侄媳听闻江南最是养人,如今我身子不适,大病还未好,伺候不了爷,故而便想与姑母一同前去,且扬州那地,绒花技艺昌盛,侄媳一直想去见识见识。”

    搭上晏老夫人的船,走的会更容易一些。

    晏老夫人闻言诧异:“丫头,扬州距此地路途甚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再者蘅哥儿他……”

    “我会与夫君好好商议此事的。”

    晏老夫人闻言点头:“你们小两口且自己商量着吧,我一路上多个人陪伴自然也是好的。”

    “多谢姑母,不知姑母欲何时启程。”宁臻和得了应承,露出了笑容。

    “不急呢,国公爷还要与京城的同僚吃酒拜别,加上收拾东西,怎么着也得半个月,这两日天还寒着,走不了,你且慢慢来。”

    ……

    大理寺

    应晏仲蘅的令去寻安国公府上的身楔,在安国公书房的匣子内找到,最开始那里是一堆书信,险些被他的障眼法所骗。

    刘户也抓到了,倒是费了一番力气,他藏身在一处酒楼后厨当劈柴的,整日头也不抬,不大能引起注意。

    幸而巡查的官兵一处处装作闲逛的模样,没有打草惊蛇,这才把人给抓到。

    身为安国公府的下人却仍在安国公赠予宁长顾后在田庄上管理,这本身就说不通,虽有身楔为证,若是能再从他嘴巴里翘出些什么更能摁死罪名。

    大理寺丞把口供交给晏仲蘅,他看下来,刘户已经坦白,他不知田地赠予之事,跑是因为发现安国公有把他处理的心思。

    他心思敏锐,及时躲过。

    从大理寺出来后,晏仲蘅去了兵器坊,径直对老板说要一把弓,老板为其介绍后他都不怎么满意。

    “不知大人为何人挑选?”

    “内人。”

    老板恍然大悟,去库房拿了一把更为美观的弓箭:“这弓轻便,最为适合妇人女子耍玩,弓弦易拉开,用法与寻常弓无异,就是射程不会太远。”

    晏仲蘅观赏了半响:“就它了。”

    比傅泽送的那把惠灰扑扑的弓赏心悦目多了,上面还镶嵌着翡翠、玛瑙。

    回府后,晏仲蘅抱着那把弓踏入后院,妻子正在屋内收拾箱笼,他没多想,便道:“我回来了。”

    宁臻和起身点了点头,俨然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晏仲蘅掩唇轻咳,把手中的弓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是送你的,这弓轻便,更适合新手。”

    宁臻和拧眉看向桌子上的弓,比她拿回来的小很多,易携带,做工也精致,上面还镶嵌了很多贵重宝石,瞧着便价格不菲。

    “多谢爷,只是我已有一把,这把恐怕不太用得上,怕是要暴殄天物。”

    “好弓不愁多,平时写字、穿衣、佩戴首饰总不可能也只用一把。”晏仲蘅淡淡道。

    宁臻和一听,也没了拒绝的理由,敷衍着收下了:“那便多谢爷了。”

    她瞧也没多瞧一眼,便顺手悬挂在了墙壁上,这种“稀罕物”可不就是用来观看的。

    晏仲蘅眉眼染上了润色:“今日感觉如何?”

    宁臻和知道他是在问自己头,便摇头:“没什么感觉。”

    “无妨,慢慢来。”他话说的温和,全然没了先前的冷意。

    “这是在做什么?”他凑上前去看。

    宁臻和眼疾手快挡了档,神色不太好意思:“试试染丝线罢了,染的不好看。”

    她抿唇时笑痕又显,脸颊瞧着格外俏皮,妻子的明艳他早已领教过,只是离得近了忍不住呼吸一窒,几绺发丝垂落在颊边,雪白的颈子修长纤细,微微垂首间,长卷的睫毛半遮莹润双瞳。

    为何先前那么多年他都未曾发觉妻子的美。

    只是想到她的疏离皆是因她失去了五年的记忆,并且在这期间她还对旁的男子有了别的心思,晏仲蘅心头微不可察的有些闷涩:“你很喜欢染丝线?”

    宁臻和头也不抬:“嗯,近来才想试试的。”

    “对了,长顾的案子已经找到证据,他不必替安国公背罪,亦免于一死,只是活罪难逃,判决应是会这两日出来,流放的可能会很大。”

    宁臻和松了口气:“若是表现好,是还有返归原籍生活的可能。”

    “对。”还有他会帮她,她的家人便是他的家人。

    宁臻和忽的说:“爷,我要与您商议一件事。”

    晏仲蘅不假思索:“何事?”

    “姑父马上就要徙官至扬州,姑母也会一同前去,此事爷可知?”

    晏仲蘅颔首:“知道。”他也知道姑母素来待妻子和善,想来妻子会多有不舍。

    他想说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他也会带她去江南探望,结果妻子下一瞬便说:“我也想一同前去。”

    晏仲蘅怔愣一瞬,果断拒绝:“不行。”

    还没等她解释,他先脱口而出:“和离,亦绝无可能。”

    宁臻和静静与他平视半响:“爷现在不冷静,过后再说罢。”说完便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那神情冷漠又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掀不起波澜。

    看的晏仲蘅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气:“我何时不冷静了。”

    “爷都未听我解释,哪里冷静。”一旁听着的惊蛰不由暗叹,她家少夫人俨然就是翻版姑爷,拿姑爷会说的话先入为主堵姑爷,听了都叫人来气。

    晏仲蘅陡然气转无奈:“那你解释。”

    “我去江南是我考虑已久的想法,而且并非久居江南,我想去学那儿的绒花技艺,爷不是说想尽量补偿我,这对我便是最好的补偿,我朝也没有说不能官眷只能居于后宅不能去别的地方的律法罢。”

    宁臻和条理清晰,语气都没有起伏,还拿他昨日的话堵他。

    晏仲蘅发觉自己是越发受不得她这般跟陌生人说话的语气,但怜她如今撞到了头,脾气发不得,亦指责不得,仍然压着性子:“你莫要跟我扯律法,我说的是你的身子。”

    “你记忆还没恢复,须得每日针灸,想学技艺何时不行。”

    宁臻和自然不会说自己就是不想面对他:“记忆恢复不恢复都不担误我去做旁的事,左右家中有母亲操持中馈,若是忙不及,可把江姑娘纳进门协助,两全其美,也趁着我还在能喝了这盏主母茶。”

    晏仲蘅忍不住:“你又说这种话,明知我不是这种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宁臻和发觉自己又看不明白他了。

    她可不觉得晏仲蘅会舍不得她,五年的妻子不过是摆设,有何舍不得,和离也许会扫了他的面,她只是去一趟江南他急什么。

    晏仲蘅静静凝视她,他从未想过自己以为的乖顺柔软的妻子竟这般倔强,他不断的告诉自己是因为失忆,等恢复记忆就好了。

    罕见的憋屈和无可奈何充斥在心间:“一定要走?”

    宁臻和点了点头。

    “我有几则要求,答应了,我就允你离开。”

    宁臻和略一思衬也觉得划算,但还是谨慎询问:“什么要求?”

    “一则,你既打定主意要走,那等恢复记忆再行敦伦的话便不算数了,我不纳妾,只想与妻子敦伦,枕边人要走不知道多久,我受不住孤苦,怕是夜半要寻去江南。”

    晏仲蘅云淡风轻的说出这话,宁臻和倏然脸色涨的通红:“你……”

    她瞪了晏仲蘅半响,而他似是如愿看到妻子神情龟裂而眸中闪过笑意。

    “姑母他们的路引不必发愁,你呢?”

    宁臻和终是败了,不过是敦伦,眼睛一闭一睁便过去了,又不是第一次,为了达到目的,总是要付出些什么。

    “嗯。”她不情不愿应声。

    “二则,你要时时与我通书信,五日一封。”

    这个也不算太难宁臻和点了点头,就算她不通书信,山高皇帝远,他也管不着。

    届时和离书往过一寄,他也拿她没办法,先抽身最重要,要不,与他日日相对,自己当真受不了。

    “三则,我会在请刘院正帮忙寻一位他的徒弟,与你一同前去,为你针灸。”

    “好,知道了。”

    “四则……”

    宁臻和皱眉:“怎的要求这般多,还不够吗?”

    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些习惯她的不耐烦。

    晏仲蘅目光深沉瞥了她一眼:“我的所有要求都不许拒绝我。”

    “现在,该就寝了,夫人。”

    现在?宁臻和头皮一麻,一瞬生出抗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意勉强:“现在还早,也不差这点时候。”

    晏仲蘅没有勉强她,到手的猎物要慢慢品味,有时候前戏也很重要。

    周妈妈为二人端上晚膳,二人相对而坐,宁臻和希望这顿饭慢一点,再慢一点。

    “你很喜欢吃樱桃肉?”晏仲蘅突然问?

    宁臻和平淡道:“看来爷不知道。”

    她话语意味多层,晏仲蘅无语凝噎,一时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知道了。”

    她心里冷笑,现在难道不晚么。

    “醉风楼的樱桃肉做的最好,明日我带你去吃。”

    宁臻和想说不必了,对上晏仲蘅的深沉的视线才想起自己方才答应过他什么,便轻轻嗯了一声。

    饭后,晏仲蘅率先洗漱,宁臻和无所事事,便坐在旁边收拾自己的东西,防止二人的东西混杂。

    她不喜欢被侵入的感觉。

    晏仲蘅沐浴的速度很快,出来后宁臻和没有看他,匆匆的进了盥洗室,她泡在浴桶中惊蛰伺候她:“少夫人可要告诉老爷和二哥儿?”

    宁臻和点头:“自然是要说的。”

    “大哥儿这般,老爷怕是不愿您走。”

    宁臻和淡淡道:“不走也不成,宁家全都仰仗晏仲蘅,我若走了,才能拔开这种现状,贪心不足蛇吞象,日后他们胃口会越来越大。”

    她磨磨蹭蹭沐浴后换了寝衣出来,若无其事的走到床边打算熄灯,晏仲蘅却道:“燃着吧。”

    宁臻和犹豫,这种事四目相对岂不尴尬,但说好了他的要求拒绝不得,她便上了床。

    她外罩着一层乳白色软烟罗,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透露出来,腰肢勾勒的格外纤细,似乎两个手掌便能掐住,往下弧度外扩,饱满紧绷。

    晏仲蘅眸色深深,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渴意,喉结上下滚动。

    他大掌抚上了她的腰肢,热意隔着寝衣传到了宁臻和的身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把签好名的和离书放在了匣……

    她的腰肢软的很,纤细莹瘦,轻轻被他揽在怀中薄似纸片,他竟不知她居然这么瘦。

    宁臻和半潮的发丝斜斜垂在一侧,被迫坐在他腿上,他挑起一绺发丝缠在掌心玩弄,端详着妻子的脸庞,雪白的面孔还带着淡淡的绯色,目光坠落,不敢抬起。

    “什么时候走?”晏仲蘅声音含着哑意。

    “半月后。”

    时日不算长,晏仲蘅又问:“何时回来?”

    “不知,还未定。”她含糊道。

    晏仲蘅没再问了,静谧的吻落在了她的颊边,宁臻和有些受不了,要敦伦便敦伦,做这些无意义的磨蹭什么。

    宁臻和有些抗拒的别开了脸颊,晏仲蘅却罕见的强势扭过她的脸,由下而上轻若羽毛般吻了吻她的唇。

    想象中尴尬的感觉不复存在。

    反而是一股陌生的情动,宁臻和被紧束在他怀中有些喘不过气,她无意间对上他深深的眸色,宛如幽深漩涡一般含着的不明意味,异样的视线让她忍不住蹙眉。

    她身躯骤然间向后落下,晏仲蘅到底性子沉敛,一时不适应外放的情感,便是连赤诚相对也做不到。

    二人寝衣相缠,晏仲蘅额头隐隐暴出青筋,宁臻和咬着唇,阖着眼,身躯绷紧,晏仲蘅只以为她是不想掩饰紧张,安抚的吻又落在了她的颈间。

    当鱼水交缠,骨肉相融,二人均出了一身的细汗,晏仲蘅无端忆起过去的自己,那时自己无意耽溺后宅,故而哪怕成婚也甚少踏足。

    也只是依循着规矩每月来一两次,但从未想过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可笑,这明明就是攀登极乐之事,且看妻子也很是舒爽,自己竟是成婚五年才发觉此事的美好。

    他有意想看她哀求的模样,故意或重或轻,宁臻和被折磨的有些崩溃,但却始终未曾低头,只是唇间时不时溢出些声息。

    直到完事已经过了很久,宁臻和背过身去,忍受着身体带来异样的耻意。

    却被晏仲蘅扳回了身子,旖旎的气息还未散去,她垂下眼不欲与他对视。

    晏仲蘅唤了水进来,宁臻和又懒得不欲动弹,今夜他要了好几次,她险些散架,谁知下一瞬,他拿浸了热水的帕子为她擦身。

    宁臻和哆嗦了一下,恹恹的连说话都没力气,干脆闭了嘴装睡,假装不知道,她自己受累,叫他伺候又怎么了。

    擦完身确实干爽了很多,她不动声色趁着晏仲蘅去盥洗室挪到了另一侧就寝。

    晏仲蘅出来后见到的便是已经在里侧酣睡的妻子,背对着她,仿佛刚才在他身下婉转的模样只是幻觉。

    他沉默了片刻,躺在她身侧,呼吸亦逐渐平稳。

    翌日,晏仲蘅早起上朝,宁臻和扶着腰起了身,隐隐有些后悔答应他的要求,但一想到半个月后就能离开,这也不算什么了。

    “惊蛰,收拾东西罢。”宁臻和对她道。

    惊蛰没听懂,宁臻和再次对她说:“把我的嫁妆都收拾好,还有银子、田产地契,衣裳、日用品,都收好,半个月后我们随晏老夫人去扬州。”

    周妈妈恰好听到了她说话,惊的手中的食案都落了下:“少夫人,您……去扬州做什么。”她模样如临大敌,甚至有些惊弓之鸟的问,“您可是与姑爷要和离?姑爷不会同意的。”

    宁臻和没有说实话:“我已与他达成协议,半月后随晏老夫人去扬州些时日,我有要事要做。”

    只是这样,周妈妈落下了心:“去多久啊,您要去做什么?老奴也好做准备。”

    “不必了,妈妈便留在这儿替我操持,我也好放心。”

    周妈妈这下彻底放心了:“那好罢,路途遥远,老奴为少夫人多做些准备。”

    实则她是不想走的,她的儿子、丈夫还在宁府当差,扬州那么远,她可去不得。

    打发走周妈妈,宁臻和拿出了她的身楔,装了个匣子放在了显眼之处,这样日后她也好脱身。

    她又去了锦绣堂,叫孙嬷嬷进去通报,这两日崔氏称病,说是头疼犯了,她打着探望的旗号过来探望,顺便提一提她离开的事。

    崔家人还未离开,屋内崔家二位舅母安慰崔氏,孙嬷嬷来禀报时崔氏忿忿:“她来做什么,耀武扬威吗?真是越发张狂了。”

    宁臻和进来后崔氏面色冷淡,头戴抹额支着一张凭几在床上倚着。

    “给婆母,舅母请安。”

    大舅母温和道:“蘅哥儿媳妇来了。””

    听闻婆母身子不适,儿媳前来探望。“她叫惊蛰把参汤端了过去放在了一旁。

    崔氏冷哼:“受之不起,你如今得意了,在蘅哥儿面前卖惨告状,叫他把亲妹发配寺庙清修,搅得这家不得安宁。”

    晏云缨的事叫崔氏没有一点悔过之意,反而全数怪在了她头上。

    宁臻和觉得有些好笑:“婆母,我今日来是与婆母辞别的,我已与夫君、姑母商议好,半月后随姑母去扬州,归期未定。”

    崔氏和二位舅母皆是一惊,尤其是二位舅母,对视一眼,大舅母问:“为何要去扬州?”

    “有要事要办。”宁臻和言简意赅。

    二舅母看不过眼:“你身为晏家主母,怎可走这么多日,爷们儿也不管了,婆母也不伺候了,你便撂挑子不干了?”

    宁臻和浅浅一笑:“二舅母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下人,与撂挑子不干可搭不上边儿,这宅子里,丫鬟婆子数百,哪一个伺候人不比我做的好,还是说,舅母心里,便觉得我可与那丫鬟婆子相提并论。”

    二舅母哑口无言。

    崔氏气的不行,这丫头如今是翅膀硬了,伶牙俐齿的要命,走罢,走了好,走了蘅哥儿便不必受她蛊惑,最好趁机纳妾休妻,叫她日后想回来也回不来。

    “既如此,你要走便走,我管不着你。”崔氏淡淡道。

    “多谢婆母。”宁臻和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晏仲蘅下值回来,便见清月居热火朝天的收拾动作,他蹙眉:“不是还有半月,这么急着收拾东西做什么?”

    宁臻和怀中抱着书籍:“东西多,还是先一点点收拾吧。”

    晏仲蘅看着惊蛰往箱子里放冬衣:“现在已经立春,去了扬州便是夏天,你放冬衣做什么。”

    宁臻和平静道:“我没有放,我只是先收拾。”

    “这些叫下人做就好,何必亲自动手。”晏仲蘅松了眉眼,温和道,他上前牵着她的手腕,“走罢,说好了今日去醉风楼。”

    宁臻和虽不想,但也拒绝不得,嗯了一声披了一件斗篷便道:“走罢。”

    二人乘坐马车出了门,一路行至醉风楼,晏仲蘅因她失忆,诚心想在这段时间待她好些,好在她恢复记忆后二人能回到从前。

    马车停在醉风楼前,晏仲蘅率先下马,向她伸手,宁臻和顿了顿,把手放入他掌心,他若想扮演举案齐眉的夫妻,她也不是不能暂时与他演。

    小手被攥入掌中,二人并肩入内,进了包厢,宁臻和与他相对而坐,晏仲蘅原是想叫她坐过来些,二人好亲近,但思及她失忆平时对他倍加抗拒便没有要求了。

    用过饭后她对晏仲蘅说要回一趟家,二人便在此分别,熟料晏仲蘅提出要同她一起回家。

    “你倏然提出要走,想必岳丈不会同意,我为你去做担保,也顺利些。”晏仲蘅罕见的为她考虑。

    宁臻和诧异过后点了点头:“多谢。”

    “你我夫妻,无需客气。”晏仲蘅深深看了她一眼,宁臻和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殊不知是这个举动触及了他的哪跟筋,晏仲蘅微微倾身,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宁臻和鸦睫轻颤,下意识便要转头躲避,却被他捏住了下颌,薄唇印了上去,高挺的鼻梁互相磨蹭。

    晏仲蘅第一反应便是她的唇很软,只是他性子克制,能这般已然是不易,只是印了一瞬便离开。

    宁臻和神情麻木,对他的抽风似已经习以为常。

    她并不觉得晏仲蘅这样举动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二人五年夫妻彼此相敬如冰,他并不是良人,情动了便来寻她,不想搭理了便十天半个月不回后宅。

    二人去往宁府,昨日时她已提前递了帖子,府门前等着的除了宁父和宁二公子还有从老家闻声进京的老太太和宁家二房。

    宁臻和与晏仲蘅下了马车,宁父率先上前握着晏仲蘅的手:“贤婿,盼你来盼了许久,快进门。”

    晏仲蘅见他没有一丝关心自己女儿的意思,微微蹙起了眉头,难道,以前妻子回门都是这般情形吗?

    “臻和与我一起。”他伸手轻轻揽了揽她的腰身,宁父似这才发现自己女儿,假惺惺的邀请进屋。

    宁臻和的祖母长居老家,在后面一声不敢吭,同旁边的老二问:“这就是臻姐儿嫁的那个高门子弟?”

    老二点头:“对,人家是京城大官,厉害着呢。”

    老太太犹豫:“大官,应是对臻姐儿好罢。”老二敷衍,“好着呢,富贵不愁,顶顶好的日子。”

    宁父拉着晏仲蘅可谓是嘘寒问暖,老太太却偷偷把宁臻和拉到一边,“臻姐儿,你瘦了。”

    宁臻和险些落泪:“我……很好,祖母。”

    “看你身子康健我便放心了,你父亲急急给我传了信来,说顾哥儿出了事,被抓了,还说你不管,我骂他老糊涂,臻姐儿就是个普通姑娘,怎么能全指着你呢,他个当爹的一点用都没有。”

    老太太虽一辈子未曾见过世面,但却对宁臻和很好,二房三个儿子,大房两个儿子,她只有这一个孙女儿。

    宁臻和笑笑:“祖母放心,长顾它并无性命之忧,我今日前来是想与父亲道别,我想去扬州一趟。”

    老太太不在意:“去吧去吧,身子康健就好。”

    宁父听了她说后果然蹙起了眉头:“你一个妇道人家去那么远做什么,路上跋山涉水,若是……”顾及晏仲蘅在场,他话没说出口。

    他瞄了眼晏仲蘅,发觉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情,便轻轻咳了咳:“你若要走,那晏府也不能长时间没有主母,贤婿身边还是得有人伺候。”

    宁臻和挑眉:“父亲的意思是?”

    “自然是赶紧给贤婿身边添个人,免得传出去旁人说我宁家的女儿善妒,不体贴贤惠。”

    老太太不满意的扯了扯他,但是宁父并没有理会。

    殊不知晏仲蘅陡然沉下了脸色,宁臻和没有说话,怕两头惹不高兴。

    “岳丈的好意小婿心领了,但不必,我并未有纳妾的心思,恐怕岳丈白费心思了。”

    宁父却觉得他就是客气客气,之前晏家有纳妾的打算全京城都知道了。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这全京城的都晓得那位表姑娘要进晏家的门,臻姐儿没能给晏家添个一男半女的说她的错儿,贤婿不必客气,我弟弟有位刚及笄的姑娘,虽是庶女,但算命的给她算着命里多子,贤婿不妨便……”

    他朝二房使了个眼色,二房夫人便把那庶女推了出来,长相倒是清秀可人,娇怯的福了福身:“堂姐,堂姐夫。”

    宁臻和冷眼旁观,仿佛这些事都与她无关。

    晏仲蘅脸色已经黑沉至极,他侧头瞧着妻子,事不关己的喝着茶,宁父还呵斥她:“你倒是表个态啊。”

    宁臻和无辜道:“我做不了官人的主,官人若是满意自带回去便好。”

    宁父殷切的看着晏仲蘅。

    “我说了不必就是不必,岳丈好宽阔的胸怀,倒是容得旁人的女儿与您的女儿共侍一夫,分的主君的宠爱,小婿一时不知谁才是您的女儿。”晏仲蘅冷着脸色道。

    “茶已吃完,我们走罢。”他起身对宁臻和道。

    宁臻和放下了茶盏:“父亲我们先走了,祖母改日我再来看您。”

    二人离开后,宁父和宁二老爷面面相觑,老太太冷哼:“看你干的好事,真是给臻姐儿找麻烦。”

    “我不是为她好啊,你看看她的名声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那姑爷都比你拎得清,难怪臻姐儿她娘早早仙去。”

    提及此事,宁父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回府的路上,宁臻和托脸看窗外,晏仲蘅胸前的郁气还未消散,从前他甚少陪妻子回门,偶尔回来也是岳丈、小舅子生辰,送个礼、坐下喝个酒便走。

    他竟不知妻子的父亲是如此态度。

    晏仲蘅侧头看向妻子,妻子没有一点不高兴和郁闷,顿时更堵了。

    她一直劝自己纳妾,自然不会替他出言婉拒,可明明失忆前她很介意,还为此同自己母亲吵架。

    “你不是很介意我纳妾吗?”

    宁臻和回愣了愣,恍然

    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没有记忆,也不知那时的自己是什么心境。

    “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晏仲蘅勉强笑了笑,倏然生出一股游离的不安,没事,自己的妻子肯定还是会回到以前那样的,对吧。

    夜晚,他发了狠的要她,力道又重又迅猛,宁臻和起先咬着牙,直到他咬在了她的脖颈处,宁臻和忍不住痛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眸中皆是不可置信。

    而后,锁骨、胸口、手腕皆不放过,她宛如吸满水的棉花,软绵绵的,湿润又柔软,被狠狠挤压,浇灌。

    而后的半个月皆是夜夜如此,宁臻和苦不堪言,哪怕受不住同他求饶也不行,曾经克制冷淡的男人跟变了个人似的,宁臻和光是听着他的脚步声都发颤,日日数着时日离开。

    到了走的那日,她扶着已经快散架的腰身忙不迭的同惊蛰跑上了船,连同他告别都没有,还顺带把已经签好名的和离书放在了书架上的匣子里。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再遇傅泽

    国公府一行人南下走海航线,码头上箱笼堆积,小厮丫鬟来来往往,前来送行的人不在少数,而参政夫人随行老夫人的事也传了开。

    老夫人身边没个晚辈伺候,恰巧宁臻和伴行左右,也算博得一个好名声,老夫人的大姐儿淑贵妃特意出宫送行,她拍了拍宁臻和的手腕:“弟妹,母亲就交给你了。”

    宁臻和福了福身,淑贵妃得圣上宠爱,三殿下哪怕未来不封储也能得到富饶的封地,能卖她人情,百利而无一害。

    “娘娘见外了,姑母待我好,我也会好好照顾姑母的。”

    淑贵妃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都是因为她,父亲和母亲才要离开住了几十年的家。

    “你弟弟的事本宫不便插手,唯一能做的便是宁家安然无恙。”

    宁臻和眸光闪了闪,面上浮现动容:“多谢娘娘。”如此她也不欠他们的了。

    远处传了一阵马蹄声,晏仲蘅官服未脱翻身下马,淑贵妃脸上闪过揶揄:“想来仲雪多有不舍,本宫便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叙旧了。”

    宁臻和笑意勉强,看见来人便有些腰疼。

    晏仲蘅君子端方,码头上不乏人来人往的瞧他,他对淑贵妃作揖:“娘娘。”

    淑贵妃点头:“去罢。”

    晏仲蘅起身越过她行至宁臻和身边,高大的身躯颇有压迫感,目光深沉的凝着她,宁臻和维持好最后的体面:“爷。”

    “怎么不等我便来了。”他深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轻揽着她上了船,进了客舱,船行驶有固定的时辰,眼下还早,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

    “爷政务繁忙,不敢打扰。”

    二人前后脚进了屋子,门轻轻扣上,宁臻和还未转过身便被他摁至门前,捏着下巴抬起了头,薄唇覆了上去,轻轻的辗转反侧。

    宁臻和惊了惊,下意识推拒,他身躯沉如山,密不透风地包裹者她。

    这半个月二人没少接吻,从最初的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到后面的越来越熟练,就如现在一般,宁臻和被扯着手腕向后反剪,动弹不得。

    晏仲蘅深深的吻着她,宁臻和眼睫微垂,漠然的看着他,这场体面的“举案齐眉”似乎只有他一人慢慢沉沦,他揽着她的腰身,以至于她被迫向后仰。

    一吻即毕,二人唇舌分离,宁臻和宛如搁浅的鱼儿重新回到水中,浅浅喘着气,晏仲蘅似是有些情动,又缠绵的吻了吻她的嘴角:“早些回来。”

    这些日子里他尝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愉悦,慢慢有些食髓知味,不忍放开。

    但他又非那种不讲理的男人,把妻子看的死死的。

    宁臻和勉强一笑:“知道了,赶紧回去吧,船要开了。”

    晏仲蘅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身下了船。

    宁臻和一直在窗边看到船缓缓开始滑行,才彻底松了口气,仿佛过去的窒息和束缚都离她远去。

    船行运河,一路风光无限,宁臻和闲暇看看书,或是同晏老夫人说说话,她白日多在老夫人身边侍奉,虽老夫人总是推脱,但她是真心感谢老夫人,侍奉也尽心尽力。

    “若你非仲雪的妻子,我都想认了你做干女儿。”晏老夫人感叹。

    宁臻和顺势跪在她身边:“能得干娘青眼,是臻和的福气。”

    晏老夫人诧异一瞬,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该去针灸了。”

    宁臻和身边随行的大夫是晏仲蘅特意寻来的老大夫,叫张长云,针灸从未落下。船上枯燥,好在隔些时日便能停靠在某地歇息,今日是离开京城的第十五日,船在青州停靠。

    青州陶瓷颇为发达,宁臻和陪同她下了船在坊市闲逛,青州城附近还有大量的佛寺,趁着船停靠一日,陪同的侍卫租了一辆马车,打算去青州城外有名的青云寺拜佛。

    寺庙地处偏僻,杳无人烟,只是古朴清幽之感远胜于京城广福寺,台阶上只有一小沙弥在扫地,得知他们来意后,小沙弥诧异:“几位应该是外地人罢,此地山匪横行,大部分人都不敢来此地,几位施主是怎么来的?”

    宁臻和心里咯噔一声:“青州有山匪,为何没有传出一点风声。

    “官匪勾结,怎么可能会传出去,几位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引来了山匪,想走也走不掉。”

    晏老夫人好奇:“你们不怕?”

    小沙弥苦笑:“青云寺贫瘠之地,山匪看不上我们这儿,再者,能吸引许多信佛的商户,我们被看管着,想走也走不得,你们趁山匪还没来,赶紧走吧。”

    几人闻言没再耽搁,上了马车转头就走,晏老夫人惴惴不安:“这青州瞧着是富饶之地,也不像是匪寇横行,早知道便多带些侍卫了。”

    宁臻和安抚她:“不一定会有事,我们身边有国公府的精卫,若是寻常商户,他们下手不会犹豫。”

    回去时马车快了许多。

    只是他们刚刚拐上官道,两侧山体斜坡便跃起了许多持刀的男子,前方还有马蹄声响起,领头的侍卫心里一惊:“大胆,此乃国公府的车驾。”

    这一声喊,直接惊到了马车内的宁臻和与晏老夫人。

    宁臻和强压心中的惊骇,紧紧扶着老夫人,只是那匪寇闻声竟没有丝毫的犹豫,外面骤然响起刀剑拼搏的响声和**与刀身相撞的声音。

    在侍卫把匪寇挡住时,领卫只得拼着一口气驾车把二人送回了寺庙,那小沙弥看见他们诧异:“可是遇到匪寇了?”

    何领卫点头:“是,还请小沙弥指路,进城是暂时不行了。”

    小沙弥果断道:“那进寺罢,后山可以藏人,四周皆有匪寇设伏。”

    宁臻和看向寺庙:“我们可以弃掉马车,叫马带着车往前走,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我已经给公爷发了信号,想来不多时便能赶来。”何领卫扶着晏老夫人道。

    三人下了马车,何领卫重重一甩鞭子,那马便往西而去,三人在小沙弥带领下进了寺庙,往后山而去。”

    谁曾想匪寇狡猾,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并未多问沙弥便冲进寺庙开始搜寻。

    为首的匪寇眯了眯眼看着后山:“搜。”

    匪寇大规模入山,后山青苔路滑,晏老夫人腿脚不好,一路上惊心动魄,宁臻和与何领卫扶着老夫人走的很慢,眼瞧着匪寇就要追上来了。

    “干娘,您躲在此地不要出声。”宁臻和急中生智寻了处滑坡下的草木掩身之处,刚好晏老夫人藏身进去,“何领卫驾车,须得与我同时引开才不会引起怀疑。”

    晏老夫人厉声:“不行,如何能放你一个人去,我无法与仲雪交代。”

    宁臻和握着她的手:“若我还活着,希望未来干娘能允我一件事。”她这是在为自己挣前程,若能幸运活下去,威国公府便是欠了她恩情,将来无论是和离还是去做旁的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是死了……

    她不再多想:“何领卫,走罢。”

    何领卫点头,二人朝另外一条道路走去,等完全离那处很远,继而朝

    天上发了第二颗信号,半山腰的匪寇陡然被吸引了去。

    等了一会儿,何领卫同她说:“宁夫人,我们分开跑,我把匪寇尽量引开拖延时间。

    宁臻和点头,朝坡下跑去,没过一会儿,身后脚步声渐渐逼近,她胸口疼得要命,但是不敢停,直到身侧突然伸出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宁臻和疯狂挣扎,随后对上了一双熟悉的视线。

    傅泽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宁臻和止不住的哆嗦,眼泪夺眶而出。

    他侧身而听,宁臻和平复气息,就这么静默了一刻钟,旋即他突然食指与拇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天际海东青盘旋在上方,藏匿在后山的士兵突然倾巢出动。

    傅泽微微弯腰:“得罪了,夫人,上来罢,下山快些。”

    宁臻和没有犹豫,趴在了他的背上:“与我同行的还有威国公夫人,她藏在上山的东路。”

    “放心,我的人已经把后山包围,原是想着好不容易没有惊动匪寇混进来,暂时扎根青云寺后山,待我的人从外面乔庄为诱饵进寺把匪寇引过来,一举剿灭,没想到夫人竟先来了。”

    宁臻和趴在他的背上低声:“多谢。”

    她双腿缠在他腰身,傅泽劈开树木往山下走。

    待到山下时,主持已经和副将胡青、顾承在庭院汇合,傅泽下来时二人拱手:“将军,匪首已被擒拿,兄弟们还在山里清扫,已经通知知州府。”

    随即二人注意到傅泽身后背了一个姑娘,顾承下意识就要调侃:“哟将军,这是哪儿来的姑娘,被您英雄救美了。”

    胡青却觉得人有些眼熟,看了第一眼那女子还低着头,第二眼那女子抬头的瞬间胡青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不是……仲雪的夫人吗?

    她怎么在这儿。

    宁臻和并不识得胡青,胡青却见过几次她,但每次从未面对面打过招呼,总是在府上远远瞧过,要么在忙碌要么沉默地坐在一边儿。

    傅泽呵斥:“闭嘴。”他没有解释宁臻和的身份,免得损害她的声誉。

    宁臻和从他背上下来,傅泽注意到她的脚踉跄了一瞬,随即扶着她的胳膊,轻声问:“没事罢。”

    “没事。”她摇了摇头,勉强道,脑袋上还沾染着草碎,一副狼狈的模样。

    胡青没有她戳破身份,只是好奇问:“夫……姑娘怎么在此地?”

    “我与干娘从京城南下扬州,途径此地,船停靠在码头,想着青州有许多佛寺,便来叩拜,结果遇上了匪寇。”她言简意赅解释了几句。

    傅泽点头:“我们要去的地方与扬州颇近,倒是能同行。”

    胡青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看了眼自家将军。

    显然二人是认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何时与他们将军熟识了。

    “将军,已经全抓住了,山上还救了两人。”从山上下来了一位将士道。

    “怎么样?”宁臻和急急问。

    “人都没事,那位男子受轻伤,老夫人被吓得厉害,眼下有些不省人事,已经送入厢房主持前去医治了。”

    宁臻和松了口气。

    傅泽看了眼她的脚踝:“先去寻个厢房歇息罢。”

    胡青道:“将军,我去押送匪寇回城。”

    “好。”

    胡青押送匪寇回城的间隙碰上了威国公府的人,他同威国公道明了前因后果便继续往城内走。

    剿匪前傅泽便觉得知州府可能与匪寇勾结,便叫人在知州府周遭设了埋伏,一旦有逃跑的意头立刻伏击。

    “胡副将。”知州谄媚的笑着迎了出来。

    胡青冷着脸把匪寇甩到了地上:“知州大人,不必言谢,青狼营顺道给您解决了个大麻烦,对了,我们将军说办完事后想与大人叙叙旧。”

    知州满头冷汗赶忙作揖:“是是是,下官知道了,多谢将军。”

    震慑完知州后胡青去了附近的驿站,给京城发了一封信函,还托了加急。

    宁臻和赶去时主持刚从厢房出来,宁臻和忙问:“怎么样?我干娘可有事?”

    “没什么大碍,老夫人受了惊,我已喂了安神药,歇息了。”

    傅泽对住持道:“劳烦您为她看看伤。”

    宁臻和后知后觉到了疼,登时就有些站不稳了,傅泽扶着她,进了旁边的厢房。

    住持寻了个年纪小的沙弥过来为她褪下了罗袜,傅泽不动声色地背过了身。

    宁臻和脚腕肿得老大,跟馒头似的,还发红,住持轻轻触之:“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傅将军,劳烦您去取些井水和帕子来。”住持吩咐傅泽。

    傅泽闻言便出了门。

    回来时屋内却只剩下宁臻和一人,她忍痛道:“住持说让我自己先冷敷。”

    傅泽放下水盆:“这儿偏僻,沙弥住持都没那么娇贵,难免觉得没有性命危险便不算什么,待进了城便好了。”

    他拧干了帕子,轻轻替她敷在了伤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千里追妻

    宁臻和微微一惊,脚忍不住缩回了裙底,冷静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傅泽也意识到此举不妥:“抱歉,夫人。”

    “无妨。”傅将军性情温良宽厚,这么点小事她自不会同他计较。

    “不知夫人怎的独自在此,可要把此事知会晏大人?”他试探询问。

    “不必,我南下扬州是有要事要办。”她对晏仲蘅讳莫如深,敷衍着一副不想提起的模样。

    傅泽心头的猜测隐隐被落实。

    一抹隐秘的欢喜浮了起来,他手掌摩挲着膝盖:“嗯,我知道了。”

    宁臻和缓解了肿痛,恰好住持回来,又给她拿了一瓶药膏让自己敷在伤处,她谢过住持便兀自敷在了伤口处。

    国公爷带领精卫涌入青云寺,宁臻和闻声强下了床,跳着脚要去寻人,傅泽没阻拦她,反而寻了根木杖给她。

    得知前因后果,国公爷松了口气:“早知便同你们一起来,多谢小傅将军将军搭救。”

    傅泽:“应该的。”

    “我夫人受惊,丫头你又受伤,那便在青州多待些时日,也好督促知州府办案。”显然国公爷也听说了当地匪寇横行知州府却不作为的事。

    京城

    晏仲蘅方下值,从州便火急火燎的捧着信函进了屋:“大人,有加急信件。”

    “谁?”晏仲蘅正伏案看卷宗。

    “落款胡青大人。”从州把信函递给了他,晏仲蘅拆了信件,从头快速浏览,随即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他把信函折好,随即叫从州研磨,写了一封申请去青州协助破案剿匪的折子,先递到了政事堂。

    第二日朝上针对此事又把胡青的话转述了一通,圣上当机立断暂时兼任他为监察御史,即刻启程。

    回府收拾东西时书架上的匣子意外从上面掉落,一张轻飘飘的纸从里面掉了出来,晏仲蘅蹙眉拾起了纸。

    笔迹娟秀,和离书三个大字赫然写在上面。

    下面有她落款的签名,以及还有一封书信,他打开,开头便是:晏大人,此去归期不定,为了不耽误您,我们还是和离罢。

    晏仲蘅紧紧地攥住了纸,生生气笑了。

    又是和离,所以离开是诓他的理由?意识到这一点,晏仲蘅面色霎时冷硬如冰。

    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愤然酸胀。

    她竟这般急着摆脱他。

    胡青是青狼营的副将,他既然在,那傅泽便也在,所以又是因为他才要和离的吗?

    晏仲蘅一时间已经笃定了自己被撬墙角,他怜宁氏失忆,做出些出格行为也正常。

    “主子,我们何时出发?”

    晏仲蘅冷冷道:“现在。”

    若是去码头坐船,会耽搁一日,他可先骑马走官道,后换乘船,这样也能省些时间。

    ……

    晏老夫人被吓得不轻,烧了三日才慢慢退烧,宁臻和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三日,国公爷亦愁的睡不着觉。

    直到第四日才移到裹得密不透风的马车上往城内而去,众人安置在了最好的客栈,宁臻和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在住持给的药颇有效果,几日便消了肿,就是还不怎么能走动。

    “青州的案子已经上禀了京城,圣上安排了监察御史来巡视协助破案。”胡青同国公爷和宁臻和说。

    但他没有透露来人是谁,他敏锐的察觉二人之间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便好,监察御史何时来?”

    “快了,还有四五日。”按照晏仲蘅的脚程应会快一半,国公爷他们的船半月停停靠靠,为了保证老夫人不受晕船慢了些。

    他有意无意问了句:“您打算何时启程?”

    宁臻和代为回答:“干娘身子还虚弱,且再修养些时日,干爹近日愁闷也没有休息好。”

    国公爷心里慰贴:“难为你了,赶路的事不急,说的好听些我就是去扬州颐养天年了。”

    胡青稍稍松了口气。

    门忽的被敲响,傅泽提着一食盒进了屋,克制收礼的放在桌子上:“吃饭了。”

    这几日皆是傅泽为他们几人前后张罗,在胡青眼中,属实是殷切过头了。

    二人出了屋子后胡青便试探询问:“将军,您这几日怎么忙前忙后的,以前可从未见过您这般。”

    路过的顾承大大咧咧:“这还不简单,心有佳人呗。”

    傅泽撩起眼皮冷冷瞪了他眼。

    见他没有否认,胡青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道:“胡说什么,人家罗敷有夫,闭嘴。”

    顾承大吃一惊:“啥?你说真的?你怎么知道?”

    胡青硬着头皮:“人家乃是参政夫人,岂容你随意蛐嘴。”

    顾承打了自己嘴一巴掌:“夭寿夭寿,我不是故意的。”

    傅泽淡淡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四五日后,晏老夫人已经能下地走动,人也精神了很多,宁臻和便不必每日在身侧侍奉,她便同惊蛰在厨房替老夫人照看药罐。

    随即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进了门来:“宁夫人,这儿老奴来便好了,对了,老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宁臻和点头应声,随即便往屋子里去。

    还未走近屋便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她没在意,径直进了屋,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她笑意一滞,唇角缓缓下落,眸中皆是惊愕,晏老夫人笑着道:“瞧瞧,臻丫头惊喜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晏仲蘅暗中冷笑,惊喜?怕是惊吓罢。

    “官人,你……怎么来了。”宁臻和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来,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她脸上的神情都未收敛得当。

    “仲雪暂时兼任监察御史,前来青州协助破案。”晏老夫人解释。

    宁臻和笑意勉强,原来是这样。

    所以那匣子里的和离书他看到了吗?

    “这些时日都亏了臻和在身边侍奉,也是她遇到匪寇后挺身引开了匪寇,她如今可是我干女儿,你可不许欺负她。”晏老夫人警告自己侄子。

    晏仲蘅似笑非笑:“不敢,侄儿哪敢欺负。”

    “好了,分别多日,你们小两口自去叙旧罢,我乏了,先歇息了。”晏老夫人有意要他们二人叙旧,找了个借口打发了他们。

    二人一前一后从屋内出来。

    宁臻和与他无话可说,便抬步进了自己屋,结果欲关门时发觉他跟了进来:“我这儿庙小,住不下大人,还请另寻住处。”

    晏仲蘅瞧她冷淡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话语冷硬:“我若住在别处,岂不叫旁人编排。”

    宁臻和淡淡:“编排?大人现在怕编排了,分房三年,旁人早就编排的不编排了?”

    晏仲蘅哑口无言,话出口时没有多想,被她拿了话柄,他自知这事没理,不欲多纠缠。

    “不是说好不和离吗?”晏仲蘅把和离书掏了出来递给了她。

    宁臻和没接:“我并未应过你不和离。”

    “我不同意。”他淡淡道,甚至连理由都没听,和离书往后一扬,飘落在地。

    宁臻和看着那张和离书,也想到了他不好允诺和离。

    晏仲蘅俯视着她,视线落在她樱粉的唇上:“臻臻,莫要挑战我的底线,你与傅泽,不会有结果的。”

    宁臻和被他的话弄的有些茫然,关傅泽什么事。

    “你在胡说什么?”她恼怒不已。

    但落在晏仲蘅眼中便是被戳中的恼羞成怒:“若我是胡说,那最好了。”

    “你现在记忆混乱,一切行为非出自你本意。”晏仲蘅一点点推开屋门进去,他笃定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笃定他的妻子待恢复记忆后便能重新身心皆属于他。

    宁臻和没想到他能逃避到这般境地,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好,那便等我恢复记忆,若我还想和离,你须得允我。”

    晏仲蘅神情克制:“到时再说。”

    他越过她去,开始宽衣解带,宁臻和脸上发热:“你做什么?”

    “沐浴,我连续赶路几日,衣裳都未曾来得及换。”晏仲蘅瞧她那般紧张的模样,淡淡道,“我不是那般急不可耐之人。”

    宁臻和脸色尴尬,换了个话题半是随意半是试探问:“爷在青州要待多久?”

    “还未定。”他言简意赅。

    客栈的屋子小,没有额外的盥洗室,若是要沐浴便是架着屏风遮挡,从州抬了水进来,晏仲蘅进了屏风后,悉悉索索的脱了里衣,若有似无的传来水声。

    “不过……”他欲言又止,“回京述职后我会随你去扬州,扬州也有不少大夫,恰好可以陪你看病。”

    她不是总觉得他陪她甚少,那这次便陪她个够。

    这话惊的宁臻和手上的书都掉了:“要陪我去?爷何必为了我耽误公务,还是不必了。”

    “大事已落定,我朝律法规定父亲亲人居三千里外每隔三年有一月休假时期,姑母自然也算。”

    宁臻和顿时无语凝噎。

    她心情顿时有些不太好,导致惊蛰把汤药端进屋时她也没怎么抗拒便迅速的喝了。

    就寝时,她的床榻上重新覆了另一道气息,晏仲蘅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刚躺下没多久便呼吸均匀,二人相安无事的同住了一晚。

    翌日,她醒来时人已经不在,宁臻和照例去了晏云夫人屋里侍奉。

    喂药时晏老夫人注意到她眼底的青色:“昨夜没睡好?”

    宁臻和轻轻碰了碰眼睛:“还好。”

    “仲雪不远百里赶来,约莫着是知晓你差点出了事,特意赶来的,你别看他性子冷淡,实则是重情义之人。”

    宁臻和并未觉得他是特意来看自己的,拿着和离书顺便来质问还差不多,被圣上调遣才是主要。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要是没你,我这把老骨头便交代在那儿了。”晏老夫人感叹之余还有些后怕。

    “不辛苦,这是臻和应该做的。”

    晏老夫人拿出了枕头下了一双玉镯:“这个,是当年圣上御赐之物,算是我的谢礼。”

    宁臻和摁住她的手:“真的不必了干娘,若您真的想谢,便允我一事罢。”

    晏老夫人好奇:“何事?”

    “我想和离。”

    晏老夫人惊愕的看着她,半响没回过神:“为何?”

    “原因很多,寥寥几语无法说明白,干娘,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晏家高门,惟愿日后过的松快些。”

    晏老夫人神色复杂:“实话与你说,我做不得仲雪的主,我也不希望你们和离。”

    宁臻和预料到了:“我明白。”

    但她仍心存了一丝希望。

    “此事,现在我无法应允你。”晏老夫人目光露出一抹憾色,别的事她可以应允,但唯独这事,蘅哥儿是晏家的当家主君,她虽担了个晏家老祖宗的名头,但侄儿的婚事她没有资格干预。

    况且,宁臻和受过伤,过往的记忆都不全,万一日后突然好了,缺的那根筋又回来了,那现在提的和离,到时后悔怎么办。

    “夫妻二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们都成婚五年了,怎么还是小孩子性子,听姑母的话,有什么好好与他说,或者我替你教训他,你如今是我干女儿,仲雪是万万不敢给你脸色

    瞧得。”

    晏老夫人寥寥几句话就把这事归结于小夫妻闹矛盾,到底是长辈,宁臻和登时就闭口不言了。

    出了房门,往楼下去,恰逢傅泽上楼,二人打了个照面。

    “宁夫人。”傅泽对她点头。

    “你的脚伤怎么样了?”他关心道。

    “多谢将军关心,好多了。”宁臻和想起那男人无缘无故的疯话,连话语都疏离了不好。

    晏仲蘅刚刚踏入客栈便瞧见了这一幕,妻子从上而下浅浅的对着傅泽笑,还听到了二人的话,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她受伤了?自己又不知道,晏仲蘅忍了忍,吐出一口浊气。

    宁臻和越过傅泽下了楼,晏仲蘅待她离开后方走到傅泽面前:“有劳将军关心内人。”

    他语气意味不明,傅泽视线平静,坦荡回视:“晏大人客气了,末将应该的。”

    应该的?晏仲蘅眉头一拧,似是有些诧异,随即有些讥讽:“傅将军好歹担得上君子,所思所行竟有……小人之风。”

    傅泽对他的话没有生气,很淡定的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昨夜无意在走廊中捡到的,应是大人之物,不必言谢。”

    那原本被晏仲蘅扔掉的和离书皱皱巴巴的被傅泽捏在手中,重新递给了他。

    晏仲蘅眸中星星点点的染上了一层戾气。

    第30章 第三十章(修)偏生要弄出旖旎暧昧的……

    “傅将军这么爱捡东西,自己留着罢。”一股燎原之火烧上了他的腹腔,但他是向来克制,更没有被这样算盘珠子直接往脸上崩。

    这对他来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晏仲蘅收敛了戾色,仿佛还是那个高台垂眸之人:“提醒傅将军一下,若是不懂纲常伦理,那可以去宫中的太学重新学习一番,我想,圣上也不敢把青狼营交给一个品行不端的人。”

    傅泽没有对他的阴阳怪气有任何激动,只是淡淡笑了笑,和离书他折好放在了一旁的木梯把上,转身上了楼,他的屋子在宁臻和隔壁,这一点也如火上浇油一般燃烧着他的理智。

    从州发觉自己主子脸色极差,自少夫人离开后自家主子的脸色就没好过,只是不知为何来到这儿后似乎更差了。

    “大人,大人?”知州一直在下面喋喋不休的推卸责任,而晏仲蘅期间走神几次,每次都是勉强抽回思绪,从州悄悄提醒了他好几次。

    匪寇一事知州咬死与他无关,还在那儿诉苦卖惨,说自己多么清廉,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是一心为了青州百姓。

    “大人,这些匪寇凶悍,剿匪也是需要时间啊,我已派出过兵卫,不信您去查询记录,您去问通判。”

    通判是知州府平素监督知州的官职,晏仲蘅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从知州府往客栈的路上,他忍不住揉捏眉心,从州询问:“大人,官匪勾结,多半为财,不如直接查了知州的府,定能搜查出证据。”

    那通判明显与知州沆瀣一气,所以知州才丝毫不怯。

    “本末倒置,便是搜查也得了证据再搜查,重点围绕知州和那通判的人员关系巡查,至于匪寇那儿加大力度审讯。”

    “大人瞧着今日脸色不大好看,可是昨夜没休息好?”从州小心翼翼询问。

    呵,被人添堵了一日,脸色如何能好看。

    但他不是轻易言语不快的人:“尚可。”

    他回客栈后,宁臻和正在休息,她今晨刚针灸完,虽然已经有了几次,但仍然有些受不住这疼。

    发丝沾染在鬓边,本就雪白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樱唇上还有一排齿痕,可见是疼极了。

    待针灸结束,她人已虚脱,躺在床上歇息,到现在已近四个时辰,连午膳都没吃,浑身粘腻不适。

    晏仲蘅默了默,虽气她背着自己与旁的男子纠缠不清,但一切都是失忆的错。

    遭受这一切并非她本意,是自己没有规劝好家人的缘由,晏仲蘅吐出口浊气,便倒了杯热水递到她唇边,宁臻和倏然睁眼,见着是他,又闭了眼转过了身,顺带扯了被子,裹住了后背。

    晏仲蘅心头陡然生了一股怒气,她做出这般贞节烈妇的模样是为傅泽吗?

    宁臻和没有察觉他的弯绕心思,这些时日针灸后她总会头疼半宿,也不知是好转的迹象还是什么,眼下她头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得趁还没有疼得厉害沐浴用饭吃药,不然等待会儿便只能躺着任人伺候,偏生她还是同晏仲蘅一个屋子,她是万万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的。

    她支着身子欲起身,却被推着肩膀摁了回去,宁臻和诧异:“怎么了?”

    “你要做什么同我说便好。”他一副为她驱使的模样,宁臻和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高高在上的晏大人,怎么可能放低身段去伺候别人。

    “不必劳烦爷了,唤惊蛰进来就好。”她身子乏力,语气也没了平时的冷然,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

    晏仲蘅不语,只是与她僵持。

    宁臻和拿他没办法,恼羞成怒:“沐浴出恭也要扶着我去吗?”

    “有何不可,我们是夫妻。”晏仲蘅理所当然的强调。

    宁臻和当然不信他真的能,况且她也不想他能:“把惊蛰唤进来我要换衣裳。”

    晏仲蘅唤惊蛰进来送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惊蛰要伺候她换,顶着晏仲蘅的视线她犹犹豫豫的连腰带都解不开。

    “出去罢。”宁臻和给她使了个眼色。

    惊蛰惴惴在二人间来回扫视,宁臻和神色平静她知道自己抗不过他,索性无视。

    二人成婚五年,她从未忤逆冷脸,骤然要和离,他自然生气,加之不知道何时又把小傅将军扯了进来,这男人大抵是不知脑补了什么。

    拉扯和离时她无意发泄的怨怼亦证明了他不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所以宁臻和同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她对晏仲蘅要陪她去扬州一事心绪有些复杂,但大概明白是为了什么,他怕她会婚内私通,不放心她要看着他。

    虽然她知像他这般高傲古板之人格外注重声誉,但宁臻和也不知该从何解释这事,她对此很迷惑。

    惊蛰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

    宁臻和背对着他,脱去了外裳,她能感受到一股视线游离在后面,令她如芒刺背。

    而妻子的这般举动,更是明晃晃的叫他的火气往下聚拢,雪白的脊背光滑如练,玉腰婀娜,体态陈美,雪白修长的双腿微微抬起。

    大掌抚上了她的腰身,宁臻和一激灵抗拒提醒他:“客栈隔音不好,别。”

    隔音不好?但正合他意。

    晏仲蘅眸光一暗,推着她的薄肩膀倒在了床上,小衣虚虚的覆在身上,掩耳盗铃般遮着玉软,他俯身轻轻叼着衣带扯开,春光霎时倾泄。

    宁臻和惊叫了一声,想捂着,脸上满是羞愤,以往二人的敦伦只是在循规蹈矩的夜晚,虽说他总是狠的要命,但这般孟浪地亵玩于她还从未有过。

    晏仲蘅满心都是惩罚的意味,嘴上一点情都没留。

    咬得她痛呼连连,白皙的兔儿没一处好,而在门外守着的惊蛰听到屋内的动静都有些尴尬脸红。

    驱入时他亦神情冷漠,居高临下,眼见娇花被摧残却仍憋着一口气狠狠教训,若她愿意低头,他是不会同她计较的,待恢复记忆,二人还如从前般琴瑟和鸣。

    宁臻和失神的喘气,浑身跟棉花似的随意被摆弄,她忽的脖颈刺疼,手腕却动弹不得,晏仲蘅落下了一连串的花瓣,专门往醒目的地方落。

    他如愿在她脸上看到了情动的模样,双颊如醉酒般酡红,气声破碎,他的力道却越发重,偏生要弄出旖旎暧昧的声音才如愿。

    结束后已经到了后半夜,宁臻和浑身轻轻战栗,面如桃花一般娇艳,晏仲蘅拨开她的发丝,吻落在了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唇上。

    浅浅啄吻一番,他想起今日傅泽说她受伤一事,默了默:“受伤了怎么不同我说。”

    他轻轻抬起她的脚,那儿被一圈青紫环绕,衬得雪白的足颇有些可怖。

    晏仲蘅去拿了药油来为她揉脚,一下一下,力道平缓,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臻臻,我们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宁臻和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像以前过日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个工具人妻子伺候他?还是外面闲言碎语的挡箭牌,平日被婆母当出气包,被家人吸血。

    然后他逍遥自在还是以前的参政大人,继续那暗无天日、丧偶式、窒息的婚姻吗?

    他是受益者,永远不可能设身处地理解。

    翌日,她起身换衣服时惊蛰对着她的脖子欲言又止,宁臻和心头微动,叫惊蛰把铜镜拿了过来,这一看气的要命,她脖子上红红紫紫的,痕迹格外醒目。

    “要不,遮一遮罢。”惊蛰寻了盒敷脸的妆粉,指腹蘸了在她的脖子上点涂,好在大部分还是能遮住的。

    宁臻和满心烦躁。

    “怎么了?”低沉微哑的声音从后传来,宁臻和犟着脸没有同他说话,晏仲蘅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模样。

    宁臻和刚要起身,腿一软就跌了回去。

    腿上身上的酸软叫她使不上力,但她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只得咬着牙,晏仲蘅坐在她身侧,抬了她的腿上来替他揉捏。

    玉雕般脉络分明的指节摁着她腿上的穴位,酸软顿时疏解:“姑父正在姑母屋子里,你先别去。”

    “知州府今日要审问犯人,我可能会很忙。”他很无厘头的说了句。

    宁臻和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与他共处一室实乃煎熬,便决定出去走走。

    “我出去走走。”宁臻和笑意勉强道。

    晏仲蘅微微颔首,却暗中叫从州跟在她身边,不要打草惊蛇。

    青州的坊市同京城还不大一样,民风更朴素些,她走在街道上,百无聊赖,她寻了个酒楼吃茶听戏文,结果吃了一半儿被迫撵走。

    “掌柜的,你们这做生意也太不地道了吧。”惊蛰没忍住忿忿道。

    “抱歉抱歉,实在是今日有贵客包了酒楼,二位要听明日再来罢。“掌柜的弯腰往外伸手。

    “什么贵客?”惊蛰不服气,什么贵客还能有他们家夫人贵。

    “抱歉,恕难透露。”掌柜的是个人精,摇了摇头。

    木梯上走上来一位摇着扇子的颇为轻佻的粉面男子,形容昳丽风流,眼光一撇,落在了宁臻和身上。

    “慢着。”柳成元跟狼盯上了肉骨头一般,两眼放光。

    宁臻和则扫了眼男子,就要越过他下楼。

    “唉,姑娘,能否赏个脸同饮一杯。”他眸光轻佻,“在下柳成元。”

    “大胆,竟敢对我家夫人不敬。”惊蛰气急呛他。

    “夫人?”柳成元目光更贪婪了几分,夺人妻倒是更刺激些。

    傅泽正与青狼营的人在外排查线索,进了酒楼,傅泽的视线随楼上的吵嚷被吸引。

    “将军,将军,这儿。”惊蛰眼睛尖,赶忙挥了挥手。

    傅泽几步上了楼:“怎么了?”

    “此人对我们夫人出言不逊,还拦着我们不让走。”惊蛰告状。

    傅泽皱眉扭头问宁臻和:“没事罢?”

    宁臻和摇头:“没什么。”

    柳成元是个人精,敏锐察觉到方才那声傅将军,很可能是近来京城来青州巡查的那些人,登时弯了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是将军夫人,还望将军海涵。”

    顾承诧异看了眼自家将军。宁臻和蹙了眉,刚欲解释。

    “你是何人?”傅泽打断了她的解释,淡淡问弯着腰的男子。

    “小人……小人是一商户,做着小本生意。”那人始终不抬头。

    “还望将军夫人莫要同小人计较。”

    傅泽闻言唇角微不可查扬起了些弧度,但他是身经百战的青狼营统领,警惕性并没有消失:“抬起头来。”

    柳成元犹犹豫豫遮遮掩掩,更显心虚。

    顾承上前拎起他的后脖子,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你父亲,可是当今的知州大人。”傅泽缓缓道。

    柳成元被捆了扔到知州府时,柳知州脸色一变,不知发生了何事。

    “柳知州,你这儿子深藏不露啊。”顾承调笑着问。

    柳知州眼珠子一转,登时劈头盖脸打了柳成元几巴掌:“孽障,你这是又闯什么祸了,还不赶紧老实交代。”

    柳成元得了令,如蛆一般滚着趴在傅泽和宁臻和面前:“小人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将军夫人,小人该死,还望将军和将军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刚刚踏进来的晏仲蘅脚步一顿,目光锐利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