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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地窖 元颂今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王传……

    女孩儿径直走过来, 伸手就要去扯他穿的衣服。

    感到不对劲儿的元颂今又气又急,连包都顾不上了,紧紧抓着自己的外套, 怒叫道:“你干什么!”

    “衣服都脏了肯定是要脱下来洗洗的啊!”小女孩儿蛮横地摁住他, 然后趁着元颂今看不见, 伸手就拉开了他的冲锋衣拉链。

    元颂今怒了,一把推开她, 死活不让她的手碰到自己。

    女孩儿定了片刻,然后一拳打在他脸上, 顿时, 元颂今头晕眼花, 本来就没怎么恢复好的脑袋晕眩感尤为强烈, 耳鸣不断。

    那人就趁着这功夫, 三两下就把外套从他身上扒了下来。

    元颂今躺在草堆里, 胡乱地想要护住身下的裤子,担心这人再发疯,给他裤子也拽掉。

    好在,刚刚面就只是洒在了他的冲锋衣外套上,女孩儿的目标也只有他的外套。

    身边人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随后,传来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元颂今羞赧万分,再也不敢脱下衣服去换新的,生怕那女孩儿随时闯进来,于是他只能翻到自己的干净外套囫囵穿了上去。

    脚踝实在疼得厉害, 元颂今猜测没准那地方是骨裂了,被登山靴紧紧包裹着,里面密不透风全是湿的, 继续下去只会更不舒服。

    他艰难起身,咬牙脱下了靴子和袜子,一丝一毫的动作都能引得伤处传来扭曲般的疼痛。

    元颂今忍得满头大汗。

    他费力地撩开裤腿,让肿成手臂粗的脚踝处在干燥透风的环境中。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痛的面色发白,趴在草堆里不停喘息颤抖。

    已经尽可能做了挽救,但元颂今还是有种不妙的预感,这条腿很有可能要废掉了。

    他看不见面前的一切,难过的流下了泪。

    如果一辈子都这样在这里出不去怎么办?一辈子都是瞎眼瘸腿要怎么办?

    他看不到卞生烟的脸了,也抱不到她了。

    原本华丽丽的人生顿时陷入绝望。

    元颂今将自己埋进草堆里,蜷成一团,周遭静谧沉默,只有他呜咽的哭声,好似被全世界所抛弃。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母亲。

    当年她被拐来那个小村子,也是花一样的年纪,却被戴上铁索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窖里,逃跑就会挨打,不听话也要挨打,如果是像他那时的邻居三婶一样,可能会被打断腿。

    地窖没有灯,没有床,扶雯在那个地窖里待了不知多少年,每天都是一样的黑暗。

    她应该也像这样挣扎过,哀求过,然后绝望地被留了下来。

    从医院醒来以后,元颂今很少再开口说话。

    他一开始很难理解母亲的做法,为什么要骗他拥抱,然后把他推下山崖呢?

    自己帮她逃出去,她却反过来那样对他。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元颂今原本幼稚的心灵开始意识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从扶雯的视角出发,自己被强迫后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就会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又拿什么来保证这一次的安全?

    如果她前脚刚跑出去,后脚这个表面对她无比亲切的小孩儿就本性暴露,回去通知所有人,那她逃跑失败,被抓回来,摆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不过是相处了几个月而已,比起这段短暂难忘的交情,她更愿意相信人性的恶与生俱来。

    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法跟一个自己被强迫后才生下的孩子产生共鸣。

    且不说那孩子身上还有一半那个可憎男人的血脉。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她怎么敢断定,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身上会不带一丁点邪恶基因呢?

    扶雯一无所有,她能赌上的,只有命。

    赢了,她才勉强可以活,输了,那铁定是死。

    推下是身不由己,但犹豫,就可能必死无疑。

    所以这么多年来,元颂今一直活在自卑当中。

    他明白,自己是母亲痛苦的根源,是一切罪恶的开端。

    如果不是为了要儿子,母亲就不会被买来。如果不是因为生下来他,扶雯的身体状况也不会那么差。

    也许现在,她还会时不时想起来,自己曾经有一个孩子,那使她痛苦,亦有可能会在某天,成为点燃她人生的炸药,所以她也一直活在胆战心惊之中。

    扶雯推他下山崖,不管是从人性的角度出发还是道德的角度来讲,都没有问题。

    当处境复刻,绝望重合,另一种更沉更重的枷锁应运而生。

    元颂今抱住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在透骨的寒风里,呜咽着闭上了眼。

    又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被大力打开。

    元颂今被这声响惊得顿时清醒过来。

    两道粗粝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见到草堆里趴着的人,男人和儿子顿时都愣住了。

    “你是谁?”

    是从来没听过的男人的声音,操着一口跟小女孩儿一模一样的方言。

    两人将肩上的柴火重重放在地上,拿着砍柴刀缓步逼近:“你从哪儿来的?”

    元颂今猜到这应该就是那个小女孩儿说的父亲,但是另外一个脚步是谁的?

    他拢紧了身上的干草,目光空洞道:“我是京北大学第一医院的实习医生,这次跟着单位过来上山考核,不小心掉在你们这里了,是一个姑娘救了我。”

    听罢,父子两人面面相觑,随即中年男人对着外头吼了一句:“王招娣!你死哪里去了?”

    很快,听到声响的女孩儿就跑了过来,唯唯诺诺地迈进柴房,小声叫了句:“……爸,咋了?”

    男人指着元颂今,“你带回来的男人?”

    王招娣偷偷瞥了眼草堆里躺坐着的人,犹豫了半天才敢点头:“我……我看他晕倒在——”

    话还没说完,中年男人就一巴掌挥了过去。

    “你个砍头死的!随随便便就把陌生男的往屋子里领,还敢把他藏在柴房里头,要不要点逼脸?”

    王招娣被打得摔在地上,像是对这种事见惯了一样,没有吵闹,也没有委屈解释,只低声道:“他、他说他是医生,所以我才……”

    听到这,男人似乎恢复了点理智。

    刚刚那青年也是介绍自己说是什么从京城来的医生。

    “医生?”

    男人转而看向元颂今,却忽的发现他盯着他们的方向,眼珠子却不转。

    “瞎子?”

    元颂今抿了抿唇,没说话。

    中年男人放下砍刀,走过去那过他桌上的背包,随意翻找了一遍:“什么医生?治什么的?”

    元颂今只能根据声音的方位来判断面前的人在哪里。

    他知道男人在动他的背包,但现在不是介意这个的时候。

    “中医,主治内科。”

    男人听不懂内科外科是什么,但知道中医。

    他们村子里就有一个老中医,不过两个月前就去世了,现在家里除了一个痴呆的老婆子守着,没人会看病抓药。

    也是因此,他家老爷子病了那么久,也不见好转。

    “会看病吗?”

    元颂今愣了一下,还是张嘴回答说:“先说症状。”

    男人把他的包随手放到桌子上:“俺家老爷子躺床上半个多月了,天天就是咳嗽,喘不上来气,现在人也不能说话了,饭都喂不进去。”

    元颂今心里大概有了诊断结果,但具体的还需要根据诊脉来确定。

    “患者在哪里,我需要诊脉才行。”

    男人朝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上前去把元颂今拽起来,领着往主屋走。

    没想到,刚把人提起来,元颂今就痛叫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两人这才发现他一直坐在草堆里,其实是因为腿上有伤。

    王招娣适时解释说:“我碰见他的时候,他腿就断了。”

    王传伟对儿子挥手道:“把他背到你爷那儿去。”

    王经义点头应下,然后直接将元颂今背在身上,脚步迈的稳稳当当,不一会儿就绕到了主屋。

    他粗暴地将元颂今放在地上,然后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爷爷的手腕。

    “快点的。”

    元颂今因为刚刚那一摔,脚疼的更厉害了。

    他咬牙忍着,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了老爷子的手腕上。

    指腹处的皮肤手感是粗粝的、枯老的,的确是个老人。

    诊完脉,元颂今又问王经义关于老人的眼睛、舌苔等情况,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全都让王经义检查完后告诉他。

    做完这一切,元颂今问他会不会写字,王经义说会,转头就去拿来笔和纸。

    元颂今说了几个药材的名字和用量,王经义反应了好一会儿,元颂今指导了半天,他才磕磕巴巴地写完。

    “去抓药吧,刚刚听你们说村子里本来就是有中医的。”

    元颂今坐在地上久了,地面凉得他受不了,几次想撑着床边爬起来都失败了。

    王经义走之前又把他背到了柴房,然后把药方的事给他爸说了。

    王传伟很是怀疑:“这有用吗?别一会儿喝坏了。”

    元颂今面无表情道:“老人不是感冒,是肺炎,喝药只能先缓着,不然过两天呼吸都成问题,人就出大事了。”

    见状,王传伟偏头,让儿子去去世的老中医家里抓药。

    那个老婆子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抓药的时候倒是无比清醒。

    王招娣从父亲和弟弟回来后便一直没敢说话。

    元颂今得知了她的名字,心绪有些复杂。

    等王经义抓完药回来,元颂今详细说了煎药的步骤,这事在他们这里不是头一回做,所以很快就将药煎好了。

    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先倒了一碗给元颂今灌了下去。

    见他没啥事,这才重新煎了一副给老爷子。

    晚饭元颂今也没吃,王招娣不敢给他送,也没提中午面条的事。

    第二天早上,柴房门开了。

    几乎是立刻,元颂今就醒了。

    连着一天多没吃饭,他今天的身体越发酸软无力,就连清醒的状态都很难维持。

    他听出来站在面前的是昨天那个中年男人,这个家的掌管者,但他没敢有什么动作,不知道男人要干什么。

    王传伟说:“你居然是个真医生。”

    他说老爷子醒了,能坐起来吃点稀饭了。

    听完,元颂今松了一口气,让他们继续煎药服用,过几天老人就会慢慢有精神的。

    趁着这个空档,他提出了一个请求:“抱歉,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听说村长家有电话,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报个警,打个110就行,我的名字是元颂今,你告诉警察,就会有人来接我的,谢谢了。”

    然而,对面的男人却半天没有出声回应。

    元颂今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或者这个男人也不明白什么是报警,于是他又细致地重复了一遍,说:“我得回家,麻烦您帮我去村长家打个电话好吗?”

    他的态度可以说已经非常卑微礼貌了。

    但不知为何,男人不为所动。

    元颂今伸手在空中摸了摸,以为王传伟是走了,便拔高了音量喊道:“有人吗?”

    忽然,他听到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

    随即,王传伟走过来,单手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拖了出去。

    元颂今感知到危险,拼命挣扎,但奈何他一个身受重伤还浑身瘫软无力的青年,根本比不过一个常年在山上砍柴做农活的中年男人。

    受伤的脚踝拖在地上,元颂今疼得叫了一路。

    他听见王传伟打开了一个门锁,然后两人下了楼梯。

    这里应该是一座地窖。

    元颂今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王传伟反手抽了他一耳光。

    最终,他拎着元颂今,将他扔到了地上。

    “你给她也看看,还能不能治。”

    元颂今蜷缩在地上,捂着脚踝,痛的说不出话来。

    王传伟踢了他两脚,然后走到前面,将角落里一个浑身佝偻脏臭的女人推了过去。

    元颂今听到了锁链的声音。

    他蓦地一怔。

    那是一个,跟他母亲一样,被锁在地窖中的女人。

    第52章 挣扎(含1700营养液加更章) 卞生……

    元颂今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是从那个女人身上传来的。

    这个味道, 他在那晚放走母亲的地窖里也闻到过。

    源自于长期阴暗潮湿的环境,没有洗手间和浴室,人就会像腐烂的枯木一样发霉发臭。

    所有的排泄物都堆积在一个地方, 肮脏臭乱可想而知。

    元颂今跪坐着的地方, 早已布满了脏污。

    他眉头狠狠皱起, 空气的闷腻味道让他有些呼吸艰难。

    在男人的催促声中,他伸出手, 极力忍受着不适:“我要把脉。”

    这话意思就是说他看不到,也摸不到人的手, 没法进行诊治。

    王传伟“啧”了一声, 随即上前, 将女人的手抓着放在他手上。

    “快点。”

    元颂今摸了几下, 发觉这人手腕细得皮包骨, 两根手指就能轻松捏住, 脉搏微弱,肌肉无力,浑身气血亏虚,没什么生机的样子。

    他试着晃了几下,女人也没什么反应, 然后他张嘴问了句:“最近睡眠怎么样?”

    这个问题不用问,透过脉象,元颂今也知道她的睡眠状况尤为糟糕。

    对面没回答他,就连手指都没动过。

    元颂今心里一沉,转而又问一旁的男人:“她是晕倒了吗?”

    王传伟一脸不耐烦地踢了踢女人, 然后她就有反应了,但也只是淡淡地眨了眨眼,对一切都漠视不关心。

    于是男人说:“她人脑子有点病, 睡的一向很好,就是身子差了点,你开点药,我让她喝喝。”

    元颂今沉思了片刻,轻轻将女人的手放了回去。

    “她精神不太好,倒不如把人领出去晒晒太阳,比喝再多的药都有用。”

    王传伟低声骂道:“俺这个婆娘就是贱,放她出去了就会乱找男人,这才没办法把人关在这儿,也是为她好。之前出去摔断条腿,要不是死命我背回来,她早就被山上的野猪吃了。”

    元颂今淡淡听着,没说话。

    男人没好气地问:“能不能开药?”

    元颂今静默片刻,说:“能开,你找你儿子过来,他会写字,我告诉他药方。”

    于是王传伟就隔着地窖把王经义喊了下来,让他带纸跟笔。

    王经义又是磕磕巴巴写完了完全没听过的草药汉字。

    说是药方,实际上只是几剂补药,加强人体的抵抗力和精气神罢了。真要根治,那还得去正规的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但这些话元颂今没说,他知道,即便说了,这个男人也不会听他的。

    走之前,王传伟拉着儿子耳语了几句,随后王经义才带着药方去已经去世的老中医家里找他婆娘抓药。

    这里的环境待得元颂今实在难受,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能不能帮我报个警,我家里人还在等我。等他们来接我的时候,我一定让他们好好感谢您。”

    这是他在这个男人面前第三次提出这个请求。

    本以为做完这些看病之类的小忙他们就会好说话一些,但让元颂今万万没想到的是,王传伟摸着下巴思索一会儿,然后哼笑道:“年轻人,我看你医术不错,我们村刚好缺个中医,他那药堂空出来没人继承,不如你就留在这儿帮我们四方邻里看看病,我让村长给你开工资,待遇不错的。”

    元颂今脸色一变,下意识脱口而出拒绝道:“不行!”

    他怎么可能蜗居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

    卞生烟现在肯定已经得知了他失踪的消息,没准正在附近找他。

    元颂今抿了抿唇,极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安,逼着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大哥,你是要钱吗?我有很多钱,只要你帮我联系上我的家人,你开个价,报酬少不了你的。”

    王传伟上下打量他几眼,这年轻人长相倒是不错,就是可惜是个瞎子,腿回头估计也得残疾,不过好在他会点医术,还算有用。

    钱嘛,他确实缺,但还没到可以开口答应这人的地步。

    因为最紧要的,不是他们村多么缺一个中医,而是这人突然出现在他们村,万一发现了啥,回头带来些什么奇怪的人,引起外头人注意就不好了。

    王传伟冷笑,没搭理他,转头就准备走。

    一听他要离开的脚步声,元颂今顿时慌了,他急忙撑着身子站起来,连脚上的疼都顾不上了,跌跌撞撞就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跑。

    男人就那么看着他撞在墙上,然后又不死心地爬起来换个方向冲,心里不由得发笑。

    不自量力。

    他大步跨过去,一把抓住元颂今的头发就跟他拽了回来,然后将人丢在地上,狠狠踹了两脚。

    “给你点脸就开始嘚瑟了是吧?”王传伟唾了一口,正要再骂点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了王招娣的声音。

    “爸!有一群不认识的人来了!说是要找人!”

    语气里听得出来,有些难以掩饰的慌张。

    元颂今一听,脸上大喜过望。

    肯定是来找他的!

    他捂着肚子,昂起头就要大声呼救。

    谁料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摁着他的脑袋就把人压了回去。

    脖颈被男人两只有力的大手禁锢住,元颂今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急的举起拳头就去打王传伟。

    因为看不见,准头不够,男人毫不费力地就躲过去了,但这也让他警惕心提了上来,对元颂今再不敢随意轻视,而是重重一拳挥在了他脸上。

    元颂今经历了两天的变故后,身体本就没什么气力,这一拳不仅打得他头晕眼花、思绪断片,就连鼻血也喷了出来,糊的半张脸都是红的。

    王传伟没想到他一个病恹恹的家伙,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力气,于是他加重了力道,粗茧遍布的手掌狠狠捏住元颂今的气管和咽喉,不让他找到机会喘息出声。

    常年下地上山劳作的男人,劲头可不是开玩笑的,膀大腰圆的体格完完全全压制了元颂今的行动,直把他掐的眼球突出,双腿踢踏,面色逐渐红温。

    窒息般的恐惧将元颂今紧紧包裹,胸腔中的氧气逐渐消耗殆尽。

    他被逼得流出生理性泪水,张大了嘴巴却连喊叫都做不到,瘫软的手臂还在苦苦挣扎,王传伟身上被挠出一条条血痕。

    半分钟后,元颂今渐渐没了动静。

    王传伟过了一会儿才敢松开手。

    等地上的人真的一动不动了,他慌了一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幸好,还有微弱的一口气。

    王招娣催促的声音传来,男人快速拿起一边墙上挂着的绳子,将元颂今手脚都给捆了起来,又随手扯了一块脏抹布塞进他嘴里,这才匆匆离开了地窖。

    而这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惊扰到那个被锁链套住的女人。

    她只是麻木地抱着自己坐在墙边,看两人斗在一起,表情空洞,一丝波澜都没有。

    刚锁好门上来楼梯,王传伟就看到一群穿着橘红色制服的搜救队员在缓缓靠近他们家。

    一个领头的男人拿着一张照片过来,问有没有见过。

    王招娣想看,却被王传伟给呵斥进了屋做饭。

    随即,他自己转过身来,眯着眼睛一瞧,照片上的人正好就是刚刚被他掐晕在地窖里的元颂今。

    他十分坦然淡定地摇了摇头,“没见过。”

    见这个村民老实巴交的样,搜救队并没有起疑心,反而还提醒了一句:“如果看到的话,麻烦通知我们一下。他已经失踪两天了,我们都很着急。”

    王传伟“哦”了一声,没怎么搭理他们,兀自转身去喂鸡。

    搜救队见确实没有发现,只得挥手,组织大家在附近再看看。

    这是他们打听的最后一家农户了,整座山只有这一座小山村,他们负责东边这地方,在路上发现了野猪的踪迹和树木枝叶被人为刮断的痕迹时还挺激动,以为在这个距离不远的村子里能有发现呢。

    没想到一无所获。

    几人顺着村子又往下走了走,一行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王招娣等看不到人了,才敢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他爸怎么办。

    王传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都是你这个晦气玩意儿惹的祸,下回再敢把人带回来,我要你好看!”

    王招娣缩了缩脖子,听到这话,脑子反应了一会儿,忽的明白过来,雀跃又胆小地问道:“……爸,是可以让他留下的意思吗?”

    见自己这个女儿貌似对那小子有点意思,王传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我都把人打发走了,肯定是要他留下来啊。”

    王招娣高兴坏了,一蹦三尺高。

    王传伟瞥了眼自己女儿激动的样,回想起元颂今那张俊俏的脸蛋,若有所思。

    “马上晌午了,还不赶紧做饭。吃完了我跟你弟还得去山上砍柴。”

    得到父亲的首肯,王招娣也不板着脸了,兴冲冲地就跑去厨房生火烧饭。

    王传伟不放心,又转身去了地窖一趟。

    就在这时,他余光忽然被晾在阳台上的一件冲锋衣外套所吸引。

    从昨天他们晚上回家开始,那衣服就一直晾在那里了。

    王招娣解释说是那个男人身上脏了,看着不舒服,就帮他脱下来洗了。

    那他裤子脏的更厉害怎么不帮他洗?

    王传伟冷哼一声,这小妮子什么心思他看的一清二楚。

    这点小事他就懒得说她了,只是那晒着的衣服材质和版型一看就不是他跟王经义能穿的,跟他们这个家格格不入。

    好在阳台上晒得还有他们的其他衣服,那件明显不一样的外套被夹在中间不怎么显眼,刚刚那群搜救队应该是没看到,不然就露馅了。

    想了想,王传伟还是决定先去地窖看看那医生醒没醒,反正搜救队离开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来的,衣服晾着倒也不碍事。

    —

    在西边河道进行搜查的人员什么都没发现,卞生烟于是用对讲机询问比他们脚程快一些的同样负责东边的队员路上的状况。

    很快,对讲机就传来了回应。

    “卞总,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一些人为造成的刮蹭痕迹和脚印。但没找到相应的物品,再加上前面有个村庄,附近是有居民活动的,所以无法确定这就是元颂今少爷留下的踪迹。”

    卞生烟闭了闭眼,弯腰,伸手在溪边捧起冷水来洗了个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冷水一泡,手指上的伤口就裂开了,翻卷的皮肉泛着白红色,最后手里全是散开的血丝。

    卞生烟眼眸一敛,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她现在已经冻得感受不到疼了。

    “我知道了。你们顺便去那个村里问问看情况,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那头表示说知道了。

    但过了片刻,对面又小心翼翼地说:“卞总,就是……”

    “有事说事。”卞生烟累的有些烦躁,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听人叽叽歪歪的。

    她带的这群人已经来到了前面一堆人经过的地方,两队此刻的距离不到两公里。

    那头的领队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还发现了野猪的身影,根据脚印来判断,是一头成年的野猪,体型不小。”

    霎时间,卞生烟止住了呼吸。

    在这种地方遇到野猪,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人潜在的意思是,要是元颂今跟野猪碰上,有可能……

    卞生烟攥紧了对讲机,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意:“没找到人,谁都别在我面前说丧气话。”

    “是,抱歉,卞总,我们现在就去村子里问问。”

    卞生烟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带子,神色一凛,鼻腔顿时涌上来一抹酸涩。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想别的,但还是心口一痛,忍不住感到害怕。

    元颂今,你一定没事,等着我……

    等走到他们说的发现了野猪和人类足迹的地方,卞生烟蹲下身子,恍惚地看了好一阵。

    那脚印,确实是一个男性的足长,但具体的没法判断。

    看的越久,无边的恐惧蔓延开来,令卞生烟手指微颤,眼皮子眨了两下,眼泪就掉出来了。

    她隐隐觉得,这里,元颂今一定来过。

    她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一刻不停地呼唤着元颂今的名字,直到嗓子嘶哑,干涩到她捂着嘴,咳嗽干呕不止。

    同行的人追上来,一边帮她拍背,一边递上了纸巾。

    卞生烟接过来,随手擦了两下,在手中的白色纸巾里,一抹淡红色夹杂其中,显得分外刺眼。

    身旁的搜救队员一惊:“卞总,你这……!”

    卞生烟立马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裤子口袋里,面色镇定地转了个身子:“没事,继续找。”

    好在,四周没有发现衣服碎片,更没有血。

    没找到尸体,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别样的好消息。

    一行人顺着树枝倒斜的方向,登上了个小山坡。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下面有个村子。

    这会儿正是晌午,家家户户袅袅炊烟升起。

    卞生烟用对讲机问前面一支小队在村子里的搜寻结果如何,他们反馈说每家每户都问过了,没人见过元颂今。

    卞生烟心情持续低落,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机,结果线索又断了。

    但卞生烟还是觉得要自己亲自去问一趟比较好。

    于是她带着人,下到了村子里,举着元颂今的照片挨家挨户地问。

    山脚下的营地。

    午饭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吃盒饭。

    无人注意的地方,平舟端着吃好的餐盒垃圾往帐篷后面的垃圾桶走。

    看了看四周没人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混在餐盒垃圾里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并且还找来木棍,将东西使劲捅了捅,让它沉在了一堆稀拉拉的食物残渣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把木棍扔的远远的。

    等平舟进了帐篷,瞿淮从暗处走了出来,忍着恶臭戴上随身携带的一次性手套,在垃圾桶里翻了半天。

    如果不是心怀鬼胎,为什么丢个垃圾都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幸亏卞生烟让他留下来盯着这人,瞿淮连午饭都没吃,现在被这味道熏得胃里直泛酸水。

    等看清平舟丢进去的是什么东西后,瞿淮猛地愣住了。

    他赶紧把东西掏出来,然后跑到没人的地方捡了块抹布使劲儿擦拭上面的污渍。

    ……

    从进村子起,卞生烟就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当她拿着照片去问村民有没有见过元颂今的时候,那些四五十好几的老男人们就用一种近乎痴态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在打量猎物,垂涎即将到手的肥肉一般。

    在看到她身后有十几个一米八几的强壮男人时,那群老东西才微微收敛了一些。

    问到后面,一无所获,卞生烟两天都没怎么睡过觉,被这事磨得心力交瘁,大脑刺痛无比。

    忽然,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是瞿淮发来的图片。

    这时的每一条讯息,都无比重要。

    卞生烟只好停下脚步,让其他人先去最后一家王传伟村民家问一下情况。

    她则是拿出手机一看究竟。

    空气中传来了中药的味道,是那家人在院子里煎药。

    【卞总,平舟刚刚往垃圾桶里偷偷丢了个东西,我捡起来了,您看一下。】

    女子点开图片,草草看了一眼,却蓦地僵在原地。

    那是一部手机。

    瞿淮拍了正反两面过来,上面的款型清清楚楚。

    这就是两年前,她买给元颂今的生日礼物。

    手机主屏已经完全碎裂,白色的、如蜘蛛网状的裂纹铺满了整个屏幕。

    瞿淮说,他试过,这个手机已经彻底损坏,开不了机了。

    卞生烟死死扣住手机,气到浑身哆嗦。

    果然……果然,元颂今的失踪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那个平舟,分明有着重大嫌疑!

    说不准,他提供的一切线索,都是假的。

    他让人去西边找,极有可能就是在误导他们,故意拖延时间。

    而元颂今,兴许现在已经被他……

    卞生烟不敢想,她脑子快炸了,头疼的厉害,一阵阵眩晕袭来。

    她赶紧扶住路边的树干维持平衡,同时扣住对讲机,对瞿淮咬牙切齿道:“把他给我关好了,现在立刻报警,在警察来之前,一定要从他嘴里撬出来元颂今的下落!”

    瞿淮领命:“是,卞总。”

    卞生烟捂着胸口连连喘气,恐慌与不安占据心头。

    这一路上都没发现元颂今的影子,一定是他们漏掉了什么地方。

    悬崖,河里,进不去人的密林……每一处无人踏足的位置,都有可能成为平舟的抛尸地点。

    越想,卞生烟越心烦意乱。

    搜救队员拿着照片找到院子里正在劈柴的王传伟,问道:“请问有见过这个人吗?”

    男人淡淡瞥了一眼,很是不耐烦道:“你们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都说没见过这个人了。”

    搜救队员没解释刚才是他们的另一支小队,只嘱咐了几句,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卞总,他们都说没见过元颂今少爷。”

    卞生烟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稳住身子,随意摆了摆手说去其他地方再找。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儿换个地方搜索一遍,如果元颂今已经遇害,那么尸体很有可能就在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

    尽管卞生烟并不想承认这个可怕的事实,但恐惧和愤怒还是让她红了眼眶。

    都找了一天两夜了,还是毫无消息,在这深山里,没有食物和休息保暖的地方,元颂今又能挺多久……

    她故作冷静地抹了把泪,转身要走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这户人家阳台上晾晒的衣服。

    在几件粗糙破旧的衣物中,夹了一件质地上乘、版型时尚的黑色男士冲锋衣。

    卞生烟瞬间定在原地。

    忽然,她疯了一般跳上台阶,猛地冲到阳台上,一把拽下冲锋衣捧在手里端详。

    正在弯腰劈柴的王传伟见状,立马提着柴刀凑过来,对这个陌生女人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低头煎药的王招娣也吓得站了起来,快步冲上来抢她手里的衣服。

    “还给我!”小女孩儿叫道。

    卞生烟猛地推开她,举着衣服沉声质问道:“这衣服是谁的?”

    王招娣凶狠地瞪着她:“我的!”

    说完,她又想过来抢,卞生烟直接给她推到一边。

    底下的搜救队队员面面相觑,见到情况不对,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立马跑了过来,将卞生烟围住,不让拿着柴刀的王传伟靠近。

    “告诉我,这衣服究竟是谁的?!”卞生烟被绷紧了脸颊沉声吼道,那双发红的眼睛似是要吃人一般,死死瞪着王传伟跟王招娣。

    与此同时,地窖。

    元颂今缓缓睁开眼,脑袋比上一次醒来时还要痛上好几倍。

    但这次,视野不再是黑暗,而是渐渐由模糊变清晰。

    最终,面前的场景浮现出来,是一间狭窄阴仄的地窖,摆满了闲置的木板车和柱子。

    他能看见了!

    元颂今欣喜万分。

    尽管这里没窗户,但不远处的门是铁质栅栏,能透过光看到里面的景象。

    这个地窖很破旧,窄的人没法站起来,只能弯腰。

    地上到处都是湿黏黏的,脚底板好似沾了一层不知名胶状液体。

    浑身都疼得要裂开一样,尤其是受伤的脚踝,这会儿像是被楔进了一根钢筋,剧痛贯穿全身。

    元颂今想站起来,忽的发觉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就连嗓子眼里都塞了一块恶臭熏天的抹布,紧紧撑开他的牙关和上下颚,想吐还吐不出来,堵得他呼吸艰难,只想干呕。

    他翻身挣扎,费尽心思想要找东西弄断绳索,却一下子看到了角落里呆呆坐着的女人。

    她脖子上套了一根很粗的铁圈,然后被一根一米多长的铁链禁锢在墙上,活动范围只有脚下那一片空地。

    因此,她周围的环境更是不忍直视。

    元颂今忍着恶心在地上转了几圈,滚到了女人面前,想通过这个来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帮自己解开绳子。

    然而,无论他怎么动作,女人就是没有反应,顶多就是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然后又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她被关了太久,神色痴痴,面容呆滞,智商宛如刚一两岁的孩童,根本无法交流。

    元颂今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告诉我,这衣服究竟是谁的?!”

    元颂今浑身一震。

    是卞生烟!

    第53章 打斗 卞生烟下意识抬手一挡,右手手臂……

    他赶紧四下看了看, 可手脚被绑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可以让他脱离桎梏的机会。

    忽的,元颂今看向了铁门, 他咬了咬牙, 翻滚几圈到了门前, 然后一头狠狠撞了上去!

    “砰——”

    生锈的铁栅栏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顿时,这吸引了地面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卞生烟猛地扭头, 当即推开人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而里屋听到动静的王经义也冲了出来,见到院子里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 他很快就猜到了不对劲儿, 一个箭步挡在卞生烟面前, 吼道:“你们干什么?里面关的我家的猪, 要是放跑了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没人问里面是什么, 他自己倒是答得挺快的。

    卞生烟眸色一暗, 直接忽略这人,朝着地窖的方向大声喊道:“元颂今!”

    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元颂今更为激动,脑袋又是狠狠一撞,铁栅栏颤声不止, 哗哗作响。

    再一次听到回应的响声,卞生烟顿时明白元颂今就在那儿,立刻就要冲过去。

    同行的搜救队队员也发现了异样,赶紧用对讲机呼唤其他人寻求支援。

    王经义一把挡在卞生烟面前,不让人靠近一步, 并厉声威胁道:“敢过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卞生烟跟没听见似的,沉着脸将他踹开,王经义暗道不好, 直接朝着卞生烟扑了过去,准备从后面搞偷袭。

    跟着卞生烟一起来的搜救队队员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服,一个擒拿就将人摁倒在地。

    见到这场景的王传伟跟王招娣一下子怒了,转头就朝村子大喊:“大伯二伯!快来人啊!这些外人动手打人了!”

    一时间,无数村民扛着锄头铁锨跟镰刀赶了过来,将王传伟家围的水泄不通。

    幸好有那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搜救人员挡住。

    卞生烟则是趁着这个空档快步跑下地窖。

    透过栅栏,她一眼就看到了满头是血地跪坐在栅栏后,被五花大绑的元颂今。

    顿时,卞生烟理智崩盘,一个大跨步就跳了下来,并从背包里掏出甩棍,狠狠劈在门锁上。

    锁环瞬间断开,“嗒叭”一声掉在地上。

    门一开,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面前,元颂今几乎要哭出来,他急切地跪坐起身子,用膝盖艰难前进,去迎卞生烟。

    卞生烟快速扯掉了他嘴里的抹布,给他松绑。

    身体得到自由后,青年哽咽着扑上来,哽咽唤道:“……姐姐!”

    终于相见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卞生烟心脏快要爆炸,不知是激动还是心惊,恨不得将元颂今揉进骨头里。

    怀中人身上到处都是脏污,但此刻的卞生烟根本无暇顾及,她颤声摸了摸元颂今的脑袋,心惊胆战地上下检查他的身体,问道:“颂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头上都是干涸的血,几乎糊住了半张脸,伤口已经看不清位置。

    元颂今强忍住眼泪,十分心痛地出声说:“姐姐,我左脚骨头好像断了,站不起来。”

    这样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恐怕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卞生烟低头看了看他光裸的左脚,脚踝处高高肿起,遍布青紫色的淤痕,而整个脚掌也冻得发紫。

    她额心突突直跳。

    “没关系,”卞生烟将他打横抱起来,转身就往地窖外走:“我带你回去。”

    就在这时,元颂今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很是犹豫地指了指身后角落里一直呆坐着的女人,颇为挣扎地开口:“她、她很有可能是被拐卖过来的……”

    卞生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角落里的女人窝在臭烘烘的烂被子里,脖子被一条铁圈锢住,毫无尊严地拴在墙上,头发又长又乱,身上穿的不知道是多少年没洗的破布棉袄,正淡淡地把玩自己的手指,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全然不予理睬。

    卞生烟回过头来看元颂今,他正拧着眉头,渴求地望着她,目光闪烁,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于是卞生烟点头,说:“好,我来负责这事。”

    她扣动了肩上的对讲机,全频道呼唤所有人:“我们在山中村落发现元颂今身影,村民疑似恶意囚禁和拐卖妇女,现在他们正阻止我们带人出去,现场十分混乱,请警方和医疗队以及救援直升机立即上山支援。”

    话音刚落,对讲机那头的频道就传来了回应,表示都收到了,正在带人往村里赶。

    做完部署,卞生烟看着元颂今不放心的眼神说:“我先送你出去,她我也会处理好。”

    元颂今眼眶一热,无比感激地开口道:“谢谢你……姐姐,真的谢谢……”

    他很少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仅仅是答应帮他处理这事,就露出这种表情来。

    卞生烟不由得怔神片刻。

    “先别说话了,我带你出去。”

    等抱着人出来地窖,两人才发现这上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十几个救援队队员围成一堵墙,用肉身挡在他们面前,不让那些拿着农具的村民靠近地窖。

    数不清的锄头铁锹高高举起,救援队的人不得不抬手去挡。

    斥骂声、推搡声揉在一起,场面一度失控。

    见到卞生烟抱着元颂今出来,王招娣一下子就急了,借着身形瘦弱的优势,她直接从侧围溜了进来,径直拿着棍子冲向卞生烟,嘴里大喊:“他是我的!你放下!”

    卞生烟疑惑地眯了眯眼,对这种小女孩儿她倒是没使多大劲儿,一个闪身就躲过了她的棍子,然后将人推搡到一边。

    谁料,这姑娘力气竟是不小,跟泥鳅一样滑溜地又扑上来,伸手就去扯她怀里的元颂今。

    见状,卞生烟烦了,一脚将人踹倒在地,然后把元颂今放下来,扶住他的腰才让人勉强站稳。

    王招娣不服气,直接把手边王传伟刚劈好的柴扔过来,狠狠砸向了卞生烟:“去死吧你!”

    卞生烟来不及躲避,察觉到情况的元颂今赶紧伸出手将她扣在身前,自己则是绕到卞生烟前面来,用身体挡住了那飞来的柴木。

    这种带有水分的柴火最是结实厚重,头端砸在身上的那一刻,元颂今后背就已经凹陷下去一块,痛意令他闷哼一声,硬生生咬牙受了下来。

    他转脸望去,狠狠瞪了一眼王招娣,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阴狠。

    卞生烟错愕不已,当即扶着元颂今站到自己身后。

    好在他穿了几件衣冬,有几层衣物的遮挡,这一击并不算很严重。

    但卞生烟还是气愤不已,她掏出甩棍,直指王招娣,冷道:“你想死是不是?”

    被元颂今用那种厌恶的表情看着,王招娣顿时妒火四起,跟撒泼无赖的一般,继续朝卞生烟扔劈柴,一边扔一边骂骂咧咧道:“他是我的!你不准碰!”

    这下,卞生烟终于听明白了,她表情愈加阴沉,几棍子挥过去,柴木就全都被她扫到地上。

    看王招娣咬牙切齿的脸,女子昂起下巴,目光幽暗深黑:“你才多大,知道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吗?”

    王招娣跟一只野狼一样冲她龇起牙,目光凶狠:“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你们过来捣乱!”

    卞生烟皱了皱眉,懒得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救援队到来还需要一会儿,而他们已经被村民团团围住,情况不妙。

    就在她思衬解决办法的片刻,身后的元颂今脸色猛地一变,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

    一根又长又粗的竹棍从两人头上挥过,隐隐还能听见其划破空气的呼啸声。

    不知何时绕过来的王经义抱着长竹棍,直朝两人打去。

    卞生烟抬头,抱着元颂今在地上滚了两圈,险险躲过这茬攻击。

    但元颂今的脚不能再有大的动作了,于是卞生烟将他往旁边一推,自己一个翻身爬起来,抓着竹棍的另一端就往面前扯。

    王经义大手抓着竹头一端,狠狠发力,却忽的发现对面的女子纹丝不动。

    就在他愣神的这功夫,卞生烟疾速冲过来,抓着竹竿腾空而起,一脚将王经义给踹飞好远。

    见到儿子被打,王传伟登时就不淡定了。

    他看了看院中间满脸冷戾的女人,又将目光移向了元颂今身上,眼神染上一丝愤然。

    他不再犹豫,直接踩着面前人的肩膀跳过来,举起柴刀就朝元颂今砍去!

    卞生烟想要去拦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急中生智,两手抓紧了刚到手的竹竿,调动全身的力量重重回击!

    王传伟被横在面前的竹竿逼得不得不停住脚步。

    但他远没有放弃要弄死元颂今的念头,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手里的柴刀朝元颂今扔了过去。

    卞生烟拼尽全力去拦,最终竹竿挡下了砍刀,但下一秒就偏了个方向,意外甩到了她面前。

    卞生烟下意识抬手一挡,右手手臂顿时血流如注,痛意令她眉头一皱。

    柴刀砍到的地方,登山服衣袖瞬间被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露了出来。皮肉翻卷,血很快就顺着手臂往下淌。

    元颂今瞳孔骤然一缩,他连疼都忘记了,疯了一般爬起来撞倒王传伟,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他脸上。

    王招娣又趁机加入进来,不让人欺负她爸。

    王经义则是换了把镰刀跟卞生烟斗在一起,场面完全失控。

    “砰——!”

    忽然,一声枪响瞬间令所有人平静下来。

    众人偏头看去,只见数不清的警车开了上来,后面跟着救护车和搜救车队,头顶还有救援直升机的轰鸣声。

    螺旋桨搅动的气流刮得地面一阵颤栗,路边的树都吹得东倒西歪的。

    “都不许动!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随后,持枪下车的警察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秘书石欢带着医护人员挤过来,被卞生烟手臂上的伤口吓得脸色发白,她一边发抖,一边给医生搭手帮忙包扎。

    打红眼的元颂今被警察拉开,然后跟着卞生烟一同登上救援直升机,下山处理伤势。

    走之前,卞生烟嘱咐石欢,让她去地窖里把那个被锁住的女人也带上了救护车。

    第54章 扎心(含1800营养液加更章) 她当……

    面对物证, 平舟依旧不肯承认犯罪事实。

    除了那部手机,瞿淮还从那队一起登山的实习医生们口中打探出了一个微妙的关系来。

    在今年这批新加入京北大学第一医院科室的年轻人里,各项成绩综合第一的元颂今因为脑袋灵光、一点就透, 被不少科室的老师们喜爱有加。

    而与之相对应的平舟则成了主治医生口中头疼的学生。

    他不止一次出现给病人换错药水、忘记查房、漏核对患者身份信息、用药指导不明确的情况。

    在初选过程中, 他成绩仅次于元颂今, 但实际操作上面,他要逊色的多。有时老师见了, 忍不住说了两句,还让他多跟元颂今请教学习。

    但他跟元颂今在医院里一直没有起过争执, 两人也基本没有任何交流。

    这些都是平常一起共事的同事透露的, 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 平舟被单独调查, 他们也不会想起来这茬。

    后来在询问了院方的几位带教医师后, 警方证实了以上信息。

    在本次怀唐野外实践活动中, 元颂今两人发生意外的地方现场环境复杂险峻,无法侦查到具体的痕迹证据,再加上元颂今缺水缺粮失踪几天,伤势过重,身体状况尤为危急, 被安排进了怀唐市里的医院进行住院治疗。

    负责元颂今事由的卞生烟拒绝让人探班打扰,所以这事的调查进度只能暂缓搁置。

    平舟跟王传伟等人被暂时拘押。

    从医院接受治疗几天后,元颂今的全身检查诊断报告出来了。

    轻微脑震荡,引发颅内出血,血块的凝集导致他当时短暂的失明现象, 但后来淤血化开后,视野就恢复了正常。

    他额头有多处伤口,脸上有明显掌锢的痕迹, 脖颈留下的青黑色的掐痕令卞生烟差点冲到警局弄死王传伟,但被生生拦下了。

    元颂今浑身最为严重的,是左脚脚踝骨裂,但好在他平常身体素质过硬,骨裂无明显脱位,医生给他打上了石膏固定以帮助恢复。

    剩下的都是表皮上的擦碰和淤青。

    这些只能造成轻微伤鉴定。

    卞生烟右手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被柴刀砍出来的伤口深可见骨,缝了二十多针,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条长达十五厘米的割口。

    她一边用剩下那只完好的左手拿着报告看,一边听秘书石欢汇报邱潭村被锁地窖的女子的事。

    一行人抵达医院后,过了好几个小时,石欢等人的救护车才跟上来。

    据石欢回忆,当时他们发现了地窖中的女子事,都十分震惊,因为没找到钥匙,所以只能手动撬断了她脖子上的铁圈。

    保险起见,撬锁之前,她还录下了现场的视频和照片。

    女子看上去十分苍老憔悴,实际却只有三十多岁,已经神志不清,无法沟通。

    他们带她出去的时候,原本被警察警告后稍微收敛了一些的村民忽然暴躁起来,严厉阻拦,甚至还要冲过来打他们。

    尽管有警察帮衬,但现场还是乱糟糟的,尤其是王传伟,情绪特别激动,一直说那是他媳妇儿,不让他们随便带人走,还说他们是违法的,嘴里骂个不停。

    石欢跟警察解释了一下后,才勉强跟几个医护人员将女子送上了救护车。

    当时他们开车离开之时,还有不少村民拿着石头追上来往他们车上扔。

    如果不是他们人多,还有警察的严肃打击,恐怕石欢一行人根本都走不出那个村子。

    “我安排她在卞总你们隔壁的单人病房住下了,还有保镖守着。警察刚刚才调查清楚的她的身份信息,这是他们传给我的资料。”

    石欢正要递给卞生烟,却发现她完好的那只手正拿着元颂今的检查报告在看,于是她愣了一下,随即说:“卞总,我把她的资料给您简单说一下。”

    “行。”元颂今的检查结果她看的差不多了,确实发现了几个问题,准备一会儿去趟警局,但那个被救出来的女人也确实需要重点关注一下。

    元颂今拽好了被子坐起来,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这事。

    “她本名叫高鸣晨,今年36岁,原本是武太市人。据警方的调查得知,她曾就读于华邦医科大学中药学专业,但在15年前的大三课外实践活动中意外失踪,那个活动最后的地点就是我们去的项山,这点跟颂今少爷的经历很相似。当时她的同学和老师最先报警,后来搜救队上山找了一个星期后没有任何发现,搜寻地点也包括那个邱潭村。”

    “王传伟坚称与高鸣晨是夫妻关系,但国家婚姻系统中并没有登记记录,只有他们村里的私姻登记薄里记了一笔。经过同村人的供述,他们俩以夫妻名义在一起生活了15年。但……”

    石欢的语气停了停:“我认为,是王传伟单方面在坚持这层夫妻关系,不然高鸣晨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共同生活15年,结果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却变成了如今不人不鬼的痴傻模样,容颜苍老,精神受损,甚至无法说一句完整的话,还被关在地窖里终日戴着锁链生活。

    王鸣晨的身体检查报告只有初步的诊断,详细的还在进行中。但已知的有精神错乱、子宫脱垂,肝肺肾胃等全身的器官皆存在健康问题。右腿断裂,落下终身残疾。

    卞生烟眸色发沉。

    她当时就应该趁乱给王传伟砍上两刀。

    事情的经过很明显,高鸣晨就是在项山失踪,最后不知何种原因出现在邱潭村,被王传伟囚禁在家里当媳妇儿,受尽虐待后生下了王招娣跟王传伟。

    “不过,”石欢话头一转:“王招娣并不是她生的。”

    卞生烟一脸疑惑看了过来:“她跟王经义不是亲姐弟?”

    她名字一看就是王传伟为了要儿子才起的。

    石欢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王招娣今年16岁,王经义14岁。从年龄上来讲,王招娣不可能是她生的。但王经义确实是她的儿子,这点我们做过DNA比对。”

    元颂今怔然,心里蓦地涌上来一股猜想。

    石欢看出来他关心什么,于是说:“瞿助理跟着警察拿到了邱潭村的私姻登记薄,上面显示,高鸣晨是王传伟的第二任妻子。他曾经还有一位妻子,只不过在生王招娣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就在她去世没多久,高鸣晨就出现了,很突然地成了王传伟的妻子,并在同年时间怀上了王经义。”

    失踪十五年,王经义现年14岁……

    真是畜生。

    卞生烟听完,心里发寒。

    “高鸣晨的家人联系到了吗?”

    石欢点头:“她的家人在H省,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高鸣晨。接到警方的通知后,她的父母立刻买票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在警局配合调查,晚上的时候大概就会过来看她。”

    卞生烟松了口气,这应该是最好的消息了。

    “高鸣晨的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姐姐,”石欢说:“大她两岁,现在在出版社做编辑工作。”

    元颂今则是十分紧张地问道:“那,之前去世的那个女子的消息,打听出来了吗?”

    卞生烟看了他一眼。

    石欢摇头:“她没有留下任何照片,只有一个名字,叫钱媱,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王传伟去世的那位妻子的身份信息,没有任何人关注。

    就连警方也只是因为卞生烟牵扯到了这件事里,怀唐市厅级部门才重视起来,派人着手调查高鸣晨事件。

    卞生烟拉住了元颂今不停搅动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元颂今垂着眼,表情拧巴。

    “那个钱媱……跟他领过结婚证吗?是他们附近村子的人吗?有人见过她吗,她的父母家人呢……”

    元颂今一脸问了好几个问题,控制不住地扣自己的手指甲。

    十几年前,乡镇的人结婚的时候,大多都是相邻的镇子互相介绍的,所以彼此之间相隔不远。

    如果那个钱媱跟王传伟是自动结成的夫妇,那她的家人应该能联系上。

    石欢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资料,遗憾说道:“他们村里的夫妻很少有进行结婚登记的,所以这个钱媱也只是在这个私姻登记薄上面有个名字。关于她是哪里的人,这份资料上面没有标注,我记一下,回头再去调查一番。”

    元颂今听完,神色越发不安。

    卞生烟看出来他心里有事,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钱媱也是王传伟拐来的?”

    元颂今小心翼翼地抬眼,紧紧抓住她的手,

    “姐姐,不止钱媱,我怀疑……整个邱潭村,还有很多被拐卖的妇女。”

    此话一出,饶是卞生烟也脊背发寒。

    她给石欢使了个眼色,秘书立马领命:“我现在就去警局,让他们好好查一下邱潭村。”

    石欢走后,病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卞生烟坐的近了些,跟他挨在一起,关切问道:“颂今,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确定,钱媱也有可能是被拐卖来的呢?”

    元颂今面对这个问题有些不是很自在,没敢跟她对视,只一味躲避着卞生烟的眼神,小声解释说:“就是……我觉得,可能会这样……石秘书不是也说,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些村民十分激动。一般而言,只是被救护车带走而已,顶多就是王传伟会慌一下,怎么会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阻拦呢?”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卞生烟却觉得另有隐情。

    从石欢开始说王鸣晨的事起,床上的人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他垂下的眼睫抖动着,像是在恐惧,又像是在隐瞒什么秘密。

    但邱潭村发生的事她已经全部了解完了,元颂今在那里几天的细节,她也都一清二楚。

    可元颂今心底埋藏的事,她看不清,也摸不透。

    如果现在问,他也未必就会对她开口。

    卞生烟有时候觉得,元颂今并不只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乖巧听话。

    就像当年元宗明那事一样,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证据确凿,这家伙估计会一直瞒着她,直到死也不肯透露。

    也许等有一天,他准备好了,才能对自己敞开心扉吧。

    卞生烟叹了口气,坐到床上来,将头上还扎着绷带的元颂今抱进怀里安抚道:“是不是这次的事,给你吓到了?”

    元颂今顺势将脸贴在她胸前,小声“嗯”了一声:“我当时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姐姐了。”

    他脖子上还有淡淡的掐痕。

    痕迹消的很慢,第一天来医院的时候,他整个脖子都青了,十分吓人。

    “你跟那个平舟之间,真的没有发生其他事吗?”

    元颂今咬着唇思衬了一会儿,然后平静说道:“真的没有,姐姐,我跟他,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以外,基本没有说过别的话。”

    倒是科室的老师们会拿他跟平舟作比较。

    平舟在做事上偶尔会有一些失误,然后老师就在指导他的同时还不忘提到让他去找元颂今多学习请教一下。

    但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平舟就对他起了杀意,实在是太过牵强了。

    卞生烟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平舟故意杀人是没得跑的。

    忽然,她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卞生烟解锁一看,是羿齐心发来的消息。

    这边的医疗水平有限,受限于要配合案件调查,所以他们暂时谁都不能离开怀唐。

    主治医生跟她介绍过大概的情况,但卞生烟还是希望能从伤情报告上发现些别的线索。

    于是她刚刚把元颂今的体检报告给羿齐心发了过去,让她仔细看看。

    卞生烟扫了一眼,然后就将手机放在了元颂今面前。

    青年盯着羿齐心发来的几条消息,表情逐渐冷了下去。

    卞生烟盯着他打了石膏的腿,缓缓开口道:“我想,我们该去警局算账了。”

    —

    审讯室。

    平舟还是拒绝认罪,从进来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

    得到允许后,卞生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元颂今进来,跟平舟面对面坐下。

    见到元颂今还活着,男生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卞生烟在一旁坐下,表情冷然:“我给你机会,早点坦白。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平舟冷哼一声:“臭有钱的,了不起啊。”

    元颂今眼神顿时就暗了下来,他盯着平舟的脸,目光如寒刃。

    这种话对卞生烟来说从来都构不成威胁,反而是一种变相的嫉妒和赞美。

    “我确实有钱,也确实挺了不起的。”女子微微抬眼,抱胸靠在椅子上,语气漠然:“如果你不能好好沟通的话,我会让你见到我更了不起的一面。”

    平舟对这种威胁嗤之以鼻。

    “你们也就是有钱,才这么有恃无恐。”

    卞生烟哼笑:“我如果没钱,但元颂今仍然遭受这种事的话,现在你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儿跟我说话。”

    平舟收起了不屑,转而换上了一副仇视的眼神。

    元颂今平静地看着他,忽然低嗤一声:“平舟,你还真是处处不如我。”

    卞生烟看了过去,似是有些惊讶元颂今的陌生发言。

    话音刚落,平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元颂今,如果不是手铐给他固定住,平舟一定会立马冲上来咬死他。

    “你果然就是看不起我!”他双眼血红,面色憎恶地批判道:“平常还装出一副斯文温和的假象,所有人都被骗得团团转。你有钱,你了不起,要不是我考试的时候发烧了,第一名哪轮得到你?”

    一旁的警察对视一眼,赶紧抬头看了一眼录像机的位置,随即默默提笔记录。

    元颂今不以为然:“所以你就故意落水骗我,醒来后还砸断了我的脚踝并拿走了我的手机,想让我死在山上是吗?”

    平舟一顿,眸中划过一抹愕然。

    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

    自己明明做的那么隐蔽,当时附近也没人看到……

    元颂今黑眸一片阴寒。

    羿齐心发来的分析里,清楚说明了他的脚踝X光片上的骨裂纹路,是通过重物多次垂直击打所造成的。

    如果他是掉入流速很快的河里,即便里面有多处硬石发生刮碰,也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骨裂。

    唯一的情况就只有,有人在他昏迷期间,故意对他的脚踝进行了主观攻击。

    元颂今醒来时,身边没人。

    而平舟却几乎完好无损地自己下了山,还偷偷扔掉了他的手机,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对啊,那又怎么了!我就是恨不得你去死!”

    平舟叫起来,索性破罐子破摔,情绪颇为激动,凳子椅子被拽的轰轰作响,几天来维持的镇定模样瞬间破功。

    “就因为你是大少爷,所有人都爱你喜欢你!你自己发光就算了,还来踩我是做什么?我哪点不比你好,录取成绩也就只比你少了几分而已,但所有人眼里都看不到我,对你就笑脸相迎,对我就只有数不清的恶意和指责,我就那么差吗?”

    元颂今继续刺激他:“你就是很差,永远也比不上我。你说你考试的时候病了,所以成绩才低了几分。那前段时间的科室比赛,你怎么还是没超过我呢?”

    平舟忿忿吼道:“还不是因为你跟护士长关系好,不然她那个老女人怎么会给你打那么高的分!”

    元颂今歪着头靠在轮椅上,似是在挑衅,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继续搭话。

    但这副模样更加刺激了平舟。

    他不满,怨恨,怒火中烧。

    “你们这种人是不会体会我的感受的。这个世界就围着有钱人转,我拼死拼活考出来,却天天被你压了一头。我现在就后悔,当时不应该心软砸你的腿,而是应该搬过那块石头把你的脑袋砸烂!”

    他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力,像他这样出身贫寒,只能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农村学子,会死死把握每一个机会,但却还是抵不过他们有钱人的钞能力和后台硬。

    辛辛苦苦做的工作,被老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评。而元颂今随手换个药,都能赢的所有人的夸赞,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平舟已经疯了,自言自语说了好半天,神色癫狂,举止疯魔,完全不是正常的状态。

    卞生烟回头,看向警察,问道:“请问警察先生,这些口供够了吧?”

    平舟听到这话,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紧接着,他就看到警察点头。

    “嫌疑人已经招供,我们这边会按照司法程序进行结案的。你们有权提起诉讼,我们会尽全力配合。”

    卞生烟微微一笑:“谢谢。”

    平舟愣了很久,突然绝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就在元颂今的激将法下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平舟抱头尖叫,吼声嘶哑凄厉,像是蒙受了天大冤屈的孤魂在泣鸣。

    “元颂今!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就是所有人眼中的最优秀的那个!你不得不好死!不得好死!凭什么连老天爷都在帮你,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等他缓和了一些,对面的元颂今平静开口道:“没有我,你也会嫉妒另一个比你优秀的人,区别就是,今天被设计意外的是我,明天很有可能就是别的人。谁挡了你的路,你就要杀谁是吗?”

    平舟怒气暴涨,“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你们,我早就出人头地了!”

    卞生烟淡淡给他一击:“自命不凡很正常,谁都觉得自己是一块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但自命清高,注定你走不了多远。”

    平舟不信,反而指着他们破口大骂道:“明明是你们抢——”

    “是我们抢了你的东西?”卞生烟犀利地看了过来:“你发烧考试的时候,正是流感横行的时期,你们那同一批人,几乎全都是顶着高烧参加考试的,元颂今也不例外。同一天考试,同一套试题,匿名批卷,大家都各凭本事。再者,你话里话外一直在提钱的事,真当你在科室不受欢迎是因为你穷,而元颂今人气高就是因为有钱吗?”

    她指着元颂今说:“颂今脱离元家已经两年多了,元家少爷的名头,于他而言,一分钱都不值。何况,我从来没干涉过他工作的事,你技不如人,却将一切的罪名都推到他有钱、走后门上面,怎么不正视一下你自己的毛病?”

    平舟一愣,说话都磕磕巴巴地不利索了:“我?我有什……什么毛——”

    元颂今接过话茬,毫不留情列举道:“你自私、敏感,胆小懦弱,只会窝里横,嫉妒他人,埋怨不公,张口闭口都是‘要不是我怎么怎么样,哪能轮得到你们’。别人有点成绩你就酸的不行,自己挨了批评就把责任怪在我太优秀上面。你还想听的话,关于你的毛病,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科室的同事背后对你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不是你先对他人散发恶意,谁会没事讨厌你?就因为你自己心里不舒服,看不惯我,就想让我死,难怪你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

    “你闭嘴!不要说了!闭嘴——!”

    这番话像是击中了平舟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他不敢置信地坐在椅子上,表情茫然,随即绷不住趴在桌子上崩溃大哭,全然没料到在大家眼中,他如此小心翼翼却仍旧是那个拿不出手的货色,永远也逃不过被排挤孤立的命运。

    卞生烟像是第一次认识元颂今一样,扭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没想到这么扎心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还一次说了这么多。

    察觉到姐姐的视线,元颂今僵了片刻后,立马移开视线低头解释说:“这都是同事们私底下说的,我没这么议论过他,是他先出言不逊在先,所以我才……”

    “我知道。”卞生烟说。

    对付这种小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剩下的就全权交给警察处理。

    卞生烟推着元颂今从审讯室里出来,路过大厅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哭嚎声。

    一群人聚在一起,搀扶着两位哽咽着要下跪的老人,胡乱地劝着。

    “俺两个谢谢你们啊警察同志,谢谢你们……”

    “使不得使不得啊大爷大娘!这本就是我们的义务,你们办完了手续,赶紧去医院跟女儿见面吧。”

    警察们也弯下腰,伸手拦着,现场哄闹声不断。

    元颂今抬眼看去,瞥见其中一个人影时,他瞬间呆在原地。

    第55章 再见面 “他是我爱人,不过,”卞生烟……

    人群中央, 一对步履蹒跚的老夫妇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除了警察,现场还有很多他们的亲戚跟朋友, 听说女儿找到了, 第一时间就一起赶了过来。

    因为才刚采集信息跟高鸣晨进行DNA检验, 需要两天后才能出来结果,所以警察先给他们看了照片, 又核对了身份信息,还通过高鸣晨的后背胎记进行了身份确认, 基本可以认定高鸣晨就是他们失踪多年的女儿。

    今天现场来的除了高鸣晨的亲生父母和姐姐以外, 还有高家的各路亲朋好友, 每个人都十分关心高鸣晨, 一行人都站在大厅, 急切地问着情况。

    老两口为这事已经白了头, 面容憔悴枯槁,爱女失踪多年又重新找到,令他们激动不已,在警局大厅放声哭嚎。

    卞生烟单手推着轮椅路过,本想静悄悄地离开, 结果负责案件的警察眼尖,一下子就看向了他们俩人,然后无比激动地握住两位老人的手,指着路过的卞生烟跟元颂今高声夸扬道:“高先生,黄女士, 就是那两位的帮忙,才把你们女儿高鸣晨从那个地方给带出来的!”

    话音刚落,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卞生烟脚步登时一顿。

    下一秒,所有人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警察贴心地给他们介绍起卞生烟跟元颂今的身份来,“这位是卞生烟小姐,是她带着人上山,接高鸣晨到医院来的。还有这位,他就是本次事故的受害者元颂今先生,同时他也是第一个深入虎穴发现你们女儿的人。”

    闻言,高行、黄竹夫妇俩热泪盈眶,手掌颤抖着迎上去,不尽感激:“谢谢!谢谢你们呐……”

    高鸣晨的姐姐高瑜然一边扶着父亲,一边止不住地抹泪:“谢谢……谢谢卞小姐,元先生,真的谢谢你们。”

    元颂今对这种场面有些无助,只能局促地捧着老人家的胳膊,不让他们弯下身子。

    “几位真是言重了。”卞生烟用那只完好的手去拦住人群。

    另一头扶着黄竹老妇人的,是一个眉眼清明的女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但浑身被一股淡淡的疏离和忧伤裹住。

    除了高鸣晨的父母和姐姐以外,她是对这件事最为伤心难过的人了。

    第一眼,卞生烟还以为她是高鸣晨家的亲戚。

    在高鸣晨姐姐高瑜然的介绍下,她才知道,这是高瑜然认识多年的朋友兼同事,扶雯。

    两人都在京城的一家知名出版社担任编辑工作。

    一听说高瑜然的妹妹找到了,扶雯就立刻请了假一同赶了过来,说是希望能帮上点忙。

    卞生烟有些招架不住这么多人,高家不少亲戚也来了,将他们紧紧包围住,你一嘴我一嘴的感谢着,让人实在受不住。

    她只好拦住又要下跪的高行、黄竹两人,软了语气说:“老人家,这事我们并没有做什么,颂今也是意外发现的,幸亏他及时告诉我这事,所以我们才能把高鸣晨带出来。”

    卞生烟想让这些人感念一下元颂今的存在,毕竟他受了不小的惊吓,直到现在心里还有道过不去的坎。

    但没想到,元颂今在面前围了这么多人时,忽然脸色发白,敷衍着对付了两句后,他有些慌张地转身,拉住了她的手,颤声道:“姐姐……我,我腿有点不舒服,咱们回医院好不好?”

    卞生烟一听,当即俯下身子拧眉问道:“是伤口碰到了吗?”

    元颂今点头,然后又摇头,有些混乱,只死死抓着她的手,哀求说:“我们回去吧……”

    见状,卞生烟立马推着轮椅对众人道:“不好意思啊各位,颂今受了伤还没好,身体不大舒服,我们就先回医院了,你们要是看高鸣晨的话,可以现在就去,她应该醒了。”

    闻言,面前的人果然都安静了,急切地想要赶去医院。

    随即在他们都冲出去打车之前,先前的几位警察提出可以开车带他们过去。

    一行人这才陆陆续续跟着警察走了。

    身边恢复了寂静,两人松了口气。

    卞生烟俯下身来,替元颂今整理了一下围巾,说道:“我们也回去吧,找医生再给你检查一下,看是不是哪里碰着了。”

    “……好。”元颂今反手抓住她的手,用力在自己脸上贴了贴,像极了不安的孩子。

    卞生烟无奈,只能轻轻摸摸他的脸,以示安慰。

    两人来到警局门外的停车场,打开副驾驶车门后,元颂今坚持要自己站起来上车,不让卞生烟抱他。

    医生都说她的胳膊差一点就废了,让好好养着,不能做大的动作,但卞生烟早上出门的时候跟没事人一样,二话不说单手就把他抱起来了,吓得元颂今轮椅刚停在车前,就立马扶着车门单脚站了起来,腰上跟装了同属性吸铁石一样躲着卞生烟的手。

    卞生烟失笑,只得腾出那只完好的左手,虚扶着元颂今后腰,确保他坐稳当后,她又弯腰钻进去,给他拉过安全带扣好。

    他们俩这组合,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腿,就这还能一起开车来警局,着实是有些招笑。

    但卞生烟车技很稳,即便是伤了一只胳膊,也不影响她开车。

    等回了病房,卞生烟找来医生,给元颂今重新拍了X光片。

    结果显示没什么问题,石膏没有影响骨头的恢复。

    医生猜测,可能是元颂今神经太过紧张了,所以才会幻视痛感。于是嘱咐让好好休息,最好不要到处走动。

    但元颂今却没法好好休息。

    病房之间并不隔音,隔壁高鸣晨的房间里乌泱泱地围了很多人,几位叔叔伯伯婶婶都在,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有些害怕,尖叫着乱跑,缩在角落里不敢看人。

    见到这情景的高行、黄竹夫妇更是心疼不已,跪下身子抱着挣扎大叫的女儿哭泣不止。

    母亲黄竹流着泪,颤声道:“小晨,我是妈妈啊,你怎么不看我呢?妈好多年没见着你了,睡觉做梦都在找你啊小晨……”

    父亲高行也抹着泪,哽咽道:“是爸没用,没来这里找你,害你受了这么久的苦啊……”

    高瑜然蹲下来,跟妹妹一字一句道:“……我是姐姐啊鸣晨,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姐姐啊……”

    小时候,她经常带着妹妹出门买冰棒,高鸣晨会跟在她后面,甜甜地喊她姐姐。

    高瑜然跑得太快,冰棒碎在了地上,高鸣晨就会走过来安慰她,然后将自己的冰棒分给她一半,让她不要难过。

    两人差了两岁,但高瑜然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姐妹俩关系十分要好。

    高鸣晨出事后,高瑜然整日以泪洗面,同时还要兼顾安抚父母的责任,她日复一日,一遍又一遍往公安局跑,每次都只能得到一句“正在调查”的回答,这让她崩溃至极。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乖巧的妹妹,如今却被折磨得大变样。

    高瑜然心疼不已。

    现在的高鸣晨根本认识任何人,她茫然无助地盯着这一屋子的人,依旧抱着头,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不停念叨:“别打我、别打我……我不跑了!不跑了!真的不跑了……求求了。”

    负责高鸣晨的医生立马让护士去安抚她,然后将一大群人都推了出去,说是人太多,不利于病人的恢复。

    况且现在高鸣晨的精神很不稳定,见到陌生人就会控制不住地害怕,话都说不利索。一次性见这么多人,对她的病情只有反刺激的恶化效果,起不到好的作用。

    门外,年迈的夫妻俩眼泪就没停过,捂着嘴,泣不成声。

    虽然提早就看过警方发来的视频,不停做了好多遍心理准备,知道女儿大变样了,但亲眼见到她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宛如五十老叟,浑身疤痕遍布,双目呆滞无神,任何响声都能令她惊吓尖叫,二老心如刀割,连连懊悔是自己没保护好女儿。

    高瑜然拿出纸巾帮母亲擦泪,小声劝道:“爸,妈,小晨现在的情况,我们不太适合一直在这里,会吓到她。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明天看医生跟警察怎么说,我也会联系京城那边的专家,一定给小晨一个好的治疗环境。”

    扶雯也上前说道:“高伯伯,黄阿姨,瑜然说得对,我们这么多人,小晨会害怕的。”

    两位老人擦了擦眼泪,“对……我们不能让小晨吓着,她得睡个好觉,走……我们先走,明天再过来。”

    很快,走廊便恢复了安静。

    没了声响,元颂今稍稍放松了些。

    卞生烟盯着他吃完药后睡着了,才跟瞿淮和石欢一起,在窗边的桌台上处理起堆积的工作来。

    他们来的太匆忙,公司剩下一堆事,卞生烟戴着蓝牙耳机,简单开了个视频会议,然后就让手下人将其他的事项整理成文件发到她邮箱,由瞿淮跟石欢分工处理,她来对接第三方的合作进展。

    天韵最近参加了一个很重要的竞标项目,同样盯上这块肥肉的,还有光盛集团。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天韵是最有希望中标的。

    这两年来,卞生烟深知,要想在界内站稳脚跟,只有生意场上的人脉,是不远远不够的。于是她靠着陈硕言这层关系,向上攀交了不少人物。

    此次的竞标,她调查过几家对手公司的情况,从过往所成交的几个知名业绩来看,天韵递交的竞标方案势在必得。

    只不过越是紧要关头,越要谨慎小心。所以她不遗余力地排查其他有可能影响竞标的因素,只为了一切顺利。

    几人这一下子就忙到了晚上。

    吃完晚饭,扶雯跟高瑜然带着花篮敲响了他们病房的门。

    高瑜然是来表示感谢的,白天在警局的时候人多,加上父母情绪又过于激动,导致他们都没能好好跟卞生烟元颂今两个表示感谢。

    元颂今从她们进门起,就再次露出了白天在警局时的不自在表情。

    卞生烟客套几句后,几人的话题就扯到了元颂今身上,高瑜然好奇他的伤势,说她认识京城的骨科专家,提出可以帮忙联系一下。

    卞生烟婉言谢绝了。

    她也早就联系好了京城的医生,只等这边的事处理完,就回去,让元颂今接受更正规的治疗。

    “听你们的口音,两位也是京城人?”

    卞生烟点头。

    高瑜然还想进一步打听一下恩人的身份信息,但被卞生烟三言两语绕过去了。

    “只是在京城做些小生意,这次是因为颂今单位的活动,所以我们才过来的。”

    “这样啊。”高瑜然不好意思打住了往下探的念头。

    倒是扶雯,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床上的元颂今看。

    平静的,带着探究的目光,望得元颂今浑身发凉。

    好一会儿,扶雯才移开眼神,眉眼弯弯,扭头问向卞生烟:“说起来,你们两个是新婚夫妻吗?”

    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两人相处之间看着颇为甜蜜,但是年纪又小了些。

    卞生烟一愣,元颂今则是呆在床上,抿着唇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这一幕惹得几人哭笑不得。

    “他是我爱人,不过,”卞生烟笑完,大大方方承认了两人的关系,但说到后面一句,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这边工作还没稳定,生活也没法保障,所以暂时就还没结婚。”

    说完,她还特意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元颂今。

    他没说话,但耳根子已经红透了。

    不知道为什么,元颂今总是在这种事上格外害羞。

    尤其是面对外人,他更是像一只胆怯的仓鼠,多说一点跟卞生烟之间的事,就想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啊。”扶雯看着元颂今,心里越发觉得卞生烟跟他很是般配。

    元颂今模样好,眉眼之间的气质温和出众,瞧着就让人心生喜欢。尤其他还是京北大学的高材生,这条件,简直让人挑不出毛病。

    而且这次鸣晨的事,也是多亏了他。

    听说他在邱潭村被关了两天两夜,被发现的时候锁在地窖里,浑身都是伤。

    在警察包围了整个村子的时候,那群无法无知的村民还暴力抗击,阻止他们离开。

    当时的危急情况,高鸣晨等人还是从警察那边听到的。

    所有人都被那所描述的画面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元颂今还第一时间透露了高鸣晨的存在,在卞生烟的努力下,才拼尽全力让人把高鸣晨给带了出来。

    这份胆识,让扶雯对他刮目相看。

    高瑜然见好友盯着床上的青年出神,目光不由得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忽然,她开起玩笑道:“我怎么觉得,阿雯,颂今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呢。”

    此话一出,元颂今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隐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扣住大腿,以缓解内心的焦灼。

    听了这话,扶雯清醒过来,歉意地看了元颂今两眼,然后戳了戳高瑜然的胳膊,不悦道:“瑜然,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家有爹妈的孩子,我一个没结婚的,让人听了什么感觉。”

    高瑜然自知说错了话,赶紧道歉:“抱歉阿雯,我就是随口一说。”

    在高瑜然眼里,扶雯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很奇怪。

    她似乎十分抗拒跟婚姻和孩子相关的话题。

    这么多年了,她这个好友依旧孑然一身。就连出版社的几位同事热心地给她介绍对象,她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如果真介绍了,她会当场翻脸。所以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冒犯,高瑜然便赶紧出声解释。

    “没事,就是这种话不能再说了。”扶雯端了端身子,脸上恢复了淡然。

    元颂今垂了垂眼睫,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复杂。

    卞生烟倒是觉出来一丝异样,但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高瑜然跟扶雯两人没待太久就离开了。

    等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卞生烟捧着元颂今的脸蛋亲了亲,问道:“是不是在想她们刚刚说的结婚的事儿?”

    元颂今愣了一下,他刚刚走神是因为别的,没想到卞生烟却以为他是在意这件事。

    他咬了咬唇,很是体贴地说:“咱们现在没有结婚,不是因为我还没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吗。”

    虽然也就只差一年了。

    卞生烟欣慰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在不满。”

    “哪有,”元颂今说:“我知道姐姐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咱们俩现在的生活跟结婚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吃住都在一起,他实习,卞生烟上班,两人一起共度了三年的同居生活,早就把彼此当作唯一的依靠了。

    虽说户口本还在元兴文夫妇俩手上,但是,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偷过来。

    只不过是因为现在拿到手了也用不上而已。

    卞生烟坐到他边上来,“那你今天,是不是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元颂今顿了顿,然后眨眨眼,摇头说:“没有啊姐姐,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卞生烟感觉元颂今这两天都怪怪的,但是她一问,元颂今就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再追问,他就会撒娇找她要亲亲。

    几次下来,惹得卞生烟心里痒痒的,很快就把异样的情绪给抛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每天,高家人都会来医院看望高鸣晨,希望能看到她病情有所恢复。但高鸣晨依旧是害怕生人接近,暂时只有熟悉的护士和医生能够近她身交流两句。

    几天后,石欢从警方那儿带来了一个消息。

    ——邱潭村26户人家里,发现了另外23个被拐卖来的妇女。

    她们大部分是中老年,有几个是刚来没几年的姑娘,部分人身体落下残疾,还有的跟高鸣晨一样,已经精神错乱,认不清人了。

    听到这件事,卞生烟无比震惊地看向元颂今。

    他没说话,眼中盛满了淡淡的哀伤,像是意料之内。

    因为此事涉及人员数量过多,怀唐市公安厅向上级汇报了案件。

    几天后,这起震惊全国的“拐卖村”案件登上了新闻。

    值得一提的是,有相当一部分被拐卖的妇女通过网络寻人和DNA数据库匹配,找到了各自的家人。

    一时间,警局全是来认领的场景,再度获得自由的受害者抱着家人痛不欲生,诉说着这些年来的思念和苦楚。

    涉及买卖的邱潭村村民被尽数抓了起来,挨个审问买卖来源。

    但唯独那个王传伟去世的前妻钱媱,警方目前还无法确认她的身份。

    因为王传伟的拒不配合,还嚷嚷说早就不记得人长什么样子了,警方迟迟无法锁定钱媱是否也是被拐卖的一员。

    负责这件事的重案组还没赶来怀唐,所以他们只能试图从其他地方寻找突破口。

    听闻此事,卞生烟便带着元颂今来了警局一趟,两人在审讯室见到了王传伟。

    听到卞生烟说她有办法问出钱媱的下落,得到局长的首肯后,审讯室的警察以上厕所为由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卞生烟跟元颂今,还有一个画像师。

    走之前,其中一个警察还“不小心”绊了一跤,踢断了审讯室的监控电源线。

    半个小时后,卞生烟单手推着轮椅出来,然后画像师就拿出了画好的人像图送去了技术科用于对比钱媱的身份信息。

    一问里面发生了什么,画像师只知道拨浪鼓似的摇头,说他什么都不清楚。

    只有卞生烟右手臂缝合的伤口莫名其妙裂开了,血染红了纱布。

    元颂今用两只红肿起来的手掌捧着她的胳膊,眼里满是心疼。

    走之前,卞生烟还去见了王招娣一面。

    第56章 交易(含1900营养液加更章) “你……

    警局并没有亏待王招娣。

    同样是被拘押, 但她的生活一直是女警在负责,一日三餐有肉有菜,即便是问询, 对她的态度也要比其他人好得多。

    只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养成的习性, 王招娣待人的态度尤为恶劣。

    警察问话,她根本不配合, 而且还一直嚷嚷说他们欺负人,扬言要把他们都弄死。

    警察以为她是有精神疾病, 但经过检查, 她除了有些营养不良以外, 没有什么心理疾病。

    简单来说, 她只是从小在那个环境待久了, 长期被父亲和弟弟打压责骂, 心性朝着较为扭曲的方向成长,所以表现出没素质、脾性差以及较强的攻击性。

    不像王经义,王招娣没上过学,他们村里的女孩子都没去过学校。

    所以对于她的审讯,警察们只能根据口供现场记录。

    有关高鸣晨的事, 王招娣一点也不清楚,只说自己有记忆起,她就在自己家了。王传伟让她喊她妈妈,但王招娣并不认为那就是自己的母亲,平日里就像喊村里的发小名字一样, “妈妈”于她而言,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称谓而已。

    警察在调查中发现,王招娣对于高鸣晨有着强烈的憎恶。

    据她自己透露, 是因为小时候高鸣晨经常逃跑,而她又是主要负责看顾高鸣晨的人,所以她一跑,王招娣就要狠狠挨打,时间一长,她对高鸣晨就起了恨意。

    在高鸣晨再被抓回来时,王招娣就报复性的不给她饭吃。在高鸣晨被虐待的过程中,她也有参与暴力行为。

    虽然王传伟跟高鸣晨没有进行过婚姻登记,但切切实实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高鸣晨是他们家庭生活的一员。

    鉴于她已经年满16周岁,王招娣很有可能会以虐待罪被起诉。

    从进来开始,王招娣的眼睛就一直死死盯着卞生烟搭在元颂今肩上的那只手。

    “把手从他身上拿开。”王招娣恶狠狠道。

    因为她不稳定性太强,所以警察不得不给她铐在了桌上。

    卞生烟没理她,自顾自将元颂今的轮椅推到桌前,然后自己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淡淡地看着王招娣。

    “你对别人的占有欲未免太强了些。”

    王招娣面露凶光,指着元颂今一字一句道:“他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我给他喂饭,帮他洗衣服,只要他乖乖的不随便跑,哪怕他眼睛看不见是个瞎子,我也会给他照顾的好好的。”

    卞生烟细长的眉蹙了蹙,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姑娘看着不大,但思想却令人胆寒。

    元颂今从进来开始,脸色就一直是冷的。卞生烟事先提醒过他暂时不要出声,毕竟关于王传伟囚禁高鸣晨一事,还有些细节需要确定。

    而王招娣,就是他们的突破口。

    卞生烟歪了歪头,直视她的眼睛:“照你这么说,只要捡到了,就是你的了?”

    王招娣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难道不是吗?”

    卞生烟翻了翻手中关于她的资料,挑眉问道:“谁告诉你的?”

    王招娣脱口而出:“我爸,我大伯,二伯,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不然怎么娶媳妇儿?”

    他们整个邱潭村,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的老婆,都是自己凭本事捡来的。

    元颂今忽然开口道:“你真的以为,你那几位婶婶,都是被他们捡到的吗?”

    他忽然出声,卞生烟愣了一下。

    王招娣噘着嘴,一副完全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她没上过学,也没接触过外界,自然不知道有一种犯罪方式叫拐卖。

    “除了高鸣晨以外,你的其他婶婶、大娘,都是被买来的。”元颂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知道妇女是怎么被买卖的吗?”

    他伸出手来,指了指王招娣,“就是抓像你这样大的女孩儿,然后装进拉猪的黑车里,倒手几次,送到千里之外的山村,卖给你们村那种几十年都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生孩子。”

    元颂今脸上挂着阴森寒气:“敢跑,就往死里打。生不出孩子,也打,生下来的是女孩儿,就随手弄死丢掉。”

    就像那座桥下他踩碎的人骨,腐烂了一半的尸体,堆起来的一个又一个消逝的生命。

    他回想着小时候见到的情景,眸色越发深沉。

    “我知道,你在这里面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可你不能用你浅薄的认知去误导、迷惑、乃至强迫别人,去接受你口中的‘事实’。”

    元颂今盯着她,说出来让人脊背发凉:“你以为你看到的,听到的,就是全部。实际上,那只不过是那群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证所挂起来的遮羞布。你也被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压迫,又凭什么觉得村子里的人会让你这一类人知道真相呢?”

    就像他当年放走了扶雯后,被全村人排挤嗤笑,当做异类时刻提防着一样,没人能做到跟他感同身受,自然就会格外警惕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

    王招娣泛黄的小脸死气沉沉地瞪着他。

    恨他这么好看的脸却对她冷漠,恨他说的那些话让她心烦,恨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激之情。

    “你根本不是瞎子,你看得见,你骗我!”王招娣肌肉紧绷,脸上涌出强烈的愤怒。

    “当时我受了伤,眼睛的确看不见。”元颂今缓缓抬眼,向她展示了自己自如转动的眼瞳:“但即便我永远都看不见,你也没资格随意囚禁我。”

    王招娣双手紧攥成拳,拽的手铐吱吱作响,她转而看向卞生烟,伸出手来指着她,咬牙切齿地痛斥道:“都是你!要是你没出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元颂今眼神瞬间黑了下去,“你再指她一个试试?”

    卞生烟则是摆摆手,表示无伤大雅。

    两人起身,打算离开警局回去。

    见她并不准备理会自己,王招娣更加气闷,她眼中透过一股疯狂,学着在村长家电视机中看过的都市情景剧里的主人公,蓦地冲着即将开门出去的卞生烟大叫一声:“他跟我睡过了!”

    刚说完,瞬间,整个审讯室的气氛降至冰点。

    元颂今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顿时扭头,警告性地瞪了王招娣一眼。

    对方反而骄傲地昂起了脑袋,脸上挂着计谋得逞的笑:“是他强迫我的。”

    元颂今赶紧抬头去看卞生烟,面容凝重,快速解释道:“我没有!”

    卞生烟沉默了一秒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她先是用手指勾了勾元颂今的下巴,然后偏过脸,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王招娣。

    “你是觉得,这种话的杀伤力很大是吗?”

    她远比预料中的冷静。

    王招娣看向卞生烟的眼神越发恶毒。

    “听着,我没心思跟你这个小姑娘搞什么竞争,”卞生烟抓过元颂今的手,当着审讯室所有人的面,与他十指相扣:“因为元颂今本来就是我的。”

    “你年纪小,身心发育还不完全,说的一些幼稚发言我都可以不计较。”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眼神忽的变得锋利起来:“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挑衅我。”

    王招娣感觉像是一拳头捶在了棉花上,卞生烟漠不关心的样子令她尤为抓狂。

    “感谢你为本次案件提供了宝贵的口供证明。”女子冲她淡然一笑。

    随即,卞生烟就打开门,推着元颂今出去了,留下王招娣一个人在房间里傻眼。

    几秒后,审讯室里传来一道尖锐的嘶吼。

    卞生烟毫不留情地关上门,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但没走几步,她就忽然转身,进了警察所在的幕后审讯室,跟里面的女警交代说,请求带王招娣去做一下身体检查。

    特别强调了下.体检查。

    因为王招娣刚刚的发言,所以两位女警也是十分重视,当即表示会找医生给她做一下检查。

    等卞生烟出来,轮椅上的元颂今已经红了眼睛,他咬住下唇,死死攥着腿上的毛毯。

    卞生烟一愣,赶紧走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元颂今一把拉住她的手,气到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没有碰她……真的没有,我不可能跟她睡的、她在撒谎……”

    原来是为的这个。

    卞生烟深吸一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我当然知道。”

    元颂今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可元颂今却没有觉得卞生烟相信他,他哽着声,激动到有些呼吸失调:“那、那姐姐为什么……还要去找人给她检查身体?”

    这不就是在质疑他吗?

    难不成刚刚审讯室里说的那些,都只是卞生烟面上努力维持的假镇定吗?

    一想到这个,元颂今就无比心痛,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完全没有氧气流通。

    卞生烟无奈扶额,张嘴就想解释:“不是——”

    然而,没等说完下一句,她忽的发现元颂今有些不对劲儿。

    轮椅上的人脸色发白,肩膀一抽一抽的,呼吸断断续续,嘴巴虽然张着,但换气的频率却十分短促,一句顺畅的话都说不出来。

    卞生烟一看,心道不好,她赶紧一把捂住元颂今的嘴巴,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引导他用鼻子慢慢呼吸。

    “慢点来,深呼吸,用鼻子换气,不要说话……”

    元颂今喘息的厉害,差点就要窒息了,好在有卞生烟的指导,他胸膛的起伏逐渐缓和下来,喉咙也慢慢打开,能正常呼吸了。

    卞生烟吓出一身冷汗,没曾想元颂今会因为这个差点引发呼吸性碱中毒。

    “好点了吗?”她一下一下抚在元颂今胸口上,偏头去看他的反应。

    见他脸色红润起来,卞生烟才松了口气。

    “我肯定是相信你的,让人带她去做身体检查,纯粹是为了帮你。”

    元颂今低着头,眼泪还在掉,眼睫上都挂了几颗泪珠。

    他抬手抹掉,结果没一会儿视野就又变模糊了。

    “真的是帮我吗……”

    卞生烟捧起他的脸,确认他真的不会再过于激动了,才柔声道:“当然。你应该也知道,她才16岁,是未成年,从法律上来讲,如果她率先指控你跟她发生了关系,将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

    且不说取证过程涉及到的一些障碍,单从舆论一方面,外界的唾沫都能把元颂今淹死。

    所以她必须要赶在王招娣取得舆论导向之前,先一步扼制源头。

    元颂今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我不在乎什么麻烦,我就只在意姐姐是相信她还是相信我……她当时说那话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你听进去了,然后你又找警察带她去做检查,我真的不敢想象姐姐你是怎么想我的……”

    卞生烟从口袋里掏出来湿纸巾,轻轻帮元颂今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我是凡事都站在你这边的,所以也只会给你争取利益。怪我没及时跟你讲清楚,害你多想了。”

    元颂今很是不好意思地抱住卞生烟的腰,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在她衣服上,小声啜泣道:“对不起姐姐,是我让你担心了……”

    说开了才好,卞生烟摸着他的脑袋,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正常呼吸吗?嗓子疼不疼?”

    元颂今松开手,自己又给自己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嗓音说:“现在没事了,嗓子也不疼。”

    “那我们回去吧。”卞生烟推着他,两人开车回了医院。

    几人在怀唐又待了几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高瑜然开的玩笑的缘故,扶雯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来过元颂今的病房。

    期间,在医生的帮助下,高鸣晨能短暂清醒过来,并认出了自己的母亲。

    这个消息令所有人大为惊喜。

    直到警察说案件的调查有了重大进展,不需要他们继续在怀唐市进行待命传唤了,一行人才动身回到各自的城市。

    回到京城后,卞生烟找了界内极有名气的骨科专家,元颂今也接受了更正规的治疗,脚上的伤在逐渐恢复,但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摆脱轮椅单独行动。

    师承导师陆南对元颂今十分关心,从他还在怀唐接受治疗时就一直在联系他询问身体情况。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原因,他是一定要去怀唐看看自己的学生的。

    元颂今遭受了如此惨烈的陷害,差点连命都丢了,更何况他的老师陆南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大拿,医院哪里敢坐视不管,于是还在拘押期间的平舟被单位一纸文件无情辞退。

    值得注意的是,警方根据画像师的人像,真的找到了那个叫钱媱的女子,她的确是早年间被拐卖的失踪人口。

    只不过可惜的是,在她失踪前,她的亲人都已不在人世,只有当时工作的单位报了警,但后来一直没找到人,所以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警方在王传伟家后山的竹林地里挖到了钱媱的尸骨。

    卞生烟出钱将她葬在了她的家乡乡阳市入土为安。

    很快,警方就从王传伟等几位村民口中追踪到了人口买卖中间人,并顺藤摸瓜炸掉了一窝多年来游走于国内的大型人口贩卖团伙。

    自此,“拐卖村”案被告破,相关人员将依法判处刑罚。

    作为案件关键人物,元颂今被媒体争相报道。

    一时间,“实习医生元颂今在野外实践中遭人陷害,却意外发现了被拐卖妇女踪迹,凭借不屈不挠的精神与匪徒斗智斗勇”的事迹广为流传于网络。

    哪怕在医院上班期间,都有患者认出他来,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将元颂今奉为当代正能量人物。

    京北大学第一医院还将元颂今推出来,做了个宣传视频放在院内的电子屏幕上,作为医院的形象宣传大使。

    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注,元颂今有些不是很习惯,恨不得把自己全身都遮掩起来。但整个医院就他一个是坐着轮椅上班的医生,特别好认,所以就算遮的再严实都没用。

    闻人忆冰接手了平舟案件的代理,提交完所需证明材料后,后续处理结果就只需等待法院那边的审理即可。

    眼看生活一天天恢复正轨,竞标在即,卞生烟却忽然接到了卞鸿南的见面邀约。

    时隔两年,父女俩再次坐在一张桌子上,气氛剑拔弩张。

    “你说手里有我的把柄,是什么?”

    卞生烟连“爸”都不喊了,面对卞鸿南,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卞鸿南拿出来一份密封好的文件,扔到卞生烟面前,语重心长道:“生烟啊,这事可多亏了我及时出手,不然你的心血可就毁于一旦了。”

    卞生烟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拿过文件就拆开。

    等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她僵坐在原地,久久都无法回神。

    卞鸿南敲着桌台,自顾自感慨道:“你说怎么就怎么巧,他们还以为拿着这东西能威胁我,可结果谁知道,你根本就不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要不是我帮你善后,你说这事要是捅出去,影响该有多大啊。到时候别说这次的竞标了,回头天韵的股价都得受到波及。再严重点,那就是你这个代表人作风不良,你好好想想,真到了那地步,你那公司,还能开下去吗?”

    卞生烟攥紧了文件,再次看向卞鸿南的眼里满是冰霜。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突然在竞标关头跟她说这事,无非就是想要这次的项目少一个竞争对手。

    “你爸我要求也不多,第一,天韵退出百利的竞标。”

    在剩下几个公司里,光盛胜算是最大的,只要天韵退出,这次的项目一定能落到他头上。

    光盛这两年的发展略显凝滞,尤其是少了那么多员工的情况下,甚至还出现了倒退现象。

    但他卞鸿南好歹也是跟着老爷子打拼过的人,即便十几年没好好运营过公司了,骨子里的本事还是有的,只不过在卞生烟面前,确实要逊色的多。

    卞鸿南一向主张谨慎行事,业务上面比不过卞生烟敢拼敢闯,只能勉强维持住光盛表现的光鲜,就这么撑了两年。

    这次的竞标,是光盛翻身的绝佳机会,所以他必须要抢到手。

    这个要求在卞生烟的意料之中。

    百利的竞标,天韵准备了很久,怎么会舍得让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但在那份文件出现之后,卞生烟不得不做出了取舍。

    就像从前卞鸿南跟夏芸的婚礼上看着两人亲热一样,卞生烟的眼神阴森可怕,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应下:“可以。”

    见她吃瘪的样,卞鸿南心里畅快极了。

    紧接着,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天韵必须放弃在海淀区和朝阳区发展业务。”

    卞生烟拳头握得紧紧的,谁不知道京城最为富庶的地区就是海淀区和朝阳区,放弃这部分的地域,就等同于砍掉了天韵一半的业务营收。

    这不是在提交换条件,这是要她卞生烟的命。

    她很想把面前的热茶泼到卞鸿南脸上,但当低头看到那份调查文件,卞生烟只得生生忍了下来。

    “可以,天韵日后不会接海淀区和朝阳区的企业单,你满意了吧?”

    第二个条件也谈成了是卞鸿南没想到的。

    卞生烟爱财如命,天韵发展到今天,她几乎是耗尽了心血。可凭着那份文件,她竟然能将这种荒谬的要求也答应了下来。

    卞鸿南哈哈一笑,讥讽道:“卞生烟,这你也能忍?”

    换做以前,她早就一拳头轰上来了。

    现在却能跟他稳稳当当地坐在对面,一没破口大骂,二没动手打人,实在反常。

    不过这也说明了那份文件对她的重要性。

    想不到自己这个骄傲的女儿,有一天竟然也会取舍了。

    卞生烟淡定地抿了口茶,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卞鸿南,你真以为我手里没有什么底牌吗?”

    卞鸿南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能拿捏我,我自然也有东西拿捏你。”卞生烟面无表情道:“你非法洗钱和转移财产的那些事,做的不是很干净呢。”

    卞鸿南脸色一变,莫名就心虚了。

    就在他以为卞生烟会以此相要挟时,卞生烟却说:“退出竞标和放弃两个区的生意,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但你给我记住了,”她指了指手下的文件和照片,寒声警告道:“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但凡有一个人知道了,我都会安在你头上算账。”

    “到时候,别说你,光盛也别想活。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年轻,我有重来的资本,但你还有几年活头?在牢里蹲上几年,估计没等出狱那天,你就躺棺材了。威胁我,你可要想好。”

    卞鸿南脸色铁青。

    卞生烟是越发放肆了,丝毫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爹来看,张口闭口都是咒他死。

    “那两个人我已经处理过了,他们绝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这份资料,也只有我手里这一份。”

    言下之意,卞生烟所担心的,绝不会发生,也希望她能安分守己,不要随便胡来。

    “这是最好。”卞生烟在卞鸿南递过来的合同上愤愤签上名字,然后拿了文件袋就离开了。

    等她走后,卞鸿南才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心的汗。

    望着卞生烟离去的背影,他在心里唾了一口:

    ——卞生烟,你把情义看得那么重,终有一天会栽跟头的。

    第57章 热议纷纷(含2000营养液加更章) ……

    卞生烟的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

    她将那份从卞鸿南手中得到的文件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箱里, 然后理了理思绪,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去医院接元颂今下班。

    天韵跟京北大学第一医院距离不远,开车就二十分钟。

    自元颂今腿受伤后, 卞生烟每天都早早下班, 让司机载着她开车去医院接人。

    科室里的同事们都很照顾元颂今, 见他坐着轮椅不方便,经常会帮着推一把。

    卞生烟来的时候, 元颂今刚换好衣服。

    他一开门,就看到卞生烟跟司机站在走廊等着他。

    元颂今划了两下轮椅来到她面前, 心情很好地冲她露出一个浅笑:“姐姐等很久了吗?”

    卞生烟顺手摸了摸他的脸, 全程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我也就刚来不到几分钟。”卞生烟说:“今天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司机一言不发地上前, 扶住了轮椅后背, 推着元颂今往门口走。

    元颂今偏过头来跟卞生烟说话, 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同事们都很照顾我,代容姐姐她们今天中午还帮我带饭呢。”

    卞生烟见他心情不错,于是也勾起唇角:“那就好。”

    两人到家的时候,赵阿姨已经做好了饭。

    他们从怀唐回来, 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腿,于是就配了个司机开车,还把赵阿姨又请了回来专门负责早晚餐。

    吃完饭,元颂今杵着腋杖独自去浴室洗澡。

    没一会儿, 卞生烟就开门进来了,然后两人一起躺在浴缸里。

    元颂今打了石膏的那条腿搭在浴缸外头,卞生烟缠了纱布的右胳膊则是垂在浴缸边缘, 两人的姿势颇显滑稽。

    卞生烟亲吻他的肩颈,与怀中人湿漉漉的眸子对视两眼后,旖旎的火就烧起来了。

    两人抱在一起,交缠着,水花四溅,元颂今被吻的意乱情迷,双眼泛起涟漪,差点又要呼吸不畅,好在卞生烟及时松开了他的唇,轻轻啄吻他的眼皮和下巴。

    在怀唐耽搁那么多天,回来了又是一堆事缠身,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亲密过了。

    元颂今忍得难受,于是伸手开始自己开拓起来,咕噜咕噜的水声听得人耳根发烫。

    卞生烟也早就没了耐心。

    “嗒叭”一声,浴缸旁的柜子被一只修长的葱白手臂打开,她从里面拿出来早就消好了毒的常用器具,一点一点用在了元颂今身上。

    元颂今站不起来,卞生烟就把他摁在自己怀里,从身后锁住他的身躯,一边撩拨,一边在他漂亮细腻的后颈皮上留下点点痕迹。

    令人头皮发麻的涨感自下而上蔓延开来。

    元颂今仰起脖颈靠在卞生烟身上,眉头紧拧,习惯性地咬紧唇瓣,神色痛苦但欢愉。

    浴缸边缘被两只十指相扣的手抓住,水一波一波溢出……

    ……

    这澡足足洗了好几个小时才出来,要不是浴缸有恒温系统,两人恐怕都要着凉。

    吹完头发,元颂今趴在卞生烟怀里,屏住呼吸给她手臂涂抹消炎药。

    卞生烟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静静划过触控板,时不时敲击两下电脑键盘的声音。

    下班早,但工作一点没少,为了不耽误进度,卞生烟就带了回来,争取睡前处理完。

    不过今晚在浴室磨了几个小时,留给她的时间就不多了,所以卞生烟只准备弄完一部分就睡觉。

    电脑屏幕上的光照映在身侧元颂今漂亮的瞳孔中,折射出他温存后暧昧满足的眼眸。

    “姐姐,疼不疼?”

    元颂今生怕自己动作大了,扯到她伤口,不禁仰起头来观察她的神色。

    卞生烟的手臂前两天才刚拆线,留下了一道狰狞的长痕伤口,甚至还能看到当时柴刀砍出来的切面,甚是骇人。

    越看,元颂今心里就越疼,他极力克制住眼眶的酸意,不让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但还是没忍住哽咽了两声。

    那天看到王传伟的那把刀朝她飞过去,元颂今当时就吓得心脏骤停。

    后来看到卞生烟的手臂割出那么长一条血口,地面血流如注,元颂今瞬间就跟疯狗一样扑了上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王传伟的命。

    现在王传伟进了监狱,但卞生烟胳膊上的伤无法逆转,未来一辈子都会有一条狰狞可怕的疤痕留在上面。

    元颂今只恨在当时警察来之前没有了结了那个狗东西。

    他捧着卞生烟的手,眸色逐渐湿润。

    “哎呦我的元宝,怎么又哭了?”卞生烟不得已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半开玩笑似的轻声安抚道:“刚刚在浴室还没哭够吗?”

    元颂今抬手擦擦眼睛,扁着嘴难过道:“……姐姐总是打趣我,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这么长一条疤,到时候贴在胳膊上,她以后怎么可穿露胳膊的衣服啊……

    在拆线之前,他们就已经咨询过当初在M国做祛痕手术的医生,得到的回复是不完全能祛除。

    因为创面太大,而且伤口太深,即便多做几次,也还是会留下淡淡的痕迹。

    这就意味着,卞生烟完美无痕的身体上,要一直有这一条割口存在了。

    卞生烟冲他轻声一笑,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受过。

    就像她爷爷,早年间同行竞争,他不仅中过枪,胸前还有一道二十多厘米长的砍刀疤痕,几乎横贯胸口。

    她这只是一道砍伤,医生说不能完全祛除,那处理到最后了,她随便纹一点图案上去遮一下就行了。

    “这点完全不影响,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专门做模特,身上有伤再正常不过了。”

    卞生烟伸手过来勾了勾元颂今的下巴:“到时候做完几次手术,我就纹一个图案上去遮遮,现在不是都很流行纹身的吗,即便认出来了,对面还能因此不跟我做生意了吗?”

    这话说的头头是道,但元颂今心里能不清楚吗,疤痕对一个女性来说,简直是一种心理伤害。

    卞生烟说得再云淡风轻,日后穿礼服出席活动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会带有其他意味的。

    见他难过的眼睛都红了,卞生烟便无奈地搂过元颂今的脑袋,倾身在他额前吻了吻:“只要我生意做的够大,爬的位置够高,这种东西对我的影响就可以忽略不计。出门在外,大家都是看中彼此的价值,这点小瑕疵,日后只会成为我的点缀陪衬。”

    她扫了眼还剩下一半的消炎药,柔声说道:“不疼的,元宝你放心弄就行了。你要是再耽搁下去,我的胳膊还真就感染了。”

    此话一出,元颂今瞬间就坐了起来。

    卞生烟都发话了,他便不再慢吞吞,细致地撒完药粉就给她换上新的纱布包扎好。

    片刻后,等卞生烟处理完工作,终于合上电脑,偏过头来想找元颂今说两句时,忽的发现他枕着枕头睡着了。

    他两只手还搭在她腰上,乌黑的碎发遮住了一半的眉眼,露出来的鼻梁杵在天鹅绒枕头里,面容恬静。

    卞生烟以为从刚刚上完药到现在,就过了半个小时,但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她将元颂今的手臂轻轻拿起来塞到被子里,然后起身,把关了机的电脑放在床头柜上,转而打开抽屉里的黑色木箱。

    里面是元颂今每天都要塞的药柱。

    尽管这会儿人已经睡着了,但药不能断。

    于是卞生烟拿出来一根,翻身趴在元颂今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宝贝儿?起来上个药再睡吧。”

    元颂今太困了,嘴里闷哼几声,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无奈之下,卞生烟只好帮他褪下裤子。

    谁料,睡梦中,元颂今竟自觉地挺起腰来,无意识地抱住自己的两条大腿往身前压,好方便卞生烟上药。

    见到这情景,卞生烟是哭笑不得。

    这种睡前塞药的行为已经成为了元颂今的习惯,所以哪怕人睡着了,卞生烟一脱他的裤子,他就知道要做什么,人还没清醒过来,腰倒是先抬起来了。

    于是卞生烟将他的两条腿抱在怀里,很是熟练地将药柱推了进去,随即又将睡裤给他穿好,动作一气呵成。

    刚塞进去的时候,不适感令元颂今咬着唇呜咽几句,然后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做完这些,卞生烟才重新躺回到床上,与元颂今手牵着手拉好被子,在月光下盯着他的脸出神。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要如何跟元颂今开口。

    如果卞鸿南那份资料属实,那元颂今又为什么要跟她隐瞒呢?

    两人明明约定过,以后都不会对彼此再有秘密,可现在,从一开始就没遵守约定的人,是元颂今。

    今天在路上,甚至回家,卞生烟都有无数次想要跟元颂今问个清楚。

    为什么一句都不跟她说?

    但仔细一想,问出来了,又怎样?

    这对两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卞生烟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元颂今睡着的容颜。

    既然她的心肝选择将秘密烂在肚子里,那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一晃又半个月过去了。

    “拐卖村”案虽然已经结案,但开庭审理还未提上日程。

    隔几天,这件事的热度就又冒了出来。

    最近有媒体记者扒出来“拐卖村”案件中,关于王传伟两任妻子所生的孩子王招娣跟王经义姐弟两人的处罚进展。

    舆论纷纷被引导在了这个问题上。

    因为高鸣晨事件,王经义跟王招娣同为被拐卖妇女所生下的孩子,他们在高鸣晨被囚禁虐待的过程中,也扮演了施暴者的成分,所以一同被高鸣晨父母和姐姐起诉,要求进行判决。

    但王招娣不满18周岁,王经义不满16周岁,若是以虐待罪起诉两人,很有可能无法重判,只能减轻处罚或进行教育批评。

    而被媒体记者挖出来的最最惹人注意的因素,便是两人的存在是否合理。

    元颂今这段时间总是听到科室有人在讨论这事。

    中午不忙的时候,大家吃饭都一起聚在护士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手机上的新闻。

    护士长咽下一口青菜:“我觉得从受害者的角度出发,这两个孩子都不应该活着。他们可是罪犯的后代,单从他们对高鸣晨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本性卑劣,以后大了,对社会也只会有危害。”

    有人立马附和,边扒饭边说:“狠狠点了,你看那个王经义,被抓的时候还说什么他妈就该打,谁让她找机会就跑,不好好跟他爸过日子,既然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那留着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被拐卖女性所生下的孩子就应该被掐死在襁褓中。他们两个都没有疼爱过自己的妈,没有帮她打理衣着,任由高鸣晨睡在脏污遍地的地窖里,浑身臭烂肮脏。这样的孩子,你觉得他们会有正常人类的感情吗?对自己母亲都斜眼冷视不闻不问,这种人以后放进社会来,还不知道会成为多大的炸弹呢。”

    “本来高鸣晨才是受害者,被逼迫着生下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喜欢?应该是恨不得他们都去死吧,要不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生活能变成那个样子吗?”

    “我说话很不好听,都枪毙得了。王招娣的亲妈都被那男的害死了,王经义对自己妈都那个德行。别说生下来也是一条命啊,道德绑架不了我,我要是高鸣晨,逃走的时候有机会,一定弄死自己生下的孽种。”

    听到科室的姐姐说了最后那么一句话,元颂今拿着记录本的手忽然一抖,“啪”一声,圆珠笔掉落在地。

    顿时,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元颂今面色尴尬地看过这一圈午休闲聊的同事,他坐在轮椅上,伸手就要去捡地上的笔。

    这时,他手边的一个女护士先他一步帮他捡了起来。

    “……谢谢丽姐。”元颂今声音很轻地说。

    有人见他脸色苍白,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于是问道:“颂今,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啊,怎么笔都拿不住了?”

    元颂今别过脸去,连连摆手:“没……没事。”

    这件事的热度越来越高,科室这两天的人都在讨论这事,每个人都义愤填膺的。

    除了,元颂今。

    他剩下的饭也吃不下了,便跟大家招呼说他去丢个垃圾。

    很快有人站起来,热切地接过他手里的饭盒说:“我们来吧,你坐着就好,进进出出的不方便。”

    元颂今很是不好意思地又说:“我还要上厕所。”

    见状,众人这才没拦着他,元颂今默默推着轮椅离开了护士站。

    丢完垃圾,他将扶手一扭,转头拐到了医院的南门后院。

    这个地方比较偏,很少有人走动。

    元颂今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关于王招娣王经义姐弟俩的新闻。

    这两天,他一直都不敢打开手机,害怕点进去那些软件,看到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咒人死的话。

    说实话,他有点心虚,更多的是害怕。

    一听到跟王招娣王经义有关的事,他就控制不住地手抖,内心恐慌万分。

    平台最前排的几则报道浏览量已经过亿。

    他犹豫了很久,然后哆哆嗦嗦地点进了评论区。

    不出所料,跟刚刚护士站的同事们讨论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元颂今浑身发凉,一点一点浏览那些文字,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令他心安的理由来。

    舆论吵的很凶——

    @林今年:“从法律层面上讲,这种事,父亲是犯罪人员,因为重大罪过入狱后,孩子应该归母亲抚养。毕竟母子连心,爹妈都不要他们了,他们该怎么办?况且,据说高鸣晨的姐姐不是有工作吗,工资还不低,怎么说都是她的外甥和外甥女啊,养一下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1L@写不出来狗蛋:“楼上说那话的,祝你这辈子也被人那样对待哈。高鸣晨已经那样了,自己的生活都是问题,居然还要认下这两个野种?她的一生都被毁了,孩子于她而言就是一种耻辱。好不容易逃出那个地方,居然还要遵循什么道德感去养强.奸她的罪犯的孩子,简直活久见了。”

    2L@柚子多肉:“这种孽种居然还要让他们留下来?枪毙都是轻的,人家受害者做错了什么,凭空遭受这种折磨,被逼迫后生下了孩子,结果还得养着两个贱种。楼主的发言已举报,最好查查说这种话的人是什么成分。”

    @今天吃的什么:“如果是我,我绝不会允许他们活着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别扯什么母爱,刀没砍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我接受的孩子,才是我的孩子。我被强迫生下来的,就是贱种,绝不能留。既然他们已经长歪了,不如直接判个无期徒刑老死在监狱里得了,最好是枪毙,他们留着就是祸害[合掌拜托]”

    @作业做不完:“被拐卖的妇女生下来的孩子就不应该存在,但凡法律承认这一点亲子关系,以后他们就会无穷无尽肆无忌惮地去吸母亲的血。”

    @嘴巴狠毒:“留着干什么?时刻提醒那个母亲,哦,我被强.奸过,这是我被强.奸生下的孩子,我身心受了这么大的苦楚,我还得遵从道德感把他们接到身边抚养成人?拜托,说出这种话的人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是不敢及:“有个问题啊,先不说王招娣跟王经义这对没心眼的姐弟,万一有那种,被拐卖的妇女被逼迫生了孩子,后来幸运逃走了,那么假设,她的孩子受到了良好的教育长大成人,真心想跟母亲相认,那这种要怎么评判?”

    1L@狂风博阿玉:“你这假想的是真理想化啊,这种人能受到教育好好长大成人,那也得感激自己母亲的优良基因没让他长歪。就凭这一点,他这辈子都应该活在自卑里,真搞笑,还敢过来找母亲相认,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应该自己找根绳子吊死!”

    2L@摩托就爱你:“难评,很难评。这个母亲是遭了什么罪,这辈子被恶鬼缠身了。”

    3L@别偷我菜:“1L说的有道理哈,这种人就应该麻溜的找个地方死掉最好。活着都不感觉丢脸吗?”

    ……

    一条条划过去,元颂今双唇泛白,心脏越发刺痛。

    没有,一条让他心安的评论都没有。

    那些网友说的话,就像是在讨伐他一样,一刀刀砍在身上。

    元颂今说不出话,越发觉得呼吸艰难。

    “你也在看这个新闻啊?”

    一道声音忽然凑近他耳边说道。

    元颂今顿时汗毛倒竖,吓得手机一扔,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新买的手机掉在地上,好在没摔出问题来。

    扶雯拿着装捡好的中药汤包,站在他身后,两人呆愣对视。

    这一眼,元颂今瞬间吓丢了魂。

    “扶……扶女士?你怎么在这儿?”

    元颂今磕磕巴巴地问道,下意识躲避她的视线。

    扶雯弯腰,帮他捡起来手机。

    屏幕还没熄灭,自然的,她清楚瞥见了上面的评论页面,神色有微妙的迟疑。

    “我来复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扶雯将手机上的灰吹了吹,然后递给了他:“看你这身装扮,是本来就在这里工作吗?”

    “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元颂今低着头,胡乱地接过来:“对,我就是在这里工作……脚好多了,快能走路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不停地闪过疑问,扶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然后元颂今蓦地想到,两年前两人第一次见,就是扶雯来这里住院检查。

    当时他大二,还在师承学习。

    而扶雯会出现在京城,也是他们在怀唐的时候彼此聊过自己的工作,元颂今由此得知她和高瑜然都是在京城的一家知名出版社做编辑。

    所以在这里碰见她复查,不算稀奇事。

    两人相见的此刻,元颂今无比感谢自己小时候因为害怕被父亲发现,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母亲他的名字。

    扶雯当时隔着木栅门叫他“小孩”,自己则是没有对她喊过任何称谓。

    不然在怀唐的时候,扶雯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就会认出他来。

    元颂今异样的举动令扶雯疑惑,她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每次碰见她都一副做错了事的小心样子,回想起来,自己好像跟他在怀唐是第一次见,但那时,这年轻人好像就不怎么喜欢她。

    非要说奇怪,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战战兢兢的。

    扶雯没多想,只以为是元颂今生性胆子就小。

    她扫了眼元颂今还没息屏的手机,淡淡开口说:“这个新闻最近挺火的。”

    见状,元颂今赶紧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关了机,然后揣进兜里,对扶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是……是啊,最近同事们都在聊这个。”

    扶雯微微一笑:“我最近也有在关注。”

    元颂今心里乱糟糟的,脱口而出问道:“那,鸣晨姐姐怎么样了?”

    “瑜然找了医生,正在带着她做康复训练,现在能认出来伯父伯母了。”

    元颂今僵硬点头,嘴中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扶雯顺势问道:“你接触过王招娣,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元颂今茫然抬头,他完全没料到扶雯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慢吞吞回答说:“她是有一点顽劣……可能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脾性不太好。”

    “是吧,”扶雯应和道,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冷漠:“跟我猜的没错,我也觉得这种人生来就是恶劣的。”

    元颂今心脏漏了一拍。

    他很是敏锐地听出来扶雯话里的鄙夷和憎恶,不由得更为慌张。

    “那,瑜然姐姐他们,准备怎么处理那两个孩子啊?”

    元颂今扣着轮椅扶手,手指紧张地蜷起又张开。

    扶雯表情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厌恶:“先起诉,起诉不成就送到精神病院去,就说他们俩有毛病,反正是能扔多远扔多远。这两天来说风凉话的亲戚已经够多了,还说什么让一起养着,我都恨不得让他们去si——”

    说到这,她戛然而止,似是觉得在一个不算相熟的人面前说这么过激的话不是很好,于是扶雯敛了敛心神,表情依旧是冷冰冰的,十分凉薄:“若是我经受了这种糟心事,绝不会让那种情况下生下来的孩子苟活于世。”

    元颂今表情空白一片。

    扶雯还以为他是不理解,又沉了沉脸,补充说:“被拐卖的女性所生的孩子,能活下来的基本都是男孩儿。他们身上流淌着犯罪基因,长大后也只会学着父辈去残害其他的女性。我为什么要让这种迫害我的东西长大?”

    元颂今垂下了脑袋,手指死死抓住扶手,而后又缓缓松开。

    他整张脸惨白一片,脱力般哑声附和道:“是啊,他们就不应该活着……”

    听到这话,扶雯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情绪冲昏了脑袋,竟然在外人面前说了这么多激烈的言论。

    如果换做旁人,可能就会怀疑她为什么这么激愤,若是进而发现她曾经……

    扶雯咳嗽了两声,装作理好了思绪,挺直腰板不卑不亢道:“抱歉,我失态了,本不该跟你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但我只是从一个受害者的角度出发。你还年轻,未必能感同身受。”

    元颂今感觉肢体都冻僵了一般,活动一下手指都很难。

    下唇瓣被他无意识的咬出了血,痛意令他微微有了点反应。

    他追求那么多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是啊……”元颂今扯出一抹笑,但表情却十分苦涩,他一字一句说出在心脏上刀割般锋利冷锐的话:“我也觉得……他们不应该活着。”

    第58章 医闹 元颂今坠楼了。

    跟扶雯告别后, 元颂今呆愣愣地推着轮椅回了护士站。

    见他去那么久,几位同事还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去卫生间腿脚不方便。

    元颂今发了会儿呆,才茫然反应过来, 摇头说不是。

    “颂今, 你真的没关系吗?”护士长看着他神情恍惚, 嘴唇都没了颜色,不禁接过他手里的查房报告, 一脸担忧问道:“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我看你身体好像不是很舒服。”

    听到这话, 元颂今赶紧打起精神来, 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代容姐, 我没事。”

    护士长不放心地说:“那你要是哪里不方便, 一定要跟我说, 别硬撑着。”

    “我知道了, ”元颂今冲她点点头:“谢谢代容姐。”

    然而,不知是不是元颂今的错觉,整个下午他都觉得身边的氛围怪怪的。

    不时有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交头接耳一番,低声说着什么。

    元颂今一走近, 他们就闭上了嘴。

    原本对他态度客客气气的病患们,在他踏进病房门的那一刻,就变了眼神。

    一道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将他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微妙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

    元颂今推着轮椅, 不安地穿梭在走廊上。

    他听到坐在走廊凳子上的患者家属聚在一起,手里拿着张传单似的东西,然后对照着他看了又看, 低声说着——

    “真的是他吗?”

    “就是他,真是没想到啊。”

    “简直是畜生啊,这种人怎么能被当做英雄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种劣迹斑斑的人,居然还活得好好的,一点都不愧疚吗?”

    ……

    元颂今奇怪地看过去,那些人立马又恢复了淡然。

    他想去问问到底怎么了,可又怕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何况手上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处理,他来不及将时间浪费在这儿。

    可越随着时间的推移,元颂今越是焦灼不安。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每一个路过护士站的人都要朝着他看上两眼,像是审视,又像是怀疑,带着很多的不确定,但元颂今很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几抹情绪中透露出来的明显恶意。

    可能怪他这两天精神太过紧绷,所以出现了臆想。

    元颂今这么想着,但低下头躲避视线的时候,捏着签字笔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颂今!”

    一声大力的叫喊令他猛地回过神来。

    元颂今扭头一看,发现是丽姐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我叫了你好几遍,怎么都没反应呢?”

    元颂今怔怔望着她好一会儿,随即敛下眸子,说道:“抱歉丽姐,我刚刚有些走神了。”

    丽姐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是不是太累了?累了的话我让阿华去送热敷包。”

    自从元颂今从怀唐受伤回来,大家就都很关照他,知道他腿脚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所以最近的工作都是让他待在护士站做做记录,偶尔去查房换药,活动的区域也就在整个5楼,面积不大。

    不过这会儿他们开始忙起来了,37号床的病人到了做艾草热敷的时间,如果不是人手不太够,赵丽也不会说来找元颂今去一趟。

    元颂今连连摆手,他今天走神好几次了,要是再出岔子,回头真就不好解释了。

    “不用的丽姐,”他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艾草药包,看了眼病房信息和患者名字后,就扶着轮椅过去了:“我可以的,放心交给我吧。”

    目标病房就在前面左拐弯的走廊里面,不是很远。

    赵丽勉强信了他的话,走之前还不忘嘱咐道:“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及时跟我们说,姐姐们能帮都是会帮的。”

    元颂今微微一笑,他知道丽姐跟护士长一样,跟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在这里师承学习的时候,他就和各个科室的前辈们熟识了,谁真心对他好,元颂今都记在心里。

    37号床病患是一位老大爷,前些天摔了腿,每次做完艾灸热敷都会好得多。

    元颂今先是确认了一下患者的身份信息,然后将热敷包绑在了他腿上,隔着一层衣服贴合好。

    就在他摆弄的时候,身后忽然靠过来几个中年男人,手里还拿着刚刚走廊上元颂今远远就见过的传单。

    几人对着他比划半天,然后语气不善道:“你就是元颂今吧?”

    元颂今正忙着检查热敷包是否绑稳固,结果听到这个明显不是善类的声音,他虽然感觉奇怪,但还以为是患者来咨询病情的,毕竟之前高鸣晨的新闻被报道出来后,他的照片也被贴了出去,近期跟他打招呼的患者挺多的。

    于是他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是我,怎么了?”

    刚说完,那人就将一张纸扔到了他面前,指着上面的东西问道:“还敢问怎么了?你也真是厚脸皮,自己都是老鼠窝里出来的,现在竟然翻身成了媒体争相报道的正义榜样。哎,我就奇了怪了,你看到这两天的新闻,心里什么滋味啊?你那个妈,是死了,还是跟人家高鸣晨一样疯了啊?警察就没找过你吗?”

    这边的动向很快便吸引了集体病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元颂今浑身一僵,转过头来,一脸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纸,高高在上道:“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了吧。还在装傻?不会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吧?”

    听完,元颂今立马低下头去,捡起那张纸拿在手里。

    等看到这上面的东西,元颂今浑身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传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全是有关他出生地的信息。

    整张纸最上面,用最显眼的大字标题写道:

    ——【惊天爆料!被全网夸赞的“拐卖村”案正义使者元颂今,实则自己就出身于大名鼎鼎的“拐卖村”!】

    看到后半句话,元颂今大脑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他哆嗦着,到处看上面堆叠出来的文字和图片。

    【元颂今,21岁,元家养子,现为京北大学第一医院中医部内科见习医师,2000年出生于为安江省年城西溪县吴白乡双集村。2008年被送到镇上的孤儿院,于同年被元家收为养子。】

    【2010年,一起特大拐卖案震惊全国,该案就是大名鼎鼎的“双集村”拐卖案,整个村子的所作所为都令人发指。村民们无一例外都是拐卖者,他们相互包庇,目无法规,以极其残暴卑劣的手段剥削被拐来的女性,并通力合作,暴力反抗执法特警部队,相关人员被捕后态度嚣张。】

    【本案所有被拐卖女性所生下的孩子,成年的依法依规判刑,未成年的都送去了少管所改造,婴幼儿一律送进孤儿院统一管理。而只有元颂今一人,在案件曝光前就离开村子进入了孤儿院,因此顺利躲过检查漏洞,摇身一变美美成了被领养的元家小少爷,何其讽刺!】

    【高鸣晨事件,他在盲眼状况下判断出整个村子都有可能存在拐卖现象,究其原因,细思极恐。如果不是他本人自小就出身于这种环境,又怎么会清楚猜到邱潭村存有其他被拐卖女性呢?】

    【资料显示,元颂今早年母亲病逝(身份不详、时间不详),8岁时父亲(元建国)绝症去世。可他毕竟在双集村真真切切生活了8年,若说他没参与过欺凌虐待被拐卖女性的事,谁信?谁来为他那个身份不详病逝的母亲发声?】

    【当时记者还发现了双集村的一座“阴桥”,桥下被丢弃的全是刚出生的女婴和因为逃跑被打死的女人的尸骨。而元颂今被领养后,对双集村发生的事只字未提,如果不是后来政府单位接到匿名举报,那里的罪恶还不知要持续多久。这种环境熏陶下出来的人,必将对社会造成严重危害!】

    【元颂今不是应该被高声歌颂的英雄,而是罪恶血脉的延续!这种踩在母亲痛苦上的小人,就应该人人喊打!】

    【图片1】:(“双集村”拐卖案抓捕现场,村民暴力抗行画面)

    【图片2】:(双集村“阴桥”尸骨现场实拍)

    【图片3】:(双集村被拐女性解救画面:住在牛圈)

    【图片4】:(双集村被拐女性解救画面:精神失常,身带镣铐)

    【图片4】:(被拐5年女子与父母相认画面:双方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图片5】:(元颂今进入孤儿院登记记录)

    【图片6】:(元颂今被元家领养记录)

    ……

    而整张传单上,最最明显的地方,贴上了元颂今身着白大褂坐在轮椅上工作的高清正脸图片,旁边标注了他工作的医院名字和科室。

    元颂今一脸苍白地看完,再抬起头时,他忽的发现整个病房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而每个人手上都有这么一张纸。

    很显然,他们早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数不清的阴沉眼神望过来,寒意自脚底升腾而起。

    元颂今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

    护士站。

    赵丽正在埋头翻找刚刚呼叫铃的床号,忽然,护士长急匆匆地走过来,将一沓彩色纸张甩在桌台上,问道:“元颂今去哪儿了?”

    赵丽疑惑抬头道:“代容姐,这是咋了?”

    她目光情不自禁被那堆传单样式的东西所吸引:“这什么啊?”

    赵丽随手拿了一张看。

    护士长则是急忙又问了一遍,目光不停地在周遭搜寻:“出事了,刚刚有人在每个病房都发了这个东西,也没人拦着点。现在快告诉我,元颂今去哪了?”

    赵丽快速浏览了几眼,惊讶地捂住了嘴。

    过了几秒后,她猛地反应过来,暗道不好,于是立即领着护士长往37号病床的病房走去。

    两人刚到拐弯的地方,就看到目标病房外聚集了一堆人,左右两边的病患和家属都围了上来,而处在中央的元颂今正被几个男人从轮椅上拽下来,揪住领子打。

    四周都是谴责辱骂的声音,不堪入耳。

    “就你这样的还当医生?吃你自己亲妈的人血馒头是吧,怎么的?自己过上好生活了就想着把过去的事断的干干净净的,还真是有钱了就为所欲为啊。”

    “你怎么好意思长这么大的,登上正能量人物榜了很得意是不是?”

    “别是后来还偷摸帮着别人拐卖吧,毕竟自己亲爹就是这么干的,他肯定熟悉拐卖的事。”

    “快,报警,这种绝对是嫌疑人里的漏网之鱼,必须得好好查查。”

    “装成一副无辜样给谁看呢,就你这样的,妥妥的隐藏嫌疑犯!”

    “真是不知羞耻啊,堂而皇之地就想把自己洗白了,怪不得那么积极地参与到高鸣晨案件里,原来是想借着这次的势头把自己包装起来。”

    元颂今死死抓住掐住他衣领的手,咬牙切齿道:“给我放开!”

    医生不能在医院跟患者发生争执,再加上他腿脚不便,实在是占不到上风。

    “赶紧报警,让他蹲局子!”

    “枪毙才对啊,这种从犯罪窝里出来美美隐身的家伙,绝对是潜在的犯罪分子!”

    “说不准,他亲妈都是他害死的,肯定跟他那个狗逼亲爹一样动手打过他妈,太不是人了!”

    人越来都多,乱七八糟指责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元颂今听得头脑发昏,无助地反驳道:“都是没有的事!不要再说了!”

    但是没人听他的。

    所有看到传单的人都被调起了情绪,义愤填膺,活脱脱将他当成了出气口。

    “你还嘴硬,这事网上都传遍了,你再无辜,怎么解释那些东西?证据都清清楚楚地甩到你脸上了,还敢说不是。”

    有人趁机抽了他一巴掌,并拿出了手机,点开了新闻页面给他看。

    元颂今被打的眼冒金星。

    但当望见那手机上面各个大V所爆料出来的内容,跟医院病房里有人投放的纸张上写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时,元颂今傻眼了。

    怎么网上也……

    瞬间,一股绝望感笼罩了元颂今全身。

    见他不说话了,带头的男人当即说道:“这人心虚了,大家不要手下留情,法律惩戒不了的,我们来主持正义!”

    说完,他顺着身后人的簇拥,将元颂今摁到了走廊窗台上。

    赵丽跟护士长当即冲了过去,但人太多,直接堵死了走廊,她们只能大叫着喊人过来帮忙。

    瞬间,整片B1病房区域都乱套了。

    护士长拼命想要推开人群进去。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到人群传来一声惊呼!

    所有人都呆住了……

    天韵公司,办公室。

    卞生烟正忙着处理卞鸿南那份合约上的条款,现在需要将朝阳区和海淀区两个区域的业务进行总结,然后花上一些时间一一处理干净。

    一下子少掉大半业务,对天韵来说影响重大。

    但没有办法。

    卞生烟想到那天看到的文件,额心就一阵阵的疼。

    接下来,她要试着开拓一下国外市场了。

    就在这时,秘书石欢大惊失色地冲进来,连门都没敲,嘴里喊着:“卞总!卞总!出大事了!”

    石欢从来没这么慌张过,给卞生烟也吓一跳:“怎么了?”

    她顺手接过来石欢递来的平板,瞥了眼上面的东西。

    只看了个标题,卞生烟就猛地站了起来,眼瞳顿时一缩。

    她意识到不对劲儿,于是赶紧拿过手机给元颂今打电话。

    然而,就在这时,医院的电话却先一步打给了她。

    听到里面护士的声音,霎时间,卞生烟心脏骤停。

    元颂今坠楼了。

    第59章 她必须要保下元颂今(含2100营养液加更……

    卞生烟赶到医院的时候, 元颂今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只能抓住护士长的手问情况。

    护士长也是吓得不轻。

    她知道卞生烟跟元颂今是恋人关系,而且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可不简单。

    所以当问起事发情况时,杨代容立刻将全部经过都说了出来。

    “当时人很多, 走廊都堵住了, 我们怎么推开患者都挤不进去。颂今被最前面的几个男人揪住领子摁在窗台上, 他们都对他动手,骂他该死什么的……然后人越挤越多, 我没看清楚,就听到他们在惊叫, 不知道怎么回事, 颂今……颂今就摔下去了。”

    从五楼掉下去, 结果可想而知。

    杨代容回想起来是心惊肉跳, 说话都发颤。

    不过好在元颂今被三楼的空调外机挡了一下, 减缓了作用力, 且事发地就在医院,所以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手术室。

    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他们将他抬上担架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脑袋靠近后脑勺的位置磕破了一个血口,原本骨裂的左脚踝受到二次伤害, 全身多处骨折,脾脏出血,检查时已经呼吸微弱。

    卞生烟的表情阴冷黑沉,一双眼死死盯着说话的杨代容,令她不由得头皮发麻, 寒意直窜全身。

    一直以来,出现在医院的卞生烟都是笑眯眯的,特别是对上元颂今, 亲切温和的形象让所有人都忽略了她本身的冷冽气势。

    头一回见到她如此可怕的眼神,杨代容心口发紧。

    闹事的人一看出了人命,散得比什么都快。

    警察正在排查当时的监控,被调动了情绪的病患和家属早就跑回了自己的病房,一声不吭地将手里的纸张给丢到垃圾桶。

    卞生烟随手从手术室门口的垃圾桶里翻出来一张,看完后,她眸底猩红,暴戾地将纸撕的稀巴烂,并一脚将垃圾桶踹翻。

    里面揉吧成一团的,完完整整胡乱塞进去的,还有被孩子们折成纸飞机玩的,满地都是,什么形状的都有,彩色的宣传页上,一字字一句句就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伸出舌头来把人缠死,然后一口一口的将人蚕食殆尽,连渣都不剩。

    就是这些东西,害了元颂今的命。

    杨代容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不敢说话。

    卞生烟招手,让保镖带人过来,将整个医院写满了元颂今的宣传页都收拾走,拉出去烧干净。

    瞿淮打来电话,汇报他的排查结果。

    “整个京城,只有这一家医院被人挨个病房塞了传单。”

    再结合网上不约而同冒出来的新闻稿件,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一起针对元颂今而来,蓄意为之的阴谋。

    卞生烟很难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话的语气让人莫名感到压力:“我知道了,你现在带人去蹲守全市的火车站高铁站和机场,大巴客运也别放过,一会儿石欢跟警察那边会发给你破获的人像照片,务必要把那几个人给我揪出来。”

    瞿淮什么都没问,当即应下。

    做完这些,望着头顶大亮的“手术中”的灯牌,卞生烟心急如焚,她靠墙蹲在地上,脑中乱成一团,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从五楼摔下去,正常情况下,这样的高度是致命的。即便有东西作为遮挡缓解了掉落的冲击力,但对身体的损害势必会十分严重,轻则只是骨折躺几个月,重则就是瘫痪成植物人,乃至直接丧命。

    杨代容看着愁容满面的卞生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将卞生烟扶起来坐在凳子上,却被她埋头拒绝了。

    等杨代容蹲下一看,才发现卞生烟捂住眼睛,肩膀都在发抖。

    她脸色复杂地转身,接了杯热水过来递给她,嘴里不停道歉:“真的很抱歉,是我们没及时发现问题,不然颂今就——”

    “代容姐,你先去忙吧,我在这儿没关系的,就想等一下手术结果。”

    卞生烟头也不抬地说。

    医院的事那么多,她身为护士长,守在这儿那么久已经是超出工作范畴了。

    见状,杨代容只好将水杯塞到她手里,然后就转身,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当中。

    很快,石欢那边的监控就有了进展,她将事发时的人员图像全都扫描了出来,并调查了他们的住院信息。

    “那几个闹事的,根本就不是这家医院的病人,近期他们也没有家人在这里接受过治疗。颂今少爷出事后,他们从消防通道离开,后面的路面监控我也拿到手了,刚刚发给了瞿特助,现在他正带着人去找。”

    卞生烟拿着电话,语气低沉:“发传单的人有结果了吗?”

    石欢又看了一遍监控截图,笃定道:“发传单的人有两个,都是蒙着脸的,整个医院没有他们离开的踪迹。反倒是当时围在颂今少爷面前的两个男人,身型跟他们十分相似。我怀疑是发完传单后,他们脱掉伪装隐匿在人群中,然后就……”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卞生烟也知道了结果。

    “让瞿淮务必把所有人都抓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在警察找到他们之前带到我面前,我亲自审。”

    石欢先是应下,然后又犹豫着问道:“卞总,舆论方面我让人尽力删除了,但是热度好像压不下来,另外,咱们公司的股价也因为这事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因为那些所谓的文章里还提到了你和颂今少爷的关系,现在天韵的形象不是很好,不停有客户打电话来投诉,还有群众说要举报我们……”

    她说的很委婉,但卞生烟清楚她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这些天来她一直忙于工作,都没发现元颂今有什么异样,更没关注过网上的动向。

    今天的新闻,是在某个时间点突然爆发似的涌现出来,而且热度一下子就被拉到了最高,即便是想进行捂嘴抢救也来不及了。

    和医院同频出现的传单放在一起看,这事明显是有人故意做局,目标就是她跟元颂今。

    天韵刚上市两年,这种处于发展层的公司最是需要维护对外形象,背后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将元颂今的事爆出来,添油加醋伪造经过后刻意引导舆论,指向性过于明显了。

    那文件里的东西,卞鸿南分明跟她保证过,原件只有他手上有。

    她答应了退出竞标,也答应了割离两个主营业务区,天韵一言不发让出那么大的牺牲,结果卞鸿南却在这个时候变卦。

    所作所为,摆明了是要元颂今的命!

    卞生烟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卞鸿南撕成碎片。

    但元颂今还在手术,安危不得而知,她不敢走,害怕前脚刚离开,后脚就会听到让她崩溃的消息。

    她哽了又哽,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那头的石欢说:“让法务部发个声明,澄清今天的事是谣言所致,转而推到同行恶意竞争上面。”

    现在回应说是谣言,未必能折服大众,但声明是公关方面必不可少的。

    她跟卞鸿南的父女关系紧张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这次他害元颂今成了这样,卞鸿南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了想,卞生烟快速补充道:“然后把今天医院发生的事故录像截取一部分放在网上,买水军带一下热度,就写他遭受恶意医闹坠楼后生命垂危,着重强调颂今医生的身份,把事情闹大,扭转舆论。”

    这只是补救措施,实际上,最好的办法是拿出回应的证据来,证明元颂今与“双集村”拐卖案没有关系才行。

    但她从卞鸿南手中拿到的文件,和网上爆料出来的真实部分完全一致,她还特地去查证一番。但令人绝望的是,那份文件里的所有信息,都是真实的。

    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人十分聪明,对那些信息里模糊的连不起来的部分,全都进行了主观填充描述。

    例如元颂今的母亲身份,谁也不知道,整个拐卖村都被铲除,这一点恐怕就连元颂今本人也无法辩驳解释。

    还有他被领养后十多年,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自己村里发生的事。

    这一点也是真的,同时更是令所有人愤怒的源头。

    可实际上,这其中另有隐情。

    “双集村”拐卖案浮出水面,是源自于2010年3月,京城人民政府接到群众匿名举报,信中称安江省年城西溪县吴白乡双集村存在拐卖事件,并用文字列举出相应罪证,详细到犯罪人员的家庭信息和被拐生活状况,但没有附赠具体图像证据。

    当时收到这封手写的匿名举报信的人是京城刚上任不久的一把手,为人刚正不阿,做派清明,手段雷霆,而且当时正是严打关键时期,整个上层中央尤为重视,当即派出专员越过安江省稽查级层,深入双集村暗中调查取证。

    最终确认双集村拐卖事件属实。

    调查期间,京城人民政府不断接收到手写的同笔迹匿名举报信,举报人透露自己之前多次在网上给安江省年城市政府专线发送过邮件进行举报,也通过电话举报,但得到的回复一直是在调查当中。

    随后京城上级派出检查小组对安江省年城市西溪县等层级官员进行彻查核实,最终确认从2008年-2010年期间,的确有人用虚拟IP和号码匿名给政府热线举报过此事,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经过彻查,西溪县相关官员上下级之间存在严重违法舞弊行为,致使双集村事件持续数年之久。

    官匪一家,数年来层层包庇打掩护,已经成了某些人中饱私囊的不二手段。

    “双集村”拐卖案定案后,京城上层极力打压,年城西溪县不少涉及此事的人员相继落马。

    直到“双集村”拐卖案公开敲定后,那个匿名举报人自此消失。

    而这些信息,都是卞生烟托陈硕言的关系调查来的。有关那个匿名举报人的信息并未记录在册,但她拿到了其中一份举报信的复印件。

    通过字迹对比,卞生烟得到了一个令她无比震惊的消息。

    当年那个揭露了一切罪行的匿名举报人,就是元颂今。

    2008年,他八岁,失去了父亲,被几个伯伯占领了家里的基地和几亩薄田,最终被送进福利院。

    被元兴文夫妇俩领养到京城后,他接触到了网络,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虚拟IP,先是对案发地单位进行举报。在发现没有任何进展后,他继续举报,并一层一层往上递交举报邮件,但没有一个是成功的。

    后来,他终于放弃对安江省年城市西溪县等地进行反馈,转而向京城高级地方单位投递手写匿名举报信。

    两年间,他从未放弃揭露家乡的恶行。

    但出于某种原因,元颂今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一味地递交举报信,想要更多人看到双集村被拐的惨状。

    说实话,看到那份文件的第一眼,卞生烟就下意识觉得那是假的。

    元颂今的涵养、见闻、三观,完全不像是从那种拐卖窝点里出来的人。虽然有伪装的嫌疑,但一同共处了这么多年,两人都对彼此再清楚不过。

    可铁证如山,她自己的调查也证实了一切。

    后来得知元颂今就是那个匿名举报人后,卞生烟的心情更加复杂。

    她忽然有点看不懂元颂今。

    一个自小从拐卖村里出生长大的孩子,却在离开那里后义无反顾地举报自己的家乡,揭发自己的左邻右舍和血浓于水的父族亲人。

    是害怕日后自己的身世被人揭穿吗?还是说,单纯就想报复那些侵占自己房子和田地的村民?

    可刚被领养走,就疯狂举报村子。

    双集村被查,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若是有人存心想拉他下水,已经离开村子的元颂今自己也有被盯上的风险。

    卞生烟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契机,让他萌生出了要打击双集村的念头。

    而那个契机,很有可能就是改变元颂今一生的关键。

    爆料人想要通过舆论激起民愤,从受害者角度对元颂今进行讨伐。

    那她让石欢曝光元颂今的事故画面,也是为了抢先占领制高点,从事故受害者角度出发,兴许能让网络怒火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只是,元颂今就是匿名举报人的事,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

    哪怕她知道,元颂今本该在双集村的案件中担上大功臣的名誉,可有些东西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头上,能展示给人的,也就只有光鲜亮丽的表面。而内里吃人的獠牙会在将人啃食干净后,默默缩回到漂亮的皮囊中,无人知晓。

    卞生烟不敢保证,元颂今就是当年搅得全国打拐氛围都严肃起来的匿名举报人的消息被人得知,他还能安然无恙。

    这也是她迟迟不敢跟那条红线走得太过接近的原因。

    她必须要尽全力保住元颂今。

    这个惊天秘密,只有卞生烟一个人知道,往后,也只会有她一人知道。

    石欢并不知道卞生烟的顾虑,听完老板的部署后,她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那客户那边……”

    “先稳住他们,有人投诉就先不要回应,上面的人要是应要求来检查,随便查都没关系。”

    石欢点头:“是,卞总,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卞生烟在挂掉电话前,忽然叫住她:“你找人查一下那几个肇事者的社会关系,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是否有大额资金入账,越快越好。”

    石欢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交代完这些,卞生烟颓然地坐在凳子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头顶的手术室灯牌还在亮着,时间越来越长,恐惧逐渐代替焦灼,弥漫了整个空间。

    卞生烟紧张地啃咬手指,身上的冷汗早就打湿了内衬。

    等反应过来,她忽然感到大拇指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她已经咬破了指甲处的皮肉,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卞生烟抹了把脸,一边伸手进口袋里想要掏纸巾,一边在脑中重新梳理是否疏漏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一双细腻的白手忽的伸过来,利落地用纸包住了她流血的大拇指。

    卞生烟抬头一瞧,面前站了两个人。

    羿齐心快速拿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给她包好拇指,嘴里问道:“颂今怎么样了?医生有出来透露过什么吗?”

    她身旁站了一个长发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面容温软,眉宇中还带着点英气,左耳打了一个炫酷的耳钉,让他看上去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羁傲。

    舒慈脸上满是担忧:“卞姐,颂今情况怎么样?”

    一看到消息,他们就立马联系了卞生烟。

    但事发突然,卞生烟只在路上简单提了句颂今在医院的事,羿齐心就赶紧跟舒慈赶了过来。

    卞生烟说不出话,只抬眼看了看还在亮的手术灯牌,心痛地闭上了眼。

    几人又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

    最先出来的是护士。

    她看了看面前的几人,问道:“请问是元颂今的家属吗?”

    “我是。”卞生烟几乎是立刻迎上去,询问护士关于元颂今的手术结果。

    “病人全身多处骨折,脾脏破裂,颅内出血严重,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内观察。具体能不能醒还是个未知数。”

    换而言之,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听到这个结果,卞生烟两眼一黑,还是羿齐心及时扶住她才没摔倒。

    不一会儿,昏迷的元颂今就被推了出来。

    看见他浑身都是血,卞生烟扶着病床,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原本还期待有所转机,但现在,得知这个结果后,她的心刀剜似的,疼的人浑身发抖。

    “生烟。”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边。

    几人转头看去,来人是陈硕言。

    他是看到天韵发的声明后急匆匆赶来的,额上覆了一层薄汗。

    陈硕言目光紧缩在卞生烟身上,见到她湿润的眼眸,这个男人心口一紧。

    他定了定心神,看向昏迷不醒的元颂今说道:“他工作的地方已经被曝光了,继续待在这里恐怕有其他风险。我联系了叔叔所在的私人医院,现在就可以转过去。相信我,他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卞生烟思索了片刻后,当即同意了这个提议。

    几人合力,暗中将元颂今转移到了陈硕言所介绍的医院后,卞生烟不舍地看了几眼床上人的脸,然后扭头就准备离开。

    她气势汹汹的模样令羿齐心意识到不好,赶紧拦住她:“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卞生烟甩开她的手,脸上满是寒霜:“我去要卞鸿南的命。”

    元颂今成了这个样子,卞鸿南必须要付出代价。

    如果是恨她这个女儿,大可以冲着她来,为什么要把元颂今牵扯进来?

    说好的事却临时变卦,还找人做这么恶心的事来害元颂今差点没命。

    卞生烟将几人抛在脑后,风风火火的就朝门外走,周身骇人的气势仿佛只有见到卞鸿南的人头才能平息。

    以前她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但这次,他们触到了她的底线,卞生烟说什么都忍不了。

    舒慈跟陈硕言快步跑了过来,又是拉手又是拽衣服的,几人一起挡住她的去路,希望能劝阻卞生烟。

    “别冲动!”陈硕言站在卞生烟面前,竭力劝说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现在没证据,贸然过去的话——”

    “滚开!我管不了那么多!”卞生烟吼叫着打断他,毫不留情地推开面前的三个人,她爆发时的力量令人胆寒,即便是陈硕言跟舒慈两个大男人也没站稳,被她几脚踹翻在地。

    “谁再拦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卞生烟!”羿齐心大喊着追出去,可卞生烟已经启动车子往卞家老宅去了。

    眼看一会儿估计要发生不可挽回的事,陈硕言赶紧跑出去,同时不忘回头对羿齐心跟舒慈道:“你们就在医院守着元颂今吧,我跟上去看看。”

    卞生烟完全跟疯了一样,一脚油门踩到底,在大马路上疾驰狂奔。

    路上还连闯几个红灯,险些出了车祸。

    陈硕言加足了马力去追,同时拼命地去摁喇叭提醒她冷静,但愣是被卞生烟远远甩在身后。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过马路,只留下了两道呼啸而过的车影。

    卞家。

    卞鸿南正焦头烂额地在客厅里打转,他不知道网上是怎么回事,有关元颂今的那些事,除了他,就是那两个威胁过他的人知道。

    但他已经把其他的备份文件都处理干净了,还给了两人一笔丰厚的封口费。现在他们已经成功偷渡出国,按理说不可能会有其他的流露出来。

    但今天发生的事给了他当头一棒。

    又在看到天韵发布的元颂今坠楼录像后,卞鸿南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卞生烟不会将这事算到他头上吧?

    卞鸿南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想要解释,但那头的卞生烟一个没接,这令他魂不守舍,急的抓耳挠腮。

    刚结束度假的夏芸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见卞鸿南一脸焦灼的样,她哼笑一声:“哎呦,老公,又不是你干的,你慌什么。”

    卞鸿南懒得说她,气得招手让人备车,他准备去医院看看元颂今去。

    虽说他对卞生烟意见颇大,连带着对那个元家小子也没什么好感,但这事可不能让他背锅,必须得当面跟卞生烟解释清楚。

    谁料,他还没出门,门卫就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喘着气道:“先生,小姐……小姐回来了!”

    卞鸿南心道来的真巧,他正要去找卞生烟。

    于是他推开门卫,急匆匆出门。

    卞生烟刚好打开车门下车,卞鸿南当即迎上去,张嘴就要说话。

    然而,卞生烟关上门,二话不说先给他来了一拳,直接将卞鸿南给揍飞好远,门牙都掉了两颗。

    第60章 缉凶 谁料,帕拉梅拉却是加速冲来,“……

    赶来的佣人大惊失色, 赶紧将卞鸿南搀扶起来。

    男人咳嗽两声,伸手抹了一把嘴,结果却掉出来两颗带血的牙。

    卞鸿南愣了半秒, 后知后觉感到疼, 原本想要好好解释的心情一下子被怒火冲碎。他将掉下来的门牙一丢, 朝着卞生烟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你疯了是吗?”男人气急败坏地指着卞生烟的鼻子骂道:“有你这么对老子的吗?”

    卞生烟没说话,转而从车上拿下来一根棒球棍, 直朝卞鸿南走来。

    老宅的保镖们赶紧冲上去拦住她:“小姐,冷静!冷静啊!”

    “滚开!”

    谁敢拦她, 卞生烟就毫不留情地一棍子轰上去, 保镖们不敢伤了她, 只能硬生生挨着, 最后疼的受不了了, 个个被迫离她远远的。

    卞鸿南拿过手帕擦嘴, 血水流个不停,他愤愤骂道:“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一回来就对你老子动手,卞生烟,你脑子被驴踢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元颂今出了这种事, 卞生烟哪里有闲心去接卞鸿南的电话,脑子里一心只想把他打死偿命。

    卞生烟三两下就将面前的家伙们全都掀翻在地,她提着棒球棍走来,目标直奔卞鸿南。

    卞鸿南也忍不了了,随手抄起门口的花瓶就扔了过去, 父女两个正面对上,打的难解难分。

    佣人们纷纷劝阻,急的去抓衣服、说好话, 就是不敢上手去碰卞生烟。

    这个自小就以凶悍出名,精通各类格斗的大小姐手劲儿可不是开玩笑的,她铁了心要卞鸿南的命,每次挥拳都出了全力,卞鸿南节节败退,只能躲闪着,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死死抓住死死抓着卞生烟的头发,怒吼道:“你给我冷静一点!MD,今天的事跟我没关系!”

    “除了你,还有谁有那份文件?”卞生烟双目猩红,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在被禁锢不得动弹的情况下,她用额头狠狠撞向了卞鸿南,直把男人撞的眼冒金星,逼不得已松开了手。

    卞生烟捡起棒球棍,说砸就砸了下去:“颂今现在就躺在医院里,医生说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卞鸿南,我原本以为你只是管不住下半身,现在看来,你还管不住脑子!害死元颂今对你有什么好处?”

    卞鸿南上了年纪,身形没有她那般灵活,但在危急关头,身体还是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结实的棒球棍瞬间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洞来。

    卞鸿南胆战心惊地坐在地上,被卞生烟的举动吓得冷汗直冒。

    “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这事儿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你报仇起码也要找对人吧?”

    二话不说就来找他算账,他卞鸿南活了半辈子,还从没背过这么大的锅。

    卞生烟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他说的话,除了卞鸿南,还有谁能鼓捣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眼见两人又要缠斗在一起,刚停好车的陈硕言就立马从背后抱住了卞生烟,死命将她拉开。

    “生烟!生烟,冷静!你听我说……”陈硕言不停劝道,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卞生烟从卞鸿南跟前拖开。

    “陈硕言,你放开!”卞生烟连尊称都不喊了,一个肘击打在陈硕言肚子上,痛意令男人皱起了眉,但他还是没有松手。

    “生烟,这事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不要冲动!我们可以——”

    卞生烟半个字都不想听,她抓着陈硕言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就将他扔了出去。

    这是第一次,陈硕言见识到了卞生烟的强悍,被摔的脑子嗡嗡作响。

    卞生烟提着棍子就朝卞鸿南走去,眼见拦不住,趴在地上的陈硕言只好用尽全力大叫一声:“你要是出了事,元颂今怎么办!”

    听到这,卞生烟顿在原地。

    趁此机会,卞鸿南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被几个佣人层层叠叠扶着。

    陈硕言咬牙站起来,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刺激得胸腔一阵一阵疼。

    卞生烟这一摔完全没收力,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摔到肋骨了,总之内里疼得厉害。

    “生烟,元颂今不是还在医院等着你吗?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你现在就算杀了卞叔叔,除了给你自己徒增麻烦以外,又能怎么样呢?”

    陈硕言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抓住卞生烟的手腕,语气诚恳道:“凶手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们父女俩窝里斗,你这一激动,就正中了那人的下怀了。你忍心让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吗?”

    卞生烟定在原地,森寒地瞪着满头是血的卞鸿南。

    是啊,这事一爆出来,背后人的指向实在过于明显,她下意识就以为是卞鸿南,可她爹人是混账了点,但自己干过的事从来不会摇头否认。

    卞生烟抹了一把嘴上的血,顿时整个下巴都蹭上了血印子,看着甚是鬼魅。

    她扫了一眼面前的卞家人,发现没见到夏芸的影子,顿时眼眸一沉:“夏芸去哪了?”

    卞鸿南用手帕捂着额头的伤,没好气道:“别去乱猜,关于那份文件的事,她压根不知情。”

    卞生烟脸上是说不出的漠然:“我还没问呢,你倒是替她说上话了。”

    卞鸿南深吸一口气:“管你信不信,问题很有可能出在那两个拿东西威胁我的家伙身上。你与其在我这发疯,倒不如好好查查他们两个在找我之前有没有还找过别人。”

    卞生烟怎么会没调查过。

    来找卞鸿南的,正是刚出狱不久的弓洪和表现良好提前刑满释放的蒋川。

    即便卞鸿南给两人安排好了后路,今非昔比的卞生烟想找两个人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这条线索很快就断了。

    因为弓洪跟蒋川两人根本没有能力将元颂今的过往查的那么清楚。

    抓到人后,在冷面逼供下,两人很快就将真实缘由抖搂了出来。

    他们出狱后,的确想找元颂今报仇。

    但因为刚出狱的特殊身份,加上日渐老去的双亲,令他们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奔于生计。

    而后有一天,他们忽然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并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

    包裹里,就是有关元颂今的身世调查文件。

    那人告诉他们,只要拿着这个去找卞鸿南,就可以勒索一笔钱。

    后面的走向,跟卞鸿南所说的一模一样。

    他得到了那份文件,继而威胁卞生烟退出竞标和让出两个区的生意。

    再然后,就是今天满天飞的爆料文章。

    弓洪那两个家伙有贼心没贼胆,老老实实将原件交出去了,拿了钱安置好双亲后就按照卞鸿南的要求遁走去了国外。

    如果今天的新闻不是卞鸿南主导的,那就是那个给弓洪和蒋川提供元颂今身世资料的神秘人。

    但有关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卞生烟始终没有头绪。

    对方尤为谨慎,联系所用的号码和地址全都是虚拟的,根本追踪不到具体的方位。

    越想,脑袋越疼。

    现在就只能等瞿淮跟石欢的消息了。

    卞生烟闭了闭眼,再抬头看过来时,望向卞鸿南的眼里满是冰霜。

    “你最好祈祷这事跟你们都没关系。”

    卞鸿南喘了两口气,满嘴都是血腥味。

    “你老子我没那么卑鄙。”

    卞生烟目光如刀,心想你卑鄙的时候多了去了,等我找到证据,连带着母亲的旧账一起算,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她理了理衣襟,转身上了车。

    陈硕言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腰,腹部还在隐隐作痛。

    他很是尴尬地跟卞鸿南打了个招呼后,随即也驱车离开了卞家老宅。

    直到两人的车影子消失不见,夏芸才装作一惊一乍地走出来,扶着卞鸿南的手臂就将人给送进了屋。

    “天呐,这个卞生烟,怎么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夏芸心疼地看着丈夫的额头,神色满是担忧。

    “疯女人。”卞鸿南烦躁地叹了口气,招手让家庭医生过来给他处理伤口,对今晚的事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回到医院,羿齐心跟舒慈还守在ICU外面。

    见到卞生烟衣襟凌乱,身上还见了血,羿齐心吓坏了,赶紧拉着人过来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我没事。”卞生烟摆手。

    她只是嘴角破了点血,身上没多少伤。

    羿齐心错愕地问道:“你跟你爸……”

    此时,陈硕言快步走了过来,接过话道:“放心,没什么事。”

    听到这,羿齐心才稍稍放下点心。

    卞生烟招手让两人回去,羿齐心却说:“我们先看着,你回去洗个澡好好整理一下再来吧。”

    闻言,卞生烟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玻璃窗户。

    透明玻璃上隐隐透出来的她的身影,看到对面的人,卞生烟眼眶微微一颤。

    玻璃窗影上的她满脸疲惫,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就连衣襟都揉乱成一团,看着十分憔悴狼狈。

    她从来没有这么毫无形象过,但此刻内心却一丝波澜都没有。

    卞生烟看向了病房里戴着氧气面罩还在昏迷不醒的元颂今,眼眶一酸,眼泪不争气地又要淌出来。

    她轻易不留泪,哪怕在生意场上受了再大的委屈,她卞生烟都不会屈服。

    但今天发生的种种,令她不禁想起了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这般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

    然后她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母亲去世后,卞生烟流干了所有的泪。

    如今旧事重现,她心里乱成一团。

    她赶紧仰头,将泪水逼了回去,背对着陈硕言道:“陈处长,刚刚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这边有我们就可以了。”

    陈硕言还想说他不打紧,但卞生烟此刻真的不想对上他。

    见状,陈硕言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叹了口气道:“好,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卞生烟没说话。

    陈硕言走了。

    卞生烟打电话让秘书送来了电脑和一套衣服,匆匆在洗手间整理过后,她将换下来的那套脏了的衣服随手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在医院随便找了个地方紧急处理堆积起来的工作。

    天亮前,石欢那边先传来了消息。

    她在那几个肇事者身上,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他们全都是癌症晚期患者,所剩时日不到半年。

    这更加印证了有人故意做局的猜想,分明是让这几个没多久就要病逝的家伙当替罪羊。

    但是石欢又说:“近期他们的账户没有大额资金往来记录,所以没法往下查。”

    “我知道了,”卞生烟目光盯着电脑上石欢发来的信息,“忙了一晚上,你先休息吧石秘书,公司的事我找其他人负责。”

    石欢感激道:“谢谢卞总。”

    两天后,蹲守在火车站的瞿淮总算有了进展。

    抓来的几个男人全都关在了一个废弃的烂尾楼里。

    卞生烟过了三天才去审他们。

    这三天来,几人断水断粮,嘴里什么东西都没进过,嘴皮子干裂发白,饥渴得快要把绑在身上的绳子给吃了。

    卞生烟拿着文件夹走过来。

    这几个家伙还挺有骨气,瞿淮带人修理了他们好几顿,现在个个脸上都挂了彩,却愣是没开口透露过任何信息,张嘴就说是他们看不过去元颂今的行径,所以才出手惩治的。

    再次听完这个说辞,卞生烟一棍子打在面前的男人腿上,顿时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

    但这种招数这几天都用惯了,所以即便是疼,那人也硬生生扛了下来。

    边上其他几个人紧张得不停吞咽口水。

    于是卞生烟走到第一个男人面前,翻开他的文件夹,问道:“确定还不说实话吗?”

    男人颤颤巍巍地解释说:“……还有什么实话啊这位女老板,我们几个、就是路见不平想逞能,没曾想会出现人命,我给您道歉,我把我的命赔给您行不行?”

    卞生烟没理会,而是念起了文件夹上的内容。

    “李强,现年54岁,肺癌晚期,老家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妻子,和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儿子。”

    刚念到这些,男人就愣住了。

    卞生烟继续:“你家里条件不好,妻子一直都是吃最便宜的药。然而,你一周前回了趟家,然后现在老婆已经住进了省城最好的医院。”

    听到这,男人汗如雨下。

    卞生烟平静道:“指使你的人,为了不暴露痕迹,没有通过银行卡转账,而是直接给的你现金,对吧?”

    这也是他们一直追查不到资金流的原因。

    男人抖着唇,不敢吭声。

    “你猜,你家人要是知道你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会是什么反应?”卞生烟不紧不慢地威胁道:“你儿子好像要考研了吧,听说现在读的是一个很不错的重点大学。可惜,我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他连学都没得上。”

    闻言,被触到内心深处的男人再也撑不下去,崩溃大哭哀求道:“……求你了!求你了,我都说……别动我老婆孩子!那钱对他们特别重要,我老婆有很严重的肾病,不手术就没命了啊……”

    “那你们就可以去害别人的命吗?!”卞生烟突然吼了一声,将文件夹砸在了男人头上。

    男人缩着脖子,涕泗横流。

    “对不起……”

    他只是想趁着最后一点时间为老婆孩子做点什么,反正他肺癌晚期,没什么活头了,能用这条贱命换来家人安度余生,值了。

    “被你们推下五楼的那个医生,现在还昏迷不醒,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以植物人的形态苟活着。”卞生烟厉声质问,声嘶力竭:“这就是你们的选择,牺牲他一个人的命,换你们全家平安是吗?”

    面前的所有人都唯唯诺诺的,不敢张嘴辩驳。

    卞生烟深吸两口气:“现在,我给你们机会,告诉我背后指使这一切的人是谁,不然我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好过。”

    “我……她戴着墨镜,我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个保养的很不错的女人,大概三四十多岁,穿的……很有钱的样子。她让我们在那一天去医院发纸页,等新闻热度上来后,就去找那个叫元颂今的医生……”

    其余几人一致点头。

    三四十岁的女人?

    听到这个结果,卞生烟脑中立刻划过一个人的脸。

    她当即打开手机,抱着试探的心态从卞鸿南的朋友圈里翻出夏芸的照片,问道:“是不是她?”

    几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面面相觑,都不是很确定。

    “……她戴着墨镜,我们也没见过全脸。”

    于是卞生烟将夏芸的照片放大,抬手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是不是?”

    几人又看了几秒后,顿时一惊:“对,就是她!”

    得到这个结果,卞生烟几乎要将手机给捏碎。

    果然是夏芸那个婊子。

    她转身就往楼下走,同时吩咐手下将这群人送到公安局。

    而此刻的卞家。

    卞鸿南去了光盛,并不知道家里这会儿,夏芸正盯着佣人把行李都搬上车。

    距离她的航班起飞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夫人,都好了。”

    夏芸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上车,指挥司机开快点。

    车子启动,刚出发几十米,不远处忽然驶来一辆熟悉的帕拉梅拉。

    夏芸猛的瞪大了眼,赶紧让司机掉头,踩紧油门出发。

    谁料,帕拉梅拉却是加速冲来,“砰”的一下撞上了他们的宾利车头。

    两车相撞,碎片满地。

    夏芸大叫着,被这景象吓得花容失色,一头磕在车窗上,整个人直接摔倒在车座椅下。

    司机脑袋撞上了方向盘,好在没什么大事,就是车子熄火了,跑不起来,他只能着急地开门下车。

    夏芸立马也打开车门下来,拔腿就要跑。

    谁料,身后一个人影却是比她更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就将人摁在车门上。

    卞生烟宛如鬼魅一般,锋利如刀的黑眸阴森森地盯着她,说出来的话让人心脏骤停——

    “你想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