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可这解释很显然并不被接受,坏女人依旧神情冷淡,美目间寒霜缭绕,足以冰封一切。
张琬被看的都有些瑟瑟发抖,又想起她先前的问题,忙解释道:“真的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担心你会不高兴。”
毕竟每回坏女人生气,都会有非常可怕的后果。
“既然你怕我不高兴,为什么还敢出逃山庄?”
“那是因为我担心母亲安危,所以不得不冒险离开。”
语毕,张琬看了看坏女人,只见她仍旧冷着脸,面色并不大好,一时亦不知该怎么办。
无声处,只余火光跃动,张琬想起自己内里未着一缕,探手裹住身上薄被,视线看到不远处晾晒的衣物,打算去穿衣。
没想还未动作,坏女人忽地蹙眉,严肃出声:“你要做什么?”
张琬愣了楞,谨慎的应:“我想穿衣。”
语毕,坏女人起身收拾衣物递近身旁,随即不发一言的离开。
见此,张琬默默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坐到火堆旁,探手加着柴火,试图缓和气氛,主动出声:“对了,我们这是在哪?”
眼下两人所处的屋内,陈设很是简陋,张琬觉得不像客栈,更像是躲在某处小屋逃难。
可是逃难跟处事不惊的坏女人对比,怎么看都不太符合,有些茫然。
“这是一处民屋,我们目前在京畿的边境,具体位置不明。”
“奇怪,怎么会跑这么远啊”
张琬困惑的嘀咕,没想坏女人却冷冷的反问:“你不知道”
这话说的张琬满头雾水,想问又不敢问,因为坏女人玉白面颊布满冷冽怨气,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可张琬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只能惜命的缄默摇头。
而坏女人又不肯多说,阴着脸,沉默无声,更显冷漠。
张琬察觉气氛不妙,只得转而问:“那这所房屋的主人呢?”
两人说话这么久,完全没有听到别的声音,四周安静的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大抵是躲避战乱而逃走了吧。”
“难怪听不到旁的声音呢。”
语落,气氛并不见好转,反而有些尴尬,真是不妙啊,张琬一时也不敢贸然出声,记忆丧失,很多事似乎都变的云里雾里。
而坏女人更不是多话之人,视线落在火中,神情不明,清冷面颊被猩红火光映衬沾染嫣红,冷艳迷人。
张琬看的险些心神恍惚,蓦然间,腹中饥肠辘辘,面热的犹豫道:“要不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吧?”
现在王朝到处兵荒马乱,京畿边境又被各路诸侯王突破侵占,百姓流离失所,想来有钱都买不到吃的。
更别提两人如今怎么看都不像身上有钱的样子。
“厨房有食物,但是我不会煮。”一直沉默的坏女人玉身端坐,话语应的理直气壮。
“额、我去看看吧。”张琬竟然险些无言以对,暗叹一声。
从一旁起身的张琬,很快顺着坏女人的指引,在简陋厨房小桶里找到熟悉的食物。
地瓜,张琬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张琬在坏女人打量目光中很是熟练的烤地瓜,心间其实有些紧张,解释道:“再等等吧。”
“你怎么会烤此物?”
“我当初被挟持,那人整日就是以此饱腹,所以就学会了。”
坏女人神情自若的收回目光,喃喃细语道:“原来如此么。”
语落,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张琬倒着烧热的水,用干净陶碗盛水,递近唤:“天冷,你喝些热水吧。”
坏女人大抵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准备衣食的时候,所以连口热水都不会烧,此时薄唇微微泛白,玉白面颊却更显柔弱凄美,楚楚可人。
没想,坏女人却令人意外的拒绝道:“不必,你自己喝就是。”
张琬不解的看向坏女人清冷倔傲面容,疑惑出声:“为什么,难道你不渴吗?”
难道是觉陶碗没洗干净?
不可能啊,方才可是认真检查过的呢。
“我渴,自会喝水,你如今没有傀儡蛊控制,不必讨好恭维。”坏女人话语说的不急不缓,好似完全不在意,幽深美目却透着沉闷低郁,宛若空谷幽兰。
“这只是关心而已,你怎么会那么想啊?”张琬见坏女人如此疏离客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过去,常是坏女人强势主导,张琬惯于听令服从。
谁想坏女人现在却突然卸下所有心力,虚无飘渺,让张琬感觉她好像真要从此与自己不再有任何瓜葛。
“我这不正是满足你不愿被傀儡蛊控制的念想么?”坏女人美目直直注视,玉白面颊尤为清冷淡漠,仿佛毫不在意般姿态。
“那你也不至于连我端的水都不肯喝吧。”张琬一时有些没底气,声音细微的说道。
假如坏女人决定要跟自己形同陌路,张琬还真没有半点办法。
毕竟婚约作废,傀儡蛊解除,两人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联系。
越想张琬心情越低落,连带端着水的动作亦渐渐低垂。
正当张琬决定收回手时,坏女人却突然接过陶碗,薄唇轻抿热水,浸润颜色,不紧不慢道:“这是你自己给我倒的水,可不是我胁迫你。”
张琬怔怔收回注视目光,眼露亮光,乖巧颔首应:“嗯,我知道。”
好险,刚才还以为坏女人要跟自己分道扬镳呢。
虽然一时半会说不上缘由,但是张琬并不想跟坏女人从此以后再无联系。
不多时,张琬用木棍扒拉炭灰里的地瓜,小心翼翼的取出,将其掰开,指尖烫的微红,提醒道:“小心烫,还有外边的皮不可以吃。”
坏女人玉白面颊神情有些古怪,眸间略微无奈,正声应:“这种事我还不至于不知道。”
张琬被坏女人似是埋汰的目光看的面热,窘迫的应:“哦,那就好。”
两人各自进食,屋内火光照的温暖,屋外寒风肆虐,木窗户被吹的吱吱作响,却没有先前的冷寂疏离。
半晌,张琬把剩下的地瓜,一并扒拉出火堆,以免烤糊。
而坏女人目光看向窗外雪景,小口喝着热水,文雅端坐,哪怕身处陋室,亦不减半分清贵傲然。
只是张琬发现坏女人有些不太一样,以前她总是会偷偷看自己,视线藏匿很深,却并不会没有消失。
现下坏女人就像静谧湖泊,完全不再投落任何心神,万籁俱寂。
思索间,张琬见柴火不多,便要起身去柴屋。
可走到门口,张琬也不见坏女人出声问询,才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没有出错。
“我要去加些柴。”
“嗯。”
坏女人应的并不积极,反倒有些散漫,连带目光都没有移动半分。
见此,张琬眼眸微暗,只得独自推门出屋,冷风迎面而来,稍稍回神。
夜幕低垂,更添冷意,屋瓦上的飞雪因太厚而滑落,啪嗒掉落,发出簌簌声响。
屋内火光依旧明亮,张琬坐在一旁,视线频频望向少言寡语的坏女人,心间思绪繁杂,觉得应该找些话。
张琬思来想去,才出声唤:“你怎么突然想要解除我体内的傀儡蛊?”
坏女人神情平静的应:“因为另有旁人在操控你体内傀儡蛊,我已经完全无法干预,只能趁昏迷之际作废。”
“作废,是什么意思?”
“换言之,我杀死你体内的傀儡蛊。”
张琬眼露错愕,视线望向镇定自若的坏女人,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绝决。
傀儡蛊,坏女人一直都极其重视,想来养了有些年头。
难道就因为傀儡蛊不受控制,坏女人就这般处死么?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余柴火被烧的咔吱作响,张琬心有余悸的没敢多问。
相比之下,自己似乎算是幸运儿。
屋内沉闷寂静,坏女人却忽地询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张琬收敛思绪,如实应:“我打算去找母亲。”
“莫非你知道张亲王的下落?”
“不知道。”
语落,坏女人玉白面颊神情微变,薄唇欲言又止的翕动,却又没有出声。
张琬不明白坏女人的心思,便主动出声:“所以我打算先去母亲的封地,那里有亲兵,至少可以安全些,你要一块吗?”
虽然以坏女人的身份,她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但张琬还是想要询问。
兴许坏女人会愿意跟自己去见母亲,那样还能多待一会呢。
语落,坏女人却有些冷淡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去找你母亲?”
这话里的疏离比屋外寒风更凌厉刺骨,张琬一时哑口无言。
既然坏女人已经决定跟自己划清界限,那她应该会去找她母亲太阴祭司吧。
张琬顿时没有敢再出声多言,视线望着火光,直至眼眸微微有些发肿不适,仍旧没有移开半寸。
现在的坏女人比初见时还要淡漠冷傲,就像布满雾凇雪枝,其间锋利冰刺,真是很容易会被刺伤呢。
两人默契的一言不发,夜深人静,只余火堆燃到天明。
早间,飞雪稍微消停,张琬整理两个行囊,将地瓜烤熟包裹分装,又从屋内找出水壶盛水,方才将一切整理妥当。
两人踏出房门屋院,积雪干净无痕,张琬都有些不忍下脚,视线看向已然站在雪地的颀长身影,宛若一方峭壁,令人难以触碰。
“这包裹里有吃食和水,你一路用的着,带上吧。”张琬收拾着离别情绪,上前走近唤。
“怎么,你改主意了?”坏女人微蹙眉,美目凝聚锋利冷冽,薄唇抿紧道。
张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圆眸眨巴的看着坏女人清冷面颊,后知后觉的应:“你不是不肯跟我一块吗?”
坏女人眸间神色更暗,清润嗓音里带着冷硬,不满的出声:“我何曾说过不肯,只不过是需要你给一个理由。”
理由么,张琬记得自己不是说过封地有母亲的亲兵会很安全嘛。
不过很显然这似乎并不是让坏女人满意的理由呢。
张琬见坏女人仍旧没有动作,好似在等自己的答复,奈何脑袋空空,根本想不出别的答复,紧张道:“我、我担心你独自上路会有危险,如果一块去找我母亲,到时再由亲兵护送,会更稳妥,这个理由不够吗?”
“当然不够,我没有必要一定同你去见张亲王,完全可以去找旁人护送,比如齐王吴王,又或者碰上皇太女亦未可知。”
“原来你已经另有安排啊,那我好像确实没有更充分的理由。”
说罢,张琬眉眼黯淡,掌心抱紧包裹,只觉分外狼狈,当即便要迈步告离。
坏女人却有些急切的唤:“张琬,你今日一走,我们就从此断绝来往,真的想清楚了?”
张琬脚下顿步,抬眸看向面前坏女人冷峻面色,有些畏惧的出声:“可我真的想不出你要的理由,要不你告诉我,我就去做,好吗?”
以前坏女人都是这样对待张琬,她想,她就会索取。
现在坏女人突然这样的变化,张琬真是不明白怎么办才好。
话语声细微,一阵寒风就足以吹散,许久,张琬都没等到坏女人的回应,还以为她是不想搭理自己。
没想,坏女人却只是轻叹一声,转身踏步,冷冷道:“走吧。”
张琬茫然的看着略微走在自己前面的坏女人,脚下微快跑近,满是不可思议的问:“去、去哪?”
话语说的急,窜进一口冷风,张琬嗓子眼都有些颤,却完全顾不上难受,满是期待模样。
“你母亲的封地。”坏女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漠然的应。
“所以你真要跟我一块去见母亲吗?!”闻声,张琬不敢置信的望向坏女人,还以为自己听错声。
坏女人神情冷淡的看过来,美目间浮现气恼,质问:“你方才难道只是虚假邀约不成?”
张琬当即吓得摇头,面色认真的解释道:“没有,我是真心想要带你去封地见母亲,绝对没有骗你。”
语落,坏女人这才缓和些许神色,自顾出声:“那你最好提前想清楚如何跟你母亲解释,否则我可能会被你母亲驱逐出封地。”
原本还正高兴的张琬,面上笑意淡了不少,暗叹糟糕!
母亲对坏女人印象本就很不好,更别提她擅自关押自己,这一桩桩累计,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别担心,我会跟母亲解释清楚。”
“我有什么可担心,到时大不了离开封地就是。”
坏女人话语说的比屋檐下凝结的冰锤尖刺更要冷硬清脆,张琬险些一不小心就被戳个对穿!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姣美冷清面颊,看不出多少心思,只得讨好道:“母亲倒也不会如此蛮横无礼,总之我肯定会安排周全的!”
坏女人仿佛不太相信的看了眼张琬,幽幽出声:“上回你曾跟我说,若是涉及你母亲,便要与我以命相博斗,恐怕到时我怕是指望不上你。”
额、这真是好一把锋利的刀子啊!
张琬猝不及防被扎进心窝,面上神情复杂,一时都不知该笑还是不笑。
唉,坏女人的记性太好,对于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事哎。
“我那是说跟母亲性命相关才会如此,你跟母亲应该不至于这般水火不容吧。”张琬弱弱的解释道,试图让坏女人相信自己不会这么不靠谱。
“这可不一定,兴许会比你想象的更会恶劣棘手呢。”坏女人略带散漫的应声。
随即坏女人收回目光,自顾行进,徒留满是不安的张琬在寒风中凌乱。
难道坏女人在自己记忆丧失的期间跟母亲发生更大的冲突不和嘛?!
如此一想,张琬当即觉得大有可能,忐忑不安凝聚心头,化成无尽愁绪。
两人这般赶路,约莫半月有余,年节临近,沿途却没有半点喜庆,只有荒废宅屋街道,以及来不及收敛战死的尸首被冰雪覆盖。
战争的残酷,张琬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更别提眼前遍地骸骨景象。
“别看,走吧。”坏女人探手拉住张琬腕间,带离原处。
“我不明白战争有什么好处,竟然让这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牵扯其中。”张琬任由坏女人牵引行动,心情低落道。
坏女人神情泰然自若的应:“权利的诱惑,往往会让人面目全非,危险和利益相比,不值一提。”
张琬目光看向坏女人秀美侧脸,只觉她仿佛洞察一切,出声:“那你知道怎么才能结束战争吗?”
坏女人这么聪明,她肯定有办法的吧。
“若是你成为皇帝的话,我或许会费心思操劳如今局面,否则隔岸观火,最为安全。”坏女人话语应的清浅,却不带半分情绪,宛如轻盈冰雪般薄凉。
“我哪里有可能会成为皇帝啊。”张琬觉得坏女人在同自己言笑,自是没有当真。
可话说起来,现在连自身安危都不确定,哪有能耐去帮助别人呢。
闻声,坏女人美目似雪枝轻弯,溢出轻笑,温凉指腹悄然缠绕指间,亲昵却认真道:“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你不信我?”
张琬垂眸看向坏女人牵着自己的手,有些面热,出声:“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做皇帝的料。”
这样子亲密依旧,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呢。
坏女人却笑的更是明显,清冽美目其间晃悠细碎笑意,宛若夜潭倒映着皎月,幽美静谧。
张琬兀自心思分散时,风雪之中传来阵阵马蹄声,还未反应过来,掌心柔荑却自顾抽离。
坏女人一副神色寻常的模样,平静道:“那是你母亲的兵马。”
张琬心间莫名有些空旷,自顾蜷缩指腹,才发觉坏女人的手很冷,视线随之眺望,迟缓道:“嗯。”
说来亦是稀奇,坏女人一路领的路线,要么避开战乱区,要么错过行军线,两人基本没有碰到棘手难题。
而现在按理还没到母亲的封地,可是坏女人却一点也不意外封地亲兵的出现。
张琬心间隐隐感觉坏女人应该并没有她表现的那般对于朝局战事毫无兴趣。
第122章
“属下来迟,请王女恕罪。”
“不必拘礼,母亲近来可康健?”
亲兵恭敬道:“主帅一切安好,只是尤为挂念王女安危。”
张琬闻声,没有耽误,两人由亲兵卫队护送至封地城池。
午后,泥泞雪地里落下车辙印迹,远远观望,风中旌旗招展,城墙上守卫森严,锋利兵刃于薄日照耀下散发寒光,令人不敢直视。
待车马稳妥停顿,张琬同坏女人下马车,视线警惕看向周遭兵卫,其中大多人的面孔并不相识。
从前门直入,穿过多道廊道,来往之人行色匆匆,并没有多少关注张琬。
“主人正商量要事,请王女先行休息,静候片刻。”
“多谢。”
案桌前茶水热雾盘旋,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只见她玉白面颊神情自若,完全不曾好奇,冷冷清清,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饿不饿啊?”
“不饿。”
坏女人言语回拒的干脆,完全不带半分犹豫,简直不假思索。
张琬原本想要殷勤接待的热情,顿时消散大半,只得沉默饮茶。
真奇怪,坏女人先前不是还挺好相处的嘛?!
现在一眨眼又恢复前些时日的冷淡,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张琬满心疑惑不知哪里出问题,没想坏女人顾自幽幽出声:“既然你已经安全抵达封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安排我”
“咳咳、你要是喜欢的话,自是想住多久都可以的。”张琬没有半分犹豫的诚挚应。
“这恐怕不太妥当。”话语间,坏女人目光直直看着张琬,随即不紧不慢又道,“毕竟你母亲已经替你安排一位新的未婚妻子,想来我这个旧人,应当避嫌才是。”
张琬原本没有思量的这么深,现在被坏女人一提,才迟钝的记起两人如今没有婚约,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意来往,不顾礼法生疏。
如此一想,张琬眼眸暗淡不少,心情有些低落。
正当张琬不知该如何应答时,堂外忽地传来脚步声,母亲随即出现在眼前,蓦然松了口气。
“琬儿没有受伤吧”张亲王焦急打量道。
“没有,母亲莫担忧,一切都好。”张琬心情激动的应声,目光看向面前母亲,才发觉鬓角微白,显露沧桑。
张亲王见小女面色并无大碍,这才有所松懈,视线落向一旁端坐的太阴圣女,眉目警惕中透着嫌恶,凌厉出声:“圣女真是好手段!”
这话里的变化,实在是非常明显,张琬都能感受到母亲的不悦怒火!
可坏女人却不为所动,神情坦然应:“亲王误会,本圣女只是因为时局而不得已罢了。”
“好一个不得已,圣女如今孤身一人,难道就不怕有性命之危?”
“本圣女相信亲王还不至于如此鲁莽行事,若得罪祭司力量,恐怕将会错失良机。”
张琬于一旁听的惊心动魄,指腹轻扯住母亲衣袖,解释道:“母亲冷静,这一路上女儿多亏圣女救助,才能见到您。”
这话却并没有让张亲王缓和,目光沉沉的看向太阴圣女,出声:“想来圣女还不知晓两位王朝祭司被困在祭陵一带,如今生死未卜,本王可不会像琬儿这般被你蒙蔽糊弄,来人!”
语落,堂外兵卫步履齐整的踏入内里,手中剑戟横向逼近。
见此,张琬顿时吓得连忙护在坏女人身前,面向母亲以及众兵卫,劝道:“请母亲息怒,圣女是女儿邀请来封地,便是座上宾,如此处置,岂不失信?”
张亲王目光缓和的看向自家小女应:“琬儿莫非忘记她挟制你数月的事?”
“母亲,女儿没有忘,不过前些时日落在新越王手中扣押,亦是圣女出手相救,所以还请您冷静。”张琬说的认真,生怕母亲真会直接杀了坏女人。
正当母亲似乎迟疑没有应声时,张琬身后响起清润嗓音,沉着冷静道:“亲王能够趁楚越交战相持,攻城掠地,逼近国都,全靠那些飞信,难道就不曾思量?”
语毕,坏女人抬手捏住张琬耳垂,探步绕过身侧,径直走了过去。
张亲王目光落在心思深沉的太阴圣女,将信将疑的出声:“那人是你?”
“此事重大,亲王可屏退众人,于内室详谈。”
“好。”
语落,张亲王抬手示意众兵卫退离堂内,随即同太阴圣女步入内室。
张琬看的是目瞪口呆,还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何故,只觉眼前变化太快,一瞬之间形势逆转!
正当张琬欲跟随行进内室,没想坏女人却抬眸看了眼,其间满是制止意味。
张琬顿步,一时亦被自己过于听话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
坏女人说不准,自己难道就真不进啦?
心里虽有些犹豫,但行动却无比诚实,张琬退步坐回先前茶桌席间,暗自缓和先前的惊险,很是不解。
坏女人到底有什么非要跟母亲单独详说的?
张琬抬手撑着下颌,思索不得,指腹触碰耳垂,隐隐残留坏女人的几丝温凉。
说起来,坏女人的忽冷忽热,才更是令人不得其解呢。
半晌,内室里仍旧不见出来人,反而又被唤进一人。
见此,张琬亦有些待不下去,起身打算进去瞧瞧情况。
可张琬刚抬手掀起门帘,坏女人一张清冷秀丽面颊显露眼前,如无瑕美玉光洁白净,极易让人观之失神,呼吸停滞。
“还不让开么?”坏女人美目轻眨,似是疑惑的出声,随即纤长指腹轻点张琬额前,似是带着捉弄般的意味。
“哦,好的。”张琬被点的回神,鼻尖嗅到馥郁冷香,羞得连忙让道。
坏女人自顾迈步而过,体态纤细轻盈,落落大方,张琬恍惚的移动目光,下意识想跟随她询问情况。
不料,母亲却忽地在内室里唤:“琬儿,进来。”
张琬脚步停顿,视线瞥见坏女人薄唇一闪而过的幅度变化,心间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
从外进入内室的张琬,见母亲端坐,神情严肃中透着复杂,心间更是忐忑不安。
先前不遵从母亲的安排,已经是张琬最大的勇气,现下回过神,真的有点害怕。
而先前进去的一人,此时亦留在角落静候,别的张琬看不太出,只得拘谨就坐,恭敬唤:“不知母亲何事?”
张亲王目光看向最是乖巧顺从的小女,迟疑道:“既然事已至此,母亲亦无话可说,明日要随大辕亲王迎战,你替母亲处理事务,凡事要谨慎上心,若是不懂可询问亲信官员,又或者圣女。”
原本下意识想颔首点头的张琬,蓦然察觉不对劲,动作僵停,澄澈圆眸满是震惊,出声:“母亲不责怪圣女了么?”
语落,张亲王轻叹,神情变化,语重心长道:“你该早些把圣女有孕一事告知母亲才是,方才险些就一尸两命。”
这话仿佛一道晴空霹雳般响彻张琬脑海,同样的骗术,坏女人竟然能用两回!
而且母亲竟然好像又信了?!
张琬心虚的点头,完全不敢多说半个字,生怕会被母亲察觉破绽。
这么重要的骗局,坏女人方才都没有给自己一点提示。
难道坏女人这么相信自己的嘛!
母亲随后的叮嘱,张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袋里都是愧疚与庆幸交织,十分复杂。
愧疚,自然是因为欺骗母亲违背忠孝礼法,毕竟张琬从来没有想过对母亲撒谎,更别提是如此重要的事。
庆幸,那当然是母亲不杀坏女人,总算是相安无事的逃过一劫了。
许久,张琬随从母亲出内室,坏女人仍旧在外堂,玉白面颊神情冷淡,一点也不像有孕之人。
可偏偏母亲真相信坏女人的谎话,张琬心间佩服的五体投地!
待母亲因忙碌军务而离开,张琬同坏女人去后院厢房,视线频频看向她,试图寻求回应。
可坏女人没有半分搭理自己的迹象,张琬碍于周围随从,更不好直白出声问询。
这般两人一言不发的回到厢房,张琬眼瞅着随从离开,才迈步上前,小声问:“你是怎么骗过母亲的呀?”
语落,坏女人美目淡淡扫了一眼,其间情绪颇为复杂,薄唇微抿,似是堵住一口郁气,冷冷道:“你母亲难道就没告诉你?”
张琬被坏女人说的耳朵都有些打颤,颔首应:“我自然听母亲说过,但是你拿身孕作假就不怕被戳破吗?”
如果被母亲发现有假,恐怕坏女人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语落,坏女人脸色更冷,抬手一指,声音分外冷冽道:“你、你给我出去!”
这声真是把张琬魂都给吓出来,不敢多言,只得小心翼翼出声提醒:“你别生气呀,孕妇都不会这么动怒,总之现在我会配合你欺瞒母亲。”
说罢,张琬就被赶出厢房,更是不明白坏女人的心思。
自己都已经为她欺骗母亲,何必还要置气呢。
如此过去两日,坏女人仍旧不太好相处,每每都懒得搭理张琬,一副气坏了的模样。
可母亲安排的汤药补品,都是要按时送给坏女人服用养胎,稍有差池必定会暴露。
张琬只能苦口婆心的小声劝道:“这是养胎补品,你多少喝些吧。”
坏女人横卧在矮榻看书,周身满是生人勿近的疏离,美目低垂,暗影锋利,嫣红薄唇却吐露凉人话语,出声:“既是假孕而已,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要是一点都不喝,母亲肯定会怀疑啊。”
“那干脆就由你替我喝光。”
张琬沉默,圆眸满是错愕的看着颐指气使的坏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听劝,只得叹应:“好吧。”
一碗又一碗下肚,不过几天的功夫,张琬就出现不对劲的情况。
早间,张琬一如往常替坏女人埋头和各类补汤。
原本一直冷漠不搭理自己的坏女人,忽地抬手制止张琬端碗动作,指腹落在腕间诊脉,美目压低,严肃出声:“你这样子,怎么还喝?”
张琬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眼露茫然,才发现坏女人掌心绣帕里满是殷红血迹!
救命,自己竟然补的流鼻血了!
这下张琬也不敢敞开吃补汤,整个人躺在一旁止血,视线看向坏女人,心间不安的念叨:“我看母亲早晚会发现破绽,还是等雪停见晴就送你安全离开封地吧?”
语落,坏女人动作一顿,姣美面容不见喜怒,墨眸却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就像暴风雨前的黑暗。
“你怕什么,既然已经撒谎,总有圆谎的时候,现在逃跑,岂不是前功尽弃。”
“啊,可这要怎么圆?”
张琬目光直直看向眼前端庄秀丽的坏女人,莫名觉得她整个人笼罩无边无际的浓雾,轻而易举,自己就会被吞没,失去一切。
坏女人垂眸,视线落在补汤,掌心握住绣帕擦拭张琬面颊血污,美目幽深,薄唇轻启道:“你母亲看在胎儿的份上,兴许会为你我安排婚事,到时还怕没有身孕?”
张琬满面羞红的看向过于冷静的坏女人,不可思议的问:“可这个孩子会不会要的太草率,你真想好了么?”
“我无所谓,只不过是为保全你这个孝女的好名声罢了。”坏女人说的冷漠,清冽眉眼毫无期许,宛若一潭死水。
“这怎么可以,你不用顾虑我,其实母亲再生气,亦从来没有处罚我,所以当然是你的安危重要。”张琬撑坐起身认真出声。
坏女人美目幽幽打量,像雾中林,水中月,一触就破,不可侵犯,散漫道:“我母亲现下生死未卜,而你母亲手握皇族重兵,若跟你有个孩子,想来将来总不至于太过落魄,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的!”张琬见坏女人顾虑往后危险,自是积极应承,提供帮助。
可话语说出口,张琬又有些羞,目光躲闪不敢去看坏女人,面热的郑重道:“你、你不后悔,我肯定不会毁约。”
“这话该我说的才是,那就如此商定吧。”坏女人话语说的冷静,并没有多少起伏,仿佛只是信手捏来般的随意。
然而,张琬此时若是抬眸,大抵就会发现坏女人冷冽眉眼里的算计。
时日辗转,积雪消融,冷意未褪,因着战事未停,军需紧缺,粮草更是耽误不得。
张琬遵从母亲吩咐着手负责城中大小事务,才知战火耽误去年农耕,粮食无收,已难以维持多久。
因而张琬只得缩减军卫贵族等日常开支,连同自己的衣食住行都能省则省,禁止奢侈浪费,又下令加派人手增种春耕,以免错过农时。
眼看渐渐能够维持前方军需用度的运转,可张琬的这些措施在城中招来不少非议,甚至愈演愈烈。
最为明显的就是张琬每日都能收到许多叫苦连天愤愤不平的文书,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晚间,张琬疲倦回到屋院,梳洗过后,已经困的不行。
“近来这么忙?”
“嗯。”
坏女人坐卧一旁看书,神态寻常,身上披着薄毯,仿佛真是在静心养胎,祥和安宁。
张琬努力挣扎眼皮看向坏女人,近来她虽仍旧不热切,但是总归能主动说上几句,因而并不好同她说那些麻烦事,只得劝:“现在假扮孕妇,你也早些睡吧。”
当初张琬闹出误会时,*曾翻查过书,孕妇大多容易疲乏,想来没有哪个孕妇会整日看书到深夜。
闻声,坏女人垂眸深深的看了过来,若有所思的应:“我夜里看书的这点灯油,还不至于如此省吧?”
张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调侃,当即窘迫的面热,没想坏女人消息挺灵通,忙解释道:“没有,我就是担心你的眼睛而已。”
语落,坏女人玉白面颊并未流露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样子,蓦然轻笑的应:“这样么。”
这笑很淡,像云烟一般飘渺,转瞬即逝,却让烛火下的坏女人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直至坏女人熄灭灯盏,黑暗中只余张琬没出息的面热心慌。
随即张琬不舍的转移目光,自顾感慨道:“唉,我节省用度也是为前线将士着想,真是不明白怎么就有如此多非议。”
语落无声,张琬以为坏女人入睡,便没再多言。
待张琬意识浮沉,朦胧睡去时,耳旁响起坏女人清冷中透着温润的声音。
“治与罚,二者缺一不可,你治理的还算妥当,可处罚就过于优柔寡断,当断不断迟早反受其乱。”
话语细微,张琬又实在困的厉害,没办法回应,迷糊的沉沉入睡。
而因着事务忙碌,张琬亦忘记询问坏女人那夜里的话语,可城中的流言蜚语却因此消停。
连带那些愤愤不平反驳的文书,亦不再出现在张琬眼前。
对此,张琬心生疑惑,便着人去打听,才知是坏女人的缘故。
清灵悠扬的祭铃声响彻耳旁,城中许多百姓聚集围观,张琬乘坐车马赶到时,祭杀仪式已经结束。
好几人被悬挂祭台之上,鲜血浸染衣裳,余下观刑的官员军卫,无不面露惧色。
坏女人一身羽白祭袍位于高处,清冽眉眼锋利,睥睨一切,让张琬都不敢直视。
此后,张琬的法令推行畅通无阻,母亲都在书信里夸赞坏女人杀伐果断。
很快母亲同大辕亲王攻入国都的消息传来,张琬亦同坏女人乘车马和亲卫奔赴。
早春的寒冷渐渐消退,枝头新芽弥漫,张琬有些恍惚时局变化之快。
而坏女人近来困的比较明显,整个人大多不怎么有精神。
“待回国都让巫医给你看看吧。”张琬提议道。
“不必。”坏女人依靠软枕慵懒应声,掌心捧着热茶浅饮,美目浓黑如墨,遮掩神思。
见此,张琬没有多言,又或者说总觉坏女人如今气势远胜从前,威严不可测。
待车马在朦胧春雨中进入国都,张琬恍如隔世般下马车,停在宫门,视线落向高台上的巍峨宫殿。
“我有些体乏,想休息,你自去拜见吧。”坏女人一副不想操劳的样子,淡淡道。
“好,你在府邸休息,我会早些回来。”张琬亦觉得坏女人不太精神,没有多想。
坏女人却顿步,偏身静立,目光沉沉看了过来,仿佛林间森森浓雾,毫无保留的散落照映张琬全身。
张琬微怔,有些不解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坏女人自顾收回目光,施施然离开眼前。
见此,张琬只得独自踏上高台,进入宫殿,王座上的母亲早已更换亲王衣物,眉目肃然,抬手道:“琬儿免礼,上来。”
“是,母皇。”张琬不太适应的改口,于众位大将目光中落座母亲身旁。
这个位置是皇太女的席坐,张琬自然知道。
母亲攻破国都时,皇帝自焚,当初仅剩的四位皇女,两位被十二皇女杀害,而十二皇女和皇太女不知踪迹。
张琬所知的不多,却明白现在王朝并没有恢复稳定,诸侯王的战争还在继续。
“朕欲退为太上皇,由皇太女即位治国,方才能安心领兵平复各地争端,诸位以为如何?”母亲声音不急不缓的在寂静空旷殿内响起,更显威严。
“臣等谨遵圣命!”众大臣官员俯首应声,如浪潮般传来。
张琬见母亲主意已定,心间哪怕忐忑,自是只能听从。
当夜宫宴过后,母亲交待张琬许多事,其中却没有关于坏女人的婚期。
“琬儿,那太阴圣女心思太深手段狠毒,绝不适合入主正宫,还是留子去母为妙。”
“母亲,您这未免太过绝情。”
张琬心间惊诧,顿时忍不住的质疑,更联想到补药的异常。
没想向来宽和仁爱的母亲,却直接将张琬禁于宫闱之内,严厉道:“看来你已经被太阴圣女迷惑心智!”
至此,张琬出不得宫殿半步,有些心灰意冷,完全没想到母亲会出尔反尔,更是担心坏女人安危。
当夜里张琬发热的神志不清,朦胧间,偌大宫殿重新落入明亮光辉时,一道高挑身影显露眼前。
张琬不可思议的唤:“母亲要杀你,你、你怎么来了?”
坏女人幽幽静立在眼前,不言不语,一双美目间却透着怨恨,犹如弯刀一般锋利危险。
下一眼,张琬发现自己心口钝痛,抬手一抹,鲜红血液止不住的流淌!
“啊!”张琬惊醒来时,满面冷汗,呼吸不稳。
原来是梦么。
不对,母亲要杀坏女人绝对是真的!
张琬虚弱的撑起神,便欲下榻,没想却被熟悉声音制止,“你这是急着要去哪?”
坏女人身着宽松杏白衣裙迈步走近,居高临下的弯身打量,温凉玉手停在张琬额前,轻施力量,无奈道:“怎么不说话,莫非烧糊涂了?”
张琬脑袋顺从的躺回软枕,满是不安看着眼前的坏女人,只觉又是一场梦。
第123章
宫殿内里寂静无声,从窗棂透入的光亮,如丝线般漂浮空中,变化莫测,无声照落眼前坏女人仿佛一尊光洁神圣的美玉菩萨,静谧而庄严,不可亵渎。
张琬怔怔看了半晌,才确认她不会消失,嗓音微哑的出声:“我母亲说要杀你,现在宫殿不安全,你快离开吧。”
坏女人美目低垂,狭长眼睫投落疏淡暗影,墨眸间风平浪静,近乎毫无波澜的应:“你面对你母亲的诘难威胁,难道想出的办法就是让我独自离开国都逃窜么?”
“没办法,母亲她想要去母留子,你若是待在国都,必定会被识破谎言,早晚会有性命之忧。”张琬以为坏女人性情孤傲,不愿意被胁迫,只得解释。
“那你呢,莫不是留在国都做孝顺女儿,继位新皇?”坏女人抬眸,不急不缓的反问,玉白面颊冷清至极,美目凝结寒霜,其间锋利变化,令人心惊。
张琬被看的下意识屏住呼吸,莫名生出逃离的后怕念想,缓神,认真道:“我会去找你的。”
坏女人却忽地溢出一声轻笑,犹如冰川深处冷冽寒冰,不带半分暖意,玉手握着绣帕,探近给张琬擦拭面颊冷汗,动作轻柔,面颊却一副完全不甚在意的样子,淡漠出声:“真不知你是觉得我傻,还是你母亲傻,竟如此天真设想。”
这话语里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含糊不清,令人无法揣摩半分心神。
张琬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间疑惑,正欲言语时,坏女人探近而来的指腹却解开衣带,身前霎时微凉,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满身都是汗,不觉脏吗?”说罢,坏女人神态如常,自顾动作,好像并没有旖旎心思。
纱帐垂落,稍微遮掩光亮,温热帕巾轻抚过身背,张琬羞耻的低垂脑袋,不敢去看眼前近在咫尺的坏女人。
可张琬能够清晰感知到坏女人的视线投落,耳廓更是热的出奇,担心被看出端倪,支支吾吾出声:“现在母亲变得有些陌生可怕,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话音未落,坏女人纤长指腹轻划过背脊,而后一手捏住张琬下颌,抬眸对视应:“现在是你母亲要杀我,你怕什么?”
张琬看着坏女人幽深美目,其间除却倒映自己羞红的肌肤,空无一物。
“我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啊。”
“你母亲要杀我,可你却不反抗,一心只想我逃,这种担心不要也罢。”
坏女人话语说的凉薄,让张琬一下面色煞白,心间愧疚。
可坏女人并未就此气恼的拉开距离,反而将目光落在张琬赤白周身,随即纤长指腹停在一处,出声:“这是怎么造成的?”
张琬被温凉指腹触碰,刺激的有些泛凉,偏头又看不到身后,只得茫然摇头应:“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像是某种符纹,可又不像烙印刺青。”坏女人神情自若,指腹停留检查半晌,才探手替张琬系着新衣。
张琬不明所以的半躺卧在榻,遵从吩咐喝药,眼见坏女人仍旧不肯听从自己的建议,心间焦急。
“那你打算怎么跟母亲周旋?”
“这事你就不必操心,先养好病再说吧。”
说罢,坏女人自顾起身,偏要离开的样子。
张琬不安的唤:“或许你也可以挟持我离开宫廷,母亲就不会下杀手。”
坏女人长身站在榻旁,美目泛着无奈,微叹的应:“你这般模样,我带你岂不自找苦吃?”
闻声,张琬窘迫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视线望向孤傲不群的坏女人,莫名觉得她在嫌弃自己。
“那你要去哪,至少给我一个消息,往后也好去找你。”
“我自然是哪里都不去,你也给我安心待在宫殿养病,不许离开。”
张琬疑惑的看着处事不惊的坏女人,心想怎么听起来自己像是被挟持的错觉?!
可这里是宫廷,坏女人孤身一人回国都,她母亲太阴祭司更是不知下落。
按理坏女人现在正是势力最为薄弱,可张琬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她的弱势无助。
哪怕前些时日坏女人跟张琬商量婚姻协助都比此时此刻更柔弱,真是奇怪啊。
“那你现在去干嘛?”张琬不解的问。
“我自然是有旁的事,莫非你要一直守着不成?”坏女人应的理直气壮,葱白指腹弹了下张琬额前,颇有几分教训意味。
随即,坏女人转身傲然的离开宫殿。
偌大的殿门被关闭,宫殿内里恢复先前冷寂,张琬却面热的厉害,许久都不曾消散。
明明是好意担心坏女人的安危,怎么坏女人反倒像是觉得自己烦人呢?!
张琬独自躺在床榻,抬手摸了摸脸,缓和不少,而后试图摸向后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符纹,张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图案。
自幼照顾的老嬷嬷没有提过,更被提坏女人以前亲近也不曾发现,难道是突然冒出来的嘛?!
张琬思索不得,没过多久,便又有些困倦的陷入沉睡。
窗外耀眼光亮清晰照落纱帐内里,而熟睡的张琬,并没有发现自己周身肌肤间密集浮出若隐若现的符纹,眉目微皱,显露不适,薄唇泛白,冷汗浸染衣裳。
而此时巍峨的宫殿之外,骄阳明媚,刀枪剑戟对列,不少箭支横插梁柱窗户,满是破损,地面鲜血干涸成暗色,难以分辨,可见不久前此地交战残酷。
祭卫们身着玄色衣物,宫廊之下悬挂太虚天神祭旗,微风起,檐铃清灵声响,飞鸟惊起。
巫史穿廊而过,没想到当初太阴圣女设计的鹬蚌相争之计,如今竟然能成真。
忽地听闻殿门开启,巫史连忙收回心神,上前参拜道:“太虚大祭司,陛下同意您的提议,欲共同协商诸侯纷争,平定战事。”
秦婵自高台俯瞰以宫道为界划分的宫廷殿宇,视线落向其间巡逻宫卫,神情傲然,自顾道:“即可下令昭告王朝众诸侯王,太虚大祭司仪式在即,应和谈休战,共商大计。”
“遵令。”巫史应声动作,视线暼向紧闭殿门,心间疑惑那位皇太女的情况。
现在两位祭司不知所踪,太阴圣女集国都祭司力量封太虚大祭司,自是无人敢置喙。
可如今既然统领王朝祭徒祭卫,又明显已经同新皇形成冲突,却又只是分庭抗礼僵持,不欲扩大。
此令一下,很显然是太虚大祭司要稳住新皇的根基,想来各路诸侯王族成员亦要掂量站队。
毕竟皇族力量虽弱,但祭司威望强盛,更别提现在王朝只有一位太虚大祭司,任凭是谁都要掂量轻重,并不敢轻易挑衅。
斜阳西垂,黑暗侵袭,月夜静影,蝉鸣喧嚣,宫灯摇曳,张琬再次醒来时,整个人并不太精神。
不多时,祭徒入内备晚膳,张琬不认识,疑惑问:“太阴圣女还没回来么?”
祭徒拘谨道:“回皇太女,太阴圣女如今封太虚大祭司,想来事务繁忙,不知有何吩咐?”
“太虚大祭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日太虚大祭司召集国都资历年长的巫史以及祭徒于祭庙登鼓做法下达圣命。”
张琬听的是一脸震惊,难怪坏女人对于母亲的威胁毫不在乎。
王朝掌握最高权利的太虚大祭司,自然是不怕新皇的威压。
可坏女人怎么能如此迅速周密布置计划?
张琬一路上几乎都跟坏女人形影不离,数月里更是不见坏女人同旁人来往。
除非坏女人很久以前就在筹谋太虚大祭司一职,所以才能趁两位祭司无法干扰阻止时,立即举行祭祀授封仪式。
如此一想,张琬不禁有些后怕。
换言之,母亲现在岂不是变的很危险?
联想至此,张琬有些焦虑,急切出声:“我要出去!”
祭徒面露为难,并却未有任何动作,低声应:“皇太女恕罪,若无太虚大祭司命令,您现在不得私自离殿。”
张琬一听,只得陷入沉默。
难怪坏女人先前那般言语,原来真是把自己当成人质。
夜色深时,张琬卧在床榻反思,只觉得自己傻的不忍直视。
一想到坏女人明明已经不惧怕母亲的威胁,自己还替她考虑逃跑,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许久,张琬都快被自己气的无地自容时,终于见到外面出现姗姗来迟的人影。
“你、你已经是太虚大祭司,为何不告诉我?”张琬脑袋钻出纱帐,急切道。
没想,来者并不是坏女人,而是久未见面的巫史。
张琬尴尬的面热,连忙正身端坐,怪不好意思道:“抱歉,巫史所来何事?”
巫史规矩停在屏风处,不敢窥视,和善应:“皇太女客气,今夜太虚大祭司事务繁忙,故特来告知皇太女早些休息。”
“这样啊。”张琬没有多言,只得暗自猜测坏女人可能在忙碌别的坏事。
“若无吩咐,属下告辞。”巫史视线瞥过一眼榻上乌发垂落明眸皓齿的皇太女,才发觉消瘦的厉害。
难怪太虚大祭司日夜不休的照看,连宫殿内里都熏染药物,微恐透了邪风入体,加重病情。
闻声,张琬连忙回过神唤:“且慢,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巫史迟疑的应:“此事需太虚大祭司首肯,不过已经在同陛下协商事宜,想来皇太女很快就可以自由出入殿门。”
见此,张琬方才没有再多问,不多时命人熄灯。
一夜无梦,张琬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力,好一会才缓过心神起身梳洗进食。
早间,张琬无所事事的在殿内闲逛,视线落在窗外巡逻的祭卫,完全的玄色衣物,森严而危险。
整个殿门被祭卫看守的严密,张琬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宫廷,而是祭庙,又或是祭司圣殿。
现在坏女人公然把祭司力量干预宫廷内里,想来母亲必定更是不喜吧。
如果坏女人只是用自己来挟制母亲,那为什么母亲没有派人救助,反而好像主动示软般默许此等行径。
而关于张琬的疑惑,此时在宫廷另一处大殿之内,便正在商议此事。
屏风阵列,祭卫手持兵刃,秦婵一身玄色银纹衣裳,端庄落座,眉目间锋利泠然,薄唇轻启道:“只要陛下依言退位于皇太女张琬,诸侯王族纷争,本尊自有办法平定。”
“琬儿心性不稳,最易被人控制拿捏,大祭司何必非要她不可?”新皇蹙眉不悦的出声,实在看不透眼前人的心思。
秦婵眼眸直直迎上阴沉目光,饶有兴致道:“克攻蛊的威力,想来陛下应当有所听闻吧。”
“当然,诸侯王族不少成员深受其害,看来大祭司筹谋多时,竟然连太阴祭司都能算计,朕如何相信将来琬儿不会遭受迫害?”
“那克攻蛊可不是本尊的手笔,现在不过是将计就计,若非陛下乃张琬母亲,恐怕已经没有资格洽谈联盟。”
新皇闻声,神情厉变,面色阴沉,沉默半晌道:“若朕不同意的话,大祭司是想扶持叛逃的张妤还是齐王?”
秦婵垂眸,神情冷淡,纤长玉手轻触身侧佩戴的福结彩珠,漫不经心道:“本尊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陛下不会忘记当初之言吧?”
“可大祭司以为杀了朕,琬儿就会听命吗?”
“张琬不听话,大可换掉就是,本尊没有那么多耐心,但是陛下似乎没有别的血脉可以扶持。”
语落,殿内一时无声,宛若困兽之斗,谁先露出软肋,谁就只能任人拿捏宰杀。
午后光亮明媚的渐而有些灼人,张琬卧在躺椅里昏昏欲睡时,耳旁听到殿门的动静。
随即张琬探起身,这回没有莽撞出声,可看见一身玄色银纹衣物的坏女人,忽地说不出话。
还从来没见坏女人穿深色衣物,尤其是暗沉玄色,宛若一方冷峻耸立高山峭壁,其间银纹在光亮照耀下波光流动,仿佛祥云丝带,拱卫缭绕。
“巫史昨夜传报你想离开宫殿,现下不出去走走么?”坏女人漫步至眼前,长身玉立,话语说的清浅,并不带多少情绪,有些冷淡意味。
张琬探手扯住一角薄毯以免滑落,满是认真的询问:“你是不是早就有今日计划?”
语落,坏女人微微抬手推开窗,让更多光亮投落内里,玉白面颊显露淡笑的应:“你能反应过来,还不算太笨。”
这话说的张琬险些气闷,圆眸直直看向清傲矜贵的坏女人,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好心情。
哪怕坏女人笑的并不明显浓烈,却足以缓释她周身的冷冽疏离,连带眸间深处的阴沉亦消散不少,如拨云见日,光风霁月。
“那你当初还说要借我的婚事来避免危险,这些也都是骗我的?”
“倒也不全是,你母亲登基称帝,若是认同我这位新任太虚大祭司,自然会更稳妥。”
张琬听的稍微心里好受一些,见坏女人提到母亲,便忙问:“我母亲怎么答应与你和好?”
坏女人缓步走近,身姿轻盈,落座身旁,徐徐道:“诸侯王族野心勃勃,若是群起而攻之,你母亲并无多少胜算,有我相助自是事倍功半,这对于你应该不难理解吧。”
语毕,张琬看着坏女人长身倚靠,卧在躺椅,一副慵懒华贵的仙人模样,美目却仿佛疲倦的不行。
忽地坏女人玉手一指,淡淡道:“薄毯。”
张琬心间疑惑,却还是抬手将薄毯裹住坏女人周身,问:“现在已经是初夏,你很冷吗?”
“怎么,我不冷就能不用你的物件?”坏女人美目轻抬,墨眸幽深,不怒自威般的出声。
“没有没有。”张琬当即没敢多说。
眼见坏女人真有些犯困,张琬一时亦寻不到话语,只得安静侧躺在旁。
坏女人已经闭目养神,呼吸平缓,有些看不太出是否熟睡。
张琬心间还在缓和近来发生的几多变化,思绪繁杂,一时没有收回目光。
没想,坏女人指腹捏住张琬手臂,美目轻眨道:“你不睡看我做什么?”
对于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真是让张琬很无辜。
“我觉得睡躺椅不舒服,你要是困,不如去榻上歇息吧。”张琬觉得这个说法最合适证明自己的清白。
坏女人却并不依,仍旧我行我素的静卧躺椅,美目轻阖,纤长眼睫投落玉白面颊稀疏暗影,更显清秀雅丽。
张琬不敢多看,只得移开目光,落在她这一身过于庄重沉稳的衣着,忽地发现光斑跃动,才看见福结彩珠。
这东西张琬自然再熟悉不过,可明明送过好几回,坏女人却一直佩戴这串最不合她素雅喜好的福结。
坏女人的心思,真是非常难猜呢。
正当张琬欲收回目光时,忽地发现坏女人似乎体态好像有些明显变化。
坏女人,莫非长肉肉了么?
张琬有些稀奇的想,视线再欲细看时,耳旁却被温润指腹捏住,抬眸撞进幽潭般的美目,当即失了心神。
薄唇贴近,坏女人令人意外的温柔亲昵,像是颇有耐心的勾引。
这个词冒出时,张琬没出息的红了脸,可坏女人的动作更羞耻!
张琬衣带被突然扯开,齿间溢出惊呼,坏女人却笑的清媚诱人,附耳呢喃道:“才几个月而已,你是不是也想了?”
温凉的触碰,却像火一样迅猛,张琬别扭的看着窗外艳阳,更是羞红面颊,制止道:“别、我才没有想。”
天地良心,张琬真的只是单纯的看看坏女人而已!
不过坏女人很显然并不是温顺性情,她探手就把张琬按在躺椅,随即倾覆而来,美目低垂,居高临下的俯瞰,无需言语就足以让人心神颠倒。
张琬原本还想阻止的话语,亦无法说出口,视线被迫看向伏在身前的坏女人,她满是认真的轻啄,薄唇勾起淡笑,喃喃道:“这么听话,还说不想要?”
“我、我是怕不小心让你摔下去!”张琬羞耻的解释。
“这样么,那确实得小心呢。”坏女人没有反驳的应声。
张琬都有些意外坏女人的好说话。
只是还不待张琬以为坏女人良心发现,她却又吻了过来,远没有先前的克制,恢复往日的强势。
张琬被吻的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头晕目眩,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第124章
热风吹过宫殿下悬挂的古老青铜檐铃,摇晃间发出一阵清灵声响,恰到好处的遮掩殿内缠绵低语。
可宫殿地面投落的身影毫无遮掩,如胶似漆,纠缠不清,被照得尤为明显。
此时尚且初夏,还不算难以忍受,张琬却像是被放置蒸笼里,热意膨胀,宫殿外蝉鸣的喧嚣忽远忽近,让张琬有些分不清虚实幻境。
坏女人就像是会施展妖术的鬼魅精怪,悄无声息般透过肌肤,侵入占有,肆无忌惮。
潮浪翻涌,张琬下意识抓住坏女人的一角玄色衣袍,眼角渗出的晶莹泪水,被无声吻去,面颊残留些许薄唇触碰的温凉。
张琬只觉自己像是被坏女人放飞的风筝,忽高忽低,不由自主的让人害怕。
所以张琬想发出声音求饶,唇间却又被堵住,耳旁只模糊的听见坏女人一声低笑,似碎冰碰撞发出清脆回音,夹杂独有的冷幽静寂,却又分外魅惑。
许久,张琬精疲力尽的甚至抓不住坏女人的衣袍,仿佛失力的鱼,呼吸不稳的厉害。
张琬眸间涣散的望向投落殿内的阳光,微眯着眼缓神,脸颊后知后觉的发烫,视线移至坏女人那方,只见她衣着整齐,乌黑繁密的发间一丝不苟,神态自若,美目间清冷矜贵,想来绝代风华也不过如此。
相比之下,衣衫不整的张琬,才更像放浪寻欢的好色之徒。
思量至此,张琬连忙裹住薄毯,目光灼灼的望着道貌岸然的坏女人,无声控诉。
眼见坏女人自顾放下掌心擦拭的绣帕,亦垂眸看了过来,美目间戏谑意味十足,悠悠出声:“这么累?”
张琬一副怨念目光的应:“当然!”
语落,坏女人温凉玉手握住张琬没来得及收回的纤细脚踝,指腹轻抚而上,暧昧十足道:“那我给你揉揉?”
这动作可把张琬吓得够呛,连忙摇头应:“不要,你别闹我了。”
现在坏女人一看就兴致很不错的样子,兴许稍不留神她又要折腾自己!
坏女人稍微停下动作,美目浮现遗憾,自顾收手,认真道:“也是,你大病初愈,暂且养着吧。”
张琬暗自松了口气,双手仍旧裹紧薄毯不敢掉以轻心,圆眸打量的看向坏女人,心间疑惑。
过往坏女人多数都会礼善往来的索取,可现在她连系带都未解,素白衣领严丝合缝的交合裹住修长玉颈,倒是像极清心寡欲的玉菩萨。
“你这般看着我,莫非想让我抱你去梳洗不成?”坏女人似是察觉到目光,美目轻弯,眼睫幅度变化明显,揶揄道。
“才没有!”张琬连忙否决,以免坏女人想一出是一出,兴许又改了主意。
说罢,张琬自顾自撑起身系衣,微微侧身时,坏女人却并不避嫌,目光直直打量,不可忽视。
张琬耳热的有些手忙脚乱,一时也顾不上系扣整齐,偏头迎上坏女人坦然目光,有些羞愤道:“你刚才没看够了吗?”
没想,坏女人颔首,很是正经的应:“嗯,你如今体态消瘦不少,我方才都未察觉变化。”
说话间,坏女人目光若有所指的落在张琬身前某处。
“你、你不许看!”张琬羞得连忙手臂环绕的捂住身前,面热道。
“好。”坏女人轻笑,随即移开目光,宛如清雅居士,总是让人容易忽略她的调戏举止。
见此,张琬才没有防备,自顾低头察看身前,而后又看向明显体态变化的坏女人,顿时自愧不如!
坏女人的体态,向来都比张琬要变化的更早,过去是,现在也是。
如此一想,张琬视线又望向坏女人,只觉她面颊比过去更增添些许圆润,稍稍缓和冷峻锋利白玉面骨,增添祥和温宁。
“你才说不许看,怎么现在又偷偷看起我?”坏女人饶有兴致的出声,言语里并无多少责怪意味。
“我是看你体态好像变的丰腴许多,才没有想那等子事。”张琬嗫嚅解释道。
坏女人却忽地神情一变,美目颇为认真的问:“你这是觉得我变胖了么?”
语落,张琬看着投落周身的暖阳,莫名感觉到冷风嗖嗖,摇头应:“没有,你这样也是好看的。”
可这话坏女人明显并不相信,玉白面颊有些冷淡,薄唇微抿,低低道:“我看你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不是如此想的吧?”
须臾之间,张琬见坏女人的情绪骤变,心间惊诧不已!
怎么感觉坏女人比以前还要善变呢。
自己总不能刨出心来给坏女人作证吧?!
“怎么,你无话反驳了吗?”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印象里,坏女人从来都是极其自信自傲,而且很是鄙夷以貌取人的好色之徒。
过去,张琬没少因此被坏女人说教。
“你想知道缘由,那就伸手过来。”坏女人蛾眉轻挑冷冷道。
“什么?”张琬眼露茫然的出声,动作却听话老实的很。
待坏女人握住张琬的手,直接触碰身前,顿时陷入呆滞!
张琬不可置信的连眼睛都没有眨动,直直看向面前的坏女人,结巴的问:“这、这是什么?”
坏女人神情冷淡的看着张琬,薄唇抿成直线,面颊微微有些不自然,无奈的应:“胎儿,你的。”
这话一出,张琬整个人呆若木鸡,自己有孩子?
不对,是坏女人有自己的孩子!
可张琬一直以为坏女人想让自己有孕,从来没想过坏女人会有身孕。
满脑袋都是震惊和错愕的张琬,好不容易缓过神。
没想,坏女人却先一步拍开张琬的手,颇为冷淡的应:“现在你就如此在意比较,往后体型变化更大,恐怕更该不喜,我看这胎儿不要也罢。”
“别、我没有不喜欢,你别冲动要冷静嘛。”张琬回过神,赶紧劝道。
总感觉坏女人说到做到,兴许她一不高兴,胎儿就性命不保!
坏女人却并没有就此缓和,反而很是介怀的出声:“我现在冷静的很,这几个月你自己就寝吧!”
语毕,坏女人自顾离开殿内,徒留张琬赤条条裹着薄毯,傻眼的不知所措。
坏女人过去也没有气性这么无常啊。
看来书籍记载怀孕会让人情绪变化,可能是真的!
而张琬更没想到坏女人真的言出必行,当夜里连个人影都不见。
为此,张琬只得每日去向坏女人问安,以免她一不高兴真就不要胎儿。
时日变化,宫道守卫森严,大殿之内,百官陈列,张琬更换一身朝服接受母亲的退位仪式。
而一侧屏风坏女人,独身坐于高处,无法窥测心神,很显然是作为退位仪式的主持者。
王朝重视祭祀卜卦,皇帝传位一事,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可张琬的即位,并不代表母亲退出朝政,相反母亲以太上皇的封号协理朝政。
而因着坏女人没有搬出宫廷,反而有意让祭祀力量干预朝事,所以朝堂里出现三主临政。
虽说三主,但是张琬觉得自己更像听命母亲和坏女人,一时忙的不行。
不过也有好消息,王朝各地已经在休战**,各路诸侯王族陆续将入国都参加朝拜太虚大祭司的祭祀仪式,除却楚王和新越王以及部分太阳祭司信徒。
楚王与太阳祭司联盟多年,太阴祭司没有确切消息,此时并不打算轻举妄动,所以没有向突然成为太虚大祭司的坏女人做低,大抵是在观望局势。
新越王越青因为叛变太阴祭司导致幕后主使设计成功,如今更是不敢贸然进国都。
而关于太阳祭司的信徒作乱,坏女人已经命人带领祭卫去处置平复,很显然是不会纵容。
张琬批阅朝政文书,发现坏女人已经关押处置不少太阳祭司的巫史祭徒。
坏女人在王朝的威望并不低,过去曾多次解决危难祸患,更别提国都前年就传出太虚大祭司将临世救民的言论。
虽然张琬怀疑是坏女人有意散布,但王朝崇尚祭祀的百姓们,无疑并不抵触恢复太虚大祭司之位,只想求取*安定。
两位王朝祭司之中,太阴祭司的势力最拥护坏女人,太阳祭司的信徒,很显然还在试图挣扎。
张琬微叹,掌心合住竹简记载的数目,以坏女人的性情,若是抵抗,大抵只有死路一条吧。
只是坏女人如今有孕在身,杀戮太重,总归是不好的。
午后,张琬如常去坏女人居住的宫殿看望,刚踏入内里就闻到与夏日格格不入的冷幽寒香。
一尊样式繁杂精细的青铜熏炉于殿内中央,紫雾缭绕,更添幽静。
高处,屏风遮掩,矮榻慵懒半卧一人,坏女人微低修长玉颈,观看竹简,容貌模糊处,另有一番疏淡清丽。
“陛下来作何?”屏风内里幽幽传来清润声音,似空谷仙乐,无情却悦耳。
张琬闻声,稍稍恢复心神,视线看向祭徒们弯身行礼,退出殿内,才想起坏女人还在不高兴。
“我听说你近来食欲不振,特来看看。”张琬其实还不太习惯做皇帝,更别提改称呼。
语落,坏女人却不搭理。
见此,张琬只得上台阶,绕过屏风,视线落在坐榻之上,目光矜持的看向坏女人玉白面容,心间却总是克制不住的飞快跳动。
若说过去的坏女人是布满雾凇的高山雪树,枝条锋利,生人勿近。
现在的坏女人好似雪树逢春,消融冰枝,缓和凌厉泠然,多了几分宽和柔美。
“陛下看够了就回去吧。”坏女人淡然道,连眉头都不曾抬动,打破张琬先前的错觉。
这若是平日,张琬必定不敢逗留。
可想到坏女人凉薄的提及不要胎儿,张琬只得硬着头皮迈步走近,坐在一旁检查,视线看向坏女人用薄毯遮掩的身前,不太确定,只得移开目光,出声:“我听老嬷嬷说养胎夜里会遭罪睡不着,你会不会很辛苦啊?”
坏女人并未放下掌心竹简,却稍稍抬眸,清晰露出如漆点缀的双目,幽深静美,神情有所缓和的应:“现在还不到那时候,陛下担心的太早了。”
闻声,张琬有些尴尬,面热道:“原来这样啊,我一时也分不清到底几个月。”
毕竟坏女人一向心思藏的深,若非她那日亲口告知,张琬恐怕现在还不知她腹中胎儿的存在。
语落,张琬见坏女人没有看书,仍旧望着自己,便又赶紧寻话唤:“你知道时月吗?”
“我若不知,莫非指望你这个笨木头不成?”坏女人幽深眸间显露埋汰之意,幽幽的应声。
这话语里没有陛下的生疏客套词语,渐而恢复往日的直来直往。
张琬被噎的没脾气,却也没计较,反而暗自庆幸,坏女人能愿意搭话,说明还不至于真狠心不要胎儿。
这段时日张琬询问老嬷嬷许多关于孕妇的事,其中就有说孕妇气性大,坏女人恐怕更甚。
“你说得对,我真是太笨了。”张琬讨好的应承说着,又想起坏女人路途就有明显不对劲,不禁懊恼自己粗心大意,自顾的碎碎念叨,“幸好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否则若是胎儿受损,可就糟糕危险。”
因着张琬自己就是娘亲难产的尸胎,从小泡在药罐子养活,所以才格外担心胎儿是否康健。
可坏女人却不乐意,冷着脸道:“你对一团血肉倒是上心的紧,反对我的关问,颇为敷衍。”
张琬微怔,完全不懂坏女人怎么会觉得自己在敷衍她。
明明这些时日自己看望她比对拜访母亲还要殷勤啊。
然而,还不待张琬回应,坏女人自顾转过身,只留一袭柔顺乌发对着张琬,冷淡的很。
很显然坏女人这是要送客,张琬有些焦急,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半晌,张琬小心翼翼的唤:“阿贞姐姐莫生气,若气坏身子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语落,坏女人没有动静,却也没有赶人,张琬只得继续道:“我娘亲当年就是因怀胎生育离世,所以我很害怕阿贞姐姐也会如此,这才每日都会来问安,绝对不只是顾忌胎儿,此话若有半句虚假,我愿接受天罚。”
张琬见坏女人仍旧不为所动,心间懊恼自己太过嘴笨,一时眸间黯然。
眼看坏女人没有半点缓和迹象,张琬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只能起身欲离开。
“谁要受你天罚?”坏女人漫不经心般回过头,露出清丽秀美面容,薄唇微抿闷声问。
“我、我只是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撒谎。”张琬脚下顿步,险些以为幻听,视线望向坏女人清冷面容,忐忑应声。
坏女人微叹,稍稍正过身,任由光滑墨发垂落玉颈身侧,美目极为正经的凝望,不急不缓道:“坐下,你就只会说这么两句好听的话么?”
张琬险些没能缓过神,圆眸怔怔看向坏女人,面热的坐回原处,认真应:“那阿贞姐姐想听什么好话,我可以回去多搜集学习。”
语落,坏女人抬手轻弹了下张琬额前,很是无奈道:“算了,你还是想想胎儿取名的事吧。”
“我来取名,真的么?!”张琬从惊讶变成惊喜,而后又飞快变成担忧,忸怩的坐在一旁,陷入沉思。
取名,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张琬有些担心自己才疏学浅,坏女人会不满意。
“傻,这种事我何必骗你?”坏女人应的直白,没有半点犹豫。
张琬见坏女人已经决定如此,方才没有谦让推脱。
这般整个午后,张琬都在坏女人寝宫,并无其它,主要是翻书。
暮色时分,张琬原本的期待欢喜,渐而消弭。
自己提一个,坏女人否决一个,这真是打击人啊。
“我觉得唤长乐就挺好的。”张琬捧着笨重的竹简坐在一旁弱弱念叨。
长乐,多美好的祝福啊。
“不行,取名应当端庄文雅。”坏女人不为所动的否决。
张琬顿时陷入深深的沉默,目光落在坏女人姣美面容,很是怀疑她在故意捉弄自己,出声:“那阿贞姐姐觉得什么名才好?”
语出,坏女人轻挑蛾眉,不乐意的应:“让你取名,自然是随你,这是要偷懒不成?”
真是好无辜的罪责,张琬有口难辩,暗想坏女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
自己明明查了整个午后,坏女人都不满意,怎么反倒怪起自己?
“那我再找找别的书,现在先用膳吧。”说话间,张琬看了眼一旁候着的巫史。
这位巫史如今成为巫长史,可见很受坏女人信任。
若有空询问一二,兴许能更快知晓坏女人取名的喜好。
夜幕低垂,张琬同坏女人一道用膳,眼见她并无多少厌色,暗自松了口气。
进食过后,坏女人说要漫步消食,张琬随从一道,以免她不小心磕碰。
两人从宫廊穿过,再回到宫殿,张琬习惯跟随坏女人进内室。
可坏女人却顿步,长身静立,宽松衣裳遮掩住起伏变化,更缓和她的锋利冷峻,柔美非凡,话语却有些冷淡道:“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张琬微愣,全然不知坏女人的突然变化缘故,无辜道:“阿贞姐姐这是又怎么不高兴了?”
“往后体态变化愈发明显,我可不想你瞧见不喜,走吧。”
语毕,坏女人很显然真不打算挽留张琬,自顾进入内室,任由祭徒们服侍更衣梳洗,已经完全不在意张琬的去向。
单纯的张琬,还以为坏女人先前同自己说话用膳就是和好。
现下张琬才知坏女人这一回真没那么容易哄。
早知如此,张琬打死都不会说坏女人体态丰腴,现下要数月独自入睡,真是不习惯啊。
第125章
时日辗转,渐至盛夏最灼人的难耐时节,枝叶间蝉鸣越发喧嚣密集,有些刺耳。
早间骄阳当空,国都上空响起悠远击鼓声,森严中透着肃杀,玄色衣着的祭卫沿街巡视。
远远望去,隐约可见各路诸侯王的旗帜于热浪中翻涌招展,浩浩荡荡,来势汹汹。
宫殿高台上,张琬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大阵仗的和谈联盟,心间既紧张又忐忑,视线看向这些前些时日还在互相厮杀争夺地盘的诸侯王族们,其中不少面露杀意提防。
若不是坏女人及时纠集王朝祭司力量,调动各地驻扎祭卫人马,恐怕这些人才不会听令停战入国都商谈。
王朝数百年来大小有近百余名诸侯王族,如今竟然只剩八位诸侯王族,可见这场战事杀戮何等残酷血腥。
原本最初只是皇室内部之乱,诸侯王族们却因没有束缚而肆无忌惮,以大欺小,恃强临弱,完全无视宗法礼制,肆意侵吞城池土地,犹如嗜血恶狼,这才造成数不尽数百姓的伤亡。
忽地一阵清灵祭铃声响起,张琬收回心神,视线望向终于登场的坏女人。
坏女人本就身段高挑出众,气质清冷卓绝,一身玄色银纹祭袍更显得她如雾笼罩威不可测。
真是越来越像她母亲太阴祭司了呢。
正当张琬心间感慨时,忽地坏女人抬动美目,投来视线,虽然并不做停留,只是一瞬而过,却令人难以忽视。
张琬心虚的端坐,再不敢胡乱张望,暗想论偷窥,自己真是比不过坏女人。
待坏女人入座高处,祭徒们捧着高耸的祭仗静置,其间精美铃铛方才稍显安静。
随即巫长史领众巫史举行参拜太虚大祭司仪式,诵唱之声如同梵音一般萦绕耳侧,在场之人无不肃静。
张琬听的却有些头晕,眼眸光景流动变化,面色有些苍白。
“琬儿?”母亲的呼唤声,蓦然的落在耳旁。
这时张琬勉强回过神,视线看向已是太上皇的母亲,微微侧耳问:“母亲何事吩咐?”
“今日只来六位诸侯王,琬儿且识得她们能耐性情,往后才好较量。”
“是。”
张琬应道,待诵唱声彻底停歇,方才恢复几分心神,视线落在六位诸侯王那方。
其中齐王,张琬最为熟悉,她此时目光落向坏女人那方,明显的倾慕之情。
张琬却想到现下坏女人太虚大祭司的祭袍遮掩孕像,蓦然有些面热,自己这算不算横刀夺爱?!
坏女人过去跟齐王关系非同一般,现下却跟自己有了孩子,莫名是有些心虚呢。
忽地,齐王将目光敏锐投来,张琬冷不防感觉到深深恶意,却也没有躲闪,暗想她要恨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不过很快齐王便自顾移开目光,张琬想起她的妹妹齐锌,便于人群找寻,很快看到人。
当初她们姐妹明显有争夺之势,如今齐地因此一分为二,却都挂着齐王的旗帜。
所谓八王,其实是幕后主使扶持五王中的王族成员,分化瓦解而成。
齐锌和越青都是如此,不过张琬好奇为什么这些人如今会听令坏女人的号令。
按理克攻蛊的存在,让她们都不敢违背幕后主使才是。
如果幕后主使想要彻底摧毁王朝,想来一定会阻止坏女人担任太虚大祭司,进而破坏和谈。
张琬顿时心间警惕,视线望向主持祭祀的坏女人,不敢掉以轻心。
待汹涌祭火焚烧灼甲,巫长史诵读卜辞,众诸侯王上前参拜,张琬亦同母亲起身动作。
而张琬担心的事,却并没有发生,一切出乎意料的安全。
坏女人除却赏赐祭物给众诸侯王,另外就是借着赐封王爵之位,商定诸侯王族势力疆域,避免进一步的纷争。
张琬觉得数位诸侯王不会如此轻易妥协,果不其然,一王存有异议的出声:“大祭司,楚王和新越王都没有参加和谈,这列国疆域划分,恐怕做不得准吧。”
坏女人神情平静的抬手,淡然道:“楚王,本尊自有处置,至于新越王乃夺爵乱臣者,自是不予承认。”
“越氏一族过去百年来都跟太阴祭司交好,可临危之际老越王无援而战死,其女生死未卜,这般下场,大祭司让我等如何信服?”
“本尊知诸位心有疑惑,算算时辰,越王应该来的正是时候。”
语落,张琬意外的看见越氏旌旗招展,其间鲜血未干,一道熟悉身影自马上跃下,越炘踏步从宫门而入,她麦色肌肤上一道惊险疤痕,颇为显目,整个人不复过去纨绔姿态,神情凝重老成,上前道:“多谢大祭司赐兵平定越氏之乱,只可惜让越青余党叛逃,现未能抓捕。”
众王纷纷惊诧越炘的出现,连同母亲亦是如此,侧耳道:“琬儿,这越炘之事可曾听大祭司提及?”
张琬摇头应:“从未听闻。”
事实上张琬甚至以为越炘已经被越青谋害,从没想过她跟坏女人有联系。
“越王不必急切,既然夺回王爵之位,自有机会处置越青,赐座。”
“是。”
原本还心存质疑试图试探太虚大祭司能力的诸侯王们,顿时噤若寒蝉。
那越青去年攻城略地,战功赫赫,实力不可小瞧,竟然都能被击溃的丢兵败逃,想来太虚大祭司手里无疑握有王朝绝对的祭司力量。
王朝祭司本就威望极高,各地祭卫力量更让众诸侯王忌惮,谁都不会想要贸然挑衅。
这场和谈联盟因此而变得简单许多,暮色时分,坏女人举行祭祀钦封众诸侯王爵位,并下达圣令昭告百姓。
暮色时分,母亲和张琬给众诸侯王举行夜宴,觥筹交错间,仿佛元日年节的热闹。
可张琬看着众诸侯王身侧的配剑以及随从周身盔甲防护,却知大家的防备并未就此结束。
夜色深时,宫宴结束,母亲于高台观望离宫车马,低沉道:“这些诸侯王勉强能压制一时,但楚王必定要出兵才能镇压,母亲不在国都,琬儿要当心。”
“母亲您亲自带兵,实在过于操劳。”张琬有些担心的想劝母亲休整养生。
可母亲却并未听取劝导,出声:“楚王是个祸患,若不平定,迟早自立称帝,所以琬儿期间要稳固朝政,尤其要防备大祭司。”
张琬听母亲对坏女人仍旧满是戒备,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劝说:“母亲多虑,她腹中有孕,想来不会有心思夺权篡位吧。”
“可大祭司却能无声无息让越炘在国都之外夺取越氏兵权,这等谋划心思,绝非一日之功,不可不防!”
“母亲这话是想让琬儿做什么?”
语落,夜风拂过,热浪不减,母亲说出让张琬震惊的话。
母亲认真道:“择贤立后,早日增添皇室血脉,绝不能让大祭司腹中的胎儿成为皇太女。”
这话让张琬听的错愕失语,完全不敢想象坏女人若是知晓母亲安排,那会掀起何等危险风波!
这时张琬才突然有些暗自庆幸,母亲因忙于对付楚王,而没空安排选后事宜。
夜幕间繁星闪烁,光阴变化,很快母亲领兵对不肯称臣的楚地出征。
张琬留守国都,负责朝政事宜,至于坏女人,她仍旧没有离开宫廷。
对此,许多人都有议论困惑,其中亦包括张琬。
坏女人如今是太虚大祭司,那她大概看不上区区一个皇后之位。
可张琬想起母亲出发前的叮嘱,就不由得头疼。
说起来,坏女人当初还曾考虑的提及两人婚事。
可现在因着分居两处宫殿,而坏女人又忙碌祭司事务,张琬一时也不敢打扰商量。
若坏女人知道母亲的心思,必定会气的不轻吧。
到时不仅母亲危险,腹中胎儿和坏女人都可能会有影响。
如此一想,张琬更不敢贸然提及,只得先顾虑坏女人安心养胎,别的以后再说。
午间,张琬处理繁琐政务,耽误陪同坏女人用膳时辰。
待张琬匆匆赶去坏女人寝宫,巫长史好心的上前提醒:“陛下,大祭司等了您好一会。”
“嗯,知道。”张琬心间咯噔的应声。
从外殿进入内殿的张琬,脚步轻微,待行进到漆木矮榻旁,坏女人仍旧一言不发,兴致恹恹,玉白面颊显露满脸不悦,只得弯身落座,示软的唤:“今日太忙,劳烦阿贞姐姐等待,真是抱歉。”
语落,坏女人翻动掌心竹简,美目低垂,神情不见缓和的应:“谁等你,我只是吃不下罢了。”
张琬无奈的看着坏女人冷淡面色,视线转而落向案桌各样小盏的吃食,精细又清淡,这是坏女人一贯的喜好口味。
“我瞧着薏米羹不错,阿贞姐姐多少吃些吧?”张琬抬手挽起宽袖,掌心端起羹碗,递近唤。
“你自己吃就是,不必管我。”坏女人抬眸看向张琬,并没有接过羹碗,慵懒中透着散漫道。
张琬一时有些拿不准坏女人的心思,动作僵停,认真道:“阿贞姐姐若是饿坏身子,我也心里不好受的。”
孕妇,多是危险辛苦,所以张琬才尽可能每日陪同坏女人用膳。
毕竟坏女人一向我行我素惯了,旁人不敢规劝,张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语落,坏女人美目满是打量,薄唇翕动,却没有立即言语,不过掌心还是接过羹碗,清润嗓音透着疑惑,喃喃道:“你今日说话倒是有些古怪,从哪学的花言巧语?”
话语说到最后,坏女人面色微正,一幅审查拷问姿态。
张琬被看的有些犯怵,连忙解释:“我都是肺腑之言,没有欺瞒。”
“这样么。”坏女人稍稍移开目光,玉手握着羹匙搅动羹汤,时不时发出清脆碰撞声,神态变回漫不经心,“太上皇出征之前给亲信大臣下过一道秘密旨令,你知道吗?”
对于这突然变化的话题,张琬满头雾水,却保持警惕的应:“不知是什么?”
坏女人冷冷一笑,低眉进食,尽显温婉贤淑,薄唇却吐露惊心话语说:“没什么,不过是要替你寻觅贵女立贤选后罢了。”
张琬顿时有些后悔询问,圆眸眨巴的看着坏女人冷淡面色,生怕错过一丝变微妙化,解释道:“我都不知道有这种旨令。”
如果知道,张琬肯定会偷偷阻止的!
“放心,我查过你确实不知道这旨令,否则现在连殿门都进不来。”坏女人不紧不慢的说着,语气却很是认真,甚至有些冷酷绝情。
“那就好,这事我会劝母亲。”张琬只觉得后脖颈一凉,连忙解释道。
看来坏女人对于朝堂干预,真是比想象的还要深呢。
难怪母亲这么提防坏女人,大抵两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可能已经有过多次交锋吧。
坏女人却明显不肯就此作罢,将羹碗微重放置一旁,玉手握住绣帕擦拭唇间,正声道:“你母亲只是太上皇,却可跃过你向朝臣下达指令,难道不应该考虑挟制权利?”
张琬被坏女人突然的严肃,弄得一下亦有所紧张,犹豫道:“母亲只是关心我,并无其它意图,应该没有阿贞姐姐说的那么严重吧?”
其实张琬没好说,论把持朝堂大权,坏女人一点都不比母亲少。
张琬虽是皇帝,但手中权利非常有限,甚至少的可怜。
语落,殿内一时安静无声,坏女人周身弥漫冷意,连同秀眉眼角都透着凌厉,气势逼人。
张琬被看的有些畏惧,支支吾吾道:“我保证会让母亲打消此念,阿贞姐姐消消气吧。”
这话空悠悠的落地,激不起半点波澜,让人心慌。
张琬抬眸欲再劝阻,不料,坏女人却自顾出声:“国都贵女姿色妍丽者,不在少数,我如今渐失颜色,陛下以后就不必来此处寻不痛快。”
“阿贞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张琬一时没想到坏女人会下逐客令,心间焦急,目光落在她清冷面颊,有些羞耻道,“纵使世上美貌女子如云,可她们自是比不得阿贞姐姐绝代风华,琬儿可以立誓。”
“我要你立誓,又有什么用?”坏女人仍旧不为所动,冷峻侧脸透着疏离,抬手落在腹部,美目低垂,其间幽深不可测,弥漫危险。
张琬看的心惊,连忙抓住坏女人的手,才发觉凉的可怕,担忧又焦急的出声:“阿贞姐姐若还是不信,那不如我请封阿贞姐姐做皇后?”
语出,殿内悄然无声,仿佛死寂般沉默。
一时张琬以为坏女人不愿,心间亦没了先前的冲动,便欲松手。
可张琬还未动作,指腹却被坏女人勾住,近而指间相扣,不得挣扎。
“若我做皇后,你往后一个妃子都不许有,真舍得?”
“我舍得、不对,我本来就没想过娶别人。”
张琬看着坏女人稍显缓和神色,心间还有些不安,一时顾不上害羞,热切道:“阿贞姐姐这是相信答应我了么?”
坏女人纤长指腹轻把玩张琬的手,神态不明,淡漠应:“你现在这般讨好我,等你母亲回国都,恐怕又该变卦。”
眼见坏女人还在因为母亲而耿耿于怀,张琬一时犯难,思索道:“那不然我现在下封后诏书?”
语落,坏女人摇头,连带原本握住的手亦骤然松开,清润嗓音透着不满的出声:“这等偷偷摸摸般仓促封后,岂不有失本尊身份?”
张琬见坏女人这也不肯,那也不行,眼露愁绪,抬手轻扯她一角衣裳,示软道:“那等母亲回来,我亲自提封后一事,祭天卜卦择定婚期?”
“当真?”坏女人的目光打量而来。
“嗯,不过母亲日渐年迈身体不好,烦请阿贞姐姐宽宏大量,千万别有冲突。”张琬最怕坏女人跟母亲闹得不可开交,否则自己怎么处置都难以收场。
坏女人抬手抽回张琬扯住的一截衣裳,神情难掩清傲,眸间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明亮,认真道:“只要你母亲不找事,我自犯不着冲突,只是那几个私自接受指令办事的大臣,已经落狱,你不许再录用。”
张琬没想到坏女人处置的这么快,只能颔首应:“好。”
坏女人能留性命,估计已经是很给面子。
至于别的,张琬只能自己向母亲解释。
如此,两人才算是相安无事的用膳。
待用膳过后,张琬告离准备起身,不料巫长史入内通报:“大祭司,齐王请见。”
张琬动作一顿,眼巴巴的看着镇定饮茶的坏女人,想问又不好问。
过去,宫廷是皇帝的势力,人员进出皆可查询。
现在坏女人作为太虚大祭司入主宫廷,便单独划分一处,自然连同守卫亦更换,明显独立皇权控制。
张琬没有半点干预过问的权利,所以坏女人先前说不让自己进殿,并非夸张,完全只是阐述事实。
坏女人亦似是察觉张琬的目光,美目含笑的出声:“陛下不走了么?”
“我、我待会再走,可以吗?”张琬扑闪澄澈圆眸,一脸真诚的问。
坏女人不语,美目轻弯,幽深漆眸里是止不住的笑,像撒落的月光,轻盈飘渺,幽美非凡。
张琬被笑的有些脸皮薄,目光却一瞬都不曾移开,面热的拙劣解释道:“齐王莫非是来商量政事,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这样么,陛下真是对于朝事关切。”坏女人眸间笑意不减,若有所思的应。
一时张琬都有些摸不清,坏女人是在调侃自己,还是当了真。
但张琬还是厚着脸皮颔首,暗想齐王找坏女人,必定是想要重修于好。
所以张琬觉得自己需要彰显一下存在,否则坏女人可能因为先前的不高兴,而与齐王重归于好。
想当初,坏女人跟还是王女的齐颖,可是有过亲密场面。
如果真的再次出现,张琬光是想想都会忍不住难过。
张琬顿时连身背都挺直不少,仿佛如临大敌般的阵仗!
第126章
不多时,宫殿内传来细索脚步声响,张琬透过屏风看到一身黛蓝华服的齐颖,因她衣着颜色深到墨黑,竟跟坏女人的大祭司衣袍很是相似,甚至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坏女人的玄色银纹祭袍,让她整个人会看起来更显庄重威严,矜贵卓绝。
而齐颖这一身则看起来有些过于阴鸷深沉,仿佛蛰伏的黑蛇,完全不似她当初温润柔和风采,简直判若两人。
许是张琬视线打量的太过明显,齐颖亦发现观望者的异常存在,只是因着屏风帷幔遮掩,无法辨别此人具体样貌。
不过齐颖心间还是有些意外,竟然有旁人离秦婵如此近,迟疑的出声:“不知大祭司正与人会谈,实在无意冒犯僭越。”
“无妨,齐王有事大可直言。”秦婵不以为然的应道,纤长指腹似是随意般捏住张琬的手,力道微重,暗叹她这那里是偷窥,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审视。
张琬顿时收回探究目光,莫名其妙的看向神态自若的坏女人,并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任她动作。
“近来太上皇领兵对楚地平叛,多有进展,而京畿之内的布防,正是薄弱,大祭司何不占据先手?”
闻声,张琬澄澈眼眸惊讶中透着委屈,连忙扭头看向镇定自若的坏女人,满是无声质。!
没想到坏女人竟然暗中跟齐颖商量对付皇族之事,难道母亲言语无虚!
可坏女人美目笑意清浅晃眼,玉白面颊非但没有心虚歉意,反倒很是无辜姿态,随即漫不经心道:“齐王如此急切怂恿,莫非是想要取而代之,成为新皇?”
“大祭司误会,本王只是觉得太上皇必定不会容许祭司力量在宫廷之内独大,所以现在先下手为强,以免错失良机。”齐颖很是谨慎的应声,并不想因此而冒犯秦婵不喜。
“既是本祭司的事,那就用不着齐王来操心谋划,现下你该回封地才是。”
“大祭司,难道不怕将来太上皇倒戈相向,腹背受敌?”
齐颖有些不甘心,因而并没能明白秦婵话里的不悦与警告意味。
明明只要秦婵愿意,自己可以给她争取一切无上的权利地位。
哪怕将齐地一分为二,齐颖都没有任何异议,这难道还不够?
宫殿之内蓦然无声,尤为冷寂,张琬这时才发觉坏女人跟齐颖好似心思不和。
秦婵幽深美目间渐而凝聚锋利杀意,薄唇抿紧,冷冽出声:“此事无须你来多嘴!”
语落,张琬吓得险些出了声,连忙安抚般握住坏女人温凉纤细的玉手,孕妇不能生气动怒,她怎么总是记不住呢。
“齐王你的言语实在是大不敬,朕念在初犯,不予计较,退下吧。”张琬原本不打算轻易出声,奈何现下情况不妙,才只得开口。
这个齐颖非要撺掇坏女人对付自己和母亲,真是坏的很!
语毕,齐颖惊诧的顺着声音看向那道模糊身影,面色顿时很是难堪,完全没想到秦婵竟然跟张琬如此亲密无间。
难怪自己的献计总是不被采纳,原来秦婵对已经取消婚约的张琬,竟然还存有私心!
齐颖心间无比愤怒,又觉自己可笑,满是荒唐,面颊神情十分扭曲狰狞,视线望向殿内众祭卫,才勉强恢复几分心神,只得隐忍无尽杀意,遵从道:“既是如此,那就告辞!”
既然秦婵为张琬而对自己如此薄情无义的羞辱,那自己就要让她亲眼看张琬痛苦死在她眼前不可!
待眼见齐颖离开殿内,张琬心思复杂,圆眸忐忑看向坏女人,迟疑道:“我方才擅自做主,阿贞姐姐会生气吗?”
毕竟齐颖是来觐见拜访坏女人,自己贸然出声赶人,好像有些失礼。
秦婵神情平静的看着张琬,美目轻眨,并无责怪之意,指腹于她掌心轻划,调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做忍辱负重的胆小鬼呢。”
语出,张琬面露窘迫,视线见坏女人对此毫不意外,才后知后觉的睁大圆眸,错愕出声:“难道方才莫非是阿贞姐姐故意为之?”
否则坏女人怎么这么快就不生气啦?!
秦婵很是坦诚的颔首,承认的应:“当然,齐颖所言还不足以让我动怒,再说将来你母亲若真要倒戈相向,我可不会束手就擒,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那位太上皇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尔反尔,秦婵的耐心有限,绝不会允许一而再的挑衅自己,哪怕她是张琬的母亲也不行!
而这话更是说的张琬心头一颤,完全不怀疑坏女人,暗想她必定会说到做到!
看来自己必须小心缓和母亲和坏女人两人往后的相处,否则很容易烈火烹油,大战一触即发呀!
时日变化,随着盛夏汹涌热意的散去,初秋时候,母亲领兵大胜回国都。
而此时坏女人的产期,亦在张琬的忐忑中悄无声息的临近。
朝事繁忙,午后难得悠闲,张琬正要去看望坏女人,不料母亲却忽地有事问询。
“琬儿,不知这几名官员究竟因何事被罚?”
“母亲,是女儿发现她们几人不经奏报,私自行令,有违律法。”
现在张琬只得尽可能将事情跟坏女人拉扯开关系,以免母亲迁怒于人计划矛盾,导致关系更加恶劣。
毕竟上回坏女人可是亲口说过不会手下留情!
可母亲却不信解释,目光灼灼的打量张琬,低沉出声:“琬儿这是已经母亲在联合大祭司蒙骗对付不成?”
张琬顿时心虚没敢抬眸直视,视线低垂,紧张的望向地面,犹豫应:“母亲误会,女儿不愿另外择选皇后,所以才擅自做主处置那几名大臣,这事跟大祭司没有关系,您若是不高兴,可以处罚女儿。”
话音落地,母亲发出无奈喟叹,很是不解问:“琬儿,现下时局并不安稳,你这般听信大祭司,就不怕往后她大权独揽挟制你的性命?”
“母亲叮嘱,女儿谨记于心,可如果没有大祭司的相助,就没有今日,所以我相信她不会害我,而且想封她做皇后。”张琬认真回道。
“封后,她愿意舍弃大祭司的权利?”母亲眼露诧异,很是怀疑的问。
“大祭司和皇后两个同时担任应该不冲突吧?”张琬被问的心生迟疑。
说起来,张琬就没想过坏女人会放弃太虚大祭司一职。
虽然王朝数百年来从没*有过祭司兼任皇后,但是换言之,好像也没听说不能吧。
母亲一时无言的沉默,让张琬心里亦有些不安的打鼓,掌心紧张的冒汗,却也不想退缩。
这不仅仅是怕坏女人生气不高兴,更是想真心要跟坏女人结亲。
如果现在不能说服母亲,自己就要接受选后,坏女人和腹中胎儿都将无名无份,必定会饱受争议。
这绝不是张琬愿意看到的场面。
半晌,母亲才缓缓开口问:“琬儿看来已经跟大祭司把一切商量妥当,现下只是告知母亲,那就依琬儿吧。”
张琬一时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圆眸看向疑似妥协的母亲,面露喜色的唤:“女儿多谢母亲成全!”
本以为母亲会像当初那般强势阻止自己跟坏女人的婚事,张琬因此担心的不行。
现在突然天降惊喜,真是险些把张琬砸昏过去!
“琬儿倒也别高兴的太早,现在王朝两位祭司陷入祭陵,假若太阴祭司活着出来,恐怕并不会轻易同意婚事。”
“母亲放心,无论如何,女儿必定不会放弃。”
张琬满是欣喜,更觉得只要坏女人不变心,那什么困难都不成问题!
母亲神情复杂的轻叹,眸间微暗,话锋一转的问:“对了,琬儿可有从大祭司得知太阴祭司下落?”
张琬收敛面上笑意,摇头应:“未曾,母亲想要知道太阴祭司什么事?”
印象里,母亲跟太阴祭司虽然来往密切,却交情不太好的样子。
更别提当初因为自己的婚事,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母亲听闻太阴祭司手中有禾玉宝镜,其中可观过去将来,琬儿若方便的话,母亲想借阅察看琬儿将来,才安心。”
“原来如此,那女儿会向大祭司问询情况。”张琬并未多想的乖巧应道。
待从宫殿出来,张琬脚步微快,欢喜的想要告知坏女人好消息。
可张琬没想到,自己却扑了空,今日坏女人不在宫廷去祭庙。
暮色时分,夜色昏暗,繁星忽明忽现,祭庙星盘楼内,巨大的青铜星象仪细微转换,齿轮严丝合缝,仿佛带有生命力一般运转变化。
而轮盘其中绘制着精细刻度数值,这些都是数百年来反复验证的星宿方位,其间可以用来推测年历时辰,亦能判断方位。
当然一切并非毫无变化,所以需要时常记录演算,更正差错。
秦婵作为太虚大祭司,自然需要保证时历的准确,这才能指引王朝百姓春耕夏耘,恢复民生。
夜色朦胧,车马停在宫门前时,祭铃声缓缓停止,落得寂静。
张琬抬手撑着下颌望向面前温热膳食,有些怀疑坏女人今夜不会回来。
忽地,寂静处殿门徐徐展开,银白光亮如霜照落地面,祭徒们列队停候,庄重严肃。
坏女人悠悠踏入宫殿内里,如今身形已然有些明显,仪态却并不显得臃肿,莲花移步,衣袂飘飘,宛若踏着明月而来的仙人,清雅矜贵。
“今日这是什么紧要的事,你来的这么早?”
“阿贞姐姐可算回来了,我有一个好消息!”
张琬欣喜的上前搀扶坏女人手臂行进,眉眼弯弯,明眸里满是浓烈笑意,心里却打算卖卖关子。
谁想,坏女人却神情平静的应:“封后的事成了?”
张琬动作一下怔住,满是不可思议的望向过于沉稳的坏女人,很是怀疑她真会读心术!
“阿贞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张琬搀扶落座,于一旁斟茶递近,眼眸有些失落。
这消息是母亲告诉自己的,按理还没有下达诏令呀。
莫非坏女人不仅有读心术,更有顺风耳不成?!
张琬脑袋里越想越离谱,目光看向坏女人玉白娟秀的耳廓,没差别啊。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就能知道,更何况宫廷之内人多口杂,想不透出半点风声,可不容易。”语毕,坏女人素手接过茶盏,低垂修长玉颈浅饮,清冷面颊并不见多少喜色。
这让张琬心里先前的欢喜,悄然间化为腾升的冷雾,有点凉凉。
张琬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万种可能,眼眸满是忐忑,却又忍不住的问:“难道阿贞姐姐后悔了吗?”
语出,坏女人微停顿动作,美目轻抬,眸间显露不解的问:“我后悔什么?”
“自然是封后的事,阿贞姐姐看起来并不情愿的样子。”张琬满面委屈的应,圆眸扑闪,隐隐有些湿润。
可坏女人却忽地弯眉,莞尔一笑,玉身微颤,仿佛听闻什么极大的乐事,幽深美目难得凝聚明显到无法忽视的笑意,似初雪晴日。
虽然夹杂坏女人独有的泠然,并不是那么热切,却也十分少见的明媚灿烂。
张琬被笑的有些茫然,连带心机情绪亦稍稍收敛,冷静的意识自己的失态,面热偏过头,闷闷出声:“算了,用膳吧。”
如果坏女人真说后悔了,张琬真的会哭!
于是张琬便欲抬手给坏女人盛汤布菜,不愿多想,可一双纤长柔荑却握住自己手背,而后轻落在她孕育生命的地方。
许是衣物遮掩,掌心触碰处,远比视线看起来,更要隆起的明显。
张琬一时手都不敢施力,圆眸睁大,疑惑且担忧的看向坏女人问:“阿贞姐姐这是做什么?”
坏女人眸间笑意并未减弱,玉白面颊神态却已恢复如常,薄唇轻启道:“我若是有一丝的后悔,这个孩子就不会临世,她是因为你才会出现,所以现在你还要怀疑我吗?”
这话说的清浅平静,却如同巨石一般猛地砸向张琬,令人心颤不已。
张琬觉得震撼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唔。”张琬语言错乱的不知如何回应,只得红着脸,重重的连连点头!
语落,坏女人另一只手捧住张琬的脸制止犯傻动作,指腹停留在眼角,细细擦拭,淡笑道:“你如今这么大的岁数还要哭,如果孩子像你,往后就真是棘手了。”
闻声,张琬心间顿时止住无尽的感动,圆眸满是别扭的应:“我没哭。”
说罢,张琬想要避开注视目光。
可坏女人的目光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躲避,张琬只得任由她无声观望取笑,视线低垂落在她的腹部,认真道:“我觉得她还是更像阿贞姐姐的好。”
“为什么?”
“因为我实在算不得出众,但是如果像阿贞姐姐,读书肯定会很厉害,而且以后长的肯定也会很好看。”
语落,坏女人指腹捏了下张琬耳垂,拉近些许距离,美目凝视却不语。
这让张琬有些茫然不解,圆眸眨巴,不解的唤:“怎么了?”
“我倒觉得琬儿姿色尚可,尤其这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最是好看,所以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坏女人言语认真,而后探唇轻落在张琬眼角,温凉的气息随之轻盈落在面颊,像羽毛一样,连心口都发痒发胀,酸涩泛疼,却又一点都不让人害怕。
很快,张琬觉得自己有些烫的出齐,从面颊到耳朵,没有一处不是如此。
整个人呆愣的不敢动作,直至坏女人抽身拉开距离,张琬才仿佛得到魂灵释放,恢复停滞的呼吸,抬手捧着自己脸,支支吾吾的羞耻出声:“我哪有阿贞姐姐好看呀。”
话虽如此,张琬的嘴角,却上扬的尤为明显。
“怎么,你又不信我?”坏女人微挑眉,有些无奈道。
“没有,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嘛,很少有人夸我好看。”张琬如今非常懂得观察作为孕妇的坏女人情绪变化。
语落,坏女人却更加不乐意,冷冷出声:“怎么,有我一个夸你,还觉不够?”
张琬心间莫名感受到飕飕凉意,明明才刚入秋,却已经体会冬风的刺骨,连忙应:“够了够了!”
若是不够,张琬觉得今夜自己怕是没命走出宫殿。
秦婵这才没有继续追究,而是搭着张琬的手,一同感受胎儿的存在,心间亦觉得奇妙。
从有孕至今,坏女人其实没有多少真切感受。
太虚大祭司的事务太过繁忙,王朝内部又有许多纷争,秦婵没有时间去想还只是一团血肉的存在。
可现在听张琬设想她的将来,秦婵才有了几分真实。
这团血肉将是张琬跟自己最有利的证明,她亦会是两人最亲密关系的见证者,如此一想,秦婵周身的冷冽骤然消散不少。
“阿贞姐姐,她会动哎?!”张琬察觉掌心异象时,惊叹道。
“嗯,近来才会有的感受,所以才想让你摸摸。”秦婵收回纷扰的心神,有些忍俊不禁的看向眼前人的慌张,解释道。
其实秦婵还是希望她能够更像张琬,赤诚的讨喜,哪怕不聪明也无妨。
张琬全然不知坏女人的心思,见她说是正常的胎动,这才把悬着的心,完好放回肚子,小心翼翼的感受掌心,认真问:“那阿贞姐姐会不舒服吗?”
“还好,这点麻烦不算什么。”坏女人应的坦荡,话语里一如既往的干脆冷静。
只是张琬听起来,总觉得坏女人用词不太妥当。
毕竟天底下应该没有几个娘亲会把自己的胎儿形容成麻烦。
不过坏女人性情向来不同常人,过去张琬已经深有感触,自顾念叨:“小长乐乖,不要找麻烦。”
语落,坏女人溢出轻笑,悠悠出声:“她又听不见,你这样会不会有些太傻?”
闻声,张琬窘迫的红着脸,一时也发现自己昏了头。
当初只顾查孕妇安危的书籍,关于养孩子,张琬真没多少了解!
第127章
两人闲谈用膳过后,已是深夜,张琬不欲耽误坏女人休息,正要起身告离,坏女人忽地出声:“今日这么晚就留下来吧。”
张琬动作僵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圆眸满是探究的看向坏女人,只见她玉身端坐,兀自饮用茶水,清冷面颊上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反应,仿佛刚才的言语,只是自己幻听错觉。
“刚才是阿贞姐姐要我留下来吗?”思量再三,张琬犹豫的问。
秦婵神态自若的看着眼前忐忑不定的张琬,墨眸有些无奈,平静应:“你若想离开的话,请随意。”
见此,张琬连忙摇头,满眼欣喜的说:“我、我想留下!”
虽然不知坏女人怎么突然改主意,但是张琬还是很开心自己能够多陪陪她。
这阵子,张琬一个人睡觉真是不怎么习惯啊。
秦婵见张琬如此热切,禁不住升起逗弄心思,很是散漫的出声:‘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睡寝宫侧殿,如何?’
“啊?”张琬面上璀璨笑意顿时烟消云散,只余惊诧以及不可置信。
“怎么,你难不成别有意图?”秦婵慢条斯理的说着,玉白面颊却并无多少喜怒,一双墨眸意味深长,看的人心神一滞,极易被摄取心魂。
张琬原本白净的脸颊,顿时红成一团,圆眸扑闪,其间满是羞耻亮光,躲避坏女人敞亮目光,解释的出声:“没有,我就是想陪陪阿贞姐姐而已!”
不得不说,坏女人的独特气质远比她的容貌更吸引目光,极易迷惑。
可坏女人却明显不信张琬的解释,幽深美目凝聚清浅笑意,温润嗓音自顾道:“这样么,那你夜里手脚要规矩些,否则可能会被我赶出寝宫。”
完全没有设防的张琬,天真的下意识点头,才发现话里不对劲,连忙辩解的出声:“我不会!”
难道自己什么地方表现的急色嘛?
这个疑惑在两人梳洗卧榻时,张琬得到答案。
纱帐朦胧,烛火摇曳,张琬双手紧张合拢身前,老实巴交的睡在里侧,鼻尖嗅到熟悉的清冽冷香,心跳扑通通地飞快,心间突然也有些怀疑自己的人品!
寂静处,张琬偷偷看了好几眼坏女人,只见她神态寻常,手捧着竹简观阅,美目低垂,连细长的眼睫都透着清雅秀丽,疏淡暗影落在玉白面颊,光影变化微妙,仿佛一尊无瑕玉石雕琢而成,光洁莹白,圣洁的无可挑剔。
明明并不是第一次见坏女人,但是张琬仍旧没有半点抵抗,明眸不眨的看着好半晌,才稍稍回过神唤;“阿贞姐姐还不休息吗”
闻声,坏女人偏过头,目光低垂,墨眸如浩瀚无垠夜空,沉静内敛却又透着幽深不可测,淡然道:“你困了?”
张琬并不敢直视太久,以免没出息的面热心跳,只得移开目光应:“嗯,我明日还要上早朝。”
“那就睡吧。”说罢,坏女人自顾合上竹简,随即平躺身侧,宛若沉影壁月,静美自然。
宫殿纱帐内里一时悄无声息,张琬也不敢动作,眼眸紧闭,以免打扰坏女人休息。
当然张琬更怕坏女人听到自己不安分的心跳声,否则她真把自己赶出去,那可怎么办。
张琬心思混杂,脑袋里想些有的没的,因而并没有注意到耳旁的细索动静。
待一双温凉柔荑轻揽住张琬时,冷香馥郁而浓烈的窜入鼻间,让张琬一下收回心神!
坏女人这是做什么?
张琬疑惑的睁开眼,便撞进幽潭一般漆目,其间微微荡漾涟漪,溢出别样妩媚,顿时心神恍惚,连想要问询的话语都消失于齿间。
纱帐似波浪一般微微晃动,张琬面红耳赤的看向寻求慰藉的坏女人,并不敢动作,只是顺从的搀扶身段,以免打扰胎儿。
“这么笨,难道教你的都不会了吗?”坏女人纤长指腹捏住张琬下颌,清傲妩媚,随即俯首轻啄,略带些许惩戒力道,却并不疼,呼吸里带着轻颤,魅惑入骨。
“哦、好。”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洁白的面容,才发现其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嫣红,险些看迷了眼,迟缓应声。
雪浪翻涌,莹白肌肤似雪原一般起伏,完全足以把张琬淹没。
柔软的,细腻的,让张琬很怕弄伤坏女人和胎儿,因而处处收着心神,以免被坏女人勾的忘记顾虑。
可坏女人却明显不满,便将其化成故意的咬痕,张琬嘶地一声,唇间有些泛麻,心虚的看向坏女人美目间未散的欲,险些就遵从她的渴望,讨好的主动轻啄。
坏女人一开始还有些不高兴的躲避,张琬怕她真生气,厚着脸皮亲了好一会,才得以徐徐图之。
算算时日,坏女人已经近大半年没有亲昵,以至于张琬都忘记她虽不贪欲,却也不会克制。
坏女人她想,她就会要,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委婉的同自己亲近。
如此思量,张琬才稍微顺着坏女人吩咐指引。
夜空露白,秋雾渐起,早朝时张琬浑浑噩噩的坐在大殿,整个人还有点懵。
本以为坏女人是孕妇,总归没有以前那般好的兴致,谁想张琬近乎大半夜没有阖眼,这真是太羞耻。
张琬望着大殿不少上年岁的老大臣,心间更是自责。
不行,自己虽然做不成雄才大略的皇帝,但是也不能做昏君啊。
秋风萧瑟,宫殿内园林里的枝叶渐而泛白凋落,封后诏令下达百官,引起许多非议。
不过并没有反对者,出乎意料的安静,因而张琬决定珍惜时间,挑坏女人生育前举行封后仪式,以免耽误养胎。
而且这般也可以给坏女人和孩子一个名正言顺。
可坏女人却毫无征兆的提前,夜间子时,三个巫医匆匆进入宫殿,祭卫们手持兵刃看守严密,任何宫卫大臣一律不得入内,其余人等更是不能出入。
张琬想要进宫殿查看,却被巫长史劝阻,焦急道:“为什么?”
“陛下,大祭司吩咐如此,还请您静候。”巫长史出声解释。
见此,张琬只得停止争论,却并没有回宫殿,而是守在宫廊。
秋夜里的凉意已经有初冬的冷冽,张琬独自站在殿门外,鼻尖呼出冷雾,视线看向进进出出的巫医祭徒,脑袋里满是惊恐设想。
当年娘亲因难产生育而亡,让张琬天然对于怀胎具有恐惧。
可坏女人一直以来的反应太过寻常,以至于张琬无法觉察半分端倪,这才忽略其中危险。
张琬越想越觉后悔,当初或许就不该让坏女人怀胎养育。
若是坏女人出事,这一设想冒出时,张琬浑身冰凉的打了个寒颤,面色霎时苍白失色。
许久,张琬才因寒冷而冷静,心知自己现在不可以慌张,否则坏女人就失去唯一的援助。
从黑夜到黎明,曙光乍现,张琬才发觉自己站了半宿,连早朝亦没有去,当即安排宫卫封锁整个宫廷的宫门,以防任何异动。
待临到午时,寂静宫殿内里深处,蓦然响起一声婴儿啼哭时,巫长史从殿内出来匆匆报:“恭喜陛下,母女平安!”
可巫长史却见这位性情向来温和有礼的皇帝,此时疾步进入殿内,完全没有过问孩子,仓促而失神。
从外殿进入内室,张琬暼到一些还未收拾的血盆,脚步微顿,小心翼翼的踏近榻旁,视线望向闭眸静卧的女人,见她面色浮白,唇间亦没有多少血色,当即眼眸泛起湿润,弯身凑近的唤:“阿贞姐姐……”
声音很小,张琬并不敢打扰她的休息,低头擦着眼泪不想让其她人瞧见,暗想自己从今往后再不能腹诽坏女人是坏女人。
她明明可以让自己怀孕,却并没有如此,想来是顾虑自己体弱经不住生育的难关。
“怎么这么爱哭?”秦婵身心疲倦时,隐约间听到抽泣,睁开眉眼,缓缓出声。
“没、没爱哭,就是忍不住。”张琬胡乱用衣袖擦拭面上泪痕,掌心握住她温凉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认真念叨,“真的好害怕,早知就不要小孩了。”
秦婵薄唇轻抿,视线看向张琬满眼通红,流露懊恼模样,若有所思的应:“好啊,那你去把她处置掉。”
张琬当场傻眼,一双水灵灵的圆眸直直看向她,竟分不清是戏言还是认真,忙出声:“别、别阿贞姐姐好不容易生下来,还是养着吧。”
语出,秦婵美目轻弯,玉白面颊露出一抹恬静淡笑,纤长指腹捏住张琬掌心软肉,出声:“那你还要后悔么?”
“我是怕阿贞姐姐像娘亲那样,所以担心害了阿贞姐姐,没有别的意思。”张琬怕这人多想误会,不敢犹豫的解释。
“放心,我要是真像你娘亲那般,你也不用太自责,反正很快也会被外面祭卫送来陪我。”秦婵神情流露少见的缱绻温柔,指腹缠绕张琬掌心,宛若藤蔓交缠,话语却说的精心动魄。
张琬顿时后背微凉,眼眸眨都不眨的看向理直气壮的眼前人,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反驳是不可能反驳,她一贯都是杀伐果断性子,而且她也对自己从来不曾隐瞒。
过去,她就曾直言不讳说过要自己殉葬,现在此举竟然挺合情合理?!
张琬沉默的看了半晌,并没有挣脱她的手,面露认真的应:“嗯,我会一命赔一命,绝对不会白白害了阿贞姐姐。”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才不会选择承担生育危险,所以真要是难产,张琬自是难逃其咎的罪人。
闻声,秦婵弯眉轻笑,清冷面颊显露明显愉悦,清润嗓音缓和道:“你倒是接受的快,方才有看过我们的孩子吗?”
闻声,张琬有些心虚,摇头应:“我急着来看阿贞姐姐,所以没注意。”
秦婵一副无奈的模样,自顾道:“我方才看过了。”
“孩子长的像阿贞姐姐吗?”张琬眼露好奇的问。
“既不像我也不像你,长的有些不忍直视。”秦婵应的直白,美目有些不可思议,毫不掩饰心间的失落与不满。
这般意外受挫的模样让张琬没忍住的笑出声,又怕她误会,连忙止住笑,正经出声:“怎么会呢,阿贞姐姐的孩子肯定会很好看。”
她的眼光向来很高,张琬以前也是见识过,所以还是打算亲眼瞧瞧。
可当张琬看到乳娘抱着一团软绵的婴儿时,突然陷入沉默。
这个眉毛鼻子眼睛都挤成一团,满面肉皱巴巴,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现在你还觉得孩子好看?”秦婵幽幽的出声。
“没事,我听老嬷嬷说孩子养养才会变得好看。”张琬收拾情绪安抚的哄道。
现在自己若是说丑,坏女人可能真会把孩子给扔了!
不过因着坏女人要养胎,封后仪式大抵只能推迟到元日年节。
可宫廷里凭空多一个婴儿,消息总归是瞒不了多久。
当然更因为张琬根本没有想过隐瞒,闲暇之余殷勤的肩负照看责任,有空就会去观察襁褓中的小长乐,并且及时汇报长相变化。
没办法,那位美丽的太虚大祭司似乎遭受沉重打击,只让几个乳娘照养孩子,并不愿意再多看小长乐,张琬实在不放心,因此特意又请来老嬷嬷照顾。
待冬风飞雪,白茫茫的一片覆盖古老宫殿是,宫廊悬挂的年节祭灯亦沾染积雪,檐铃微微摇晃,其间祭铃声不停,悠远清灵。
而此时因地下火道而温暖如春的殿内深处,啼哭声不停,张琬忙的手忙脚乱。
巫长史见受冷落的太虚大祭司面色不善,连忙出声:“陛下不如让嬷嬷和乳娘照看皇女,您先同大祭司用膳吧?”
张琬哄了好一会也没用,才得交给旁人,眼见小长乐被抱着离开,殿内落得寂静,方才迈步回到坐席,解释的出声:“这几日我都抱的好好,才想让阿贞姐姐也抱抱小长乐的。”
谁想从进入殿内,小长乐就哭的不行,真是奇怪。
秦婵懒散的抬眸看了过去,漆目直直打量张琬,意味深长的出声:“你不觉太吵么?”
张琬迟钝的发觉对方不太高兴,想起她向来喜静,求生欲极强的应:“好像是有点吧,不过小孩都是这样哭哭闹闹,长大就懂事了。”
说话间,张琬主动盛补汤递近面前,试图安抚。
“你倒是对养孩子有经验的很,不过难道如今朝事这么清闲?”秦婵接过碗盏,不太满意的放下问。
“没有,我就是忙里偷闲看看小长乐,她如今有长的好看一点点。”张琬粗心的弯眉一笑,没有觉察危险,转而问,“对了,元日年节将至,封后仪式亦将举行,阿贞姐姐有什么想要安置的吗?”
这说是封后仪式,其实也是两人大婚,张琬自然是想要问询她的喜好。
秦婵面色稍稍缓和的应:“这事按礼制即可。”
“那小长乐可以参加封后仪式吗?”
“不可以。”
满是期待的张琬瞬间落了空,明眸满是不解的望向有点冷淡的人,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
秦婵却已经看穿张琬意图心思,目光直直凝视,薄唇微抿道:“怎么,你这是觉得我安排的不妥?”
张琬顿时探手蒙住眼睛,惜命的摇头出声:“没有没有,我自然是全听阿贞姐姐的安排。”
语毕,两人这才安静的用膳,张琬殷勤布菜,眼见她愿意进食,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现在宫廷内外关于小长乐的身份猜忌众多,其实张琬先前提议亦是想给小长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她却完全不急着安排,张琬更不可能跃过自作主张。
唉,可怜的小长乐,总感觉以后有很多的苦头吃呢。
夜风裹杂大雪铺天盖地袭来,国都诸侯王进献礼车穿街而过,浩浩荡荡不见尽头。
其中一辆车马之内的齐颖,探手掀开帘幕,目光看向街道内森严守卫,眸间阴沉道:“你真有办法能让张琬痛苦丧命?”
车马摇晃,其间另一人掌心合住一漆匣,神情平静的出声:“当然,张琬既然经由涅槃术而重生,就必定受其反噬。”
“很好,那本王拭目以待。”语落,齐颖放下帘布,黑暗侵袭所有。
雪夜红烛,高堂之内光辉映衬,如入金碧辉煌的山谷,千余名宾客陈列,诵乐回荡其间。
宫娥们鱼贯而入,抬动各样青铜酒具,沿桌奉盏斟热酒。
太上皇早已主坐高位与宾客们寒暄往来,目光亦在关注诸侯王们的动向。
而此时深宫内室外一道身着鲜艳婚衣的年轻俏丽人影,正独自紧张的徘徊殿门。
不知为何,张琬今夜心脏跳的特别快,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许久,殿门展开,张琬收回心神。
按照王朝礼制,皇帝和皇后要一同入殿,所以张琬才能第一个看见朱红华服浓而不艳的坏女人。
张琬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鲜艳夺目装扮的坏女人,完全不同往日的清丽秀美,更像霞光里的朝日,让人眼眸一亮。
可是又让人踟蹰不敢上前,生怕破坏眼前美人风范。
“又在发什么呆,还不过来?”秦婵探目而来正声唤。
“唔,知道。”张琬面热的踏步上前,抬手轻握住红丝带的一截,目光低垂落在她垂落裙摆,其间绣着金色莲纹,唇角止不住上扬,暗叹不可思议。
两人一同行出殿门,乘坐辇车,宫道雪中辙印很浅,祭徒们提灯无声跟随。
宫道里的宫灯都装扮的喜庆,艳丽红光映衬身旁人玉白面颊亦柔媚多情,本只是想偷看的张琬,一下就移不开目光。
“待会你若是也这样偷窥忘记礼数,恐怕会让王公大臣们笑话。”秦婵偏头迎上目光,有些无奈道。
“放心,我不会忘的。”张琬羞得移开目光,指腹紧拽红丝带,才发现是由无数红线编织而成,其间悬挂跟当初祈求姻缘符的物件很是相似。
安静处,秦婵轻声溢出笑,纤长指腹跃过红丝带握住张琬的手,察觉冷汗,轻叹的唤:“既然你这么紧张想看就看吧。”
张琬羞得看也不是不看更不是,犹豫再三,只得偏过头,视线迎上眼前美目含笑的温柔模样,磕磕巴巴的应:“阿贞姐姐不、不也在看我嘛!”
秦婵应的坦荡,欣然道:“谁让你看我的时候,总是反应特别有趣,从小眼睛就亮晶晶扑闪,乖巧讨喜,让人喜欢又想狠狠欺负,真是很有意思。”
这话说的张琬真想捂住她的嘴,圆眸盯着那抹着胭脂的薄唇,到底还是没有真下手。
“那时我一点都看不出阿贞姐姐喜欢我,明明要么不理我,要么总是吓唬威胁我。”张琬细声嗫嚅。
“你最初被困在石道,呼唤声实在可怜,我才开机关救你,莫非忘记了?”秦婵轻挑蛾眉淡淡问。
张琬羞耻的出声:“难道我那时刚被困在里面,阿贞姐姐就知道啦?”
秦婵欣然颔首,自顾自又解释道:“我本来以为是太阳祭司的人,真是险些就要了你的小命。”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阿贞姐姐不杀之恩?”
“不客气。”
张琬语塞,视线望向即将到达高台宫殿,心思恢复紧张。
秦婵亦握紧张琬的手,轻笑的宽慰出声:“你昨夜不会就已经这般紧张吧?”
“没有,我也不知怎么今日特别忐忑不安。”张琬同坏女人下辇车,共同踏上台阶,小声解释。
“我看你的面色不太好,待会莫饮酒。”秦婵收了笑意,说的认真,亦不太放心。
张琬没有反驳,心知自己酒量差的离谱,乖巧的颔首应:“嗯,我知道。”
王朝宫殿大多修建的特别高,数百台阶更是走的张琬费力,真是好不容易才踏入内殿。
光明灿烂的殿内很是暖和,张琬同坏女人一步步踏近高座之上的母亲,心里才有几分真切。
这一世母亲没有病亡,自己也没有被赐死,还跟坏女人完成婚事,简直就像一场不可多得美梦啊。
不对,应该说张琬做梦都梦不到自己会成为皇帝。
不多时,两人站于高台,巫长史命人诵乐念词,重重叠叠的声音窜入耳间时,张琬只以为是习惯的头晕目眩,因而只是隐忍。
可当张琬看到坏女人那清冷姣美面容显露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时,才从她眸间看到自己的异常。
两道鲜血从张琬的眼角滑落,紧接着便是嘴鼻,鲜血浸染鲜艳颜色的嫁衣,融入其中,毫无违和。
可令人奇怪的是,张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却因为喉间翻涌的鲜血而无法言语。
这种感觉让张琬想起自己最初重生时,反复发作的梦靥,难道一切真只是死前美梦么?
那阿贞姐姐和小长乐可怎么办!
张琬想到这里,当即要挣扎,心口的钝痛猛地袭来,随即失去一切意识。
第128章
正月里的雪洋洋洒洒,如夏雨一般迅猛急促,街道墙角堆积厚厚积雪,偌大的国都满目哀白,毫无生机,三两百姓们私下热议新帝之死。
“据说新帝死的狰狞恐怖,七窍流血,一定是遭受神灵惩罚。”
“新帝当年本就是不祥尸胎出身,又多次招来祸患,说不定王朝之乱就是因她而起!”
“那新帝还妄想跟太虚大祭司结亲,真是不知敬畏天神威力。”
话语声纷纷扰扰,寒风呼啸而过,凌厉刺骨,一道清瘦身影匆忙间僵停在市集人群,斗笠之下是张佩戴青灰面具的寻常面容,此时神情满是凝重。
不多时,先前聚集非议的几人,忽地发出惊呼惨叫,周遭人闻声聚集观望,才发现她们满嘴鲜血,支支吾吾不能言语,像是被什么硬物击打,竟连牙齿都脱落不少!
正月未过,怪力乱神,顿时人心恐慌,四散离开,不敢聚集闲论。
而先前那道清瘦人影亦消失风雪之中,不知去向。
茫茫大雪飞入巍峨森严宫廷,原先各处的艳红年灯,此时早已更换成丧灯,可一处却仍旧保持着喜庆,连同祭徒祭卫亦是一身庆祝婚宴时的装扮,离奇中透着诡异,很是违和。
此时隔着数宫道之外,不少祭卫持兵刃与宫卫对峙,巫长史蹙眉,忧虑道:“大祭司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惊扰,还请速速退离。”
“这恐怕需要太虚大祭司先交出陛下遗体,否则卑职无法向太上皇*复命。”宫卫将领严肃应声。
眼看双方很显然无法调解,巫长史只得命祭卫继续警惕防备,自顾踏入宫殿内里请询。
殿外寒风萧瑟,冰雪未融,宫檐下锋利冰锥展露无声的危险,而宫殿内里则显得过于温暖,仿佛艳阳春日,只是其中却透着无声的肃穆沉寂,足以吞噬一切鲜活,死寂沉沉。
巫长史看向殿内的大婚陈设,心间升起从未有过的惴惴不安,皇帝大婚时突然驾崩,无疑对于太虚大祭司是一记重击,现在的平静恐怕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和平假象。
一想起过往太虚大祭司对皇帝有别于任何人的溺爱珍视,其中甚至包括亲生骨血小皇女在内,巫长史毫不怀疑将会掀起一场空前绝后的血雨腥风,忽地目光落在其中颀长身影,顿时驻足,敬畏道:“大祭司,太上皇恐怕没有多少耐心。”
按理这都已经是第二日,怎么都无力回天,可太虚大祭司却执意不让收敛陛下入葬,实在是令人不知心思。
所以倒也难怪太上皇会想要派兵抢夺遗体,试问谁会允许自己独女死后,如此不安宁呢。
“出去。”这忽地一声训斥似惊雷般响彻空幽殿内,其间凌厉泠然,让巫长史亦不敢多言造次。
现在太虚大祭司这种情况,巫长史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只得退离。
待殿门的再次关闭,殿外白雪光亮遮掩干净,只余烛火摇曳,烘托内里分外沉寂。
青铜熏炉静燃,淡雾缭绕,红纱垂落,殿内被映衬瑰丽艳红,仿佛春日朝霞,喜庆吉祥。
榻上的秦婵仍旧一身朱红宽袖婚衣,乌黑繁密墨发由玉簪挽起脑后,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玉颈,薄唇胭脂颜色未退,清冽美目神情柔和,掌心握住绣帕替怀中人擦拭面颊早就不存在的鲜血,指腹触及温凉面颊,低低唤:“这么暖和的殿内,你还觉冷么?”
这温柔的动作与沉默无声,才显出几分诡异。
不多时,秦婵探手拥紧怀中近乎无力的人,力道之重,连同指尖都泛着苍白,蛾眉紧蹙,玉白面颊阴郁灰暗,仿佛正承受着锥心般痛楚。
半晌,秦婵却神情恢复如常,薄唇贴在怀中人耳侧,喃喃哄道:“别怕,我带你去沐浴,你就不觉冷了。”
从内室进入浴房,热雾氤氲,婚衣交错叠落,秦婵手臂紧紧围绕着毫无反应的人,浸入浴池,垂眸掩饰神伤。
水面涟漪阵阵,烛火浮动变化,无声处,两人身影近乎融为一处。
乍一看,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亲昵戏水,寂静处,微不可察觉的抽泣声,才显出异常,凄厉哀寞。
温凉晶莹的泪水,无声滑落至张琬眼角时,微弱的渗透,激起起伏变化,而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许久,秦婵掌心托住怀中人下颌,额前相贴,近乎偏执不肯承认事实,嗓音微哑的唤:“琬儿、琬儿。”
语落无声,秦婵眸间美目低垂极力克制,纤长眼睫却颤的厉害,满是悔恨道:“早知就不该与你分居,否则也不至于忽略你的情况。”
当年七夕秦婵跟张琬求平安,那支预言之签,提示求者命途多舛,朝不保夕,恐遭噩耗。
当时秦婵不信,现下却悔之晚矣。
明明张琬体内没有任何毒物,更不见外伤,可她却在自己面前七窍流血猝然毙命,何其残忍。
秦婵垂眸都遮不住汹涌恨意,视线落在张琬身背的符纹,最初只是一处局部,而如今已经显露完整,只是仍旧不知究竟是什么术法,更别提凶手线索。
是幕后主使?还是旁的觊觎帝位之人?
不管是谁,总之秦婵绝对不会放过!
风雪飘零,一夜见白,天微明时,殿外祭卫们被突然闯入的刺客调动布防,连忙围追,气氛严峻。
刀剑挥动,寒光掠过,无数利箭如影随形,单雪飞身窜入殿内,蹙眉看向手臂流淌的鲜血,脚下动作不曾停!
空旷殿内脚步声急切响起,单雪手持长剑逼近榻旁,忽地无数银针飞来,只得翻身惊险躲避,后怕不已!
“好大的胆子?”纱帐之内的秦婵,掌心落在榻旁机关处,目光戾气阴鸷的看向闯入的来者。
“大祭司误会,我是来救陛下。”单雪心有余悸的看向身后落下的密集银针,这等机关术真是闻所未闻。
闻声,秦婵抬手撩开红帐,露出清冷病态的面颊,视线望向这个当初逃走的犯人,泠然质问:“本尊凭什么相信你这个听命幕后主使的喽啰?”
单雪看的只觉对方威压十足,简直毫不逊色主人,抬手取出布满符纹的瓷瓶,认真出声:“这是可以遏制涅槃术的药,如果第三日还不服用,她真就没有半点存活的机会。”
无声处,两人四目相对,秦婵玉白面颊并无动容,幽深美目只有猜忌,心间却有些惊讶对方口中言语。
涅槃术跟朝暮术都是王朝最为古老的术法,连历任太虚大祭司都少有修习,因而渐渐被当成传闻。
而这人竟然说张琬中了涅槃术,实在荒谬。
“本尊怎知你不是蓄意蒙骗?”
“大祭司若非要不信,我自没有办法,只是当初既然都能舍弃傀儡蛊,如今难道要放过一线生机?”
无声处,巫长史领着祭卫冲入内里护卫,没想却见太虚大祭司抬手制止动作,心间讶异。
秦婵抬手取过瓷瓶,谨慎问:“此物怎么服用?”
单雪眼露迟疑道:“我也不识得古祭词,不过主人说这是以前太虚大祭司研制的涅槃术药。”
“你这样也敢擅穿宫廷,还真是不怕死。”秦婵眉目间显露警惕,掌心却转动瓷瓶,视线落在其间字样。
待细细端详,秦婵打开瓷瓶,其中只有七颗,便先取出五颗,探手依次封住张琬耳鼻喉间,而后命人取雪水溶解两颗涂抹眼部。
巫长史听令忙碌动作,完全不懂突然的情形,暗想这刺客能在太虚大祭司如今阴晴不定心性之下,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真是奇迹。
秦婵垂眸,不敢分神的观察张琬情况,只见原本毫无生气的人,竟然略有气息,随即俯身侧耳贴在她身前,才确信并非错觉。
原来张琬先前疑似处于龟息濒死之症,秦婵灰暗眼眸显露异常微光,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浮木,急切出声:“你还有这药吗?”
单雪看着先前冷清孤傲的太虚大祭司变化,视线又落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张琬,眸间晦暗,摇头应:“主人说涅槃术不能靠药,而是涅槃珠,它才是可以使人重生复活的关键。”
“涅槃珠,传闻若它长久存在体内,那人的肉身就会成为涅槃骨,取之做法,可招魂复生。”
“是,主人说皇帝就是一副被养好的涅槃骨,所以很可能前世有人早就想要她做复生之术。”
单雪还不太习惯更改王女的称呼,视线落在被太虚大祭司紧握的手,心间确信自己当初的猜想。
那位阿贞姐姐大抵就是这位孤傲神伤的太虚大祭司,她们现在亦是彼此的妻子。
秦婵蹙眉,心间思绪繁杂,眼眸显露惊诧,思索出声:“如果张琬重生是凶手知晓并且有意为之,那一切就合情合理。”
虽然极其不可思议,但是想起过去张琬那些无来由的防备预言,秦婵只能相信这唯一的真相,只是那人又如何穿过两世呢?
秦婵忽地想起朝暮术,抬眸看向单雪,出声:“幕后主使知道那个人?”
单雪迟疑的摇头应:“我也不清楚,但主人原本的计划是毁灭皇室和两位祭司以及五大诸侯王,并没有针对小皇帝。”
如果主人有别的计划,当初挟制小皇帝时,她早就必死无疑。
秦婵亦发现其中不对劲,沉声道:“现在恐怕需要立即找到凶手。”
涅槃珠,传闻有一对,互相挟制,所以那人才能在秦婵眼底下做法伤害张琬。
换言之,如果张琬真是重生,那人应该也有两世,才能知道并且记住张琬。
而涅槃珠世间只有一对,所以对方不能再用涅槃术,那就只有朝暮术。
这个人竟然能运用两种古老术法,恐怕绝对隐藏的极深。
单雪颔首应:“如果有禾玉宝镜查探,或许来得及。”
“可母亲将禾玉宝镜带在身旁,可能落在祭陵一带。”
“祭陵非常危险,我很不容易才离开,恐怕很难。”
闻声,秦婵神情严肃的看向榻上陷入沉睡的张琬,亦不想离开她,出声:“那就只能换另一种方式来引出凶手。”
既然凶手想要张琬的尸骨,那她总要有所动作。
当日,秦婵准许太上皇办丧,并且将灵堂设在国都祭庙,以最隆重的仪式准备丧事。
夜幕低垂,国都禁严,民众不得出行,祭徒们沿街燃放祭灯,幽香浮动,飘渺不散。
深夜里,祭庙灵堂之内寒风阵阵,灯盏忽灭。
屋檐下冰霜未曾消融,透着银光,映照内里略显明亮。
“这是怎么回事?”
“快点灯!”
语落,灵堂之内角落多道暗影投落,原本看守的数名祭卫们接连倒地,嘴角流露鲜血。
其中一位女人随之来到棺椁前,抬手欲触碰尸体,堂内却骤然恢复明亮。
灵堂之外亦响起多道厮杀声响,顷刻间众祭卫里里外外的包围,秦婵居高临下的质问:“你跟张琬有什么仇?”
“没仇,只是需要她罢了。”女人面上佩戴面具,很是坦然道。
秦婵蹙眉,抬手示意祭卫包围,出声:“那你可真是罪该万死。”
“呵,论该死也是大祭司的那位母亲才对,不过她此时应该已经死去了。”女人语气中满是恨意,抬手便欲放毒器。
此时单雪持长剑从另一侧逼近出手,动作迅速,剑锋挑拨她的手筋,揭下面具,威胁出声:“现在你不想死就解开涅槃术,交出涅槃珠。”
面具摔落在地。发出清晰声响,黑衣女人疼痛蹙眉,偏头露出贵妇面容,竟是那老越王妃。
“涅槃术要两世同解,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破解术。”越王妃沉稳面容露出自信,并不惧怕的说着。
秦婵冷冷看向老越王妃,踏步上前审视她,不急不缓道:“那如果你想要复生的人,此刻被挫骨扬灰呢?”
老越王妃顿时眼露狠毒的看向秦婵,气急败坏的出声:“你、你休要用言语糊弄我!”
“本尊曾调查过五大诸侯王族成员往来,吴越两族曾经最是联系紧密,而你跟一位越氏贵女早年更是关系匪浅,可后来却断了联系,更不曾提及半句,仿佛毫不相识,现在还觉得尸骨无存是胡言吗?”
“她是你娘,你怎敢!”
秦婵面色更是冷漠傲然,美目间杀意汹涌,犹如寒刀霜剑恨不得处死老越王妃,阴沉出声:“你若敢动张琬,那就绝对不会给你再次兴风作浪的机会。”
老越王妃心间一时迟疑,面上却仍旧镇定道:“涅槃术我真的没办法解,而你娘只差一步就可以复活。”
对此不为所动的秦婵,自顾行进,抬手拿走老越王妃袖中另一半的涅槃珠,视线垂落躺在棺椁之中的张琬,出声:“旁的事,可以做不到,但这件事我一定要做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夜色模糊秦婵眉眼里的偏执,风雪不知觉消停,祭祀乐声却悠远回响,经久不散。
黑暗之中,朦胧变化,仿佛温润的水拂过周身,一直失去意识的张琬,迷糊的听到秦婵很多话,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寒冷让张琬肢体渐而麻木,不知觉间,才隐约恢复些许感受。
这感觉像整个人浸在水中,所有感官都被阻隔,朦朦胧胧,不见真切。
直到张琬闻到熟悉的清冽冷香,心里慢慢变得镇定,试图找寻分辨距离。
可这犹如大海捞针盲人摸象,不知过了多久,张琬忽地感受到微风拂面,有些惊讶。
这仿佛遮住眼前的无形幕布似乎有挣脱的迹象,张琬很是努力的想要获得光亮。
耳朵却先一步听到声音唤:“这年头真稀奇,人活着不值钱,死都死了,结果骨头却有人出钱买卖。”
语落,张琬茫然不知说的是谁,眼前却一点点恢复微亮。
这有些陌生又熟悉的乱葬岗,不就是前世临死前皇长女张妤说的处置自己的地嘛?!
张琬感觉自己被抬动的摇晃,更是确定恢复知觉,便试探瞧瞧转动脑袋偷窥,没想骨头却咯吱咯吱的响,当即心虚,不敢动作!
可想要停止却已经来不及,其中一人正巧撞见张琬目光,当即面色苍白,吓得跌坐在地,随即一路狂奔!
本来担心自己被补刀的张琬见此,满头雾水,暗想刚才这人一副看见鬼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此时其余几人亦满是困惑,探手掀开草席,聚集探目张望,不约而同的反应,一溜烟跑没影!
张琬被猝不及防的扔在地面,只觉自己全身骨头都要被摔散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张琬吃疼的自顾撑起身,入目是一片灰,将亮未亮,明显的荒废山岗,其间墓碑残缺不全,荒无人烟。
张琬独自顺着崎岖山林行进,眼见天色微亮,朝霞明亮,国都就在山道之下,心间却犹豫的不知怎么安排。
前世自己的处境可是相当的危险,若是碰上皇长女,那又得被弄。
可若是不回,自己该怎么找见阿贞姐姐和小长乐的办法呢。
正当张琬脑袋疼时,一脚踩进水洼,心间暗叹倒霉,没想低头看见水面一张牙齿整齐歪头的白骨骷髅,当即吓得跌坐在地:“鬼呀!”
这时张琬才发现鬼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垂眸瞧着自己一身破烂衣物都遮不住的根根白骨,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如此一想,张琬才勉强接受自己这幅要死不活的鬼样,抬起两只白骨爪小心翼翼的撑起身,嗫嚅道:“这下倒是不用害怕被人认出来。”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张琬自己都认不出自己这幅鬼样。
国都城门人来人往,摊贩叫卖声不停,张琬戴着捡来的破斗笠遮住累累白骨,穿街过巷,到处张望。
“现在城中有人收受尸骨,据说价钱不菲。”
“天底下新鲜事真多,如今尸骨都有人收,不吉利!”
张琬听了一耳朵亦颔首觉得奇怪,可骨骼咔吱作响,没想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闹市骤然安静时,一人神情剧变的惊呼:“骷髅鬼啊!”
“我、我不是。”张琬想要辩解,却发现斗笠破的一角,不知何时转悠到面前,露出黑黝黝大眼骷髅!
整个闹市沸沸扬扬时,张琬犹如过街老鼠被追打,顿时努力逃窜。
从大街挤进小巷,走投无路时,张琬钻进盖着茅草的牛车,谁想其中藏的都是骷髅!
牛车摇晃运送到偏僻屋,张琬看到一整屋的骷髅,顿时安心不少。
这下应该没人认出自己了吧。
“哎,怎么多了一具?”
“不会吧,你是不是数错了?”
张琬瞧着周围七零八落奇形怪状的尸骨,顿时有样学样的双腿一蹬,骷髅脑袋一歪,潦草而随意,生怕会被发现异常。
不多时,点数的人没再纠结,自顾念叨:“算了,多一具尸骨多串钱,挺好。”
这话让张琬听的稀奇,偷偷看向又走入的一行人,顿时目光被为首一蒙面纱的高挑女子吸引目光。
原因无她,这女子周身疏离清傲气质看起来跟阿贞姐姐一模一样,更别提面纱外的冷冽美目,简直不要太熟!
不过既然是在前世,那阿贞姐姐这会已经是皇后或者太后了吧。
张琬顿时没有重逢的喜悦激动,心如死灰,任由眼前人逼近,暗自庆幸自己这幅鬼样子,对方肯定认不出来!
可眼前人视线却粗略的掠过一排排尸骨,随即目光停在张琬这方,其间满是认真。
张琬沉默,突然深切体会到毛骨悚然般诡异感觉!
第129章
寂静无声处,张琬整个人仿佛木桩一般,完全不敢动弹半分,心间疯狂默念。
不要看我,我真的只是一具不会动的骷髅尸骨!
半晌,眼前人探手而来,温润指腹轻触张琬眉骨,动作很轻,却让人意味不明。
因为张琬能够看见对方眼眸里的倒映,自己真就只是一架平平无奇破破烂烂的骷髅。
所以才让眼前场景显得格外的诡异,张琬甚至觉得只要对方想,大抵自己头盖骨都能在一眼被摘下来把玩。
说起来,张琬现在都想不明白缘由,明明自己一切正常,呼吸自如,面颊肌肤能感受微风拂过,甚至眼睛亦能正常眨动。
可是落在旁人眼里自己只是一架没有血肉皮囊空洞的骷髅骨。
正当张琬心思分神时,又有一位持剑女子走近而来,这人佩戴斗笠,容貌遮的更是严实,浑身透着不好惹的味道。
“方才国都坊市里出现一具会行走的骷髅,那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目标?”单雪话语说的简短而隐晦,不想引人注目。
“你说的方才是多久前?”秦婵目光并未从眼前骸骨移开,思索出声。
单雪如实应:“大抵半个时辰前,所以这里面可能没有我们要找的尸骨,现在或许应该抓紧时间。”
语落,这位太虚大祭司却不为所动,玉白面颊虽被遮掩,周身却仍旧透出清丽静美,墨眸专注打量眼前一具年轻少女骸骨,指腹停在骸骨面颊,仿佛毫不在意脏污,动作怜惜的紧。
“莫非有异常?”单雪询问。
“我觉得这具骸骨很熟悉。”秦婵指腹顺着面骨描绘,心间感触复杂,越发觉得它像极张琬。
对于张琬的了解,秦婵自认为天底下没有人能超过自己,哪怕是她的母亲,亦不可能胜过自己半分。
自小张琬就在秦婵眼底下长成,她的眉梢眼角,她的体态身段,她的行走坐卧,无一不是亲自tiao教。
可秦婵从未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竟然前世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幽深美目间满是阴郁浓雾。
此时单雪亦探近观望,视线落在面前一堆枯骨,实在认不出,迟疑问:“所以这、真的是么?”
那位王女的尸体,单雪说不出口亦不忍心。
“我不可能认错。”秦婵收敛眸间戾气,凝聚浓郁悔恨般的怜惜道。
单雪见太虚大祭司如此说,才打消心间猜疑,视线重新落在面前必定没有及笄的年轻骸骨,才发现其中胸骨有明显断裂,可见生前是被人虐杀,心间亦骇然。
那位性情温和待人谦让的王女,前世竟然遭受如此非人死法,单雪面色亦渐而阴沉。
而此时被两双不好惹目光紧紧盯着的张琬,更是完全不敢动弹,简直惊心动魄。
她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哑谜,张琬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没想,眼前人却抬手撩开张琬一身破烂衣物,莫名觉得透心凉!
虽然张琬此时此刻没有肉身,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露骨,真的很羞耻!
正当张琬腹诽前世的阿贞姐姐喜好太诡异时,只见她从自己身侧取出一串配饰,其间悬挂精美古朴样式的玉珏,散发莹白光辉。
这是象征王室身份之物,前世张琬直到最后都没有抵押,因着藏的深,才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那长命符锁很早就被张琬换银钱打点老嬷嬷。
“此物是?”单雪没见过王女佩戴此物,因而并不知情。
“这是贵族信物,其间有镌刻出身等繁纹。”秦婵记得张琬在很早以前就把此物送给自己,那时她真是单纯好骗。
不过现在秦婵看到玉珏,却宁愿张琬心狠狡猾,否则她也不至于落得无人收尸的地步。
秦婵垂眸掩饰杀戮心神,将玉珏系绳一寸寸缠绕自己玉白腕间,神情自若道:“现在先带她离开此处吧。”
语落,张琬被眼前人抱起时,浑身骨骼咔吱作响,大大的黑黝黝骷髅眼窝满是疑惑看向眼前人清冷侧颜,心想劫财就算了,怎么能连尸骨都不放过呀?
前世的阿贞姐姐她好歹是王朝太后,金山银山取之不竭用之不尽,难道现在破落到如此穷困地步?
张琬满脑袋的心思乱飞,已经完全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一颗骷髅脑袋大大方方的的啪嗒枕在熟悉的颈卧,陷入思索。
为什么自己会回到前世?
为什么阿贞姐姐一副隐藏神秘人的模样?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一身骷髅怎么变回肉身?!
忽地,黑袍笼罩视野,张琬整个脑袋被裹得严严实实,顿时好奇的收回心神。
张琬眼睛被黑袍笼罩的看不见,耳朵却机灵的听到外面兵械盔甲碰撞的冰冷声音,其间夹杂马蹄奔跑的动静。
国都之内一般不允许人骑马狂奔,扰乱治安,除非有特意准许的命令。
“来人,抓住她们!”
“驾!”
利箭嗖嗖贴耳飞过的声音,让已经是骷髅的张琬,下意识紧张,白骨爪子抓住阿贞姐姐一截衣袍,仿佛是自己的臂弯。
又或者说,张琬一直都觉得阿贞姐姐是最安全的依靠。
不过这情况怎么越来越乱呀,前世的阿贞姐姐混的这么差嘛?!
思量至此,张琬骷髅脑袋悄悄拱着黑袍,没想入目便是一支直射而来的利箭,当即吓得骷髅头都险些掉了!
幸好那佩戴斗笠的女子持剑挡掉利箭,而张琬的脑袋亦被阿贞姐姐掌心扶住,方才没有真像个鞠球一样滚来滚去。
那场面张琬光是想想都觉得窘迫到无地自容。
随即黑袍再次被阿贞姐姐扯住遮掩住张琬视线,黑的让张琬一点偷窥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张琬耳旁清晰听到阿贞姐姐的呼吸声,她们在逃避追杀,可是却没有放开自己哎。
张琬原本因为逃跑而险些被摇散架的骨头,渐渐有些暖意。
不过如今既然是在前世,那就有两个阿贞姐姐,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理智的保持些距离,否则好像事情变的很奇怪。
突然,阿贞姐姐很是冷静道:“现在只能兵分两路,你带着她去祭庙,等我。”
语落,张琬骨骼咔吱作响的被转移至另一人,整颗脑袋晃悠的有些晕。
奇怪,阿贞姐姐到底被谁追杀的要藏起来不可?
此时单雪眼看城中各处街道祭卫们追击不断,没有迟疑,脚下动作一顿,随即带着骸骨往另一处匆匆行进。
既然太虚大祭司如此安排,想来她自有法子吧。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朦胧,人声消停,张琬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整个人颓靡不成样子。
待感觉自己被放置一旁,张琬犹如一堆烂泥,不对,烂骨头般哗啦倒在一旁。
随即脚步声临近,黑袍被掀开,张琬看着眼前解下斗笠的女子,视线落在熟悉的青灰面具,才知竟是阿雪姑娘!
前世阿贞姐姐跟阿雪姑娘竟然也认识,真是不可思议。
张琬觉得前世自己死后一定错过许多事情。
“王女抱歉。”单雪抬手尽可能支撑起这幅骸骨,动作小心翼翼,其实还是更偏好这个称呼。
虽然乐善好施的王女一定也是一个体恤民情的好皇帝。
但单雪想到她跟太虚大祭司已经成婚,心里仍旧觉得不痛快。
王女,至少代表她跟太虚大祭司还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张琬目光意外的望着眼前的阿雪姑娘,暗自困惑,前世自己跟她很熟吗?!
不对,张琬清楚记得自己压根没有见过阿雪姑娘,更没有后来被绑架的经历。
张琬脑袋里冒出一个惊奇猜想,骷髅眼睁大不少,犹豫的试探出声:“阿雪姑娘?”
语出,单雪神情凝滞,连带动作亦停顿,仿佛陷入僵局。
这反应把张琬吓得都不敢再出声,黑灯瞎火,一个骷髅突然开口说话,大抵是个人都得吓疯。
更别提王朝崇尚鬼神祭祀,张琬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可能会被一把火给烧了!
单雪回过神,直直打量道:“王女方才是说话了吗?”
沉默半晌,张琬鼓起勇气的点了下咔吱作响的骷髅脑袋,不敢多言,以免吓坏她。
“王女还记得我?”单雪收敛激动,心间惊愕目光看着眼前黑黝黝的骷髅眼窝,莫名可以想象她的茫然无,抬手拉扯滑落的宽大黑袍裹住她满身瘦小枯干的白骨,面色缓和出声。
张琬见对方神色寻常,好像并没有受刺激惊吓,这才出声:“记得,可是我前世没有见过阿雪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和太虚大祭司是依靠禾玉宝镜启用朝暮术,这才得以回到王女所在的前世。”
“所以先前的阿贞姐姐不是前世的秦太后啊?”
单雪见王女关切太虚大祭司,眸间微暗的颔首,自顾落座一旁,略显冷静道:“嗯,现在这个世界有两个太虚大祭司和两个单雪,我们才只得掩面见人。”
张琬见单雪这么说,想起先前厮杀追逐,担忧的唤:“那我们得快些去救阿贞姐姐!”
“不行,现在全国都全在搜寻,我们只能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否则会错过联系。”说罢,单雪警惕视线看向内里,并不敢轻易放下配剑。
“好吧,不过你跟阿贞姐姐在被什么人追杀?”张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觉得事情变得太乱。
单雪摇头应:“我们来到这里就只想找到王女尸身解开涅槃术,不知为何,今日突然遇上祭卫追捕。”
按理两人凭空出现,又没有跟人结仇不和,而且特意隐去行踪,实在不应该遇到这种蹊跷事。
除非有人通过禾玉宝镜预测知晓两人的存在,那可就非常棘手。
张琬见阿雪姑娘亦不知道来由,只得抬手扯住黑袍裹住身,安静等待消息。
可一夜至天明,却没有等到阿贞姐姐。
早间单雪潜出去带回些吃食,主动递近道:“王女要吃些吗?”
张琬满心不安的摇头,骨骼咔吱作响,黑袍滑落遮住大半张脸,有些可怜的应:“阿贞姐姐会不会出事了?”
早知就不要跟阿贞姐姐分开,张琬心间后悔。
见此,单雪神情平静的没有言语,自顾吃着馅饼,暗想如果自己的怀疑成真,那位太虚大祭司恐怕不太可能逃避拥有禾玉宝镜的操控者追捕。
禾玉宝镜窥测查询,仪式极其复杂,单雪学的浅薄,原因就是非常高深且消耗心神,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难道是那位老越王妃在阻止两人计划?
但这里的老越王妃,疑似已经使用朝暮术而不知踪影,按理没有可能造成阻挠。
一时单雪亦觉得事情有太多不可控,待回过神,只见披着宽大黑袍的王女,正趴在窗旁鬼鬼祟祟张望,分明满是忧虑。
“我觉得阿贞姐姐肯定是遇到麻烦。”张琬将骷髅脑袋转过来,一脸担忧道。
“那王女想怎么做?”单雪迎上一双骷髅大眼,微叹的应。
张琬两只白骨爪子揪着过于宽大的黑袍,正经道:“抓人,一般都关在大牢,我们可以劫狱?”
语出,单雪沉默的应:“我今夜去大牢探探,至于王女还是待着吧,以免闹出更大的动静。”
这话说的张琬原本想要陪同的打算都只能烟消云散。
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大晚上劫狱,估计不好隐藏,反而会引起国都骚乱!
夜幕低垂,单雪离开前,有些不放心的看向王女,叮嘱出声:“王女一定要待在此处,不要离开。”
张琬老实的点头应:“嗯,知道。”
不多时,这处屋内落得空旷,张琬独自裹着黑袍躲在角落。
子时临近,张琬昏昏欲睡,耳旁却听到些许急促脚步声,当即惊得回神,骨骼咔吱作响。
“快、快检查,今日发现有人窃取食物,兴许邪祟逃犯藏匿在祭庙某处角落。”
“这逃犯真是胆大包天!”
语落,屋门被推开,数名祭徒于内里搜查,灯火照映,越发逼近。
黑影悄然晃动,一祭徒忽觉背后凉飕飕,偏头一看,白骨贴脸,顿时惊吓昏厥倒地。
这一声吓响起,众祭徒严阵以待不敢分散,而角落里的张琬亦快吓没半条命,还没拿棍子打,人怎么就晕了哎?!
不多时,祭徒们发现那祭徒安然无恙站在角落,其中一祭徒擦拭面颊冷汗,心有余悸埋汰道:“你嚷嚷什么?”
“哎、肚子疼,忍不住……。”这祭徒弯着腰,不见面容,支支吾吾言语,随即仓皇离屋。
余下,几名祭徒满是不甚在意的嘲笑。
可等几名祭徒发现角落昏倒的祭徒,正被一张黑袍整整齐齐的盖住时,才发觉不对劲!
夜色之中,祭徒们提着灯火四处搜寻,张琬骨骼咔吱作响的疯狂逃窜,暗想幸好自己对祭庙再熟悉不过!
箭术场的更衣室内里,张琬抬手打开地道,一骨碌钻进其中,不见人影。
待张琬钻出洞踏入巷道时,眼前楼阁灯火艳红斑斓,丝竹之声袅袅,栏杆之上的女子们热情摇曳,仿佛另一片花花天地。
张琬以前听越炘提起过,这里有国都最大的馆楼,声色犬马,一应俱全。
当然此时的张琬只是想寻个隐藏耳目的地方,没有半点好奇心,更是冷漠低头匆匆行过,拒绝招客。
毕竟阿贞姐姐肯定不会高兴自己来这种地方厮混。
这般不曾停歇的穿街过巷,徒步近乎穿过大半个国都。
天色将亮未亮,最是容易显得昏暗,张琬想回以前的亲王府藏匿。
这样阿贞姐姐或是阿雪姑娘,她们应该都会立即联想找到自己。
忽地,冷清幽静街道中行驶来一队车马,清灵祭铃声传来,如梦似幻。
当即张琬藏匿角落看见熟悉的座驾,纱帘摇晃,其间露出一身威严肃穆的熟悉又陌生的玉白面容。
这位绝对是前世成为王朝太后的阿贞姐姐!
张琬看着车马将远去,似乎是要入宫,低头检查自己一身祭徒衣袍冠帽,随即踏步跟在末端。*
若是能让阿贞姐姐的前世出手帮忙,兴许就能解决一切危险麻烦呢。
于是张琬就这般低垂脑袋混进宫廷。
待一路行进在高耸宫墙内里,张琬还在想着怎么讨好阿贞姐姐的前世。
没想忽地前方右侧宫道。一位宫娥仓皇躲避,却不慎跌倒,额旁见了鲜血,结果却满面恐慌跪伏,真是令张琬不解。
整个队伍停顿,座驾之内的端坐身影,散漫道:“如此失礼,实在无用。”
话语很轻,张琬险些没有听清,随行的祭卫却已经提起刀刃逼向那宫娥。
鲜血淋漓飞溅,张琬顿时惊的整个人都傻了。
阿贞姐姐的前世,未免也太狠了吧!
这下张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了!
随后张琬注意观察宫娥,她们大多有受罚迹象,从额前和面颊刺青不同的字,就能明显感受到处罚者的残酷。
待殿门展开,祭徒们各自分列奉茶添香,行动有序,只余张琬迟钝的停在一旁,而后才赶紧想着找事掩藏身份!
可张琬很显然低估前世的阿贞姐姐,一道目光投来出声:“来人,把这个人抓住。”
张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临近两个祭徒按住,暗想不会这么倒霉吧!
此时这两祭徒最先发现张琬的异常,面露错愕惧怕,动作僵停,出声:“这人是骷髅!”
语落,高座之人却饶有兴致的出声:“押上来。”
张琬仿佛一块肉被生拉硬拽的按在砧板,视线低垂,不敢抬眸,看见一袭华美衣裳,繁纹精美,却处处透着凌厉的危险。
说起来,阿贞姐姐除却大婚那日,平时不怎么穿艳丽衣物,更别提佩戴珠宝饰品。
张琬思绪分散时,一截纤长玉手捏住下颌骨,随即迫使抬眸,目光看到一张过于锋利阴郁却依旧美丽的熟悉面容。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判若两人,真是奇怪。
越细看,张琬觉得更像她母亲太阴祭司的冷漠古怪,而不是自己喜欢的阿贞姐姐。
“有意思,原来真有涅槃术。”
“你、你不害怕我这个鬼样子吗?”
语落,张琬从对方清冽幽深眼眸里看到轻蔑意外,以及玩味般的趣味,不由得心惊闭口!
救命,这太像当初阿贞姐姐给自己介绍还魂草各样试验的神态模样!
所谓的趣味,不过是取乐,毫无半点怜惜之意。
完,自己不会死在前世的阿贞姐姐手里吧!
第130章
巍峨宫殿,守卫森严,冷寂内里,铁链声清脆断续响起,增添肃杀之气。
张琬低头抬起白骨爪子摸索自己脖颈间笨重的环扣,样式竟然比自己脆弱的颈骨还粗壮,暗想自己这是犯了什么天条嘛?!
此时高座之上的女人,眼露满意,莹白玉手拽着链条另一端,而她的右手二指都佩戴布满繁纹又锋利的精美护甲,打量般的出声:“这套制作不易,不过倒是出乎意料的适合你。”
对此,张琬陷入深深的沉默,心想看来她觉得她自己人还挺好的呢。
无声处,链条被突然拉扯,张琬险些扑通跪在对方面前,一双骷髅大眼,满是茫然的看向心思诡异的女人,出声:“怎么啦?”
“你似乎有些过于不懂规矩,此时应当跪谢赐礼才是。”
“可是我不太想要这种礼物,要不还你?”
语落,张琬忽地察觉颈间环扣迅速收紧,令人窒息,顿时惜命的应:“谢、谢谢!”
可力道却并未就此减弱,张琬整个人被强行拉扯弯身匍匐在她面前,艰难的越发透不过气,颈间骨骼亦疑似承受不住束缚压迫而发出像是枯木遭受摧残的吱吱紧绷声,将断未断,令人心惊害怕。
张琬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熟悉又陌生的清冷面容,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却仍旧被她幽深眼眸里的漠然惊得心跳险些停滞,这苍凉淡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蝼蚁,随意就可捏死。
一瞬间,张琬毫不怀疑自己真的会死在她手里!
可随着这双泠然威严美目露出满意,颈间束缚力道骤然消失,张琬大口的呼吸,整幅骷髅跌坐一旁,近乎渴死的鱼,胸骨剧烈起伏,喉间亦刺激的止不住受呛。
“咳、咳咳!”
“涅槃术真是名不虚传,你这样都不求饶,看来可以玩弄好一阵。”
这话让张琬无力反驳,心想自己脖颈都快被勒断,这种情况谁说的出话呀!
张琬呼吸缓和间,视线顺着自己脖颈蜿蜒曲折变化的链条,落在眼前难掩狠戾恐怖的女人,心间止不住害怕!
哪怕明明是同样的容貌身段,性情气质却实在天差地别,而且阿贞姐姐再如何也不舍得真让自己死,更不会沉溺折磨人这种癖好。
所以张琬果断把坏女人这个称呼送给阿贞姐姐的前世!
而随着这位坏女人的好奇,张琬便被留在宫殿,又或者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被捆在宫殿才对。
不过数日的功夫,张琬就已经深切体会到坏女人的狠毒手段有多么变态。
宫廷之内的祭徒宫娥,几乎没有人不害怕坏女人,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就会遭受酷刑。
断手断脚,挖眼割鼻,这些都算是常见的处罚。
偏偏坏女人还喜欢用祭祀灼甲来震慑处置大臣,这种犹如抽签一般的处罚,足以令任何人心惊胆战,就像头顶悬挂一般随时挥砍而来的利剑,因不知何时落下,夜不能寐,惴惴不安。
一日午后,坏女人难得悠闲,掌心捧着竹简观阅,殿内祭乐清灵,屏风帷幔遮掩祭徒巫史身影,张琬无聊盘坐在一旁,亦不敢出声打扰。
这位坏女人每日不是在处罚人,就是在处罚人的路上,张琬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变成一副骷髅。
毕竟自己已经是一具尸骨,死的不能再死,坏女人兴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觉得自己没有意思,不好玩呢。
张琬心思分神时,忽地坏女人面露苍白,端正身形骤然紧绷,仿佛历经巨大痛楚弯曲显露纤长体态,面颊渗出清晰冷汗,掌心从袖中取出瓷瓶时,却滑落在地。
瓷瓶骨碌地转悠到张琬身旁时,坏女人厉声:“拿来!”
张琬被吓了一跳,连忙回神,随即伸出白骨爪子拿起瓷瓶递近胆怯的问:“这个是什么?”
坏女人并未应话,而是抬手拿走瓷瓶,仰长玉颈,服用瓷瓶之物,宽袖滑落露出一截莹白手臂,其间却布满极深的蓝白纹,像刺青,像伤疤,触目惊心。
这时张琬才清晰的发现坏女人脸侧亦若隐若现的浮现蓝白纹,周身寒雾越发浓重,远比阿贞姐姐更胜。
当初阿贞姐姐曾经说过雪蚕du液会在人体心口处渐渐形成蓝白色的雪蚕纹。
可张琬记得阿贞姐姐说过雪蚕纹形成有时限,可眼前坏女人的症状却像是经久不散,明显更加严重。
半晌,坏女人稍稍缓过神,美目恢复清明,张琬见她玉白面颊仍旧残留晶莹寒霜,犹豫问:“你中了雪蚕毒么?”
语出,坏女人目光满是杀意,指腹拉紧链条出声:“你怎么会知道?”
毫无防备的张琬,整幅骷髅都被坏女人提起,心间惧怕的应:“我、我瞎猜的,传闻雪蚕会让人陷入极其可怕的寒冷痛苦,全身血液亦会凝结,刚才你的症状就很像。”
“你猜的没错,所以我要用你这幅涅槃骨来治疗。”
“什么?”
消息来的太突然,坏女人竟然要拿自己来给她治毒,那岂不是早晚得被挫骨扬灰?!
坏女人居高临下的出声:“本想抓你,谁想却自己送上门,只要拿到另一只涅槃珠,所有仪式仪式便准备齐全。”
这话说的张琬很是悔恨自己的莽撞决定,又见坏女人说的像是早有安排,禁不住好奇问:“涅槃珠是什么?”
“自然是涅槃术的法器。”坏女人应的简短,不欲详说。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解你的毒?”张琬心怀求生的询问。
“现下有你,何必寻其它法子。”坏女人应得坦荡。
让张琬竟然无法反驳,暗想不愧是坏女人,看来她的杀心已定,自己多嘴多舌,只会招来麻烦,还是找机会出逃要紧!
夜幕低垂,坏女人的晚膳,丰富的让张琬眼花缭乱,简直是豪华奢靡。
可坏女人却并不怎么进食,她多数只是饮酒,而后以奖赏食物来命祭徒宫娥们讨好她。
当然若是没能讨好,那就不只是饿肚子的事。
不过今夜似乎跟往日有所不同,因为张琬发现堂内有其它的席桌。
烛火摇曳,铁链声细索传来,张琬睁大骷髅眼窝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皇长女张妤。
前世张琬曾无意间见过张妤向皇室众人展示圣女玉令,言语里更是无不尽赞美之词,仿佛她跟坏女人是佳偶天成的神仙眷侣。
结果,张琬看着张妤如同猫狗一般匍匐爬行,她周身的铁链还是束缚四肢的那种!
这就是张妤口中说的恩爱?!
张琬整个人都快被颠覆的破碎,僵硬转动骷髅脑袋,无声看向身着华美衣袍的坏女人,默默庆幸自己死的早。
如果自己当年不被害死,那现在的张妤就是自己的下场,还不如死了的好呢。
铁链声由远及近,坏女人杯中酒水滴落时,张琬看见张妤乞讨般的进食,她面上竟然没有多少反抗!
“陛下看来饿的乖了。”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却不带半点温情,完全没有半点妻子的关怀。
“嗯!”张妤应得积极,不敢怠慢。
语毕,坏女人掌心抛着青铜祭球,张妤随即匍匐去追。
完全被忽略的张琬,整个人默默移开眼睛,心想张妤也真是不容易啊。
这场夜宴坏女人玩的尽兴,张琬眼看张妤被牵离殿内,才发现那些锁链一部分竟然嵌入她的骨骼血肉,何其残忍。
忽地张琬察觉脖颈铁链被拉扯,连忙机警的回神,以免怠慢坏女人而招惹无妄的处罚。
眼前坏女人像是有些微醺,玉白面颊透着红,美目低垂视线落在酒盏,眸间却并无醉意,只有无尽的凉薄。
偌大的宫殿里金碧辉煌,美酒佳肴陈列,祭乐亦是轻缓悦耳,却莫名增添冷寂。
张琬迟疑的唤:“怎么了?”
“方才那是王朝皇帝,你看她那样子有趣么?”坏女人美目轻转,漠不在意的问。
很显然坏女人并不是真想要知道张琬心思,她只想要附和。
“我觉得她有点可怜。”虽然张琬原本一直害怕又讨厌张妤,但是现在见她如此,突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你一副骷髅不担心自己,怎么可怜她?”坏女人似是有趣的问。
张琬迎上坏女人淡薄而深不见底的眉眼,有感而发道:“其实我觉得你也挺可怜。”
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是坏女人体内雪蚕毒如此严重,可见一定是过去遭受非常危险的伤害,而且很可能是她母亲太阴祭司造成,这无疑是双重打击。
语出,坏女人眉眼变得戾气而具有攻击,掌心紧握住链条,居高临下的胁迫出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无声处,颈间骨骼吱吱作响,张琬却并没有躲避目光,真诚的应:“我知道。”
话音落地,张琬近乎被坏女人强行拖拽,骨骼于地面碰撞发出错乱清脆的声响,明显的骨裂。
朦胧咕噜水声响起,张琬除去一颗骷髅脑袋,全身都被密封在铜炉,火焰熊熊燃烧,热雾氤氲,让远处衣着华美的坏女人看起来有些飘渺模糊,却更像索命的地狱恶鬼,无情狠毒。
热意不断翻涌沸腾,张琬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仿佛要消融其中,目光看向严肃的坏女人,知道她在等自己低头哈腰,就像张妤那样摇尾乞怜的取悦。
可是张琬却并没有如她所愿,而是闭眸不再出声。
这个坏女人不是阿贞姐姐,她比阿贞姐姐更可怕狠断,寒冰而冷硬,剧毒而致命,丝毫没有半点怜悯。
现在坏女人整日靠着处罚她人为乐,想来早已经狰狞扭曲。
这般艰难熬过两日,张琬被抬离开铜炉沸水时,整个骨头都险些散架的七零八落,因为实在太热了。
张琬觉得自己若是有肉,大抵都要熟透了。
可坏女人的处罚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张琬整个人被牵着进入宽广马场时,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马蹄阵阵,灰土激扬,张琬被牵着不得不跟随奔跑,整个人都不好了!
暮色时分,蹄声消停,张琬整个人像条真正的尸体一般倒在地面,目光看着眼前精美裙裳晃动的边沿,像花一样赏心悦目,却只觉得危险骇人。
“现在你这般狼狈的样子,还觉得本尊可怜?”坏女人居高临下的垂眸打量道。
“嗯,我的狼狈并非自愿,你的可怜却是作茧自缚,为什么不试着放过自己呢?”张琬呼吸急促的出声,心里还是害怕的紧。
可张琬觉得不能任由坏女人这般继续作恶,否则她会害死更多的人,其中亦包括她自己。
语落,坏女人眉眼显露愈发浓郁的危险意味,锋利薄唇却露出一抹淡笑,随即抬手拉起铁链,出声:“你真是口出狂言,看来罚的还不够狠。”
马蹄声再度响起,滚滚灰尘掀起,张琬满是绝望。
救命,这个坏女人一定是个变态!
夜色深沉,马场上陷入黑暗,火光跃动,照亮躺在地面瘦弱不堪的骷髅,仿佛真就只是一具毫无生气的陈年尸骨。
脚步声近,一道高挑身影漫步眼前,绣鞋轻蔑的踢向骸骨,漫不经心道:“现在怎么不出声了?”
语落,骸骨除却发出些许骨骼碰撞的咔吱声,再没有半点动静。
“你这是在装死?”
“……”
张琬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姿态,任由坏女人高傲践踏,暗想自己越反抗她越兴奋,还不如装死。
果不其然,坏女人自顾移开些距离,散漫道:“传闻涅槃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想来若是用燃油来烧,或许经久不灭,万世长存。”
语落,黑暗中一堆散架的骷髅骨,迅速爬起身,完全没有先前颓靡的死人样。
原因无她,张琬真的担心坏女人会把自己做成人骨灯芯,真是太狠了!
坏女人负手而立,华美衣裳于夜风招展似一轮血月,姿态傲慢,凌厉美目流露得意,掌心牵着链条,自顾往宫殿行进,幽幽道:“你这点小心思,难怪会死的这么早。”
张琬撇嘴,双腿骨骼错位,只得一拐一拐的跟随,走回灯火通明的宫殿,骷髅大眼看向坏女人过于威严肃穆面容,并不好揣度心思,询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岁数?”
难道坏女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从你这身尸骨来看,应当还未曾及笄,所以年岁必定不大。”坏女人落座高台,抬手端起茶盏浅饮,目光又看向眼前这具骸骨,继续道,“你是哪里人氏?”
语出,张琬才知坏女人压根就没认出自己,沉默半晌道:“我忘记了。”
开玩笑,如果告诉坏女人本名,她若是哪日丧心病狂的挖母亲的墓威胁自己,可怎么办!
“你连姓氏这种事都能忘记?”坏女人挑眉,毫不掩饰的显露埋汰嫌弃,随即放下茶盏,抬手招来祭徒,“去取宝镜。”
祭徒弯身应:“遵命。”
张琬眼露疑惑的坐在一旁,自顾拼着小腿错乱的骨骼,暗自松了口气。
不多时,张琬看到坏女人从祭徒捧住的漆盒中取出一面古朴玉镜,只见她低吟诵唱祭祀之词,声音清浅空灵,倒是有几分像阿贞姐姐。
不过眼前的这位坏女人应该比阿贞姐姐要年长些,她发间略有白丝,仪态雍容华贵,仿佛经历沧桑巨变,眸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渊,足以吞噬摧毁一切生命。
张琬视线不知觉又落在坏女人右手佩戴的护甲,很奇怪左手却没有配带任何饰品。
王朝贵女一般很少有人日常戴护甲的习惯,而印象里阿贞姐姐更是从来不戴这些外物。
可张琬总觉得有些眼熟,好似曾经在谁的手上亦看到如此装扮。
哦,想到了!
当初太阴祭司那位阴险的巫长史,好像就曾经戴过类似的青铜护甲。
不过远没有坏女人佩戴的护甲制作精细华美。
“过来。”坏女人忽地直直迎上张琬目光出声。
张琬收回心神,迈步走近到身旁,只见坏女人掌心玉镜猛地一照,骷髅脑门又大又圆,吓死个鬼!
“嚯!”张琬险些就想跑,奈何坏女人链条拽的紧,这才稳住心神,不至于被自己吓死!
坏女人鄙夷中透着不可思议的出声:“你这点胆子竟然还敢忤逆不顺?”
张琬当即窘迫的低垂骷髅脑袋,暗想真是丢脸丢大了!
寂静处,尴尬无声蔓延,坏女人自顾端看玉镜,蹙眉道:“禾玉宝镜无法窥视你的过往,难道涅槃骨跟禾玉宝镜有冲突克制之效果?”
张琬听到禾玉宝镜时,一下恢复精神,好奇探近骷髅脑袋,然而依旧只看见骷髅脑袋,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就是传说中威名远扬的禾玉宝镜?!
当初把老齐王逼疯致死,连阿贞姐姐都离魂失常,竟然这么的普普通通?
张琬不死心,再欲凑近观望,坏女人抬手不客气拍开脑门,随即移开禾玉宝镜,满面警惕道:“你看什么?”
“我听说禾玉宝镜很厉害,所以才想看看真假。”
“那你有何想窥测的事务?”
张琬睁大黑黝黝的骷髅大眼,心想那当然是找到阿贞姐姐啦!
可坏女人是个变态,让张琬不得不提防她的举动,可能会伤害到阿贞姐姐。
话到嘴边张琬临时改了口应:“我想见娘亲。”
这并不是虚假应付,张琬确实一直都想见见未曾逢面的娘亲。
语出,坏女人美目显露怀疑的问:“你都忘记你是谁,怎么记得你娘亲?”
张琬脖颈一凉,只觉颈间力道在不停收缩,伴随熟悉的窒息感,连忙出声:“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人都有娘亲,才想用禾玉宝镜看看我娘亲嘛。”
这话一出,坏女人面色莫名阴沉,掌心将禾玉宝镜放置漆盒,冷冷出声:“你已经是一堆尸骨,过不了多久就会尸骨无存,还是担心自己吧!”
这突然的变脸,张琬真是服了。
说起来,坏女人既然有禾玉宝镜,她怎么会找不到涅槃珠的下落呢。
不过很快,张琬就没心思猜测,因为坏女人的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早间,皇家猎场园林,张琬于草原疯狂跑动,以求躲避箭支的追击。
利箭嗖的一声,张琬被突然冲击力撞的摔倒在地,抬起白骨爪子拔出身前的箭支,嗫嚅道:“真的有病啊!”
可恶,就算自己不会死,坏女人也没必要这么玩自己吧!
这样下去自己不死也成破烂了。
语落,蹄声阵阵逼近,张琬当即收敛愤愤不平,躺平装死。
马背上的坏女人,居高临下的俯瞰,眸间饶有兴致道:“再来。”
张琬深吸了口气,黑黝黝的骷髅大眼,满是绝望,摇头晃脑应:“我跑不动了,让我歇歇吧。”
说话间,张琬余光看向这处山清水秀的园林,心想这地方应该比宫廷好逃跑!
坏女人没有立即应声,马蹄亦徘徊在周边不曾行进,视线明显停留,让张琬有些紧张。
毕竟坏女人不是阿贞姐姐,她可没有那么宽容待人。
半晌,坏女人没有甩动马鞭抽打,而是牵起缰绳往别处行进,淡漠的留下句:“一炷香的时间。”
语落,坏女人骑着马离开这片地方,只余三两祭卫看护张琬。
见此,张琬趁人不备,一股脑迅速跑进半人高的丛间,此刻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飞走!
呼呼风声从耳旁刮过,青草香味弥漫鼻尖,张琬心间紧张的厉害,仿佛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可是很快三两支利箭射过身旁,声音明显,张琬惊得连忙转变方向,这个坏女人竟然说话不算数!
这哪有一炷香啊!
正当张琬明显感觉到坏女人目光盯上自己,不免心生绝望。
忽地张琬整个人身形倾倒,淹没丛间,随即落入温凉怀抱!
一阵清幽馥郁冷香扑鼻而来,带着天然的镇定,稍稍缓解张琬紧张。
张琬呼吸急促的嗓子泛疼,不语看向眼前玉白面颊,白骨掌爪紧紧抓住她的一截衣裳,眼窝泛热,有点想哭!
天,竟然是阿贞姐姐,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