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晚十点, 北城。
一座三层小洋楼矗立在城市西北角,纯欧式建筑古典优雅,且不容侵犯,但走近些,便能听见稀碎的歌声与欢笑,像是变了调的乐曲,多了几分暧昧缠绵,衬得楼顶指示时间的黄铜钟也变成了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一辆通体漆黑的幻影蛰伏在掩隐钟楼的林间,车身漆面反射着冰凉光泽,像是伺机而动的猎豹。
车窗自上而下降下,隐隐透出点微光。
“确定是这里?”
亮着白光的116窝在中控台上坚定无比地点头:【是这里没错。 】
栾屹便不再问了,安静等待起116的提示。
他于一星期前绑定这个名为116的系统,彼时他刚结束一场会议,来不及查看会议记录,大篇文字一股脑涌入脑中,倾轧着,生怕晚了一步被拒之门外。
栾屹暂时接管的这家公司主推的就是虚拟游戏,稍稍怀疑过后也就接受了大概。
根据传入脑中的文字显示,栾屹整理出故事部分脉络。
原来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本男二上位言情小说。
而他, 则是被上位的“男主”。
在这本书中,以北城为故事背景,讲述他、乌白与栾清三人之间的爱情故事。
在文中,他与栾清是并无血缘的亲兄妹,由于长久地生活在同一片空间,而萌发了某种禁忌之情,他与栾清两情相悦,但饱受父母亲情的折磨。
按照大众路线发展,他本该与栾清手牵手征求父母原谅,走进婚姻的殿堂,但作为被上位的“男主”很显然他退缩了,选择只当一位哥哥。
于是在“分手”后,乌白出现了,乌白是栾清的直系学长,只比栾清大一岁,外表阳光开朗又健谈,实则偏执又阴郁,借着朋友之名一点点攻占栾清的心。
最后他幡然醒悟,不愿放手,走上了追妻追不上的火葬场道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栾清投入乌白的怀抱,痛不欲生。
很套路的一篇文,栾屹接收信息到半途时就能猜到后续剧情,但……很不巧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为了呼应小说《雪落满骨》的名字,临近大结局时,栾清诊断出骨癌晚期,哪怕倾尽所有手段仍不足半年就去世了,而她去世时正巧是个大雪纷飞的雪季。
简言之就是作者在最后憋了个大招,赚了读者一波眼泪。
顺带一提,这也是HE系统116绑定他的原因。
不过,他有一点不解。
栾屹看着窗外披着端庄欧式建筑皮囊的娱乐会所问:“故事发生在三年后,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作为历经数个任务的116 ,在来前已经做足充分的准备,豪情万丈道:【骨癌不是小病,当然要提前做好防护,拳打脚踢癌细胞,将万恶之源牢牢扼杀在摇篮中! 】
栾屹嗯了声,不知道信没信,过了会儿才重新道:“我已经叫家庭医生给栾清做了身体检查,很快就有结果。”
栾屹与这个没有任何血缘的妹妹关系不错,但也局限于当成亲妹妹,并无任何男女之爱,想来是在未来三年内又发生了些什么事致使这份感情变了调,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原书作者强加意识的可能性。
夜晚没有光亮,白天衣冠楚楚的上层精英都脱去了人皮,伴着时而响起的引擎声一辆辆车停在钟楼门口,踩着钟楼的影子走下,将钥匙交给泊车小弟。
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也很简单, 116检测到男主乌白在钟楼会有一场灾难,是他日后性格阴晴不定的原因之一,因为性情原因哪怕乌白与栾清确定关系后仍从发生争吵,严重影响到了HE 。
这点小事交给助理办就行,奈何栾屹也有点好奇,毕竟在文中乌白为了争夺栾清,没少对他出手。
116老实巴交地窝在中控台上,一眨不眨观察起它新任宿主大大,为什么在故事发生的三年前来,除了栾清骨癌这一不确定因素外,还有最终的一点。
每次任务的宿主大大都会与男主谈恋爱!
无论两人先前是什么关系!
甚至情敌也逃不开这个魔咒!
所以,它,伟大而聪明的116决定从根源入手,时间线提前三年,这个时候男主才17,他就不信宿主大大能下得去手!
哈哈!
而且这个宿主大大光是瞧着就要比前几任宿主都正经!
保证万无一失!
【叮! 】
【检测到关键人物。 】
116说:【可以了,宿主大大。 】
栾屹升上车窗,车从侧面开进钟楼,稳稳停在前方空地,门口的泊车小弟立马恭敬地迎过来,接过栾屹手中的车钥匙。
栾屹不是钟楼的常客,或者说他从未光顾过,但作为北城有名的销金窟、**想没听过听也难。
钟楼的工作人员都经过专业培训,男服务衬衫马甲,腰背挺直,女服务员身着改良旗袍,婀娜多姿。
一楼多是写公共娱乐场所,依次隔离出台区、棋牌、吧台等区域,二楼则是大型表演秀,桥牌等赌/博性质、脱/衣舞等色/情性质……应有具有。
栾屹乘坐专属电梯上楼, 116没看过这种场面,紧张兮兮地趴在栾屹肩头。
栾屹拇指碰了碰116变成紫色的球身说:“没事。”
三楼是与一楼截然不同的宁静清幽,极淡的茉莉香飘在空气中,浑然一体,初闻心旷神系,时间长了却令人莫名躁动。
一个身子妖娆穿着丝绒旗袍的女子走来,人未到声先到,极尽娇媚:“栾二少,稀客啊。”
女子是钟楼明面上的管理人,姓倪单名一个婳,认识他不奇怪,只怕栾屹开车进来时就收到了消息。
“等人还是……”倪婳暧昧似的眨眨眼。
“等人,随便开间包间。”栾屹说:“不用另叫人。”
“没问题没问题。”
尽管栾屹说随便开个间,但栾屹身份地位都摆在这,倪婳不敢怠慢,带着栾屹去了三楼最深处流水阁,双手递上张通行卡:“这可是我这最高档的包间了,环境清幽,视野也最盛,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通行卡没有接,一身着翠竹旗袍的服务员快步小跑过来,“老板。”
倪婳眼角眉梢带着埋怨劲儿,似怒非怒地瞪了服务员眼:“嚷嚷什么嚷嚷,规矩呢,我这还有客人没看见吗。”
服务员紧赶慢赶调整好仪态,俯身在倪婳耳边耳语,倪婳面色一变,重新地上通行卡:“二少,我这面有事需要处理,先行一步,祝你玩的愉快,有事按铃即可。”
栾屹接过卡,没进包间,反而是问:“发生什么事了。”
倪婳说:“一个小喽啰跑到我这闹事罢了。”
【宿主大大,是男主。 】 116戳着栾屹脖颈提醒说。
栾屹说:“正巧约定的人一会儿到,一块去看看。”
倪婳没拒绝,栾屹更没给她拒绝的权力。
闹事的人在二楼,乘坐专属电梯下楼,用酒柜隔成的牌桥区乌泱泱聚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都吵什么呢。”倪婳毫不客气拨着人群。倪婳背后有人,二楼玩咖也不是什么身份地位过分显赫的人,全都默认了倪婳动作。
栾屹落在倪婳一步,踩着两侧自动退让成的通路走近,看清了全局。
最中央是穿着黑色马甲的服务员,他的额发过长,遮住脖颈、眼前,只能看见一节过于苍白瘦削的皮肤,以及最小码衬衫仍有些余量的肩背。
《雪落满骨》的男主,乌白?
或者说,尚未成长起来的乌白?
“倪老板,你来的正好。”另一个是披着西装革领的中年男人,吊梢眼斜飞出去,一开口就是股施威劲儿:“你这钟楼最近是什么人都招了吗?做事毛手毛脚的,倒歪了酒不过是教训了几句就先装上了,好像我把他怎么似的。”
倪婳对吊梢眼的话不知可否,朝跟在身后的翠竹服务员一扬下巴:“说说吧。”
服务员得了吩咐,一一道起:“这位赵先生要了瓶DRC,要小白倒酒,小白听话到了,但这位赵先生突然动手动脚,小白一不小心撒了半杯。”
倪婳意味深长哦了声,睨着这位赵先生:“我想到底是不是我这的人毛手毛脚应该很清楚了。”
来这人都要登记注册,这位赵先生不过一个律所合伙人,没什么面子可言,钟楼虽然做些交易,但服务员只是服务员,什么阿猫阿狗都跑到她这撒野了,当她这是宠物园。
“小白,过来。”倪婳说。
站在中央的乌白身形晃了一下,低着头走到倪婳身边。
他很瘦,但不高。
栾屹站在一侧默默计量着,可能只有一米七七。
倪婳说:“今晚的事到此为——”
“此言差矣——”
一个穿着铁灰色衬衫,解开两枚纽扣的男人施施然从人群里走出来,“张律师是我带过的人,提前吩咐了服务员好生招待着,二楼人多眼杂,有些身体接触在所难免,但这服务生倒错了酒是事实,我看不如这样,道个歉重倒个酒今晚就算完事。”又善解人意地朝倪婳一笑:“倪老板,你看如何。”
这男子是容家最小的儿子,容修筠,容家是北城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尽管倪婳不怕,但为了一个服务员得罪了人未免有些得不偿失,说到底她也仅是一个商人。
道个歉不会少块肉,就算重新倒酒有她在一旁守着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挺多被站点便宜……
一时间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位,倪婳拍了乌白肩膀一下,说:“去吧。”
包裹在衬衫下的肩膀缩了一下。
栾屹站在一侧,看得分明。
乌白垂着头,先是捏了一下指骨才蠕动嘴唇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估计是为了防止再有人挑刺。
张律师得了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推着桌上的酒:“倒吧。”
双脚踩在光滑地面,艰难地挪动了一小步,下一步没有跟上,张律师一把攥住乌白手腕将人拉倒眼前。
乌白本就因营养不良而过于瘦弱,这一下直接磕在桌沿上,很快有一缕血从额角蜿蜒而下,滚落到眼尾。
栾屹皱了皱眉:“这样的事一般如何解决。”
倪婳说:“没人敢光明正大地到钟楼闹事,但也不排除有些二愣子,而这二愣子恰巧又搭上某些人,不过我们也会给些补偿。”
此时张律师已经摸上乌白小臂与手腕,阻碍了乌白倒酒的流畅动作。
乌白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是在害怕。
栾屹也知晓造成乌白未来性格偏执阴郁的原因了。
他与乌白并无交集,按照原作中甚至是多了个敌对关系,尽管是子虚乌有,钟楼也有自己一套运行法则,他不该插手。
但是……
栾屹说:“尽快倒酒。”
不大不小的声音出奇地坚实沉稳,张律师、容修筠一同看过去,甚至是乌白也跟着抬了一下头,看向站在倪婳身侧的栾屹。
他穿着身看不出牌子的西装,面容姣好,五官轮廓深刻分明却不锋利,无论是眼型亦或者鼻梁走势都带这股冷意,细看之下,只有双弧度自然的嘴唇算的上柔和。
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站在那,但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便不禁让人自惭形秽。
于是,乌白再度低下了头。
第152章
张律师面露讥讽笑意,近十厘米的身高差硬生生做到扬着脖子看人:“你谁,一边去儿。”
容修筠额头青筋一跳,尽管不知道栾屹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但栾屹既然开口了谁都得卖他一个面子,也就这傻逼还在这胡嚷嚷。
容修筠使了个眼色过去:“闭嘴。”
张律师一怂,他只是一个小小顾问,平日都在钟楼一楼放纵,今日承容修筠面子才这二层,容家已经算是北城的煊赫世家,但能让容修筠如此忌惮……细数下来也仅剩下栾家。
张律师赶忙撤开握在乌白小臂的手,调动脸部肌肉堆起一个笑脸:“不好意思啊栾少,今日让你见了笑话。”
栾家这一辈共两人,老大栾琢,老二栾屹,虽不知道面前这人是哪一位,称一声栾少总不会错。
不足十平的牌桥区暗潮涌动,乌白碎发遮盖下的眼睫动了动,侧目间只看见栾屹西装一角,攥着酒杯的手一紧,乌白动作麻利地倒上酒。
一时间只剩下酒液淋漓到杯底的声音。
很快满杯,乌白垂着眼说:“张公子,请。”
他的声音既哑又干涩, 像是用了很多年已经老旧到不成样子的手机拍摄出的视频,都是颗粒分明的小方格,很是碍人。
乌白不由用衣服下摆蹭了蹭手腕。
有台阶不下是傻子,张律师握着酒杯干脆地喝光酒。
气氛有点僵,张律师攒足了劲陪笑,容修筠站在一傍完全是看好戏看热闹的态度,至于乌白则是干巴巴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人吩咐命令才能执行的机器人。
栾屹再没有过多的动作或话,与倪婳微微颔首后便上了楼。
乌白也转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脖子,抬起头,过长的头发终于不再阻碍视线,露出一双剔透的眼睛,只可惜他动作再快也仅捕捉到一片衣角。
倪婳朝乌白招了一下手:“伤口处理下,今天先到这。”
栾屹对倪婳说等人,实则在包间待了不到五分钟就起身离开。
黑沉沉的天空压在地面上,栾屹启动车准备离开,一个人影闪身过来。
人影单薄得过分,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到,却静静站在车侧,一动不动,带着股莫名地执拗劲儿。
栾屹降下车窗,在看见是乌白时有一秒钟的晃神。
乌白站在阴影下,面容依旧看不清,随着他的脚步走进,面容一点点暴露在月光下,很干净的一张脸,眼角钝,眼角又上扬,像小狗,也像狐狸。
两种相互矛盾的气质在他脸上得到极其巧妙的结合,便能轻而易举地吸引到注意,仿若带着天然的吸引力。
是因为是原作男主吗,所以哪怕现在尚未长开,就已经能窥探到日后的漂亮。
乌白的眼睛是黑曜石一般的漆黑,在月色下折射出不同面波光,像是夜晚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很小心地走近,站在距车窗半步的位置:“谢谢你。”
“举手之劳。”栾屹在乌白身上停留一瞬,在升上车窗前道。
乌白搓着衣服下摆还想说些什么,却只看见一节驶向远处的车身,再睁一下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两侧无限延伸的浓墨树影。
乌白对着树影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在肯定方才的种种不是错觉后回了钟楼。
于此同时116对此甚是满意,栾屹这么高冷,此次任务必定完事顺遂。
栾屹已经见过次乌白,帮他解决了个小问题,虽说阴鸷偏执的性情形成非一日之寒,但他与乌白本就非亲非故,往后如何也就不归他管,有再需要的地方116也会提醒他。
距离故事正式开始尚有三年之久,现在的每一步都在按部就班进行着。
连夜回到栾家本宅,父母早已歇息,栾屹踩着楼梯上楼,一道宛若幽灵的声音插进来。
“二哥。”
栾屹脚步停下,嗯了声:“什么事?”
栾清悄咪咪探出脑袋,哎呀一声,扯着栾屹胳膊进屋,边开灯边说:“进屋说,进屋说,隔墙有耳。”
栾清本是栾家司机张宾白的女儿,因在十五年前一场车祸以身作护主当场逝世,其妻子更在生产途中去世,于是栾鉴臣与罗晶晶便收养了栾清,也改了名字。
尽管是收养,栾鉴臣对当年之事始终心怀感激与愧疚,再加上家中并无女儿,真心实意将栾清看作为亲身孩子,吃穿用度向来不差,栾清也从未感受过什么寄人篱下的身不由己。
对于这个收养的妹妹栾屹是喜爱,但也仅局限于喜爱,因此在得知全部剧情后即便知道是无中生有,天方夜谭,但他也是缓了缓才做好心理建设重新面对栾清。
《雪落满骨》是大学背景be文,三年前栾清也不过才高一。
栾清生得俏皮,眉眼翕动见带着股狡黠劲儿,此时更甚,像是在憋什么坏水。
栾清还要往里拉栾屹,栾屹纹丝未动,靠在墙壁:“说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二哥,你这话说得我总是闯祸似的。”栾清佯装不满地一跺脚,她最初还是笃定的姿态,但在栾屹亏你还有自知之明的目光下越发遭不住了,只好老实交代。
“嘿嘿,是这样的,班里有人不会说话,我就当了回医生。”
栾屹:“……”
还医生,我看是土匪强盗。
栾屹说:“找你小宋叔叔。”
小宋叔叔是栾清上下学的专属司机,没少为栾清收拾烂摊子。
栾清撇撇嘴说:“老师让我这次必须叫家长,爸太凶了,而且大哥才接管恒鉴总部,忙得不可开交,我思来想去只能来找我高大威武无所不能的二哥了!”
栾屹:“……”
谢谢,他并不是很想当。
栾屹:“什么时候?”
栾清:“明天中午十一点半!明德楼五楼高一教科研主任办公室!”
栾屹:“……”
栾清就读于北程实验中学,没有上传统的私立学校,当然用栾清的话来说则是公立比较有挑战性,中考时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儿才考上。
高一教科研主任是栾清班主任,开学不过两个月栾清就N进N出,闯了不知道多少灾祸。
将栾清打架斗殴的事情解决了,班主任推着一份成绩单到栾屹眼前:“栾清哥哥啊,这是栾清上个月月考的成绩单,我知道做家长的工作忙,但高一是关键时刻,关系着高二分班……”
栾屹接过栾清成绩单,自上而下扫过,最后在倒数第五的位置上找到栾清,随后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栾清身上。
栾清手背在身后,自觉装乖。
九科成绩,到底是怎么做到只打了411 ?
尤其是物理,仅32分。
栾屹闭着眼答也比这高。
班主任仍在说:“就算是学文,这成绩到高二也未必能跟上,基础没打好,往后啊,可就难了……”
栾清小声嘀咕:“哪有那么严重。”
从办公室出来,踩着楼梯下楼,栾屹拿着成绩单道:“这事是你和爸妈说,还是我说。”
栾清:“……”
栾清一下垮了。
正值午休,校园内一片寂静,两侧香樟树树影摇曳,阳光穿透其间,留下错落不齐的光斑。
“给你脸不要脸——”
粗暴狠戾的声音猛然插入,惊飞在树上栖息的鸟。
栾清蹙了蹙眉,和栾屹交换了一个眼神。
“听说你爹是被人打死的,不过你们一家人都胆小如鼠,竟然没人敢追究。”
“你说我要是把你打了个半残,你会不会报警。”
闹哄哄的笑声从教学楼后传来,丑陋,肮脏,偏又自以为与众不同,沾沾自喜。
“谁知道啊,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鸿哥不如试一试。”
“行啊——”
抬起的脚没落下,反而因单脚身形不稳而被人一角踹得撞上垃圾桶,咣当一声,清脆。
“试个屁的试!”栾清瞪着他说:“试试你脖子上的东西是不是垃圾,能不能塞进垃圾桶吗!”
“你谁!”
称做鸿哥的人被一群校服涂成五颜六色的小弟扶着站起身。
没了那些乱糟糟的声音包围,栾屹也看见了被遮挡住的那一节身影。
蓝色校服洒上水,洇成更深的暗蓝色,撑着校服的肩膀单薄宛如一片樟树叶,只靠着一双腿扎根在地面,两侧的碎发着挡住眼尾,留下钝感的眼头。
眼睛空洞,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又填充着千万种。
袖口依旧在淌着水,像最早的一滴春雨落在地面,加深了一小块泥土。
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眼前。
发愣发怵的眼睛满满聚焦到上面,是筋骨分明的一只手,修长,干净。
栾屹见人没接,抬了一下手:“给。”
校服领子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股想要开口的艰涩劲儿却并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最后乌白用力地吞咽了下,才勉强说出口:“脏。”
话总是在说出口时才能意识到不对,乌白越加懊丧地低下头。
栾屹倒没有想那么多,乌白的校服还在滴着水,便道:“随身带手帕的用处就是擦拭。”
垂在裤缝的手指蹭了几下,蹭掉沾上的灰尘,乌白才抬手接过手帕,攥在掌心。
另一边栾清也将那一个五颜六色收拾干净,栾清跟在他在训练营混过挺长时间,栾屹并不担心。
栾清甩了一下粘在头发上的发丝:“说说吧,想要个什么死法。”
名为鸿哥的人还要挣扎,栾清一脚按趴下去:“老实点,听着没!”又一瞅乌白:“你想怎么处理。”
乌白说:“放了。”
栾清一懵:“嗯?你有没有搞错!他们刚才要揍你啊——!”
乌白很轻低点头:“我知道。”
栾清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你还——”
“栾清。”栾屹淡声道:“放了。”
“哥!”
栾屹道:“爸妈平日怎么教你的。”
栾清霎时闭嘴了,剜了脚下那人眼。
鸿哥急慌慌跑起来,栾清越看越生气,到底又对着鸿哥逃跑中的屁股来了脚,踹得人一个踉跄:“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见一次揍你们次,我的拳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五颜六色溜没影了,栾清活动着手腕盯着乌白:“你,几年几班的。哎,算了,反正我是高一七班的,他们那群人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到来找我。”
栾清自顾自说着,没管乌白应允与否,拍拍手又道:“走吧,哥,我都要饿死了,急需食物。”
栾屹看了乌白眼,没再多说,与栾清一路离开,但才走不过两步,近乎于无的脚步声在身后悄然出现。
栾清敛着眉问:“咦?你还有什么事?”
乌白点了一下头,然后看向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栾屹:“请问……”他捏着手帕询问:“我……我怎么还你。”
栾屹并不在乎一个手帕的去留,正如他方才说的,随身携带手帕就是为了某些时刻场合的不时之需,派上用处就是好的。
目光在乌白身上稍作停留,栾屹道:“不用还了。”
第153章
由于《雪落满骨》最后栾清骨癌去世导致be的剧情设计,在绑定116后栾屹就命令栾清做了全面体检。
正好刚结束场合作,从私房菜馆出来后栾屹顺路开车去了医院。
医院人潮拥挤,消毒水味弥漫在每一寸可供呼吸的空间,来到私人办公室,主任将栾清身体报告提交给栾屹道:“检查结果显示栾小姐各项指标均在正常范围内,未见明显异常。”
栾屹嗯了声,细细翻阅体检单,最后才道:“有劳。”
尽管现在显示一切正常,未免以后不会发生意外偏差,栾屹默默将定期叫栾清体检列入计划清单。
沿着廊道行走,栾屹也收了检查单,正要按电梯,忽然瞥见一节熟悉的身影。
那节身影从一间病房内出来,很小心地带上门, 最后站在门口双眼似不舍透过小扇玻璃向内望去。
是乌白。
握着门把手的手缓缓撤离,乌白转身离开,在动作间看见了站在距离他不过三四厘米的栾屹。
脚步一下停在原地,乌白垂下眼犹豫要不要问一声好,栾屹先有了动作,只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便抽身离去。
鼻尖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来来往往都是穿着白大褂、护士服的医护人员,乌白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至有人对他说借过,才如梦方醒地有了意识。
与此同时,擦拭干净锃亮的电梯清晰完整倒映出栾屹过于冷淡的面容,他看着飘在半空中的116道:“病房里的人是谁?”
【哦, 你说这个。 】
116嗖嗖地翻阅资料:【是乌白的母亲,冯映秋。 】
栾屹便不再问了。
从医院离开后栾屹原路回了公司,恒鉴这几年已不再拘泥于国内,越发有向海外扩张的趋势,栾琢于半年前正式接管恒鉴总部,至今仍是忙得脚不沾地。
相比之下,栾屹要轻松许多,但也只局限于一些,明面上他只负责一个游戏公司,实际海外那部分工作对接一直是他在负责。
栾屹新接手了个项目,准备将一部电竞小说开发成竞技类枪支游戏,该小说版权早早卖了另加公司,但这家公司这几年逐渐走下坡路,只靠着吃老底养活全公司人,没有足够资金预算启动项目,游戏版权一时间烂在手里。
市场部对该游戏版权进行了一系列评估调研,且不提原著背后的读者粉丝,光是肾上腺素飙升的枪支格斗就注定了该项目蕴含着庞大经济价值,于是栾屹便约定那家公司负责人吃个饭,具体商谈一下。
这种事交给手下即可,但栾屹一向喜欢亲力亲为。
另加公司的负责人是位酒池肉林全占的中年男人,早早将约饭地点发给了栾屹。
是位于北城中心繁华地带的娱乐会所,钟楼。
晚十点正值北城夜生活高/潮,街上车水马龙,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映在车窗上,宛如流动的浮光绸缎。
在钟楼服务生的引领下行至三楼流水阁,项目负责人段正青已等候多时。
流水阁安静,只有袅袅檀香,静气凝神。
生意谈得各怀鬼胎,段正青深知该项目必定转手的道理,铆足了劲从栾屹手中讨到点别的好处,但栾屹也不什么好好说话的主,一时之间一来我往,始终得不到准数。
最后到底是段正青退一步,不过都是沉浸商场的老狐狸,一点好处都没淘到也有点不愿意,从皮质沙发起身,摸过搁置在台球区的球杆:“来局,栾总?”
流水阁一百平米,与二楼数人占据同一娱乐区不同,三楼每一包间均隔绝出众多区域,最大程度保护了客人隐私。
工作上栾屹向来并不排斥这种活动,便道:“请。”
段正青乐了乐,球杆点着求桌道了声好,又按了下手边的铃道:“不过就你和我未免有些单调,索然无味,不如来点别的样式。”
才说完,便有三男两女推门进入,与一、二楼服务员明显带有规矩约束性质的翠竹旗袍、衬衫马甲不同,他们衣着做了特殊改良,旗袍露背,开叉到大腿根,同时衬衫更为修身,衣料单薄,隐约看见身形走势、轮廓。
栾屹一瞬便知晓段正青要做什么了。
目光依次划过走近的五人,在最后一名是倏然一顿。
也许是他停顿的过于明显,原本四肢尽管不算舒展也算是自然的乌白一下就僵成了木头人。
怎么是他?
还没开始,乌白就已经开始后悔和婳姐打申请,主动接了这活。
但想到尚在病房等待做透析的母亲,乌白只能咬咬牙,尽量稳住好情绪。
说段正青是老狐狸,他也没埋没这称呼,栾屹与乌白眼神不过交流一秒,段正青就察觉到,一点乌白:“原来栾总喜欢这款。”
他在眼中,从来没有怎么洁身自好,酒肉不沾的说法,就算有,只是没遇到合心意的那个,都是男人,器官都一样,没谁能逃得过。
段正青用一种打量商品货物的眼神将乌白从头扫到脚,最后落在透过衬衫就能看清的腰身轮廓上:“就是太瘦了,不过瘦虽瘦,长得到不错。”
“知道怎么做?”段正青扫过球桌问。
乌白声音很平:“知道。”
段正青道:“那行,去吧。”
乌白将视线局促在地面一小块,不看别处,走到台球桌,摸过白色母球,身体向后仰去,直至近乎整个身体均贴在冰凉的球桌上。
薄薄的一层衬衫什么都阻拦不了,球桌坚硬,硌着肩胛骨,头顶的琉璃水晶灯晃眼、晕眩,像是泡沫,但乌白永远碰不到,打不碎。
他生涩地眨了一下眼,眨去那一点不合时宜的晶莹,分开双腿,再屈起膝盖,最后白色母球点在嘴唇上。
球杆敲在乌白腿中央的球桌桌沿上,段正青不好这口,他只喜欢脸尖胸大腰细的美女,但他不介意卖栾屹个人情:“你先我先。”
栾屹没有开口,径直走过去,摸过一侧的球杆,上巧粉。
流水阁有扇巨大落地窗,落地窗倒映着远处高楼大厦,璀璨砖瓦,通过折射成无数稀碎的光点,它们或多或少,或规律或凌乱地落在乌白睁开的双眼里,那点纯黑就有了多样的光彩。
很难具体容易是哪一种的吸引。
本就别有目的衬衫裁剪成修身曲线,因乌白动作而绷紧,从手臂到肩颈线条,从脚腕到大腿每一处线条都清晰分明。
瘦,但不寡淡。
栾屹就站在乌白双腿中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本就冰凉的眼瞳更添冷淡。
乌白眼睫颤动着,闭上眼,露出因紧张而上下滚动的线条,脆弱,仿若一击即碎,只等待凶猛的猛兽攫取掠夺。
点在双唇上的重量增加了,弧度自然的嘴唇微微下限,一种有别于包厢檀香的清冽冷香靠近了,带着另一人的气息共同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同时,一只手臂擦过腰腹,带过衬衫,衬衫又摩擦过皮肉,细微,但又因感官尽数汇集在一处,而无限放大。
是乌白从没有体验或经历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
手臂沿着腰腹向上,架着球杆的手很绅士地没有彻底按在胸口位置,只虚虚停着,很精确地与乌白仰躺的身体留有半厘米。
但尽管没有完整落在身上,却也不差。
乌白按照约定的那般微抬下巴,以方便客人出杆,心脏瑟缩着,做好了准备,但是预料母球高速擦过皮肤的刺痛感没有到来,甚至是被取代了,被一种没有任何情绪但又可以轻易托举他的声音取代了。
“我认输。”
球杆碰到桌面上,滚动半圈,栾屹干脆利落地直起身,声音不轻不重地从乌白上面飘下来:“到此为止。”
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一点点潮湿浸透了眼睫。
段正青一怔,瞄见台球桌上的乌白哈哈大笑几声:“好好好,没想到栾总还怪怜惜人的,还不快过来好声道谢。”
乌白很快从台球桌下来,站到一侧,尽可能地缩小存在感:“谢谢栾总。”
栾屹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段正青擅长台球,算得上句高手,原本只想着从栾屹这找回点面子,没想到栾屹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认输了,实在是出人意料。
北城明面上是栾、容以及另外的时、夏四各占一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实则是栾家一家独大。
栾家底蕴深厚,是彻彻底底可追溯百年的书香门第,按理来说这样的世家大族自有一套清高做派,但栾家显然不同,深知“故步自封,只会自取灭亡”的道理。
栾家上任当家人栾均是最早借着时代东风兴起的一批商人,房地产、医疗、食品遍地开花,到了栾鉴臣更是以极其敏锐的商业嗅觉进军互联网等第三产业,更别一年前新上任的栾琢视野更是开阔,将目标瞄准了海外。
今夜一朝得了栾屹一句认输,段正青可谓畅快至极,他到不担心栾屹如何,他有自知之明,在栾屹眼里他不过一个小喽啰罢了。
这项台球活动没进行下去,生意也谈完了,段正青笑着和栾屹道别,搂着个美女去了楼上客房。
阁楼所有工作人员都有明确的职责界限,有的提供特殊服务,又的只仅限于打杂,从他们的衣着能轻易判断出,因此栾屹对乌白的到来才略感意外。
从卫生间出来,先听见水龙头水流的水声,淅淅沥沥不知道放了多久。
站在洗手池前的人很专注,低着头,一手撑着台沿,一手掬着水冲洗自己嘴唇,他动作粗燥,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略显狼狈。
从栾屹的视角,只能看见镜头中的黑色头顶。
他不是很清楚乌白在这里工作的目的,但一定和钱有关系,也正因如此,他选择完成这场“台球”,不至于影响乌白拿到手的钱,只在最后时叫停。
他依稀记得这个时间段,乌白应该才高二,也就是17岁,还没成年。
在这种地方工作不代表抛弃了自尊心,只是走到死胡同不得为之,尽管与乌白不过几面之缘,但任谁都不愿意糟糕的一面被人撞见。
栾屹抽身离去,但没料到乌白先抬起了头,目光便在镜子里不期而遇。
有水珠从额角滴落袭来,乌白嘴唇被蹂躏得通红,在看见是他时乌白手忙脚乱地抽取盥洗台上的纸巾,想擦净那些水痕。
纸巾盒空了,甚至因乌白乱糟糟的动作而掉在地上,发出令人尴尬的一声嘭。
栾屹帮他捡起纸巾盒,又一次递着手帕过去:“擦擦吧。”
乌白接过手帕,胡乱地说:“谢谢。”又说:“对不起。”
栾屹不是很明白:“对不起什么。”
乌白没有擦从发梢滚落到脸侧的水珠,而是说:“我……我是第一次做,没有经验。”败坏了你兴致。
乌白语焉不详,栾屹却懂了,他与乌白非亲非故,既无关系更无交集,真要论大概只有一个妹夫关系,且不提是好几年后的事,这事本就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像镜中花,水中月。
唯独面前这个才17岁的乌白是真的,于是栾屹道:“你不需要向我说对不起,你做的很好,是我没有兴趣,而且没影响你工作拿工资就好。”
乌白很突然地一愣,又没有理由地鼻尖泛酸,不自觉地垂下头:“没。没有。”
栾屹说:“那就好,再见。”
话音落了,消失在空气中不过三四秒,乌白追了出去,却只看见合上的电梯门。
乌白不再动了,站在原地,闭下眼再睁开时眼中那点折射出的稀碎的光斑都消失了,瞳孔一反常态地漆黑如墨。
他盯着电梯门,紧紧攥着手帕,牵连出道道褶皱,眼中一片清明,专注。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第154章
早上吃饭时栾清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件极为励志的消息。
栾清放下筷子,十分郑重道:“爸妈,大哥,二哥,我找了一个家教,晚自习下课后补习两小时。”
栾鉴臣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小清出息了啊。”
与栾琢、栾屹不同,栾鉴臣在学习对栾清向来没什么要求,也许是三四岁的年纪亲生父母就因意外双双去世,栾鉴臣只希望栾清平安、快乐、顺遂即可。
因此即便栾清成绩不理想也从来没有人做过多干预,不过既然栾清主动提了这事全家人也都没反对。
只栾琢多问了一句:“什么人,调查清楚了?”
尽管与栾屹相对比栾琢面容算得上句温和,但栾清明显要更怕这个大哥,很乖地小鸡啄米点头:“是我一个学校同学,高二的。”
栾琢眉心稍敛:“可行?”
栾清听得出栾琢话里的质疑,据理力争:“当然可以,人家虽然才高二但人家成绩优秀,把把年级第一的好不好,而且我也只补习物理、化学这两门科目。”
见栾清如此坚定栾琢也不再问了,左右补习在家中进行,不会出现什么大差错。
由于担心自家妹妹被人坑了,栾琢晚上特意早回几小时,留在家中见一见给栾清补课的同学,有栾琢在栾屹也就不必担心,在公司加了班。
前阵子接手的小说游戏版权开发策划组提交多种方案,栾屹无一列外全部打回,没有新意全部都是老掉牙的套路。
一连加班半个月并亲自参与策划终于敲定最终方案,栾屹也得以按照正常点下班。
栾鉴臣与罗晶晶卧室在三楼,他与栾琢、栾清均住在二楼,二楼廊道亮着灯,断断续续的讲课声与明黄色的光一同从图书室虚掩的门缝泄露出来。
图书室内原本昏昏欲睡的栾清在听见脚步声后稍微清醒了点,继续套公式道:“应该是二哥回来了。”
乌白检查栾清作业的动作一顿,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十点半了,他道:“先休息会儿。”
栾清一下就清醒了,笑嘻嘻地摸过手机。
乌白从椅子上站起身,找借口出了图书室。
门缝一点点地扩大,直至整扇门完整打开,暖黄调的光流出得更多,从乌白脚下一直向前延伸到栾屹脚边。
栾屹眼中的怔然有点明显,乌白适时解释道:“我来给栾清补习。”
栾屹点了一下头,眉间那点疑惑稍稍褪下。
毕竟是原作男主,成绩好是标配,又有月老的红线,那点巧合也就成了天注定。
栾屹这样想着便道:“补课什么时候结束?”
乌白道:“12点。”
“这么晚?”
乌白说:“晚自习是九点半点下课,补习两节一节一小时,中间休息十五分钟。”
栾家本宅虽地处北城中心附近,环山绕水,不好打车,栾屹便道:“一会叫司机送你。”
乌白小声说:“谢谢。”
栾屹正要说没事,栾清从屋内探出头:“二哥你和小白老师说什么呢?”
“没什么。”栾屹不愿多提,留下句认真点然后对乌白一点头,抽身离开。
两节课过后,栾清已经不省人事了,乌白收拾好桌上课本叫醒栾清,背着书包出了图书室。
门一打开,乌白就看见栾屹穿着衬衫靠在楼梯上,目光聚焦在手机上,是等候多时的样子。
栾屹视线从手机移到乌白身上,道:“司机临时有事,我送你。”
平日里负责接送栾清的小宋老家那面出事了,连夜赶回家,外加夜间不安全乌白又没成年,栾屹只好亲自跑一趟,准备明日找个司机负责接送乌白。
乌白跟在栾屹身后下了楼梯,又一次说:“谢谢。”
“没事。”
车子驶出本宅,乌白坐在副驾驶随意报了个地址,然后道:“我不会影响栾清补课的。”
乌白这话冒出的太突然了,栾屹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乌白只好继续说:“老师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批准我不用上三四节晚自习,婳姐也允许我提前离开两小时。”
栾屹这才明白乌白说得是什么,“你可以不用给我解释这么多,你既然做了那就说明你有能坚兼顾,尽管我是栾清的哥哥。”
乌白静了静,手指在书包肩带上滑了一下说:“好。”
乌白住在三环开外的一间出租房内,昨夜才下过水,凹凸不平的路面聚满了雨水,汽车驶过,雨水飞溅。
乌白踩在因月光照过而颜色加深的路面,轮胎上的污水显然,便再次垂下眼。
但这回他什么都没有说,在关上车门前从背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栾屹:“前两次的手帕。”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栾屹虽不至于忘记但也没料到乌白还会有机会还给他,接过时道:“谢谢。”
乌白说不客气,又说:“我洗过了。”
不等话音落下,乌白一下咬住舌尖,关上车门。
车门倏然合上,栾屹只从车窗捕捉到乌白如履平地地跃过一个又一个水坑,背着书包的身影像翕张着翅膀的小燕,又像脚尖灵巧的猫,等想再看一下时已经隐藏到了夜色中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好像是他认识乌白以来,脚步最轻快的一次。
目光淡淡收回,正要发动车子离开,却见116突然变了颜色,由白光变成了类似警示灯的红光:【宿主大大,你觉得……呃,男主怎么样? 】
“挺好的。”栾屹道。
116呃了会儿,继续试探:【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
栾屹不是很懂116的意思,只猜测与任务有关,只好如实道:“确实有别的想法,有点想帮他。”
听到不是预想中的答案,116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男主没心动,宿主大大也没别的想法。
116球身的红色消失了,栾屹问:“和任务有关系?”
116干笑几声:【没,怎么可能有关系,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栾屹疑惑地瞥了116眼,没再追问。
回去后,牛皮纸袋搁置在床头柜上,栾屹从卫浴出来,拿出手帕准备放回统一去处,拿在手里鼻尖忽然一动。
这上面,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有点像薰衣草。
清爽,又带着野草的苦涩。
和乌白一样。
补课稳重有序进行着,由于晚上补课太晚,栾清直接翘了早自习,久而久之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栾清一个月后有场月考,为此栾清豪情万丈地夸下海口:“这次考试我必定大展宏图,一雪前耻。”
全家人都笑笑并不说话。
发誓时有多爽,行动就有多难,上了一节物理课,中场休息时栾清双目无神地趴在桌子上,边做题边瞄着乌白:“小白老师,你难道就不困吗?”
小白老师不欲交流,铁面无情:“昨天的作业。”
栾清惨长吁短叹开始在桌面、桌布、书包里搜找,最后挎着一张脸说:“应该是我昨天用我二哥电脑查资料,不小心落在我二哥书房了。”
乌白嗯了声,等待着栾清下文。
栾清一把握住乌白双手,眨着眼:“小白老师,你帮我取一下好不好,要是我被我二哥发现我用他电脑我怕他打我,他超凶!”
乌白:“……”
乌白心知肚明栾清是在睁眼说瞎话,但还是应允下来。
乌白记得栾屹书房位置,敲了一下门得到一声进后才推开门。
栾屹指腹抵在太阳穴上,等人走近才意识到是乌白:“是有什么事吗?”
“栾清作业落在这了,我来取一下。”
栾屹点下头,侧身让开。
乌白从一堆文件下压下找到一个花花绿绿的本子,抽走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默默在脑中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道:“栾总,你头是有点晕吗?”
话题跳跃的突然,称呼也很奇怪。
乌白走到栾屹斜前方道:“我妈妈有段时间总是头疼,我就学了点简单的按摩手法,你需要吗?”
栾屹没有回答,潜意识总觉得让乌白给他按摩过于奇怪。
但乌白仍在自荐,明明是内勾外翘带着上扬的的眼型,偏偏眼睛里倒映着灯光,漆黑又水润,遮住眼尾只剩下顿感的眼头,有很像小狗。
和原作对乌白潮湿危险的描写截然不同。
三年,一个人真的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乌白还在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是中间休息的时间,不会耽误补习,五分钟就好。”
栾屹只好点头。
带着体温的手按在太阳穴,稍一停顿后便开始匀速地按揉起来。
随即以皮肤接触到的那一小块为圆心,热意向四周扩散,连带着神经都舒缓下来。
乌白说五分钟是真的五分钟,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便停下了手,站在一侧,很安静,像是等待老师反馈评价的学生,只差双手背在身后。
有点奇怪,他与乌白不过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但在这一刻,栾屹突然就将现在的乌白与书中那个仅仅是几页纸的乌白区别开了。
面前的乌白青涩,拘谨,但也是立体的。
“谢谢,我好多了。”
乌白在身后隐形的手拿出来了。
栾屹比乌白高近十厘米,但此刻他坐在后面椅子上,看见乌白垂着头小幅度地舔了一下嘴角,碎发挪开,露出眼尾,多了几分灵动:“不难受就好。”
乌白在给栾清补课,日后碰面和交流的机会可能会多一些,栾屹便道:“你和栾清一样叫我哥就好。”
乌白抬头了,碎发回去了,有点反应不及时地呆,“好,好的……哥。”
栾屹就静静看着他。
他的五官线条走势都很冷,唯独嘴唇弧度算上柔和,但仅限于对比下,乌白看着看着那出,又道:“那,那我先走了,屹哥。”
第155章
乌白回家时家里的灯还亮着,冯映秋年初时工作时意外晕倒,到医院做了检查后才
知晓是得了尿毒症,这对于本就贫穷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并且因发现过晚,医生说她病情过于严重, 建议每两星期做一次透析, 一次透析收费五百元, 平均一个月就是三千多, 更何况尿毒症本就不能从事过多劳动,冯映秋只好辞了原本的工作, 于是全家的开销与费用都压在乌白身上,尽管家中只有她与乌白两人。
乌白也才17,还没成年又有学业要兼顾,冯映秋就趁乌白白天上学找了份保洁,但由于疾病缠身, 身体骨不利落,踩了没干的地,摔进了医院, 到头来还白搭进去不少钱。
蒙了层灰的灯光不透亮,像是下了雾霭,乌白坐在桌上吃着热过一次的饭菜说:“妈,下回不用等我,太晚了。”
冯映秋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但在病痛的折磨下身形消瘦得过分,几乎只剩下骨架子,在面对乌白时沉甸甸的愧疚叫她说不出别的话,只动着嘴唇发出一声细若蚊蝇的嗯。
吃过饭乌白洗干净碗已经是十二点半,但一天远没有结束, 打开灯,坐在桌椅上,直至一点半完成作业才上床休息。
在入睡时,乌白数着银行卡的数字,确定能支撑下个月后身心皆是一舒,同时一五官分明的面容浮现。
乌白不禁伸出手,在半空中虚虚抓握了下。
如果真的是他哥哥就好了。
给栾清补课的工资很高,足够支撑冯映秋每月透析的费用,但乌白仍旧没从钟楼辞职,多些钱财傍身总是好的,难免不会有意外出现。
乌白一天二十四小时每一秒都挤得满满当当,不留空隙,蓦然一停才发现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晚上补课时栾清递上自己成绩单:“小白老师,你快看!我足足进步了十名!”
栾清拿的是班级排名,全校高一共一千多名,按照比例代换一下,全校排名保守上升三百名。
乌白笑了一下,说:“恭喜。”
栾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小白老师教得好!是这样的,我爸妈见我成绩进步了,说要给我办个庆功宴,就周日,小白老师一起来吧!”
庆功宴……
乌白薄薄一层眼皮垂下,遮住眼中一点涉及到知识盲区的怔愣:“不了。”
栾清啊了声,开始使劲浑身解数:“来吧来吧,我爸妈还没正式地感谢过你呢,虽然我大哥二哥也在,但他们都很好相处的,而且有我在呐,不用担心……”
“……好吧。”
庆功宴在恒鉴集团旗下一家星级餐厅举行,栾屹下班时路过北实验,便给小宋放了假亲自去接乌白与栾清。
高一比高二早放学十分钟,栾屹在校门口等了会儿才在拥挤成海的人群中捕捉到一节身影。
如此轻松地找到乌白不是他对乌白有多么地熟悉,而是乌白过于格格不入。
与周围三五成群,穿着天空蓝校服满是脸上挂着放假愉悦笑容的其他学生明显不同,乌白总是很安静,像是在天边漂泊的云,空荡,游离。
栾屹从车上下来,走到乌白身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乌白才停止了漂泊的状态,在偏头的间隙里碎发晃动,露出完整的眉眼,漂亮,甚至是那点在看到他时的诧异都成了锦上添花的灵动。
“……屹哥。”
栾屹很自然地说:“我来接你和栾清,跟我来吧。”
乌白哦一声说谢谢,然后像小尾巴似的跟在栾屹身后,亦步亦趋。
上车了,栾屹没有立马驶离校区,而且从副驾驶拿出两盒用透明塑料盒包装的在街角售卖的桂花糖藕。
栾屹说:“大哥可能会晚些到,先吃一点,但不要吃太多。”
栾清心花怒放:“谢谢二哥!你最好了!”塞给乌白一盒:“小白老师你快试试!我超喜欢他家的桂花糖藕,别的家味道都不纯正!”
通过后视镜,见乌白双手捧着盒子坐在一侧,有点拘谨,栾屹道:“我吃过几次,味道还不错,可以试试。”
乌白僵住的手指活动几下说好,和栾清一同打开了盖子。
很淡的桂花香充盈在车内,莲藕在唇齿间发出脆脆的一声,糯米又软糯,口感很丰富。
“怎么样,小白老师,是不是超好吃!”
乌白低头看着浸着红曲水的莲藕说:“好吃。”
一路红绿灯,大约二十分钟后抵达一家星级餐厅,栾屹轻车熟路带着乌白与栾清进了包间。
栾鉴臣与罗晶晶早到了,甚至包括栾琢,反倒是栾屹由于路上堵车成了最晚到的。
栾鉴臣沉浸商场多年,不怒自威的气势萦绕周身,哪怕退下穿着舒服的休闲装也隐隐透露些,好似看出乌白的不自在,栾屹帮乌白把书包放在一旁,让乌白坐在他与栾清中间。
服务员掐着点上菜,栾家家庭氛围很好,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口中谈论的也不是些商场上的决策,好似真的只是为了栾清成绩提高而简单地聚一聚,庆祝一下。
但即便如此,这对乌白来说仍是不寻常的。
罗晶晶眉眼柔和,有双酒窝,这一点栾屹与栾琢都没随去,反倒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栾清遗传了爱笑的这一点,看向乌白时酒窝越加明显:“小清这次成绩提高这么多,还要多些乌白老师了。”
乌白立放下筷子:“阿姨叫我乌白就好。”又说:“是栾清聪明,我没有做什么。”
能看得出来,乌白大抵是从未说过类似的话,只能照搬一些网上的高情商回答套话模板,像是临阵磨枪的学生。
但罗晶晶并没有介意,而是继续道:“这丫头什么秉性我了解,平时野管了,找到个能管住他的老师不容易。”
栾清对比做了一个鬼脸。
吃饭途中栾清又点了两杯低度数的果酒,给乌白到了一杯,自己喝了一杯,再得出和果汁一个味道后好奇心就扔了。
乌白晚上和倪婳请了假,冯映秋那面也提前说过,因此并不着急回去。
都说一家三个孩子,老大寄予厚望,老三万千宠爱,唯独老二做牛做马,庆祝栾清本次月考进步三百名的家庭聚餐结束栾鉴臣就开着车带着栾清回家,栾琢也赶赴下一场饭局,独留栾屹一人送乌白。
天黑得彻底,餐厅亮着灯,一路向外延伸着,衬得那点星星暗淡无比。
栾屹和乌白一路往外走,可能是注意力全在身边人身上,没有注意路面脚步一不小心踩空了一节台阶,身体向前仰去。
惊呼都没发出,隔着一层校服整个人都被兜住,再然后上半身都扎在一个充斥着冷香的怀抱。
好踏实。
念头一一闪过,乌白站直了身体,听见栾屹声音自上而下落下来:“没事吧。”
乌白晃晃脑袋,克制住失态的本能向前走:“没事。”
栾屹看着乌白罩在校服下的身形,又垂下眸,无意识地捻了一下手指。
他真的很瘦。
刚刚一只手就揽住了。
夜晚最适和交心,但乌白还因方才那一个小小的意外而不在状态,而栾屹本身也不是健谈的人。
出租屋位于三环开外,巷道狭窄,再多的就开不进去,只好停下,但乌白却没有立马下车,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
睡着了吗?
栾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乌白?”
乌白系着安全带,偏过头发出一声很短促地嗯。
栾屹说:“到了。”
乌白依旧没有动,抵在椅背的头微微倾过去:“屹哥。”
栾屹嗯了下。
乌白说:“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话音落了,栾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笑了一下,他很少笑,但拜于天生的好样貌,就连笑时都多了几分不显山露水的从容:“叫都叫了,怎么还问可不可以,而且我不是说了吗,你和栾清一样叫我哥就行,所以,当然可以。”
可能是这句话给了乌白一点底气,乌白开始一一细数起自己的优势与劣势。
他不如栾清开朗,但他会很听话。
他也不如栾清会撒娇,但他会很听话很听话。
……
好像细数下来,只有这一个优点。
乌白皱皱眉,有点苦恼,只好继续试探:“我有时候还蛮羡慕栾清的。”
栾屹正想着乌白是否有事需要他帮忙,忽然听见此话,顺手接上:“为什么这么说?”
羡慕栾清的人应该很多,但像乌白这般直白说出口的却很少。
乌白拨了一下手指:“他有哥哥。”
没料到是如此朴实无华的理由,栾屹怔愣了一下才道:“你很想要?”
乌白很容易满足,得了仅仅四个字的反馈就开心地弯了一下眼睛,圆润眼头带来的视觉上的顿感消失了,与眼尾一块成了月牙,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灵巧。
乌白嗓音轻快地说:“当然想要。”
乌白这几个字已经称不上暗示了,几乎是明示,在说我不想只要一个称呼。
栾屹哦了一声,倾过身子:“所以呢?”
所以?
乌白不太清楚栾屹的意思了。
面前的人呆愣有点明显,栾屹又贡献出了今夜的第二个笑容。
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位在书中三年后将会成长起来的男主乌白有点有趣。
所以,栾屹并不介意提前将乌白列为家人的范畴。
栾屹说:“别想太多了乌白,栾清有的桂花糖藕你也有。”
第156章
栾清是典型的高需求人群,在得到栾鉴臣等全家一干人马的表扬与鼓励后激发了前所未有的学习兴趣,甚至是主动打申请要求乌白增加学习任务。
灯火通明的晚上,乌白照例检查栾清作业完成情况,全部批改完后乌白叫栾清看一下错题,正要开始讲解,却见栾清支着脑袋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小白老师,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乌白情绪总是很淡,并非刻意保持情绪稳定,而是能让他受到波动的人或物都太少了,换句话说是没有在意的、非攥在手里的东西,但今晚他眉眼间的苦闷与烦躁表现地很明显,明显到即便是神经大条的栾清都注意到了。
乌白没有多提:“没什么。”
栾清长长地哦一下,很会偷换概念:“那就是是有烦心事的意思喽。”
乌白:“……”
栾清看了一下时间,深夜十一了,写字的笔尖一指墙上钟表:“小白老师,到下课时间了。”
“先休息吧。”乌白说。
栾清笑嘻嘻地说好,然后开始捣腾她那些歪理了:“既然下课了,那我们就不是补课与被补课的关系了,我们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算上朋友,朋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小白老师你把你的烦恼告诉我,说不上我能为你分担分担。”
乌白:“……”
见乌白依旧没有开口的趋势,栾清义正辞严道:“你要是不和我说就是没把我当朋友,我可是会伤心的。”
乌白:“……”
怎么不是什么大事,乌白权衡一番只好道:“期中刚结束,要开家长会。”
冯映秋现在的身体已经很差了, 一天下来有半天都在床上度过,为时两个小时的家长会无法支撑下来,班主任体恤乌白家庭情况,给了通融,但也说如果家里有其他人尽可能来一下。
学校要求历次家长会都不能缺席,班主任已经给乌白开了太多特例,包括允许不上晚三晚四,乌白也不好再说什么。
栾清不清楚乌白家中具体情况,但也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再一联想到乌白今晚的反常也能猜到家长会怕是没人能去,便道:“这有什么难得,到时候叫我二哥帮忙出席一下不就好了吗?”
乌白尾指一跳,很委婉地试探:“不太好吧。”
栾清没有发现不对,还在说:“这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别看我二哥平日里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很好说话,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实在不行,抱着他胳膊撒撒娇就都有了。”
乌白垂下眼看向栾清,断断续续地重复:“抱着胳膊……撒撒娇?”
栾清大言不惭地嗯了声:“我二哥就吃这一套,当然这招对我大哥就不行了,他超凶。”
无论乌白如何说栾清暂且将这事定下了,晚间补课结束后栾清就和栾屹说了这事:“二哥,小白老师要开家长会了,但是小白老师家里人都不来了,你能不能代劳一下。”
栾屹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不含一丝开玩笑的成分问:“我是砖吗?”
“什么?”
栾屹说:“哪里需要哪里搬。”
“哎呀。”栾清谄媚地捏捏栾屹肩膀:“不要妄自菲薄了,哥。你看小白老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多可怜啊,而且到时候全班所有同学都有家长来,只有小白老师没有,那不是可怜乘二倍吗,你忍心吗?”
栾屹瞥了栾清一眼,打开日程表,将其中一下行程移到周四才道:“行了。”
栾清目睹全程:“嗨,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栾屹:“……”
栾屹转向栾清:“不过,乌白要开家长会你怎么知道?”
栾清指着自己眼睛说:“看出来的,小白老师顶着张苦瓜脸一整晚,我又不是瞎子。”
栾屹调整日程表的手一顿,眉心稍稍蹙起。
栾屹前阵日子敲定了游戏开发的设计方案,其余项目也在稳重有序进行着,就连国外新注册的公司也招聘了执行经理,定期汇报海外进度,难得有点空余时间。
乌白高二,与栾清同一教学楼,中间用大厅隔开,泾渭分明,栾屹按照栾清提示找到高二13班。
家长会在各班班级举行,学生自由活动,还没正式开始,学生都聚在廊道,有的家长已经入座,没入座都在和学生说话,围得水泄不通。
栾屹扫了不知道多少圈,在堵成车祸现场的人流中找到乌白,拨着人群走近:“乌白。”
乌白手里拿着单词书,回头时眼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屹哥。”
“我来帮你开家长会。”栾屹透过窗户朝教室里看了一眼:“你座位是哪一个?”
“谢谢屹哥。”乌白道完谢说:“第三排第五张。”
栾屹说好。
距离家长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左右,栾屹没着急进去,而是与乌白一同站在墙边。乌白搓了一下书页,目光满满地移到栾屹身上:“麻烦屹哥了。”
栾屹没有对着对句话做任何评价,而是反问:“是什么给你造成了错觉。”
乌白在面对栾屹时迷惑顺理成章地成了常态:“什么错觉?”
栾屹说:“给自己弟弟开家长会会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乌白一下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尽管恒鉴事物繁忙,但栾鉴臣很少有错过栾屹家长会的情况出现,即便有也是实在走不开,由栾琢这个已经在公司历练的哥哥参加。
而栾清的家长会一向是栾鉴臣亲自参与,不错过任何怕一次,因此这还是栾屹第一出席,当坐在乌白书桌前时有一点不合时宜地恍惚。
乌白桌上书本全收拾干净了,整齐地堆在桌肚里,能看见泛黄卷边的书本,除此之外,桌上也放置着一份打印成纸的成绩单,看到排名中位于首位的乌白,栾屹再一次意识到乌白学习很好的事实。
莫名其妙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对上了乌白的视线。
乌白知道栾屹看了成绩单,有点不好意思地先一步错开。
尽管没有开过家长会,但家长会套路却都差不多,先说学生学习成绩问题,再一转折,只要怎样BLBLBL就能收获BLBLBL,最后再总结,希望家长也能多多发挥作用。
家长在教室,先前围在走廊的学生都去操场自由活动了,但乌白哪里也没有去,他就靠在教室窗户对面贴着瓷砖的墙壁上,单纯地看着栾屹。
他的位置上有人了。
太不真实了。
乌白眨眨眼睛,继续看栾屹。
班主任讲到展望未来的关键阶段,声音洪亮,差点震碎学校斥巨资安装的门窗,在一片激/情澎湃中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插进来。
“呦,小白狗有主人了。”
乌白侧过头。
以郑鸿才为首身后站着三四个人,都是栾清上次教训过的五颜六色,刚打球回来,拍着都是灰尘的篮球。
郑鸿才喜欢极了乌白这幅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反抗的姿态,他知道乌白不敢,嘴角咧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下巴朝窗户内一抬,觉得这人有点熟悉,一时间又没想起来,只当是错觉:“不过这人谁啊,你不就一个什么做不了的老母亲吗,莫不是你花钱找的演员?”
一个五颜六色上前一步,捧哏似的说:“演员什么演员啊,也不看看这家伙兜里有几个钱。”
郑鸿才笑嘻了句也是,逗狗似的朝乌白勾勾手指头:“小狗,过来,帮我把球擦干净了,赏你一千块。”
乌白站在原地没有动,班主任动员的背景音还在继续,他嘴唇蠕动一下道:“傻逼。”
郑鸿才:“?”
郑鸿才怀疑自己听岔了,瞅了眼五颜六色,五颜六色齐刷刷点头,郑鸿才才确定地怒道:“你骂谁!”
“骂你。”乌白说。
郑鸿才操了声,撸着袖子要揍乌白,一群五颜六色薅着郑鸿才胳膊,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哥哥哥……开家长会呢。”
“我还怕了他不成。”
郑鸿才家里做点生意,有点闲钱,俗话说有钱不能解决100%的问题,但也能解决80%,这句话在郑鸿才身上得好极好的应证,闯祸惹事、打架干仗一向不怕,没人会和钱过不去,不是吗。
来给郑鸿才开家长会的是他老爹助理,为了防止向他老爹告密,郑鸿才稍稍稳好情绪,说:“今个算你点好,你过来给我嗑——”
“蠢货。”乌白说。
“操,你!”
一群五颜六色拉住郑鸿才胳膊。
乌白又道:“怂包。”
“哎我***的——!”
不等郑鸿才冲过来,乌白先走进他,站在郑鸿才触手可得的位置上,郑鸿才也不辜负乌白期望,手臂受到限制,就用腿给了乌白肚子重重一脚,乌白借力撞到墙上。
有温热湿润的液体顺着额角滑下来。
背景音淡下去,消失了。
乌白被人拎着领子薅起来,郑鸿才怒火未消,一拳头袭来,但比拳头来的更快的是一节藏在在黑色大衣下手臂。
栾清包住郑鸿才迎面而来的拳头,微一用力郑鸿才就因后挫力重心不稳,整个肩膀撞到墙上。
“你他*——!”
栾屹不轻不重地扫他一眼,仿佛只为了记个人脸,随后扶稳乌白,再看到乌白从额角蜿蜒流下的红色的血液时蹙起了眉,整个人都不好了。
班主任急忙忙维持秩序:“乌白家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郑鸿才瞪着栾屹:“交代个屁。”
栾屹理都没理,给乌白一条帕子,然后将随身携带的名片递到班主任手里:“我先带我弟去医院,一会儿会有人来沟通协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随即不再理会众人目光,带着乌白下楼。
幸好而额角的伤不算严重,做了简单的包扎消毒就出来了,可能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回校时乌白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目下垂,很老实地什么都没有说。
车内气氛有点僵,在红绿灯的间隙里栾屹主动道:“别担心。”
乌白这才发出一声嗯的气音。
车停在校门口,栾屹与乌白一同下车,才走不过五六步乌白就落后了一大截,栾屹便等了乌白几步,直到看见乌白稍显迟缓却尽力维持自然的脚步意识到了不对。
栾屹朝乌白走过去,对他说:“别动。”
乌白便不敢动了。
栾屹上下扫一遍,最后手按在乌白肚子上,微微下压,他没有用多大力,乌白就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嘶。
栾屹手拿走了:“刚刚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乌白低头不语。
栾屹捏着乌白下巴叫人抬头,难于辨明情绪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乌白尚且贴着纱布的脸上:“说话。”
乌白嘴巴张合一瞬,再闭上,再打开,很低很低地说:“我已经最错事情了。”
栾屹便松开了乌白,什么都没说重新打开车门又一次折返医院。
乌白肚子明显比额角上的伤严重,拍了片子,被人以全身重量踹了一脚,外加乌白腹部脂肪少,脾脏轻微出血,也就乌白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不吭声,装作没事人。
乌白也没料到是会需要住院的程度,很懵,全程都由栾屹领着,坐在病床上输液。
事情解决了大半,栾屹才继续方才未结束的话题:“你做错什么了?”
乌白魂回来了,并且应激似的抬头看栾屹,要准字音地说:“我是故意的。”
大约是乌白这句话带点破罐子破摔劲儿,栾屹笑了一下:“你故意什么了?”
乌白说:“我故意让栾清知道我需要开家长会,故意让……”他话一顿,看了栾屹一眼才继续说:“故意让你帮我开家长会,故意惹怒郑鸿才,故意受伤。”
话音落了,乌白不再看栾屹,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正在输液的手背上。
“我知道。”
很突然的声音。
尾指一跳,乌白后知后觉栾屹再说什么,猛然抬头。
栾屹说:“我知道你的故意。”
乌白一愣,随即感受到自己喉结在艰涩地滚动,“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栾屹问。
乌白喃喃地低声重复:“为什么……”
为什么很多,为什么知道我的故意还参加家长会,挡下郑鸿才的拳头,带他去医院,对他说别担心。
栾屹知道乌白再想什么,但他并不在乎,这些在乌白眼中是很严重的事情,在他看来却不是大事,可能是提前将乌白划入了一个特殊的、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范畴内。
而且相较于乌白故意的种种,他更关心乌白故意的原因。
“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相较于先前的犹豫权衡,乌白这次要干脆很多:“我想让你心疼我一下。”
栾屹不给乌白思考的时间,不留间隙地追问:“为什么要让我心疼?”
乌白很小心拿余光看栾屹,又很谨慎地收回:“栾清她说对你撒撒娇就什么都有了,我不会撒娇,就想让你心疼我……一点,这样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就能……多喜欢我一点。”
一时之间各种酸酸涩涩的情绪钻了进来,很难理清一种,总之最后在乌白瓮声瓮气的语调中混合成了两句话。
这是哪里来的小可怜儿。
而且,很巧,还找上了他。
栾屹低低叹气一声,也许是他从家庭幸福,从不缺亲情,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别的缘由,以至于在面对乌白时总会生出某种异样的不合常理的情绪。
栾屹看着乌白,避开乌白正在输液的手,朝他伸出胳膊:“来,过来,屹哥抱一抱。”
第157章
很温暖的怀抱。
乌白攥着栾屹肩膀处的衣服,牵出道道褶皱,但依旧没有反手,反而闭上了眼,进一步将脑袋埋在栾屹羊绒大衣下的的肩膀。
栾屹肩膀宽阔,但不过分壮硕,恰到好处地留给乌白一个栖息的空间,让他们完美地欺嵌合。
病房没有任何多余声音,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填充着每一寸,就连乌白平日里最讨厌的消毒水味也变得好闻起来。
不记得过去多长时间了,可能是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栾屹轻轻地拍了拍乌白肩膀,说:“小白,回血了。”
乌白发出一声嗯才意识到栾屹在叫他什么,从栾屹肩膀上起来瞪大了眼睛看他。
尽管乌白一眼看过去不是让人会误认性别的长相,但是栾屹仍要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乌白。
长期的营养不良使他过分消瘦,一小节下巴白皙, 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嘴唇倒是饱满, 鼻梁虽然不高,鼻尖却挺巧, 但最好看的一定是乌白的眼睛。
湿润,晶莹,带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察觉带的全心全意信任。
“可以这样叫你吗?”
栾屹看着乌白眼睛,遏制不住地碰了一下他额前的头发:“栾清总是小白老师小白老师地叫……”
话没有说完,乌白先斩钉截铁地说:“可以的。”
栾屹便笑了一下。
好像有点不矜持……乌白垂下头舔舔嘴唇。
“你不需要和栾清学。”栾屹看着乌白黑黝黝地发顶说:“没有人规定要想被人喜欢就必须学会撒娇,喜欢是不受干预自内而外产生的情绪,是我先喜欢这个人才会喜欢他带来的一切。”
乌白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口袋中的手机响了,栾屹摸出来查看消息,是他派去学校的秘书发来消息,询问他如何解决。
栾屹只回了一句话,不希望再看见他。
乌白还在发愣,盯着输液管,栾屹道:“学校那面你不用担心,都解决了。”
乌白注意力被栾屹夺走了:“解……决了?”
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和怀疑,栾屹莫名其妙又笑了:“你在不相信什么?”
乌白摇摇头说:“郑鸿才家里和学校领导有点关系,而且他家里的生意也做得很大,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他只是想让栾屹多心疼他一些,喜欢他一些,不想给栾屹惹上麻烦。
郑家是房地产起家,但这几年经济下行,消费者中的主力军中年轻一代不再执着于买房,生意也逐渐有点故步自封的味道。
不过他有点好奇乌白为什么会认为这会给他惹上麻烦,栾家在北城应该没有这么地……胆小吧?
但栾屹并没有急于解释,而是说:“所以你下次一定不要冲动行事,不然就算结果是好的,也会受伤。”
乌白很难得地否定栾屹:“没有冲动行事,我一早就想好了。”
栾屹:“……”
重点是这个吗?
栾屹沉默得明显,乌白抿抿嘴唇只好不再故意曲解栾屹的意思:“我知道的,我以后会小心,也会注意安全。”
栾屹揉揉乌白头发:“知道就好。最后不用担心,不会给我惹上麻烦。”
乌白慢慢抬开眼皮看向栾屹。
他头发有点长,遮住额头,更突出了眉眼,小心翼翼看人时真的很像小狗,栾屹暗暗地想。
乌白脾脏只是轻微出血,不算严重,在医院躺在一周就能办理出院,为防止冯映秋担心,乌白借口说是学校搞竞赛课后辅导太晚,住在学校。
期间栾清得知乌白住院的消息,书包都没摘就跑到医院,在乌白床前哭兮兮地叫小白老师。
总之栾屹一打开门看见都是栾清抓着乌白手不放,嘴里疯狂输出,他拎着路买的晚餐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栾清。”
栾清一下转回头:“哥。”
乌白也跟着叫:“屹哥。”
栾屹嗯了声走过去支开小桌子,打开包装袋,一道道清淡但不失营养的饭菜端上,栾屹拆开筷子包装递给乌白:“多吃点。”
乌白眼睛开心地一弯:“谢谢屹哥。”
栾清隐隐觉得哪里有点怪,一时间又说不上是哪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挠挠头,只突然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嘀咕了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到了声告辞。
乌白课程耽误一周,尽管老师有录音将讲课内容发给乌白,但到底不如在课堂上理解的透彻,出院后直接返校。
班里没有了郑鸿才,没有那群五颜六色,一时间空出不少位置,显得班级明亮宽阔不少,像是笼罩在半空的雾霭散了,变得可期起来。
在婳姐那工作两小时后乌白马不停歇地前往栾家本宅,他今晚到的有点早,栾清还没回来,撞上了刚下班的栾屹。
栾屹站在书房门口,深觉自己被迫锻炼出了读心术,乌白只是站在他面前,他就读懂了乌白的言外之意:“有事找我?”
乌白仍不太熟练,询问的样子有点呆板:“学校组织了场公开辩论赛,在后天,屹哥你要来吗?”
栾屹不答反问:“你参加了?”
乌白点了点头,他在班级一直是透明人的角色,但这次公开辩论赛不知道是人数不够还是别的原因,班长强拉着他上阵。
尽管准备的不够充分,他也想让栾屹看见。
栾屹后天下午确实有事,或许说他每天都有事更准确些,但……
栾屹说:“具体时间呢?”
乌白很激动:“周天下午四点!”
“行,知道了。”
目送乌白离开后栾屹打开电脑调整好周四当天行程。
但……
他当然不会说,是乌白的期待与落空都太明显。
当天栾屹连续开了两场为时三小时的会议,空出了下午行程提前去了乌白发给的地址。
辩论赛在学校礼堂举行,既是公开形式有不少家长都来参加,栾屹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了二十来分钟,给乌白发了消息。
一分钟不到,乌白穿着校服朝他小跑过来,在他面前停下:“屹哥你来了。”
“事情提前办完就来了。”栾屹问:“大约持续多长时间,一会儿带你吃饭。”
乌白很乖地有问必答:“两个半小时就结束了,谢谢屹哥。”
栾屹跟着乌白一块往座位走:“不用总是和我说谢谢。”他并没有做什么。
乌白一愣继而道:“知道了。”
辩论赛共七组,顺序抽签,乌白很不巧是最后一组。
栾屹大学在国内就读,参加过一段时间辩论社,后来过于浪费时间就退了,时隔几年再一看未免有几分怀念,但身边这个人似乎有点焦躁。
栾屹视线从台上移开问:“想什么呢?”
乌白抓着已经卷边的稿件:“屹哥,你无聊吗?”
“怎么,你无聊了?”
栾屹问完才反应过来乌白是在担心他无聊,不免有几分好笑:“乌白。”
他连名带姓地叫他,说:“我发现你对我总是很小心,小心到似乎我每一次出现,你都要关心一下周围的空气湿度,温度……但这些似乎更应该是我该做的。”
乌白企图蒙混过关:“没……没有吧?”
栾屹不说话了,回归最初话题:“不无聊,挺有意思的。”
乌白放下心了。
第六组上台,乌白也捏着稿子到后台做准备。
周围坐着不少学生家长,都在拿手机记录着,栾屹手按在手机屏幕上,犹豫着一会儿要不要也录个视频。
心里想着事,时间过得快,第六组结束乌白已经上台了。
是很大众的辩题,名师是否出高徒。
乌白代表正面立场,担当辩三。
栾屹最后还是摸出手机录了一个乌白自我介绍的短短几秒视频,然后收下专心看辩论赛。
辩题大众没什么花样,外加高中生也没有那么多经历将时间花在这等业余活动上,因此算不得出彩,但联想到乌白性子,这可能是乌白高中第一次参加班级集体活动。
辩论赛圆满结束栾屹等了会儿没等到乌白出去,便去了后台。后台人不多,栾屹一下就找到被同组另三人围着的乌白。
能看的出来乌白本身人缘不错,只是碍于郑鸿才的关系没人敢与乌白有交集,毕竟乌白学习好,长得又好看,栾屹自己就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受欢迎。
最后不知道同组另外三人说了什么,乌白难得回了一句,眼睛唇边都露出了笑意。
栾屹看了会儿,等乌白又次显示出点生疏才走过去,在他身后叫道:“乌白。”
乌白转回了头,还没等说什么,同组的一个女生很兴奋地说:“你好,你就是乌白哥哥吧!我们刚刚还在讨论你!”
栾屹并没有被女生自来熟冒犯到,而是反问:“讨论我?”
女生嗯嗯地点头,另一个人接着说:“就是那天,你一下子将郑鸿才打趴下,太帅了!我们都很羡慕乌白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哥哥!”
栾屹被他们的话逗了一下。
刚开始的女生接过话题:“而且刚刚乌白也说你不仅长得帅,人也超好!”
栾屹看了乌白一眼。
这一眼,就没法移开了,定格在乌白的耳朵上。
红了
第158章
被人戳穿后的害羞吗?
栾屹有点不太确定地想。
这个问题没有思考出结果, 乌白已经开始磕磕碰碰地转移话题:“我……我这面还有事,先走了。”
同组的三人还有点不舍,在乌白与栾屹身上停留一瞬才说好。
走出后台乌白那点尴尬还没有缓下去,最后还是栾屹未免乌白不自在,主动引下话题:“想吃什么。”
乌白回答得总是很快,像是随时等待栾屹召唤的小狗:“我都可以的。”
栾屹便笑了一下,带乌白去了自己常吃的那家餐厅。
乌白白天还有晚自习,吃过饭栾屹又送这乌白回校,栾屹晚上有个饭局,之外一起在国外留学的好友回来了,约他吃个饭,等出来时已经接近十点,就顺路去了钟楼。
树木层层掩隐着钟楼,一格一格的窗户在地面形成暗色调的扭曲光影,与树木的阴影不分你我,栾屹看向钟楼上方指示着时间的钟表,给乌白发了一条微信。
于是,当乌白出来看见的就是栾屹靠在车身前宽阔利落的身影,深色的大衣配上冷淡的面容几乎要与深夜融为一体,但碍于出挑的气质又分外惹眼。
乌白蹙着眉,稳住跳得过快的心跳声向栾屹跑去。
“屹哥!”
北城地处华北,十一月初已经算入冬,乌白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在他面前停下,头发被风吹得乱且蓬松。
才一段路,乌白脸颊却微微泛红,“你怎么来了!”
栾屹应了声,很难抗拒地揉揉乌白脑袋,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道:“路过。”随即打开车门,“上车吧。”
车在雕花大门的栾家本宅停下,栾屹递给乌白两盒蛋糕:“给你和栾清买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买了一样的柚子。”
乌白抱着蛋糕,眼睛热乎乎地看栾屹:“谢谢屹哥。”
栾屹哂笑一声,他说过乌白不需要总是向他道谢,但总考年级第一的乌白记性似乎不是很好,栾屹只好配合说:“不用谢,毕竟……你也说过我人好。”
乌白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还旧事重提啊?
栾屹逗够了人道:“你先上去,我这有点事,晚上我送你回去。”又赶在乌白开口前截住:“不用谢。”
乌白只好不说了,笑了一下。
目送乌白消失在视野后栾屹驱车驶离,已经十一月初,冬天了,但北城的夜晚确实一如既往地热闹,灯光明亮。
栾家旗下有大型购物商场,但栾屹没有去专门的VIP室,而是绕道三楼亲自到买羽绒服的商店逛了一圈。
他与乌白差七岁,不是很了解乌白这个年纪喜欢什么,但他知道栾清喜欢喜欢什么,便进了栾清常买的那家店,才踏入店内不禁想起乌白跟栾清学到的那一套撒娇歪理。
店内的导购认识栾屹,穿着规矩性的导购西装走过来,询问栾屹想买什么款式类型。
栾屹道:“羽绒服,我弟弟, 17岁。”
在钟楼时他看得分明,乌白身上的棉衣下摆和袖口磨损得严重,有多处线头修剪的痕迹,是穿了很多年的样子。
既然小狗费尽心思地主动找到了他,他便要做好一位主人。
导购一愣,竟不知道栾屹又添了一位弟弟,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立刻调整好表情,一一介绍起商品。
最后栾屹挑了件白色的中长款。
他知道乌白的尺寸,完全不需要再询问乌白,很顺利地买单付钱。
栾屹回去时乌白还没补完课,便又和海外公司开了个视频会议,讨论下后续发展问题。
恒鉴早有进军海外市场的计划与准备,但正式注册公司也才不过一年,各项目都在进行中,栾屹既要兼顾目前着手的游戏开发项目,又要定期查看海外公司进展情况,忙到深夜是常有的事。
会议结束也正好深夜十二点,栾屹合上电脑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门开了,栾屹看见的就是乌白背着书包,举起手要敲门的样子。
“这不记性挺好的吗?”
怎么唯独不用总对他说谢谢就记不住呢。
栾屹的声音太轻了,尽管二楼安静乌白也没有听清:“什么?”
栾屹却不愿多说了:“没什么,走吧。”
黑色幻影行驶在无限向前延伸的街道上,自然月光照在上面,映出漆黑的光,栾屹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的问坐在副驾驶的乌白:“蛋糕好吃吗?”
“好吃的。”乌白手攥了一下书包带子,目光落在栾屹在灰黑色方向盘的映衬下过分白皙又修长的手指上,不明所以地舔了一下嘴角。
栾屹说:“好吃就行。”
与繁华的城中心市三环不同,狭小拥挤的出租房熄灯很快,一个个倾轧成群的格子房挤在一起,像是一群仅靠狭窄腰身连接的蚂蚁。
乌白从车上下来,不等人对他道别,栾屹先一步道:“等一等,有东西给你。”随即在乌白很难辨明是什么神色的目光注视下绕道车后座,将精心包装的羽绒服纸袋递到乌白手中:“一会儿回去试试,不合身记得在手机上告诉我。”
乌白没有立马接,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袖、下摆最后才直愣愣地伸手接过。
在不算明亮的月色下栾屹看见乌白嘴唇小幅度地蠕动了一下,就在栾屹以为乌白又要说谢谢的时候乌白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乌白不重加之两人的距离又不远,没有给栾屹造成任何的冲劲,栾屹仍是被迫停了一下,乌白很少会做出如此直白的动作,栾屹把手放在乌白肩膀上,用长辈的姿态拍了拍他,问:“怎么了?”
乌白将脸埋起来,声音很低地说:“你太好了。”
栾屹很难说自己对乌白是什么情感,这是故事正式开始的三年前,初次见面的瘦削、单薄就叫他与书中那个偏执的乌白割裂开来,当成是两个人。
后来的学校、钟楼再遇……可能真的只是看乌白太难了,所以人类与生俱来的同情心叫他忍不住帮衬一把。
毕竟人在面对流浪猫或者流浪狗时总会停下脚步,或者喂上一根火腿肠,并且在下定决心收养后,会尽力地尽到主人的义务。
这些都太简单了,都是顺手为之,甚至是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但栾屹这样想,乌白却不这样认为。
打从有记忆开始,就是数不尽的家庭纷争、琐事家务、粗言恶语……尽管这些随着他父亲被要债的活活打死都如灰烬一般消失了,但长达十多年带来的某些东西却是难以剔除的。
尽管冯映秋爱他,但冯映秋自身都难保,又谈何将时间精力过多地花在乌白身上,冯映秋要保护自己,要挣钱还债,要辛苦工作……所以乌白渴望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
他虽然渴望独占栾屹,但他知道这不现实,所以只要栾屹能施舍他一点他就知足了。
因为冯映秋瘦得成了皮包骨,栾屹身上却温暖宽阔,让乌白久违地感受到踏实,是双脚久违踩到实地的感觉。
尤其他的要求变低了。
栾屹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等乌白情绪稳定后才说:“这些你以后都会有,我只不过是提前了一些。”
在原文中乌白大学学得就是有关互联网的软件开发与设计,凭借敏锐的商业嗅觉在大一时就小挣了一笔。
乌白却不认同这句话,从栾屹身上起来,“可是屹哥你也说了是以后,以后的我会有不代表现在的我会有。”
栾屹一下就说不出话了,乌白真的有叫人哑口无言的能力,总是能叫他说不出话。
栾屹不轻不重地抹了一下乌白眼下,“回去吧。”
乌白抬着头去看栾屹,然后才说再见。
这一次栾屹看清了乌白离去的方向,随后有一间出租屋的灯亮了,栾屹也就确定乌白住在二楼。
乌白已经到家了,栾屹却没有走,他看家家户户因挂满衣服和堆积杂物而摇摇欲坠的阳台,又看交叉成蜘蛛网的电线。
他不是没想过另给乌白一处住所,但他知道乌白不会同意,乌白隐藏很好的倔强只会叫他接受像是蛋糕、衣服这些简单的,零碎的,而又真真切切不值一提的东西。
裤腿被什么东西蹭了蹭。
栾屹低头一看,是一只小黑狗,当然也可能是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估计是这片的流浪狗。
小黑狗不间断地蹭着栾屹,栾屹没有躲,反而笑了声:“怎么,你也选中我了吗?”
可能是听懂了栾屹的话,也可能只是从栾屹身上的气味以及说话的语气判断出栾屹的无害,小黑狗蹭得更来劲儿。
栾屹蹲下腰。
小黑狗毛发虽脏,眼睛却亮。
栾屹并不排斥猫狗之类的宠物,却也从未考虑过,他工作太忙了,又不喜欢将自己的东西假借他人之手,但……左右已经有一只了,也就无所谓是一只还是两只的区别。
小黑狗身上不算干净,栾屹正准备隔着层手帕将小狗跑上车,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栾屹抬起头就见乌白连外套都没穿,一层单衣加拖鞋就下楼了,衣服兜着风,下摆又吹起,这个人都在颤动,栾屹蹙紧眉,条件反射要脱下外套,乌白却先一步哆哆嗦嗦地开口:“屹哥,我妈妈她晕倒了。”
栾屹手一停,触及到乌白眼底的一片晶莹,迅速脱下外套盖在乌白身上:“先别慌,带我走。”
乌白就住在二楼,门开了,乌白凭借本能带着栾屹进了冯映秋卧室。
冯映秋已经昏迷到不省人事了,栾屹抱起冯映秋手一顿,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轻成这个样子。
迅速打开车门,前往医院,手术室的灯牌亮起。
栾屹知道乌白家庭情况不好,所以乌白在钟楼工作,又给栾清补习,但他也只当成是欠了外债,或是其他原因急需用钱,也有想到是否是父亲母亲生病急需用钱,拐弯抹角地涨了做家教的工资,万没料到会是如此。
栾屹清楚以冯映秋的情况远非是堆砌钱财或是医疗技术手段就能根治。
只怕是凶多吉少,哪怕是侥幸醒来也是吊着一口气续命。
他知道,乌白又怎么会不知道。
医院手术室对面设有成排的蓝色塑料椅,乌白就坐在上面,手脚发凉,发麻,但又不停地颤抖,明明眼眶都蓄满了力,但就是落不下来,自虐一般模糊了触目可及的全部视线。
栾屹放轻脚步走过去,往日里总对他很敏锐的乌白像是失去了感知能力,双手发麻到无力地垂下,紧盯着糊成一片的手术室。
栾屹想安慰一下乌白,偏又说不出什么别担心的废话屁话,但真要他什么都不做似乎更为艰难。
栾屹在乌白身边站定,用明显的动作拍了一下乌白肩膀,乌白这才转着眼球看向栾屹,在通过覆盖在眼睛上的晶莹判断出是栾屹时,乌白终于忍不住了,整个脑袋连带人都扎进栾屹身上。
乌白手挡着眼眶,用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反问:“屹哥,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159章
栾屹手按在乌白脑后,用了些力气,直白且明确地告诉他:“不会。”
你以后会拥有学多,家庭、朋友、事业……所有都会有。
现在的失去是暂时。
乌白没有说话,只是用更深的埋头动作来回答,他不知道栾屹如此笃定的依据是什么,但栾屹太好了,比他见过遇过的所有人都好,所以他相信栾屹。
眼泪从指缝中漏出来,滴在衣服上,带来了潮意,栾屹稍显凝滞,放任了乌白。
时间在紧张焦躁的等待中无期限地延长,不清楚时间过了几轮,只有身体机能在提醒着乌白,眼泪干涸了,双手更麻了。
影子投到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始终未变,保持着依偎的姿态。
最后手术室大门打开,医生接二连三地走出,乌白腿脚发麻地没有知觉,全靠意识向前挪动着脚步。
主刀医生的嘴巴张张合合,专业的医疗术语从口中说出, 乌白便知道医生要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
冯映秋暂时性命无忧,但身子已经彻底垮了,只是吊着一口气,徒劳续着命。
医生走了,乌白转着嘎吱响的脖子看栾屹,企图从栾屹的眼睛中找到一点他判断错了的证据,但栾屹只是拍了一下乌白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
冯映秋转移到重症监控病房,生命支持设备在床头显示着冯映秋各项身体数据,乌白其余的看不懂,只能读懂心跳图。
他看向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冯映秋,除了悲伤,还有一种后怕,一种脚落不到实地,一回头只有走不完的灰蒙小路的空虚茫然。
从前乌白还能找到支撑他先前走的支柱,而现在冯映秋躺在床上,乌白视线就只能聚到不能动,不能说话,只剩下微薄呼吸的冯映秋身上。
乌白碰了碰冯映秋干瘪的手,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止不住的眼泪止住了,只剩下酸痛的眼睛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和我妈妈的感情不是特别的好。”
乌白说得很突然,无论是口吻还是声调的变化都很平,像是一条印在数学试卷的黑白简单线条,干枯乏味。
栾屹那手指碰了乌白手腕一下,这一下他才后知后觉乌白的整只手都在细密抖动。
但乌白仍再说,是没有察觉到的样子,栾屹只好将乌白两只手包裹起来,学着家里阿姨给栾清揉手腕的动作帮助乌白缓解,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你可以放心地说。
“从我有记忆开始乌宏远就是个酒鬼,白天不在家还好,一旦到了晚上,他就会高高地扬起手再落下。我妈妈会躲在卧室内,但乌宏远的怒气没地方发泄,就瞄准了我,我跑着哭着敲卧室门但是没有开。”
“所以那扇门再也没有打开过,尽管冯映秋事后会给我一个带着热度的怀抱。”
栾屹按揉乌白双手的动作一下就止住了。
总会人要承担无能发泄的怒火,不是乌白就是冯映秋。
而冯映秋选择了乌白。
乌白只是在这时注意到栾屹的动作,手指像冻僵一般一动不动,直到栾屹松开了他才继续说:“后来……乌宏远走了,我妈妈大概是觉得亏欠我,对我事事小心,可我并不需要。我只是好奇,我妈妈为什么会把我生下来。”
“我记得有一次我问我妈妈,为什么我的名字这么随便,她说因为她躺在混杂各种难闻气味的病房中,一睁眼看见就是头顶的白色。”
“很随便吧。”
乌白说了很多话,是栾屹认识乌白以来说话最多的一一切,但栾屹却没有办法一一做出回复,正如乌白所说的,他并不需要,所以他只是点到为止地纠正了乌白一个深信不疑的错误。
“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栾屹说。
乌白转过头看栾屹,被洗过的眼睛剔透黑润,清晰完整地倒映着栾屹。
“你问你妈妈你名字的由来,所以站的是你妈妈的角度,但他既是你的名字,便要问自己。”
栾屹一点点地说:“对你妈妈而言是睁眼时看见的颜色。但是乌白,你不要忘了,那也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
乌白一愣。
乌白怔愣的样子总是很明显,眨动的眼睛会暂停一秒,嘴唇也会微微张开一点,再很明显地扇动一下,对他说:“谢谢你啊,屹哥。”
栾屹没有向往常一样回没事,而是碰了一下乌白眼下,捻去那一点悬在指腹上晶莹:“尽管现在说这些不是很好,但我依旧要说,乌白,你的意义是自己所赋予的,无论是名字还是其他。”
乌白嗓子酸涩地说不出话,只用低着头用气音嗯了声,随即便无法遏制地看向和他坐在同一直线,同一片灯光下栾屹。
屹,有高耸坚定之意。
他想脚踩在实地,也想回头就是厚实的墙壁。
所以,他可以把栾屹当做支撑依靠吗?
他很好养活,只要栾屹愿意分给他一点山间的阳光、朝露、土壤,他可以努力地向上生长、向下扎根,栾屹不需要花很多的时间精力。
但他凭什么叫栾屹从指缝中露出一点给他。
乌白看着自己双手,漫无边际地想。
当天晚上栾屹没有回去,留在了医院,栾屹和医院的人打过招呼,冯映秋入住的特级单人病房,带卧室与客厅等,但乌白哪里都没有去,就守在冯映秋身边。
栾屹知道乌白不好受,也没有勉强他去休息,直到天快亮时栾屹才催促乌白睡会儿,他已经和班主任请了一天假。
幸好乌白很听他话,没费什么力气就上了床,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各种事情堆砌在一块,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在栾屹的陪同下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乌白睡觉的样子很乖,过长的刘海会提在额头上,然后向两侧分开,露出带点小狐狸似的眼尾。
也许是心里想着事,乌白眉心皱得很深,很不舒服,栾屹坐在床头探出手指在上面按揉了一下,如愿见乌白眉心舒展开才带上门走出卧室。
没人在这守着他不放心,一早命令助理将电脑以及需要处理的文件带过来,这会儿安静下来也开始处理公司事宜。
满打满算乌白没有睡多长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彼时栾屹刚在一拟好的合同上签完字,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乌白慌里慌张地打开门,在看见他时那点慌乱不安很奇妙地一瞬间褪下。
栾屹蹙了蹙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注意力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夺走了:“怎么不穿鞋子?”
乌白脚踩在地板上掩耳盗铃地往后缩了缩,抛下句马上就穿好溜回了卧室。
冯映秋依旧没有醒,靠着输液维持生命体征,乌白到病房简单看过后突然说:“屹哥,我想回去上课了。”
栾屹放下手中正在进行的工作道:“乌白,尽管我希望你能调整好情绪,但适得其反的道理你应该懂。”
乌白踩着拖鞋走到栾屹身边,很真诚地说:“我知道的屹哥,但我已经没事了。”
冯映秋一时半会醒不来,他现在这里不仅什么忙都不帮上,还会胡思乱想,倒不如让那些密密麻麻地文字与讲课声将他填满。
和乌白对视两秒,见乌白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栾屹便送了乌白回校。
医院距学校有不远距离,开个半个点才道。
冯映秋在住院乌白这段时间也必定不会再回出租屋,在乌白下车时栾屹道:“晚上我来接你,陪你一块回家取生活用品。”
乌白不会拒绝地说好。
乌白钟楼那面和补课都请了假,晚自习下课栾屹陪乌白一同去了出租屋,这是栾屹第二次来,上次匆忙没来及细看,今日再一看才知道乌白住在什么地方。
狭小的两室一厅,客厅勉强能站住脚,餐桌、椅子和沙发几乎处于相互交叠状态,墙壁脱落得严重,走到床边窗边有带着寒气的风钻进来。
乌白的东西很少,只带了基本的换洗衣服以及生活用具,栾屹目光落在乌白床上的纸袋问:“衣服合身吗?”
他是按照乌白尺寸买的,不存在不合身情况,但他还是问了。
乌白说:“还没来及试。”
由于冯映秋病情过于严重,乌白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冯映秋今日状况如何,所以……还没试新衣服,看见都是冯映秋躺在单人床上不省人事的样子。
栾屹显然也猜到了,道:“现在试。”
既然存在不好的记忆那便用好的记忆去替代。
乌白点头说好,走过去,打开袋子,脱下身上的棉衣换上崭新的羽绒服,蓬松柔软的羽绒服罩在身上,让乌白想起栾屹的怀抱。
栾屹站在乌白身前看着他,和他料想的大差不差,乌白皮肤白,倒不用担心栾清一直纠结的显黑问题,并且因为羽绒填充充足,衬得乌白有了些肉。
乌白似乎有点局促,栾屹走过去帮他理了理领子说:“很好看。”
指腹不小心擦过颈间,体温差刺激地乌闭猛抬了一下脖颈。
栾屹理好领子,注意到乌白的动作问:“怎么了?”
“没怎么。”乌白摸了一下脖子,盯着鞋尖很小声地说。
第160章
冯映秋是当天晚上醒的,醒来时只能发出一些简单音节,经医生检查后暂无大碍,但仍将乌白叫到门外,如是相告,冯映秋最多只剩下三月时间,叫乌白时刻做好准备。
但也许是一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乌白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 并无怨言。
栾屹拍了一下乌白肩膀,将门带上。
乌白要比他相信中的坚强, 在经历过最初的迷茫悲痛后便恢复了从前。
栾清帮乌白找了护工,专门照看冯映秋,乌白也迅速调整好状态,只是习惯每天晚上回到医院,在医院单人病房自带的卧室住下。
栾屹工作忙,不能来回接送乌白,就专门给乌白找了司机,乌白愿不愿意接受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如果任由乌白两头折腾只怕下一个躺在床上的就是乌白。
这几天工作不算忙栾清早早下了班,路过蛋糕店想起乌白之前说的好吃顺手买了两块,蛋糕放在副驾驶,上车时接到了好友周坚白电话。
周坚白才从国外回来没一个月,正处于疯玩阶段,借了电话,闹哄哄的背景音和周坚白嚷嚷叫声一同转过来:“你丫的爽我那么多次约!你今个必须来!”
说完也没给栾屹拒绝机会吧嗒一下挂了,同时甩过来一个定位。
他与周坚白关系不错,前些日子太忙连周坚白的接风洗尘宴都没参与,栾屹只好调转车子前往周坚白发来的地点。
GLOWING是家建在地下的酒吧,但说是酒吧更像是一处娱乐会所或者说是北城自己的红灯区, GLOWING所在的那一条街随处可见猩红的火光以及暧昧横行的男男女女,光是栾屹停车的功夫就遇到不下五人,男女都有。
GLOWING门外守着人,栾屹按照规矩兑了张五万余额的卡,顺利踩着通往地下楼梯进入,一扇上了锈的铁门出现,没挂锁,推开门,就是别有洞天的一幅景象。
入目是赤/裸雪白的大腿,没有男女之分,且分工明确地站在T台上,尽情摇晃着腰肢,下巴勾着,眼睛抬着,迷幻晕眩的灯光打下来,照亮台下冒着绿光的衣冠楚楚。
其中一个穿着露脐装超短裤的女人踩着黑皮靴跨下台,贴着正给周坚白发消息的栾屹后背蹭了一下,随即扭动着腰身到栾屹身侧。
女人嘴角挑起一丝笑容,媚眼如丝,纤细白皙的勾起栾屹下巴,同时手腕上极具暗示性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栾屹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变化,手机拨开女人的手。
女人愣了一下继而很快调整好,配合着不停的铃铛,手也沿着栾屹脖颈的喉结一点点向下划去,她最懂得如何挑起男人情/欲,将触未触,将分未分才最吸引人,即便她没有实在碰上,但是腕部的香水味一定准确无误地染上。
栾屹未将目光放在女人身上,在得到周坚白确切位置后手中的卡敲在女人肩膀处,随即便不再管女人是否接住。
栾屹正要走,在喧嚣成海的人群中捕捉到一声绵长口哨声,顺着来源看过去,便见周坚白手搭在二楼栏杆上朝他嘚瑟地挑了挑眉。
栾屹走上去,不给周坚白叙旧的机会:“如果你下次再约在这种地方我并不介意拨个电话。”
周坚白双手合十地讨饶:“开个小玩笑嘛,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
栾屹没说话,径直推开周坚白定好的包间。
包厢里有不少人,都是互相玩得好的那批人,看到栾屹先进来都猜到了大概,笑哈哈地说:“我们刚刚还打赌你会是什么反应。”
栾屹挑了一下眉:“拿我做打赌?”
“是啊。”那人大言不惭地说:“生活太无聊,老虎头上拔毛——刺激!”
栾屹笑了声,找了个空位坐下:“什么赌注?”
那人名为肖献,也是个爱玩的,伸出两只手指晃了晃:“看你是二话不说就走还是二话不说就走。”
栾屹问:“有什么区别?”
周坚白凑过来说:“这就是你不懂了,尽管都是马上就走,但一个人和两个人可是有很大区别。”
栾屹对周坚白的话不置可否,手按在一个空酒杯杯壁上,一用力杯子霎时倒扣在桌上:“我确实不懂,但我知道你们都输了。”
周坚白和肖献纷纷靠了声,又不约而同地说:“都怪你。”逗得整屋人哄堂大笑。
都是多年好友,说话没个顾忌,一路谈天说地,喝酒畅聊倒也自在,等散场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栾屹也喝了不少酒,当然大部分时间都输周坚白与肖献这两人找尽各种理由灌酒下,比如栾二少今晚白得两个二走一个,再比如说今晚你最后到的走一个……
栾屹不常喝酒,除了这伙人更没人敢灌他酒,因此酒量只能算能看得过去,出来时代驾还没到,吹了会儿风脑袋才清醒过来。
深夜的栾家本宅安静,三楼灯光全灭,二楼倒是亮着,栾屹按了客厅灯抬头看了眼楼上,将蛋糕放在茶几上,准备一会儿等乌白下课后给他。
脑袋有点晕,栾屹坐在沙发上捏了捏太阳穴,才揉了一下,一个柔软指腹擦过耳廓夺走了他下一步动作。
栾屹转回头一看是乌白。
乌白肩上背着书包看样子是补完课了。
乌白指腹随着栾屹转头动作擦到眼尾,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一下,乌白说:“让我来吧,屹哥。”
栾屹喝酒不上脸,身上的酒气却明显,而且……乌白鼻子悄悄动了下,有一点香水味,尽管被酒味盖下了,但他在钟楼工作有半年,对这种味道很熟悉。
没等到回答,乌白又放低嗓音重新叫了一声:“屹哥,可以吗?”
栾屹闭下眼又睁开说好。
乌白已经很累了,他应该放乌白回家去休息,而不是放任乌白。
但……乌白的指腹很柔软,并且在垂下头时有清淡的呼吸擦过栾屹脖颈,使他的大脑有点短路,但他并没有多想,只当成了是酒后的反常。
即便如此栾屹依旧有在计时,一分钟到便开口说:“可以了,小白。”
乌白放下了手,舔舔嘴角走到栾屹身侧,反复纠结犹豫之下到底是问出口:“屹哥,你喝酒了?”
栾屹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朝着乌白笑了一下,可能是喝酒后情绪外露得更明显了,眉眼间自带的那点冷意全都融化了,“不好意思啊,小白,很难闻吧。”
乌白摇摇头,只看着栾屹。
栾屹想揉揉乌白脑袋想到自己身上有酒味,只好转了个圈,然后乌白却忽然弯下腰,将脑袋放在栾屹的手心上,蹭了几下抬头看他,嗓音带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黏糊劲儿:“没有的,屹哥。”
乌白眼睛有灯光也有他,湿漉漉的一片,因弯腰的动作,从栾屹的角度能看见乌白挺翘的鼻尖以及饱满的嘴唇。
栾屹喉结滚动一下,拿下手说:“没有就好。”他搓了一下方才接触过毛绒的掌心说:“我给你带了蛋糕,你可以现在吃,也可以拿回家。”
乌白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的蛋糕,嘴唇蠕动一下正想说什么脚腕被蹭了一下,低头看是一只小狗,小狗是杂毛,黑中掺灰,体型很瘦很小,眼睛、鼻尖倒是纯黑色,乌白隐隐觉得有点眼熟。
栾屹拍了一下手叫:“小黑。”
小黑立马消停了,栾屹也注意到乌白眉眼间的疑惑问:“眼熟?”
乌白诚恳地点点头:“有点。”
栾屹又笑了:“就是那只。”
乌白一下看向栾屹。
栾屹视线由向小黑移到乌白身上:“可能是我比较招小狗吧,上次去你家碰上了,就收养了。”
乌白哦了声,莫名有点不太开心,他对自己说这是不对的,默默压下去这点小心思。
栾屹没有注意到乌白的反常,道:“吃蛋糕吧。”
乌白说好,然后坐到栾屹身侧的位置打开了蛋糕盒子,蛋糕是蓝莓口味,果酱配上圆润的蓝莓酸甜可口。
尽管乌白已经吃了一半,但栾屹太清楚乌白的秉性,不放心地追加一句:“好吃吗?”
“好吃的。”乌白重重地点头,小勺挖下一小块带有完整蓝莓的蛋糕递过去:“屹哥,你要吃吗?”
他并没有递到栾屹嘴边,只递到身前,留有足够的空间余地。
栾屹想说我不吃,但乌白一直在看他,而且是那种很热切的眼神。
栾屹只好嗯了声。
乌白眼睛一弯,矛盾的眼头眼尾难得互相配合成了月牙,勺子递过去,然而在即将送到栾屹嘴边时滴的一下开门声出现。
栾屹条件反射看过去,看到站在门口的栾琢。
栾琢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门口,与栾屹视对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神色未变地走过去,“我记得西北投资旅项目策划书在你这。”
栾屹嗯了声站起身说:“在二楼书房,我去拿。”又对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的乌白说:“吃完不用收拾,放在这里就行。”
书房门关上,栾屹问:“哥,你想问我什么?”
恒鉴的旅游项目一直是栾琢在负责,不在栾屹手中。
栾琢看了栾屹一眼。
两人是亲兄弟,长像有五六分相似,但眉眼间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栾琢更温润清隽,栾屹则是冷峻深刻。然此时栾琢眉心却罕见地蹙起一点:“我记得栾清上次考试全年组提升了三百名?”
栾屹嗯了声,他不知道栾琢叫他来有什么事,但提到栾清分数一定和乌白有关,“哥,你有话直说就行。”
栾琢便不再试探了,正色道:“老二,他看你的眼神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