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看到手机屏幕上弹出的视频通话邀请,赵菁猛地一激灵。
她刚下晚自习回家,拎着奶茶走进房间,周围漆黑一片,徒留手机屏幕荧光映着她一脸愣怔,愣了半秒,连忙关门开灯放书包坐到书桌前一气呵成,迅速拿过镜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才深吸一口气,点了接通。
屏幕晃了一瞬,伴着呼呼风声,鸣笛嘈杂,霓虹模糊闪烁,是在街头。
少年深色连帽卫衣套校服,黑发被冷风撩成恣意,容颜在夜色光怪陆离下绝美,正拿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薄唇鲜红柔软,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
谢星沉在路上走着走着看到赵菁问他为什么改昵称,本来是突然想到一句话,想要亲口说给她听,这会儿看到屏幕那头赵菁一手扶着奶茶一手拿着吸管去戳,戳了几下还没戳破,于是垂下眸表情愈发认真,一缕碎发从耳后落下来,撩的人心泛意动,天杀的,谁家媳妇这么可爱,骚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先打个招呼。
“葵葵,晚上好。”
少年的声线一如既往,带着笑意,清澈散漫。
赵菁心头一松,她真的太久没见到谢星沉了,抬起掩饰的眸,将碎发撩到耳后,吸了口奶茶,慢慢问:“你怎么在外面。”
谢星沉咬了口冰糖葫芦:“晚自习饿了,出来吃了顿火锅。”?赵菁笑了:“你现在挺野啊,晚自习都敢翘。”
谢星沉浑不在意:“又不是我一个人。”
话音刚落,那头传来段锐的声音:“快走啊,你也不嫌冷,什么时候有了边走路边看手机这破毛病。”
镜头突然就晃进一个残影,段锐看了一眼就撇开了,超级嫌弃:“受不了了,还视频,真腻歪。”
谢星沉挑挑眉,立马用实力证明还有更腻歪的,懒洋洋问她。
“想我吗?”
赵菁脸一烫,声音慢慢吞吞。
“想你。”
“我也想你。”谢星沉笑起来,街头霓虹都失色,“过阵子我去看你好不好?”
赵菁眼中一亮:“什么时候?”
谢星沉闪了下睫:“还没想好。”
“好吧。”赵菁垂下眸,又忽然看向他,认认真真,“不许再翘课了!”
还管起他来了,谢星沉散漫挑起眼:“听你的。”
好像也没什么要叮嘱的,平时该说的都说了,就是想看一看对方,腻歪一会儿,在繁忙学业间隙偷点蜜糖。
一时间,沉默起来,静静看着屏幕里的脸庞。
很快被打破,段锐催促:“别腻歪了,打的车到了。”
赵菁瞬间就想起来了:“你怎么突然给我打视频,为什么改昵称?”
谢星沉在冬夜的街头停下来,车水马龙都变慢,脑海中又盈满了之前的奇思妙想,浅浅弯起那双桃花眼,潋滟动人:“是想亲口告诉你——”
“因为,我的一整颗心都属于你了。”
心和星,读音是一样的。
赵菁瞬间回闪新年夜的告白。
——“我喜欢你呀。”
——“有多喜欢?”
——“星星都想摘给你。”
他将他年少时发现的那颗小行星送给了她,于是,Blake0612归Sunflower1024所有,于是,谢星沉属于赵菁!
赵菁为自己这点幼稚的念头而脸红,害羞埋下脑袋,头发盖在温暖的围巾上,声音软软乎乎:“知道了,你花言巧语培训班学的可太好了。”
谢星沉低笑了声:“我要上车了。”
赵菁连忙叮嘱:“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总感觉你冬天不怕冷一样,赶快回家!”
谢星沉还要再说。
赵菁已经挂了,怕自己废话太多耽误他时间,兴奋地扑床上打了个滚-
赵菁病了,寒潮来势汹汹,她躺在家里脑袋烧的昏昏沉沉,恍恍惚惚间,她做了一个很远很淡的梦。
她的背影从教室前门遁出,天光一白,像是从未存在过。
那时她还在减肥,身材微微丰满,看起来很健康。
是下午的体育课,教室里没什么人。
谢星沉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收回目光。
段锐拎着两瓶水从教室后门进来,丢给谢星沉一瓶,显然目睹了方才谢星沉对赵菁背影的追随,看了眼一旁赵菁的位置,说:“这不像你啊,你想要什么姑娘追不到,区区一个小胖子,至于偷偷摸摸?”
谢星沉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她有名字,她不叫小胖子。”顿了下,“遇上那么恶心的事,不厌男就不错了。”
“这就护上了?”段锐目光探究,“真不明白,你喜欢她什么。”
大概在当时的段锐看来,赵菁的优点并不显著,外貌不是一眼惊艳,成绩吊车尾,除却,很有韧性,偶尔时候很可怜。
但于谢星沉,赵菁的意义则很复杂。
初见赵菁,谢星沉正处于回国的巨大落差,赵菁则是一个本来就处于低谷中的人,一个极端的对照组,一个与他从前接触面截然不同的人。
家境普通,成绩很差,眼光不佳喜欢上了一个很差劲的男生,交友不慎被真心相待的好朋友背刺,甚至因为微胖的外貌而被同学霸凌,当谢星沉窥见这一切,也不知是哭是笑,他本来以为他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倒霉。
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他看到赵菁,总会想,怎么会有人没有受到命运丝毫馈赠,全是苦难,因为这样的对比,谢星沉会觉得,他是被老天爷厚爱的,至少,他有着不错的脑子、皮囊、家世,是旁人所没有的先天资本,再颓败迷茫焦虑就挺矫情的。
谢星沉有时还会觉得,他跟赵菁也没什么差别,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是的,谢星沉觉得赵菁跟他是相似的,同命相连的,因为同桌关系,他下意识将赵菁归为自己人,更因为幼稚的狂妄,生出点“我的同桌只能我欺负”的护短,只是当时谢星沉自己都没有认清。
而赵菁,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一种纯粹善良的积极向上,盲目的乐观,这在某种程度上感染了谢星沉。
但赵菁又实在太可怜,在恶心的背刺和霸凌中反复受伤拉扯,谢星沉怕赵菁爆发,又怕赵菁不爆发。
谢星沉骨子里的英雄主义开始作祟,但又不愿出看见人脆弱伤害人自尊的风头,他可以无名无姓,只希望她一切都好,他开始在暗中关注她,帮助她。
有时候也会觉得很气,受委屈了哭有什么用,反击回去啊!他承认,他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同情心,漠视弱者,可当那个破碎的人是赵菁,谢星沉又觉得心在撕扯,怒其不争挟着怜悯,他心疼她。
赵菁如他所愿,在揭破伤人的真相后,用疏冷将自己武装起来,待人的热情消减,取而代之一种燃烧自身的斗志。
谢星沉慕恋暗生,欣赏和心疼的同时,有了新的看法,这是一个普通人对命运的斗争,也是他对人与世界角逐的一次观测,他想看到符合他价值观的结果。
他想看到她好好吃饭,身体健康,学习进步,他想看到她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女战士,又不至于太孤独太清冷,他想她是一位女王,击碎这世间所有的恶意,走出属于自己的光辉之路,登上宇宙之巅纵享无上荣耀。
比之爱情,愿她自我,愿她勇敢,愿她闪耀,是更大的希冀。
命运总是充满离奇曲折。
有一天,他知道,她也曾骄傲光明,她也曾占据他眼眸,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就像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他,因为幼时短暂的那一个下午,进入他经年的梦里,然后有一天,终于有了美梦成真的机会。
谢星沉心中,愿赵菁好的心,就愈发强烈。
这不仅仅是幼时夙愿的达成,更是一种幼稚纯真与世俗的抗争。
年幼时很好很好的人,像一颗被深海湮没的珍珠,长大后的她,美丽暂时被泥沙掩埋,内心仍葆有纯真无瑕,可她的那份良善,却成为流俗刺向她的利器。
这并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他想要她赢!擒住命运的喉咙,再干翻这个世界!
人长大的代价不应是被捶打变钝,而应是将刀锋磨利去所向披靡!
人人都有征战四方的梦,赵菁是谢星沉探向世俗的一把剑。
是他的心头好,更是他一生的信仰。
这无关爱情,也处处是爱情。
当你爱一个人时,不止爱她的音容笑貌,更代表着两种世界观的相互认同。
这是谢星沉一整个青春期的求索,一整个年少时代的执念。
他早已沉浸这场梦境重启,不知命运的漩涡汹涌。
即便日后亲历残酷,也依旧坚定觉得——
赵菁,是他想要用一生去实践的理想主义。
“顺眼。”
此时,谢星沉迎在午后窗外的光里,对段锐说出了那个影响他一生的答案——
“我想看到,人战胜天命,努力有结果,好人有好报。”
可这一切在那一世,最终都没有实现,或者说,实现了但彻底没了意义,人都没了还有什么意义,人死灯灭。
命运从未放过赵菁,也从未厚待谢星沉。
谢星沉那一世,都是不合时宜。
出生的时机就不对,处在父母事业上升期,小学第一次考了第一,兴冲冲回家看到电视里放自家公司上市敲钟,手中的卷子瞬间有点无处安放,一路勤学苦读考上A大少年班,不巧,这边父母离婚,他跟柳朝音去法国。
后来回国回附中,十六七岁第一次有了喜欢的姑娘,结果人家有暗恋对象,暗恋对象是个人渣,也不影响他失去光明正大的机会,偷偷摸摸对那姑娘好吧,能做的都做尽了,都躺进医院了,一点不耽误那姑娘走入歧途自残,混沌前行着,以为能慢慢变好,到头来一场虚妄。
他做的一切或许很可笑,也只是年少时的一个执念,想要拯救一个人,可最终还是看着她彻底坠落。
但也是他此生暴烈至死的浪漫。
风吹过日记本,从教室窗边到西山冷夜。
——我的新同桌是个傻子。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段锐说我喜欢赵菁。
我不觉得,基本正义。
——她周一说我周六放学好拽,下雨都不知道往家跑,还问我家车是不是很贵,家里保姆司机是不是要两列排开九十度鞠躬叫我少爷???她有病吧!
她究竟知不知道我在生气。
——长宜路88号。在她家蛋糕店见到了她,她当店员的样子好可爱,听到她妈妈叫她葵葵,原来她小名叫葵葵。
葵葵,葵葵,原来我们早就认识。
——想跟她登上同一个舞台,奏同一支曲。
你该荣光无上,我的公主。
——我住院了。
杀人要判多少年。
——她病了。
原来她的积极乐观都是装的。
——生日快乐,my sunflower。
今晚的星空都属于你。
——我永远也种不出一片灿烂的向日葵地。
我一生中所有理想主义的夜星都陨落了。
寥寥数笔,记录一世青春潮涨消亡。
最后一幕停留在,赵菁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抬眸间,走廊的瓷砖洒满阳光,谢星沉坐在最后一排,于书本中,抬头看向她。
赵菁从床上睁开双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并没有很大的忧伤,一整个梦境都淡淡的,静悄悄的,像冬夜的雪,甚至有点儿温润细腻。
嗯,她将谢星沉剖析了个遍,反而有一种强大的安心感。
赵菁不自觉翘起唇,伸手盖住眼睛,缓缓向上探去,退烧了,脑子很清明,唯一,喉咙很干。
赵菁抿了下干裂的唇,弯身去找水,床头柜上没看见水杯,倒放着两个苹果。
一个苹果红彤彤的,下面压着一张纸条,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姐姐平安夜快乐!”
另一个苹果装在精致的盒子里,标签上写着“平安夜快乐呀!祝聪明美丽善良的大小姐大人早日康复!”一看就知道是萧思南的手笔。
赵菁从床上坐起来,拿了一个苹果擦了擦,准备啃了,毕竟肚子也挺饿的。
“姐姐,喝药了!”伴着一道童稚的声音,萧意迟小朋友笨拙捧着个水杯跑了进来。
“谢谢。”一开口就有点嘶哑,赵菁眼睛弯了弯,接过水杯喝冲剂。
萧意迟小朋友还趴在床边,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早上想吃什么,孙姐让我问你。”
“吃馄饨吧。”赵菁觉得天气冷,得吃点热乎带汤的。
“遵命!”萧意迟小朋友立马噔噔噔跑下楼通传。
“姐,好奇怪,昨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到有个黑影在楼下晃。”萧思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门口,套着睡衣头发东一缕西一缕,正揉着惺忪的眼,看着昨晚被吓得不轻,没睡好。
“你看错了吧。”赵菁看她一眼。
“没,你相信我!”
“你上次还说半夜听到婴儿哭,结果是野猫叫。”
“那不也是有声音!”
“指不定你这次看到的是树。”
“……”
萧思南: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相信我!
赵菁埋头偷笑,萧思南这小丫头最近中了鬼片的邪,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姐姐,吃包子!”萧意迟小朋友简直像个勤劳的小蜜蜂,这会儿又捧着三个包子跑了进来。
“好,吃包子,你今天真乖,姐姐记下了。”赵菁忍不住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笑着拿了个包子。
萧意迟不好意思红了脸,更可爱了,转身跑了。
“思南,吃包子。”
“你为什么叫她姐姐,叫我思南?”
“因为……姐姐是姐姐,思南是思南。”
“萧思南不是你姐姐?”
“……是。”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姐姐?”萧思南较上劲了。
萧意迟小朋友无辜者双眼支支吾吾:“因为萧思南不像姐姐,萧思南是小丫头。”
“萧意迟你死定了!”
萧思南凶巴巴抬起手要打人。
萧意迟认命捂脑袋闭上眼,毕竟据过往战绩,小小的他跑不过萧思南也打不过萧思南,只有被拽住胖揍的命,想象中的胖揍却没到来,他怀里的包子被偷走了一个。
睁开眼,萧思南正盯着手上的包子自言自语:“先刷牙还是先吃包子?”
萧意迟狡黠一笑:“萧思南不刷牙,萧思南是脏小孩。”
萧思南拳头又硬了,萧意迟这鬼小孩怎么回事,怎么在赵菁面前就是乖宝宝好弟弟,到了她这就调皮捣蛋气死人,她今天非要跟这小屁孩讲讲道理,就要拽住萧意迟衣领。
萧意迟早有预料,一弯身溜走了,还挑衅略略略。
萧思南气死了,拔腿就追。
一小一大满房间你跑我追,萧思南幼稚,萧意迟逃命还不忘吃包子,场面一度滑稽极了。
赵菁坐床上观战了会儿,垂下眸。
其实对小孩子而言,畏惧才尊敬乖张,亲近才得寸进尺,萧意迟的内心是更偏向萧思南的,毕竟他们才是一起长大的亲姐弟。
她在萧家备受宠爱是因为补偿,情感上始终是隔了一层的。
赵菁一直明白这些人情世故,但并不在意,人长大后就会离开原来的家庭,寻找另外的爱,她并不着急,打算先吃饱饭。
难得病一场,烧了一天没吃饭,冬天的被窝又实在令人犯懒,她也不讲究了,坐床上抱着包子就啃,弓起腿看手机,一点亮屏幕,就是红绿绿的节日锁屏壁纸,今天是圣诞节。
赵菁指尖顿了下,解锁,发现谢星沉给她打过两个电话,一个是昨天半夜,十一二点的时候,一个是今天早晨,几十分钟前,她发烧外加手机静音都错过了,正犹豫着发消息还是直接拨回去,目光飘忽向房间里另外两个人。
“你别跑!”
“你要打我!”
“我不打你!”
“骗人!”
“我保证不骗人!”
“那你打吧。”
萧思南刚将萧意迟堵到窗边,萧意迟吃完最后一口包子,腮帮子鼓鼓囊囊举手投降,萧思南目光触及窗外的光景,却愣了,萧意迟转头一看,也愣了。
“怎么了?”赵菁问。
上一秒还视同仇敌的两人现在岁月静好立在窗边看雪。
还是萧意迟出声:“姐,那个人好怪,怎么在我们家院子里堆雪人。”
赵菁感觉世界一亮,立马回拨谢星沉电话。
瞬间接通,少年的声线低哑微冷,却是温柔。
“起床了?”
“嗯。”
赵菁披衣下床往窗边去。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他说:
“葵葵,往下看。”
第72章
这是冬天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赵菁总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
一推开窗,雪气就涌了进来,清新又冷冽,世界落成白,像一杯细腻的牛乳,风却是静止的,很安静很安静。
而那个少年,立在她家楼下仰头向上看,笑容散发着再干净不过的光亮,从那一眼到这一眼,是这世间的一抹绝色。
那一瞬,赵菁想到了前世。
前世,她在平安夜早上从家里二楼跳了下去,这一天圣诞节应该正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
那么前世这一天,谢星沉又在干什么,是在医院走廊偷偷看她,还是回临城的飞机上,有没有好好欣赏雪城的雪景。
好像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穷尽前世的所有细节,她不是谢星沉,她也无法回到前世,替谢星沉走一遍。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前世不重要了,她早就得到了心中的那个答案,他爱她永世不变。
她想要以后的每一个梦都有他,梦里不再是从前,而是光明远大的以后,他们有一生的时间去一同实现心中的理想主义。
她不要再回首。
她想看以后,她想看眼前,此时此刻眼前这一秒。
眼前。
她爱的少年,在圣诞节这天来看她了。
“赵菁!”
谢星沉冲她大喊,清冽透彻的声音穿过雪意,通过手机听筒,贯进她耳膜。
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赵菁将手机从耳边慢慢放下来,不自觉弯起眼。
“愣着干什么?”
谢星沉见她发呆,吊儿郎当挑挑眉,弯身团了个雪球砸上来。
眼看着白色的雪球在空中高速袭来,赵菁连忙关窗,“啪叽——”雪球被挡在玻璃外,掉落下去,染上一片雪渍,扔的还挺准,要没关窗砸中的就是她了!不是他来真的啊,混蛋!
赵菁心里低骂,脸上却是笑的,也不顾什么形象了,裹上衣服就冲下了楼。
“你怎么来了?”
赵菁抓了抓头发,走过去。
谢星沉还蹲地上玩雪,抬头冲她懒洋洋一笑:“来你家打雪仗。”
赵菁觉得谢星沉真是幼稚到家了,无奈笑了下,弯身抓了把雪洒过去:“正经点。”
谢星沉终于起身,拍了拍羽绒服上的雪,漫不经心插兜站那儿:“不是说好了,以后每一个圣诞节都陪你过。”
门前有车开过,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谢星沉团了两个大雪球还没堆完的“雪人”,麻雀从树上飞下来觅食,雪停了。
明明跟圣诞节八竿子打不着的场景,圣诞节此前只是日历上的一个小方格,却因为她从前随口的一句话,他今日突然的到来,有了具象化。
这一定会是一个永生难忘的圣诞节。
不知道怎么回事,赵菁从前觉得两个人不远不近站着说话就好,如今见到谢星沉装模作样站那儿,就很想动手动脚,有一种破坏的爽感,就像朝平静无澜的湖面丢颗小石子,探见湖底的暖流汹涌。
行动比脑子快,赵菁踩着雪地靴,几步扑了过去。
“等多久了?”
谢星沉早有预料,张开双臂,将她按进了怀里:“没多久,雪人都没堆完。”
“我要一直不来你怎么办?”
“等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狗东西,搁这点她呢,赵菁幽幽掀起眼,就对上谢星沉低俯的睫,含笑看着她,像羽毛一下下挠心口,怎么就这么勾人呢。
对着这张脸,想发作都不能,赵菁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歇后语是你这样用的?”
谢星沉盯着她,低笑了下,那模样,红梅醉雪,人间轻佻客:“那当我,萧门立雪。”
赵菁插兜站好,眉一挑:“这还差不多。”
“望妻石。”
“滚!”
赵菁感觉谢星沉是越来越狗了,具体表现为,语言得寸进尺,行为肆无忌惮,也不能说好还是不好,只能说他们更熟了,可以随便开不触及底线的玩笑,双方都不会当真,更贴切的形容是,谢星沉在孔雀开屏和欠揍间反复横跳,在她恼羞成怒和心花怒放的边界反复蹦迪。
就很幼稚,特别像小学生,喜欢谁就欺负谁。
“昨天半夜你也来了是吧?都把萧思南给吓到了。”赵菁想到问。
“昨天晚上到的,以为你睡了。”谢星沉闻到了赵菁身上的药味,刚刚一见面就觉得赵菁气色一般,声音还有点哑,推断了七七八八,“你病了?”
气温接近零下,赵菁鼻子都被冻红了,忍不住低咳了声:“没事,退烧了。”
“外面冷,快点进去。”谢星沉蹙起眉,帮她团好围巾拉她进门。
赵菁进门换了鞋,又帮谢星沉找拖鞋,看到谢星沉仍站在门外,没有进来的意思:“你不进来?”
谢星沉姿态懒散靠着门框,身形格外修长,说出来的话却很欠:“这么快就要见父母了?”
“就你会耍嘴皮子。”赵菁再次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起身将找出来的拖鞋丢地上,转头就要走,“那你别见。”
“别啊,迟早要见的。”谢星沉立马嬉皮笑脸换鞋跟了上来。
赵菁偷偷勾起唇,停下凑近说:“忘跟你说了,我爸妈不在家。”
“……”谢星沉瞬间失去表情,得,跟他学坏了。
赵菁悄悄看他一眼,唇角弧度更大,幽幽说:“怎么感觉见不到我爸妈,你好像很失望?”
“当然失望啊,多好的机会啊,虽然也不是没见过你父母,但这么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来见还是第一次,现在就进你家门了,以后离娶你不就不远了……”谢星沉越说越不着边。
赵菁脸通红,立马伸手捂住谢星沉的嘴,低声威胁:“闭嘴,别说了!”
确实是没声了,世界都清净了。
赵菁左瞄右瞄,还好客厅没人,立马送了一口气,再抬头对上谢星沉的那双眼,茶棕氤氤氲氲,水色潋潋滟滟,就是谁懂那种感觉,清纯的色情,你说他纯吧,直勾勾看着你,你说他欲吧,眼神又可怜巴巴的,真是服了。
有些人看着像一只小狗,其实就是狗。
赵菁腹诽着,又感受到手心的柔软和微凉,是的,她还捂着谢星沉的嘴,说起嘴,就想到上次谢星沉舔她嘴唇的滋味,跟着又想起她羞的打了谢星沉一巴掌结果谢星沉反而笑了?人类的联想和推理总是丰富的,此情此景,赵菁脑子里不知不觉浮现出,她捂谢星沉嘴,谢星沉会不会反过来舔她手心?
救命好像真的有可能!毕竟谢星沉最近越来越变态了。
谢星沉自然不知道赵菁的这些胡思乱想,就觉得她眼睛转转悠悠挺好玩的,忍不住装乖拉了拉她衣服,从喉间哼了声,像小狗讨好主人说,快放开我!
赵菁立马被吓得松开了手,是真的怕谢星沉舔她手心,这狗东西真干得出来这种事,不过她才不会相信谢星沉会像小狗,谢星沉可以披任何皮,毕竟不要脸第一,但本质就是极度幼稚和极度狂妄,浪漫主义英雄主义理想主义间歇性悲观,很难单纯概括,自然也很难轻易胜利。
“你未免想的也太远了,还结婚,你现在连男朋友的名分都没有,这么想越级进步啊?”赵菁幽幽道,目前还觉得自己在此次嘴仗中占据绝对优势。
谢星沉只挑挑眉:“不远,还有五年不到。”
“什么五年。”
“法定结婚年龄,五年不到。”
赵菁脑子一滞,一边想着他们这个年龄讨论这个问题合适吗?一边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不知不觉说:“好怕一到年龄你就扛着我去民政局。”
说完赵菁才意识到,操!她这脑回路跟谢星沉也是卧龙凤雏了。
谢星沉则很好玩看着他,觉得也算是把赵菁绕进去了,一本正经点点头:“可以考虑。”
考虑个鬼啊考虑!服了!
赵菁幽幽看着谢星沉,学着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么成人化的问题?”
“严谨来说,你离成年也就只有1年不到,准确计算,305天,不远。”谢星沉此时像一台无情的计算机器。
就你会算数。赵菁闭了闭眼:“你真的是高中生吗?”
谢星沉严肃的时候会有一种人模狗样既视感:“高中生的目光要放长远。”
好好好,我投降,我脸皮没你厚。
赵菁放弃了。
“吃早饭了没?”
“没。”
“馄饨好吗?”
“跟你一样就好。”
赵菁走进厨房,空气中飘着豆浆香,孙姐正在包馄饨,吩咐孙姐多煮一份,又倒了两杯豆浆出来给谢星沉一杯,就算招待完了。
又领着谢星沉上楼进到自己房间掩上门:“你在我房间坐会,别乱跑,我去洗澡。”
谢星沉随意靠椅子上,扫了一圈赵菁房间,勾起唇:“你知道你这样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赵菁正背过身去找衣服。
“金屋藏娇。”???狗东西就你会用成语是吧?破嘴一天天能不能歇会?显得你了!赵菁在心里将谢星沉骂了一万遍,又羞又恼,语气还是平静无波:“那你错了,我想把你埋了,这叫先奸后杀,你小心点。”
谁料,谢星沉更起劲了。
赵菁回身一看。
谢星沉双腿大大喇喇敞着,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甚至还妖娆朝她勾勾眼:“来呀。”
“什么?”
“你不要先、奸、后、杀。”
少年嗓音低醇惑人,吐字清晰的认真中,透着轻飘飘的十足轻佻,像浮在虚妄的一片云,引人通向世界沉沦,偏又容颜倾山醉玉,人间再无,刚刚随口一说的四个字,如今显出十恶不赦,禁忌又肮脏,烫耳朵。
赵菁觉得谢星沉上辈子一定是个妖孽,美貌杀人无数,惑术六界第一,人鬼难逃,她脸也滚烫,心也滚烫,定定站在几步远处,观山玉将倾,对着那幽深的桃花眼,脑子里不知不觉就卷入些光怪陆离的艳色。
但她又不想让谢星沉太得意,面上不显,缓缓走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谢星沉看似轻佻放荡,实则内心直打鼓,被盯得发毛,感觉赵菁要吃了他一样,下意识就闪了下睫。
赵菁瞬间低笑出声,如果要问她谢星沉身上哪里最纯,那一定是睫毛,纤长漆黑浓密的睫毛,鸦羽般的睫毛,特别湿漉漉缀着水珠的时候,谢星沉的睫毛永远不会说谎。
“怎么还眨眼啊?”
谢星沉抱臂,故作轻松姿态,喉结滚了滚,开口胡说八道:“在向你抛媚眼啊,有没有被我迷到?”
众所周知,真正的勾引并不会明说自己在勾引。
也因此,谢星沉这话显出一种幼稚的可爱来。
赵菁压下止不住上扬的唇角,上下打量了谢星沉一通,屋内有暖气,谢星沉脱掉长羽绒服和围巾,内搭是一件烟蓝衬衫配黑白针织马甲,冷色调衬得脖颈修长清白,同样因为温暖细腻的质地,显出一点乖。
看的出来刻意打扮过,但赵菁很担心谢星沉会不会太热,屋内温度真的很高,也不知是因为暖气,还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淡淡开口:“要不要脱一件?”
这话在谢星沉听来,意思就变了,明晃晃的挑衅,勾引要有勾引的样子,穿的严严实实算什么事,要不要脱了?不是,赵葵葵同学现在都这么露骨,这么直接,这么开放了吗?……他的锅,他把人正正经经一姑娘带坏了。
谢星沉严正拒绝:“不用。”
赵菁走近一步,扫着谢星沉身后的桌子,想着上次买的身体乳丢哪了,漫不经心说:“真的吗?”
谢星沉喉咙又发干,真怕赵菁再走近一步把他给活剥了,声音还是镇定:“动不动就要脱人衣服不好。”
“啊?”赵菁愣了片刻,会过意思来,快要笑死了,“想哪去了,我是怕暖气太热。”
“……好吧。”谢星沉面无表情,一面无语,一面反思是不是自己淫者见淫。
下一秒,赵菁视线飘向了谢星沉身侧的抽屉,终于想起来身体乳丢哪了,想也没想,弯身要拿。
那一秒,赵菁从他身上横过的那一秒,谢星沉是真的有片刻惊慌,身子下意识往后倾,保持距离,脑子里控制不住冒出些旖旎念想,扑倒,强吻什么的……操!
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哐当——”身侧的抽屉被拉开,赵菁取出个东西,小声嘀咕:“原来丢这了。”
谢星沉松了一口气,随意瞟过去看,这一看又不得了,目光抓住“身体乳”“细腻丝滑”“动人香氛”“柔嫩肌肤”,心里筑起的那道墙轰的一声全塌了,止不住想着细腻丝滑是怎么个细腻丝滑法,目光再触及赵菁穿着睡衣的身子就有些不对劲。
完了完了全完了,脑子里全是邪念,人姑娘娃娃领卡通睡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就差把脖子都包起来了,长袖长裤毛绒袜,一点胳膊腿甚至脚趾头都没露,还生着病呢,就这样你都能想,谢星沉你个混蛋!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该死!一破身体乳广告怎么能这么色情!虽然“身体乳”这个产品就够引人遐想的……但细细一想,好像只要深入接触对方的生活,就不可避免产生生理上的欲念,这很正常,这并不可耻,这是刻在人类千万年骨子里的基因。
他们感情的开始并不涉及生理层面,但谁又敢说不好人间好颜色,多多少少被皮相吸引,当更加直接且全面地接触到对方生活,生出的旖旎和渴求,同样是美好的,是情感的生理性发展,是爱意的延伸和直面。
如果说谢星沉今天做错了什么,那一定是不该进赵菁房间,更不该碰到赵菁找出身体乳去洗澡。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可以压抑,可以克制,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
谢星沉现在感受到暖气了,身子有点发热,但又不想脱掉针织马甲,喉咙也干的厉害,端起赵菁刚刚给他的豆浆,却还是热的,想要点冷的压一压,再开口声音就带着冷冽低哑,像海盐在冰面上轻砺:“有冷饮吗?”
“有。”赵菁看了他一眼,奇怪,也没干什么,耳朵怎么红了,眼神倒是清明,全然不知谢星沉方才的一番邪念。
赵菁将身体乳搁桌上,记得这边抽屉里有饮料,一层层抽屉去找,身子越压越低,找到最后一层抽屉:“找到了!”
短短十几秒,谢星沉则十分煎熬,耳边是抽屉拉拉合合的声音,像一道道拉断的电闸,一点点陷入欲念的暗海里,眼看着赵菁身子越压越低,最后挂在他腿上,目光越想避开越避开不了,最后落在她腰上,一动都不敢动,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搂搂抱抱过,但现在总感觉不一样了。
那个念头上来了,一时下不去。
那声“找到了”简直像是特赦,谢星沉浑身都松弛了,轻轻呼了口气。
可邪念不会放过他,赵菁腰弯下去了起不来,又撑住他的腿慢慢起来,又僵住了,像被烫着了一样。
谢星沉忍不住咳了声,尽是沙哑,但又不想一直困在这种僵局里,很难受,他不可能一辈子避免肢体接触,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打破它!
他这个人向来随兴所至,顺手就拉了赵菁一把,赵菁迅速站直身,对他笑了笑:“谢谢啊。”
谢星沉怔了半秒,随即释然一笑,很奇妙,那个念想消失了,很正常的肢体接触,而已。
赵菁将怀里的一板饮料拆开,递给谢星沉一瓶:“给,你最爱的豆奶。”
谢星沉拿在手里,一模一样的牌子和口味,问:“你不是喜欢草莓牛奶的?”
“草莓牛奶也有啊。”赵菁漫不经心说,“可能被你传染,偶尔也想喝豆奶。”
“那我要喝草莓牛奶。”谢星沉明亮一笑。
“等着。”赵菁又要弯下身去取。
谢星沉松松托住她的腰,先一步偏下身去,问她:“还是在最底下一层抽屉里吗?”
赵菁现在反而脸红了,感受着腰际的灼热,其实隔着睡衣,就这么片刻,也没那么快传导,多半是心理作用,不自然直起身,点点头:“对。”
谢星沉很快取出草莓牛奶,拆开吸管吸了起来,很自洽了,朝赵菁微微扬扬下巴:“快去洗澡吧。”
“嗯。”赵菁又拘谨了,抱着衣物和身体乳往房间外走。
微掩的门缝间不知何时夹进了两个小脑袋,见到赵菁的动作,立马撒丫子要逃。
谢星沉一抬头就看见了,故意拉住赵菁衣摆,可可怜怜撒娇:“你不让我见你的弟弟妹妹,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吗?”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赵菁回过头,一愣,笑了:“什么跟什么呀。”
谢星沉朝门缝使了个眼神。
赵菁看了眼,了然,笑着打了他一下:“幼稚鬼。”
打开门,就看到两个逃窜的背影,赵菁立在走廊上:“萧思南,萧意迟,站住!”
两人被抓包,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萧意迟小朋友主动低头道歉:“姐姐,对不起,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赵菁故作严肃不说话,倒捉住了萧意迟偷瞄她的小眼神,乖张模样,这小子就是看着乖,小心思多了去了,赵菁唇角微翘,看向另一个:“萧思南呢?”
萧思南则是明着坏:“姐,对不起,但姐夫真的好帅!”
赵菁脸发热,又想笑,好歹压住表情,有点长姐的威严:“谁让你叫姐夫的?”
萧思南焉了:“那我下次不叫了。”
赵菁偷笑了下,装出一本正经:“你们不是喜欢看,进去看个够。”
“???”
萧思南&萧意迟疑惑抬起小脑袋。
赵菁清了下嗓子:“进去打个招呼。”
说着,赵菁就领着两个小朋友重新回到房间。
这是正式的第一次见面。
萧意迟在陌生人面前不太说话,而是观察,特别眼前这个坐在椅子上,疑似未来姐夫的皮俊美少年。
萧思南之前见过,倒还好,还是小心翼翼问赵菁:“姐,我该叫什么?”
“叫姐夫。”谢星沉在赵菁开口前开口,笑的桃花潋滟,特别招人,两个小孩子都看呆了,自然也特别欠,故意说这话偷着坏。
赵菁脸颊泛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星沉无辜抿起唇,被迫改口:“还是叫哥哥吧。”
赵菁蹙起眉,仍旧觉得不满,自己的弟弟妹妹凭什么叫你这狗逼哥哥,总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但也想不出更好的称呼,无奈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萧思南平生唯爱美人,谢星沉可以说完完全全符合标准,于是很积极:“哥哥好。”
萧意迟人小心思多,越看越觉得,谢星沉长的好看,笑的风流,不肃正,像坏人,自己姐姐那是多温柔善良的人啊,姐姐别是被骗了(虽然事实完全相反,赵菁才是感情里的那个“坏人”,永远握有主导权的那一方)于是颇有些认贼作哥的感觉,秉着礼貌,不情不愿喊了声:“哥哥好。”要多乖张有多乖张。
赵菁感觉这场面怪怪的,不熟但按头认人既视感,就像过年家里来了不认识的亲戚父母非要你出去叫人,但该打的招呼打了,也就没什么事了,她也要去洗澡了,抱起东西就走:“你们聊,我去洗澡了。”
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还好这时有人敲门,是孙姐,叫他们下去吃饭。
谢星沉这时完完全全成了客人,跟着两个小朋友下楼,又坐到一张餐桌上,看着眼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桌中间还有包子油条什么的,孙姐问他够不够不够还有,萧思南时不时偷瞄他满眼好奇,萧意迟则乖乖埋头吃馄饨。
好神奇,他居然在跟赵菁的弟弟妹妹一起吃饭,虽然对于赵菁而言,也不过是相处半年不到的弟弟妹妹,就是这么不熟,但一起吃饭了,很神奇。
赵菁还不在场,就更妙了。
馄饨趁出锅才好吃,放久了就粘了,孙姐就没留,打算等赵菁洗完澡再现煮。
一桌子人安静又诡异地吃完饭,孙姐又洗了碗草莓端出来。
谢星沉来的时候是有带礼物的,几盒精品草莓和几盒进口巧克力,简单又好看。
此时看到孙姐放桌上的草莓,才想起巧克力,忘给小朋友们发了。
谢星沉走到进门柜前,拿起四盒巧克力中的两盒,折返回去。
先给萧思南:“圣诞快乐。”
小姑娘有点惊喜,礼礼貌貌:“谢谢哥哥!”
“不用谢,上次见面不是说好了给你买糖吃。”
谢星沉又走到萧意迟身旁,轻轻递过去,温和问:“小朋友今年几岁呀?”
“六岁。”萧意迟抱着巧克力,表现则镇定的多,“我也有吗?”
“当然,你不是也叫我哥哥了。”
“谢谢哥哥。”萧意迟看着一大盒很高档的巧克力,似乎有一点点被收买,有对谢星沉的坏人形象改观。
三人跟着一起在客厅吃水果零食看电视。
谢星沉这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装,只要他想,可以跟任何人打成一片,表现出亲和力的时候,也会很受小朋友喜欢,一边跟萧意迟一起看粉红小猪,一边又跟萧思南讨论男明星,什么圈子都能融进去。
两个小朋友被巧克力收买在先,又一起相处了半天,渐渐就话多了起来。
“哥哥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哥哥以前跟姐姐是同学吗?”
“哥哥你是不是上过新闻?”
“哥哥你以后还会来吗?”
谢星沉置身其中,感觉就很奇妙。
他从小到大,鲜少跟小孩子相处,在家上有谢月盈,但接触也不多,在外段锐比他早几个月出生,但从小谁也不让谁,就是几乎没有当长辈的时候,家人间也很少有非常热闹的氛围。赵菁则截然不同,赵菁家庭结构可太复杂了,有两方父母和弟妹,哪一方看着都很传统温馨。
此时跟萧思南和萧意迟相处,让谢星沉有一种融入赵菁家庭的感觉,内心不知不觉就冒出些念头——
他想跟赵菁有个家,人生百年,子孙满堂。
可一回过头又觉得不对劲。
十七岁想这些正常吗?
管他的。
十七岁当姐夫,打败99.99%同龄人。
电视里在放粉红小猪,萧意迟安安静静坐电视机前小口小口咬着草莓,萧思南盘腿窝一旁沙发上给爱豆做数据,孙姐在厨房洗洗涮涮,外面雪停了好久,天空半阴半晴。
明明一切都与他无关,偏偏他置身其间,像是一场辽阔的梦。
谢星沉不知不觉就有些犯困,眼皮不住往下坠,也是萧家的这一片雪天,他站在院子里,大门紧闭,整个世界像是只有他一个人,白雪漫天,孤寂荒凉。
楼梯突然传来响动,谢星沉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转过头看去,赵菁正偏头擦着头发下楼梯。
他梦境的那抹光来了,他知道他从此不会孤单一个人。
热水又沸腾,馄饨进锅,草莓鲜红多汁,洗净透明玻璃碗。
两人端着食物又上楼。
赵菁坐桌前吃饭。
谢星沉则站一旁用毛巾帮她绞干头发,又拿吹风机慢慢吹着。
“你刚刚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啊?”赵菁一边吃饭一边笑他。
谢星沉回味了一下方才的场景:“你不在,太安静了。”
“那你是嫌我闹腾咯?”赵菁故意说。
“闹腾点好。”谢星沉不知觉笑了笑,“旁人说话都不如你有趣。”
夸得角度倒是清奇,赵菁忍不住笑了声,又损他:“你跟我的弟弟妹妹们见够了没?”
谢星沉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表达那种感觉,安静了好半天:“一起玩了一会儿,我会感觉,你的弟弟妹妹,以后也会是我的弟弟妹妹。”
就很耐人寻味,爱情的范畴,一下扩大到亲情的范畴,两个人的事,变成了两方家庭的事。
赵菁真不知道,谢星沉怎么这么会说情话,直白的时候露骨,内敛的时候长情,角度总是格外独特,因为是给她的,所以世间再也找不出更动听的,不好意思红起脸,娇娇嗔嗔一声:“早着呢!”
“我没有过弟弟妹妹。”谢星沉又说。
赵菁觉得这话莫名其妙的好笑:“我也是第一次当姐姐啊,一年前我还是独生子女,瞬间就多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当姐姐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感觉他们都挺让着我的。”
“那你家庭地位挺高啊。”
赵菁怎么感觉谢星沉有点羡慕的意思:“你家庭地位很低吗?”
谢星沉没这个概念:“一般时候,家里就我和奶奶两个人。”
赵菁没话了:“好吧。”
“有时候感觉家里人多点挺好的,热闹。”
“你喜欢热闹吗?”赵菁一直以为谢星沉喜欢清净。
谢星沉想了想:“好像也不全是,我渴望与人有长久恒定的关联,这会让我觉得在人世间有根基。”
何为长久恒定,友情会四散,爱情会两断,亲情一生连。
谢星沉这样的人,是不该缺热闹的。
可有的热闹就像烟花,繁华散尽尽是虚空,有的热闹则是长青的草木,不喧不哗,没有光彩簇拥的表象,却一直立在那里,枯荣不改,岁岁惊艳。
谢星沉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愿意为此付出长期的耐心,一个人的时间和心力是有限的,因此不轻易付出,既有的关系都是长久恒定的,这是他给自己建设的安全感,偶尔也会缺失,就像他间歇性的悲观主义,于是又填填补补,给自己筑更坚固的城堡。
她是他放进城堡的外来客,来自儿时的秘密花园,本意引领参观,不料波谲暗涌,血雨腥风,她登基为王,他一生为臣。
谢星沉很少聊这么生活化的话题,或者说,很少有这么暴露脆弱的时刻。
赵菁感到一阵心疼,还是扯了扯唇角,试图把话题引开:“那跟我在一起,我们就两个人,你会不会觉得人太少,不热闹?”
谢星沉却要将这个话题深究到底,摇摇头:“并不是以数量来判定的。”
“那是什么?”
“质量。”
“热闹有质量?”赵菁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和谢星沉对于某个词的定义不太一样。
谢星沉则一本正经,是真的一本正经,不是装出来的,探讨学术问题一样:“有,浅层交流无质量,深层交流则有质量。热闹也不单纯指人多,声音大,画面绚丽,更多是心与心的连接,类似“每逢佳节倍思亲”“天涯若比邻”“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会感觉这个世界上有人与我有连接,有人会挂念我,有人与我有一同的思潮激荡和远大理想。”
赵菁大致听懂,还是感觉绕绕的:“能不能说简单点?”
“简单来说,有人佳节团圆,有人吟风醉月,有人并肩作战,这都让我获得巨大的满足感和盛大感。”
赵菁想了想:“你这个不该叫热闹,或许可以称之为幸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丰盈。
大致是,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
具体点,有家人,有知己,有战友。
抽象点,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统一。”
“应该是。”谢星沉很认同,并想到一个十分恰当的比喻,“就像看烟花,一个人置身人群中,即使身处繁华,却会被巨大的孤独感吞噬,如果是两个人,就会好很多,繁华近在眼前,共赏人间美景。”
赵菁忍不住笑出来:“那我下次陪你一起看烟花。”
“好。”头发不知不觉吹干了,吹风机呼呼的风声停了,谢星沉拔下插头放下吹风机,倾身从侧面环住了赵菁,脑袋埋在她肩头,嗅着发间清新的香气,心跳剧烈不止,是一种将要窒息的炸裂感,也是一种无比强大的安心感。
赵菁盘腿坐椅子上,反抱住他,笑他:“发现你有时候还挺有智慧的。”
谢星沉气笑了,低声嘟囔:“我什么时候没智慧了?”
“但你太理性的时候,挺讨厌的。”
“为什么?”
“说不出来,你太理想化,就会显示出现实的残忍,让我心疼你。”
“那说点感性的。”
“嗯?”
“你抵过一切。”
谢星沉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又顿了一下,“用你的话来讲,”终于形容了出来——
“你是我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统一。”
赵菁心跳也疯狂,语气也激动:“我也有感性的话要对你说。”
“说。”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了解他的孤独感,她愿意去补全。
“再也不会孤单了好吗?”
“好。”
第73章
窗外很白很安静,两人在房间里拥抱了一会儿。
心跳渐渐平息,依旧滚烫,扑通,扑通,扑通。
谢星沉埋进她发间,闭着眼,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小片阴影,嗅了嗅,低声呢喃:“好香啊。”
“流氓!”赵菁嗔嗔打了下他的背。
少年的笑意清浅,气息暖流般拂过她耳畔,嗓音又略略沙哑,格外暧昧惑人:“我洗发水是柑橘沉香,我妈工作室的,好像叫太阳神谕,沐浴露忘了,应该是冷调的深海香,下次给你寄一份。”
赵菁听的脸红,低声说:“给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才不要跟你用同款洗发水沐浴露。”
谢星沉瞬间笑出声,揪了揪她袖子:“那你衣服上是什么味道?上次就想说了。”
赵菁心虚偏过头,她天天闻哪能不知道,她衣服上是跟他衣服上一样的玫瑰夹杂松雪香,远处桌子上还放着那瓶RARE TREASURE,语气还淡定:“支持你家生意。”
“那你真心善。”谢星沉乐得不得了,觉得逗赵菁好玩的不行,这姑娘就该死的招人,“四位数钢笔说买就买了,豆奶销量也靠你支持了,王姨烤熟的鸭子都没你嘴硬。”
赵菁被揭老底急了,睁圆眼睛看着他:“今天圣诞节,你给萧思南萧意迟都送了巧克力,我的巧克力呢!”
“楼下,你双倍,两盒。”谢星沉看着她,感觉像浸入了一汪阳光下的泉水里,黑白分明,透彻莹亮,生气的小表情就更好玩了。
“就只有巧克力,没有别的吗?”
“你刚刚吃了草莓,一大碗。”
“你要气死我吗!”
谢星沉更乐了,勾勾眼:“那我带你去买新洗发水沐浴露,继续支持我家生意。”
赵菁不高兴撇过脸:“不跟你玩了。”
“那我们去吃烤鸭。”
“打死你算了!”赵菁暴起,往谢星沉身上扑,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谢星沉一把抱住她,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总算知道了逗媳妇为什么这么有乐趣,跟你索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像小孩子要玩具原地躺倒耍赖,在怀里打滚撒娇,可爱的要命,他也算是养了个小朋友呢,于是愈发体会到当大坏蛋的乐趣,笑着拍拍她的背:“好啦好啦,想了好久,都没想到要送你什么,不如送你点钱吧,钱比较万能。”
赵菁松开他,其实无所谓,就是找个理由挑事,礼物有没有都没关系,毕竟她也没准备礼物,谢星沉人能来她就已经很开心了:“算了,三十亿受不起,你别当了败家子,又让我背上爱慕虚荣的名头。”
“真记仇。”谢星沉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赵菁感觉睫毛有些痒,动作似乎太多亲昵,打情骂俏一样,转过身取了围巾往脖子上套,理直气壮决定:“吃完饭了,我要出去玩雪!”
大冷天的,还生着病,要出去玩雪,不要命了!
谢星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了眼桌上,时钟显示十一点多了,玻璃杯底残留着褐色的感冒冲剂,问:“你中午药喝了没。”
赵菁胡乱缠着围巾,要将自己勒死一样,房间又热,因为缺氧,脸颊鼻尖泛着红晕,智商也降低,呆呆摇头,声音带着病气,软乎乎的:“没。”
谢星沉觉得发烧将脑袋烧糊涂所言不虚,赵菁病了傻乎乎的,让人特别想欺负,可惜他今天是照顾病号的命,将她按到椅子上,又帮她取下围巾重新绕:“坐好,我去帮你冲感冒药。”
“好。”赵菁倒也乖乖听话,眼睛大大看着他。
“感冒药在哪?”
“床边屉子里。”
谢星沉收了馄饨碗草莓碗玻璃杯,去床边屉子取了药,跟着走出房间。
不一会儿,谢星沉就回来了,除了冲好的感冒药,还拿了体温枪。
谢星沉将药端给她。
赵菁捧着嘬了一口,不烫,很快就喝完了,卖乖夸他:“你好细心,感冒药温度刚刚好。”
谢星沉没回,随手掏了几粒薄荷糖给她,看着体温枪测出的数值,在正常范围内,扫了眼房间,跟着问:“羽绒服,毛衣,棉裤,厚袜子,帽子,口罩,手套,暖宝宝……在哪?”
赵菁滴溜转了下眼睛:“有些在柜子里,有些在楼下。”
十分钟后。
谢星沉帮赵菁穿戴整齐,打开北风呼呼的大门:“好了,你可以出去玩雪了。”
赵菁站在门口镜子前,看着只露出两个眼睛的自己,委屈的踢了他一脚:“谢星沉,你把我裹成球了!”
谢星沉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吊儿郎当倚在门边,薄唇轻启间,眉眼雾氤氲,是北国冰封里的一抹春色:“要不你在家待着,我陪你随便玩点什么,外面怪冷的。”
“我不!我就要出去玩!”赵菁一身反骨,吭哧吭哧就出了门。
谢星沉挑挑眉,跟着出了门。
半分钟后,赵菁踩着软乎乎的靴子,在院子里一会儿摸摸冰叶子一会儿团团雪球,觉得裹成球确实有裹成球的好处,暖宝宝贴着,一点都不冷,往后一倒躺在了雪里,像躺在了棉花里,忍不住发出喟叹:“还是躺着舒服。”
谢星沉:“?”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赵菁病得不轻,“是在家躺着不舒服吗?”
赵菁“大”字形躺在雪地里,四肢还划啊划,别提多憨态可掬,嘴里嘟嘟哝哝:“你不懂,天天待在室内多闷啊,人就是要多在室外活动活动,呼吸新鲜空气,拥抱大自然。”
“好,我不懂。”谢星沉真是没办法,笑着朝她伸出手,“你起来。”
“我不。”赵菁拍拍身边的位置,特别大方,“你要不要也躺一会,特别舒服。”
谢星沉看傻子一样看了她几秒:“我脑子没病。”
赵菁认真脸:“你骂我。”
谢星沉挑挑眉,不置可否。
赵菁坐起来,定定看着他。
谢星沉微微倾下身,打算拉她起来。
赵菁眼珠子一转,猛地将他一拉。
“嘭——”
某人果然摔到了雪地里。
“哈哈哈哈哈——”
某人果然得逞。
谢星沉盖着羽绒服帽子生无可恋躺在雪地里:“满意了?”
赵菁怕他生气,小心翼翼掀开他帽子,结果谢星沉却在笑,声音明晃晃的:“幼稚死了,你这不挺开心的。”
谢星沉懒懒散散盯着她,睫毛纤长分明,眼尾微微上扬,容光霜华万顷,蓦然魅惑众生,声音也低缓散漫:“对你没办法。”
赵菁有一种吻他的冲动,眨了下眼,躺下去,看着铺天盖地的白,一切动静都很轻很轻,忽然说:“我觉得,我们现在特别适合,我说“藤井树,你好吗?”然后你就说“我很好。””
一旁没声,却伸过来一只冰凉的手,覆在她额头。
赵菁一把打下去:“干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你真没情趣。”
谢星沉好笑看向她:“我还没死,哪就要念那破台词了。”
“好吧。”赵菁脑子一滞,一瞬闪过满世界清白干净,“确实不太吉利。”
“那,”谢星沉又开口,“葵葵同学,最近开心吗?”
赵菁想了想:“还行。”反问,“谢仙仙同学呢?”
谢星沉说:“一直很开心,今天尤其。”
“为什么?”
“因为今天你在我身边。”
赵菁觉得够了,有这句话就够了,手撑在雪地里坐起来,也拉谢星沉起来,想了想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行。”谢星沉起身,跟着拉赵菁站起来,帮她拍衣服上的雪,“拜托赵大小姐带我逛雪城了。”
赵菁企鹅般站在原地,看着谢星沉帮她拍完雪,又去拍自己衣服上的雪,弯身弧度很妖娆,忍不住就想使坏,目光狡狡黠黠,漫不经心在他面前晃了几步,绕到他身后,猛地就拍了下他屁股!
谢星沉哪被人拍过屁股啊,瞬间懵了,定了两秒,才缓缓转过身去追:“赵葵葵你现在是越来越坏了!”
赵菁早笑着跑远了,气喘吁吁捏着雪球:“这不怪我,你臀太翘!”
“你给我站住!”谢星沉咬牙切齿,几步追上去,一个不慎,就将赵菁扑倒在了雪地里。
最好的冬天,莫过于一起在雪地里耍赖,一起嬉笑打闹,一起幼稚。
两人在雪地里扭打、笑闹作一团,孩童般。
谢星沉终究是不敢做什么,始终心软,始终让着赵菁,最后被赵菁灌了一脖子雪。
直到两人一起在院门口等车。
谢星沉还抖着衣领,总觉得衣服里有雪,忍不住愤愤:“以后咱俩在一起了,我八成得被家暴。”
赵菁无赖般,双手一伸:“那你把我抓去警察局吧。”
谢星沉看着她一双眼水汪汪,无辜又乖张,觉得赵菁真是人间第一流知情识趣,他也真是恨死了她无赖模样,将她双手一铐,往怀里揣,故意恶狠狠:“早该把你锁起来,每天只能见到我一个人,一辈子跟我狼狈为奸。”
赵菁靠到他身上,没骨头一样:“啧啧,你还懂囚禁啊。”
谢星沉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身上有些发毛:“怎么感觉,你一说,性质就严重多了。”
“我还觉得不够呢。”赵菁满口胡说八道,偏偏模样天真,“要换了我,不光要把你关起来,不许你出门,还要你每天在家打扫卫生做饭,不许穿——”
谢星沉立马捂住了赵菁的嘴,额头还突突跳着,很是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捏了一把汗,低声求饶:“姑奶奶别说了。”
第74章
“唔。”
赵菁眼睛眨巴眨巴,亮闪闪,费力掰开他的手,才喘上口气,通红着脸看着他:“我都没说完,你就捂我嘴。”
谢星沉严肃脸,摆明了你要说什么你知道:“知道你觊觎我已久,但也不用这么直接,不穿衣服容易着凉。”
赵菁计谋得逞,瞬间笑弯了腰:“你想什么,我是那种人?怎么会不许你穿衣服,最多不许你穿围裙,在家打扫卫生做饭也要穿好制服,衬衫西裤白大褂什么的。”
“……”
谢星沉满头黑线:“怎么感觉,更变态了。”
赵菁幽幽看他一眼:“那你别穿。”
谢星沉气的揪她脸,皱眉:“你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以前真是小看你了,赵葵葵。”
赵菁扯开他的手,调皮吐舌头:“你不说我觊觎你,我不得给你点排面。”
谢星沉忽地就笑了:“那希望,你对我的觊觎,姿色也好,其他也罢,能够久一点,要多久有多久。”
赵菁看着他那魅惑众生模样,毫不怀疑:“感觉你变成老头也得骚断腿。”
少年插兜懒散靠在院门口的白漆木栅栏门边,逆着熹微的日头,桃花明灿,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炽烈,说出的话也不修边幅:“能勾引到你,就可以。”
赵菁几乎被眩晕,北风寒,人自醉:“谢星沉你个恋爱脑!”
谢星沉完完全全笑开了,白蒙蒙的天空镀上一层金,太阳从地平线这头照到那头,空气中散出暖意,天晴了。
这一天,太阳正从南回归线向北,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早已过去,往后迎接他们的多的是大好时光。
赵菁站在对面看着,蓦地觉得悲凉。
太阳将少年的棱角磨平,将他融进光里。
她说过,他该是人间永世不变的骄阳。
好想苦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谢星沉会卑微,会曲折。那些蓄意讨好,都藏在蜿蜒悱恻的话里,用最漫不经心的方式去说。
好像不展示花言巧语,不足以言喜欢,不刻意散发魅力,不足以谈吸引。
又或者说,他们在相互讨好。
因为失去过,所以抓的格外紧。
怕对方无聊,怕对方觉得自己没劲,于是像个想拿高分的孩子,要当个高手不动声色,也要当个浪子极尽撩拨。
哪怕在对方看来,拙劣又幼稚,可爱天下第一。
是的,阈值可以一提再提,沸点之后依旧沸腾,可感情,却应该是质朴本真的过程。
但愿他们都是个孩子,抛去所有技巧,用本能去爱人。
第一次爱人不太熟练,没关系,都是第一次做人,都没什么经验。
可我愿意用一世的时间,陪你一起学习,一起成长,我们一步一步来,将脚印踏至时光尽头。
赵菁眼中一酸,忍不住往前一扑,抱住她的少年,闭上眼,用心去说:“不是勾引,是喜欢,不是玩玩,是在一起,不是萧大小姐,是你的赵葵葵。”
什么也不用说了,谢星沉心脏砰砰的,像天边恒久而暖融的太阳,静静抱住她。
赵菁再仰起头,她的少年逆着光,又是有棱有角模样。
谢星沉对上那目光,忽然很温柔。
“想将你藏进我眼里,再也移不开。”-
两人很快坐上出租车。
谢星沉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意识到:“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约会。”
赵菁困困的,声音嗡嗡的:“那你好好表现。”
谢星沉垂眸,看着她抱着他胳膊,靠在他肩头,裹着厚厚的围巾,脸蛋红扑扑的,几缕发从毛茸茸的帽子里散出来,睫毛的阴影叠上细腻柔软的皮肤,挡住大半张脸的口罩从鼻梁滑落,呼吸很轻很浅,恬静的像一幅画。
他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鼻尖,暗暗取笑,怎么在车上也能睡着。
赵菁似乎察觉到,皱了皱鼻子,将头偏埋进他胸口。
谢星沉极轻极柔弯了下眼,将她揽进怀里。
很快到地方,车一停赵菁就醒了,拉着谢星沉下车。
离电影开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两人打算在商场里逛逛,谢星沉怕赵菁冷了饿了,首先就要去买奶茶和吃的,赵菁拖拖拉拉跟着,等单中途去了洗手间。
谢星沉给赵菁打包了一杯橙子奶味热饮,补充维C有助于感冒痊愈,又买了一份提拉米苏。拎着纸袋推开奶茶店玻璃门,遍地珠宝专柜,谢星沉路过,瞥见一款,又倒了回来,顺手让店员包了起来。
站在柜台前付款时,谢星沉看了眼消息,问过赵菁在哪,赵菁没回。
谢星沉也不着急,接过店员手中的购物袋,循着商场的指示标,往洗手间方向去找,绕了一圈没见到了,最后在化妆品店找到的赵菁。
圣诞节人流量很大,店里导购忙着招呼顾客,赵菁一个人在角落货架前认真挑选着什么,很投入的样子。
谢星沉悄悄走过去,把热饮递给她:“怎么没回我消息?”
赵菁转过头,自然而然接过热饮喝,掏出手机看到十几分钟前的消息,不好意思撩撩头发:“对不起啊,找半天了吧,我从洗手间出来发现没带护手霜,过来挑了一支,又发现需要买唇膏,就忘了时间。”
谢星沉目光一偏,地上购物筐里孤零零躺着一管护手霜,商场暖气热,赵菁已经将围巾摘了挂手上,羽绒服拉链也微微敞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今天出门素面朝天,因为生病,脸颊还染着不自然的红晕,嘴唇微微干裂。
谢星沉迅速闪了下睫,取过她手上的围巾,又拎起地上的购物筐,凑到货架前:“我看看。”
赵菁正在看的是一款亮彩唇膏,不算口红,就普通唇膏带一点点颜色,然而就这也有很多纠结:“无色,樱桃红,草莓红,哪个比较好?”
谢星沉面无表情,赵菁判断不出来,他更判断不出来。
赵菁又拿起下一层货架的一款:“这只包装好看,有巧克力香味,就是比较贵。”
“……”谢星沉毫不怀疑,还有无数个备选项,他真心觉得,女孩子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生物,要捣鼓这么多小玩意,还能分清微乎其微的区别,可一想到,是赵菁捣鼓这些小玩意,寻宝一样挑挑拣拣,他就觉得特别可爱,特别想为她花钱。
他虽然给不出专业性建议,但很懂观察,见赵菁将其中几款拿了放,放了拿,果断都捡进购物筐里:“都买。”
赵菁讶异转头:“会不会太多?”
“你喜欢就都试试。”谢星沉拎着东西,扫了一圈店内,“还有什么要买的?”
赵菁站在原地:“我想想,这边气候好干,冬天不得不用些保湿产品。”
谢星沉也替她想,去过赵菁家,也进过赵菁房间,说实话,赵菁的烘焙工具都比护肤品多,就连对保湿产品的需求,也是基于雪城冬天气候干燥,不得不使用,赵菁对打扮实在不上心,他得替她上点心。
赵菁不说,谢星沉就随手挑了些,标准也简单,贵的总没错:“发膜、保湿乳、防晒霜……应该都是你需要的。”
“不用你买。”赵菁知道最后肯定是谢星沉结账,很是扭捏。
谢星沉转头,语重心长看着她:“没给你带礼物,生活用品也不让我买,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赵菁瞬间就笑了,觉得谢星沉严肃的时候怪可爱,因为对自己的高要求,守着些单边大男子主义,有种既固执又幼稚的浪漫,忍不住晃着他胳膊撒娇:“好啦好啦让你买。”
谢星沉得意性扬扬眉,明显很受用。
哪有人花钱还高兴的,谢星沉真是没救了,赵菁忍不住想,为了防止谢星沉乱买,她将购物筐里不需要的都捡了出来,又四处看看有什么真正需要添置的。
谢星沉拎着一大堆东西在后面跟着,看着赵菁小喜鹊一样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有辆购物车,他一定将赵菁抱进购物车里,然后像爸爸带女儿一样推着她逛。
转而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父女什么的也太变态了。
商场里这么多人,全世界都在这一天圣诞节,此时此刻在一起的却只有他们彼此。
又或许,他向往的,是一种家庭化,生活化的场景。
谢星沉以前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陪一个女孩子逛街而不觉枯燥。
他对她的一切都新奇,他想参与到她的生活里,他想要的还有很多很多。
赵菁在前面货架停住,取下一款产品,喃喃:“身体乳用好快,家里就剩那一罐了。”
谢星沉瞥了一眼,早上在赵菁家见到的同款,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不由自主又冒了出来,顺手就取了两罐丢购物筐,语气还一本正经:“总要用的,多囤点。”
结账时。
赵菁看着满满一购物筐,护肤品毕竟不是食品,没那么容易消耗,又纠结起来:“买太多用不完过期了怎么办?”
“那你尽力使用。”
赵菁看到结账金额,忍不住咋舌:“你太败家了!”
谢星沉看着她,又瞟见收银员将身体乳装进购物袋里,极轻笑了下,“当投资。”
给自家姑娘花钱,可不就是投资。
最后好处不都落他身上了,天下再没比这更两全其美的生意了
赵菁一出化妆品店,就拖着谢星沉直奔电影院休息区。
主要感觉一路上谢星沉什么都想给她买,路过服装店问她要不要试试,路过手工糖刺客问她要不要吃,路过学习点读笔也问她要不要买一个?这是什么资本家的傻儿子,有钱捐助山区贫困儿童不好吗?太败家!赶紧拖走!
两人在休息区角落坐下,总算歇了一口气。
谢星沉看了眼手机时间,将近下午一点,电影还有十几分钟开场,看完估计下午三四点,午餐赶不上了,直接晚餐了,两人早餐吃的晚,其实不太饿,但他还是担心赵菁,将提拉米苏拎出来放桌上:“看完电影才吃饭,你先吃点甜品垫着。”
赵菁自然乐意,心想今天服务还挺周到,可拆开纸袋,发现里面只有一份,目光在谢星沉身旁搜寻了半天,也没搜寻出另一个来,忍不住问:“你只买了一个提拉米苏吗?你不吃吗?”
谢星沉其实没多想吃,所以才只买了一份,但看着赵菁什么都念着他的样子,又忍不住逗她。
“喂我。”少年拿着奶茶,抱臂懒洋洋往后一靠,张大嘴,目光幽幽勾着她,要多理所当然有多理所当然。
赵菁被谢星沉无耻到了,她简直怀疑谢星沉是故意只买一份,就为了等在这儿,让她喂他,可还是挖了一大勺送过去,谁让她宠他呢,但又不想让他太得意,于是笑吟吟看着他的眼睛,恶趣味发出声音:“啊——”
谢星沉倾身一口咬住,瞬间忍不住,差点笑喷,等慢慢咽下去,才无可奈何看了她一眼:“我三岁?”
赵菁的玩心上来了,又挖了一口送过去,语气那叫一个慈爱:“小朋友,还要吃吗,姐姐喂你~”
谢星沉娇娇凑过来将提拉米苏咬下去,又最知道怎么气她,桃花眼天真看着她:“谢谢阿姨,阿姨正在长身体,阿姨多吃。”
赵菁动作一顿,心想孩子嘴欠总不能将嘴缝住,最多往死里打,狠狠吃了口提拉米苏复习了下刑法,才笑眯眯开口:“你知道上一个公交车上叫我阿姨的小朋友什么下场吗?”
谢星沉觉得逗赵菁忒有趣了,欠欠说:“原来你公交车上还被叫过阿姨啊?”
赵菁表情瞬间冷了几分。
谢星沉立马笑了,改口:“没事,增加二十年阅历,遥遥领先同龄人,所以什么下场?”
“我一气之下,坐到站都没再说一句话。”
这算什么下场,谢星沉真的好久没这么乐了:“所以你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赵菁严谨纠正:“气了五站路,发誓再也不要喜欢小朋友了。”
接着,赵菁一抬起眼,发现谢星沉又骚了起来,扑闪着漆黑的睫毛,眼睛里浸着星光,楚楚可怜看着她,声音低沉暧昧:“那姐姐,还会喜欢我吗?”
赵菁整个人都被叫酥了,简直没眼看,心想谢星沉好歹也是身价上亿的大少爷,扮起妖艳贱货来怎么这么熟练,风骨在哪里?底线在哪里?联系方式又在哪里?联系方式,哦,她有了,谢星沉要下海当男模,搞不好她得天天点,想想就很飘,演起来没完没了。
她拉过谢星沉的手,憋住笑,语重心长拍了拍。
“小谢,好好跟着姨,姨不会亏待你。”
谢星沉差点破功,但比赵菁能憋,也比赵菁能演,拉回赵菁的手摸上自己的半边脸,妖妖娆娆抛了个媚眼:“求姐姐宠我。”
赵菁瞬间笑趴,总算知道何为祸国殃民,有谢星沉这么个妖孽在,哪个女皇还有心朝政,她手还覆在他手中,贴在他脸上,忍不住狠狠揪了一把他的厚脸皮,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下他的腿,很没气势的一声:“滚啊。”
她这一系列行为,在谢星沉那,无异于小猫在怀里打滚。谢星沉十分愉悦地低笑了声,松开她的手:“好了好了,不玩了,你好好吃东西。”
赵菁靠到椅子上,拉开距离看着他,目光新奇又探究,吸了口奶茶忍不住问:“当弟弟是什么心态?”
谢星沉很坦然:“图好玩,我没那么高自尊,你开心,我开心,就完了。”
赵菁轻轻蹙眉,觉得很割裂:“但你很多时候明明很强势,比如之前我腿伤了,你根本不让我下地,比如今天出门,非要我把裹成熊,比如一起出门,你从来都不肯让我花钱。”
谢星沉就是这么个人,在某些事上有罕见的固执,要别人按照他的心意行事,在某些事上又似乎毫无底线,低头飞快也很放得开。
“不一样。”谢星沉说,“我承认我挺传统的,本来男生就该照顾女生,但并不代表我古板不懂情趣,我自认为接受度还挺高的。”
越了解谢星沉,越会觉得形象纷繁复杂,最后又无限回归,浪漫不羁的外表下,是一颗坚定不移的心,从不堕落,有的只是义无反顾。
赵菁了然,又开口:“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时为什么跟我和好那么快?”
“你别招我啊。”谢星沉真不想提,语气轻描淡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有矛盾就吵架说开,你瞒我一回我也瞒你一回,我们两个各打三十大板,扯平了,就这么简单。”
赵菁并不质疑这个平衡,她疑惑的是:“我当时很意外,你会那么快对我低头。”明明前一面还想要弄死对方,后一面就都握手言欢了,她是自己想明白了,谢星沉又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在你面前,我哪有什么骄傲,我就差给你跪下了。”谢星沉叹了口气,“你平时对我手拿把掐的,主意比谁都大,心又狠,等你幡然醒悟,我人都没了,你那事又办的实在太烂,你不低头,我不低头,就是个死结,无解,看在你哄我的份上,勉强让让你。”谢星沉没说的是,他不可能跟一个抑郁症患者计较,她受伤让他心疼,也让他原谅一切。
赵菁有被谢星沉的样子笑到,简直像个诉苦的小媳妇,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忍不住坐过去,捧着他脑袋,仰头看着他:“委屈了?”
“不然呢。”谢星沉也娇气,浸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一瞬间就觉得煽情的想落泪,声音也轻,“让你别招我。”
“那我哄哄你。”赵菁将谢星沉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极尽温柔。
没有人说过,男孩子也会委屈,男孩子也需要哄。
可我就是愿意宠着你呀,愿意包容你的一切情绪,就像你对我一样。
第一次被女孩子按进怀里是什么感觉?
谢星沉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心跳特别快,脸特别热,赵菁身上特别香,还特别软,像陷进了粉色云朵里。
静止了片刻,谢星沉感觉自己思想和行为都特别堕落,迅速直起脑袋,靠进椅子里,伸手揉了揉脖子:“脖子酸了。”
赵菁笑他:“你好煞风景。”
谢星沉脑袋总算没有刚刚那么热到爆炸,看到影厅入口处有人开始检票,扫了眼桌上,拿起剩下大半的提拉米苏,递向赵菁:“还吃吗?”
“吃。”赵菁坐那儿又呆又乖,吸着奶茶,没动。
谢星沉好笑看着她:“我喂你?”
“大可不必。”赵菁也没接过来,就着他的手,挑了几口,就把勺子一撂,“不吃了。”
谢星沉扫了眼,还剩很多,记得赵菁以前一个人能吃一整个的:“你现在也挑了。”
赵菁伸了个懒腰:“不饿。”
“那我吃了。”谢星沉靠进椅子里,拿起勺子挖了起来。
赵菁倒好玩看着他,仿佛他吃她剩下的提拉米苏是件稀罕事:“你也是进步了,没洁癖了,也不嫌弃我了。”
谢星沉咽了口,喉结轻滚,掀眼看向她:“那你真冤枉我了,我从来就没有嫌弃过你。”
清理完提拉米苏和桌面垃圾,谢星沉拎起东西拉着赵菁检票进场。
路过卫生间,谢星沉的洁癖终于发作,觉得吃完东西又清理了一通垃圾手心黏黏的,将东西放下要去洗个手。
赵菁在一旁,感觉谢星沉洗手像做实验,逐一揉搓掌心和十指,无比细致,水流顺着纤长冷白的手指,从莹润的指尖滴落,又无比性感,一面垂涎,一面好笑,为什么洗个手也要这么认真和好看。
赵菁看着看着,就有点想上厕所,她今天喝太多水了,跟谢星沉说了声,就转身进了女卫生间。
出来时,谢星沉已经拎好东西等着了,赵菁飞快洗了个手,抽了张纸胡乱擦了擦,就拉着谢星沉进影厅了。
电影已经在放片头了,位置却还空了一大片,不禁让人怀疑今天到底是不是圣诞节。
无论如何,两人找到位置坐下了,不前不后,左右也没人。
赵菁刚洗过手,手冰冷,水分蒸发后,皮肤更加干燥,瞬间想起了自己新买的护手霜。
她立马让谢星沉把购物袋给她,她接过找出护手霜,拆开,要涂,眼前又飘过谢星沉将购物袋取走的手,令人赏心悦目的手。
赵菁心念一动,抬起头,谢星沉正在看她,好整以暇地看她涂护手霜,姿态懒散,偏着脑袋,松松靠着座椅,那只好看的手还搭在扶手上,修剪干净的指甲在昏暗中泛着亮。
她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伸出手,勾了勾他的手指,幽幽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要涂护手霜吗?”
谢星沉眼睛在黑暗中闪了闪,笑了,这可比电影有意思多了,轻轻点头:“嗯。”
接着他就看着赵菁埋头捣鼓。
赵菁将他的手轻轻放到腿上,在他的手背挤了一大堆护手霜,跟着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将护手霜在他的手心、手背以及每一根手指上抹匀,她的手指是冷的,然而也慢慢热了,他的手是温的,慢慢又烫了起来,护手霜滑滑腻腻的,在他们的指尖融化,比牵手更紧密,比昏暗更暧昧。
谢星沉心脏像是被她的手揉啊揉,软的不可思议,觉得这投资真是值,居然还有附加服务,简直想买一堆护手霜让赵菁天天给他涂。
赵菁就是想趁机摸摸他的手,他的手可真好看,手指又细又长,一下下可以捏到骨头,她玩的乐此不疲,颜色冷白冷白的,隐隐可以看到青色血管,温度却很高,她给他抹完护手霜,都舍不得放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忍不住说:“好喜欢你的手。”
“嗯。”谢星沉愉悦的不得了,恨不得把手摘下来送给赵菁,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太有病了。
赵菁又抱起他的手闻了闻,是淡淡的果香,在电影幕布下折射着莹白的光,特别诱人,她又说:“好想咬一口。”
谢星沉这会觉得有病的也不止他一个,眼前这姑娘就病得不轻,可爱病,可爱到让人犯迷糊,他忍不住偷偷勾起唇,将手往她嘴边凑,蛊惑她:“不行就咬一口吧,刚刚洗干净了,你又抹了调料,应该挺香的。”
“咦。”赵菁立马十分嫌弃地丢开了,静静看着她,满脸写着“妈妈这里有变态!”
谢星沉忍着不笑出声忍得很辛苦,目光幽幽的,又把另一只手伸过去:“还有一只手没涂。”
“自己涂!”赵菁给他另一只手挤上护手霜,耗尽所有耐心,毫不掩饰地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谢星沉只好自己抹匀,仍旧看着她,语气委屈:“你嫌弃我。”
“?”茶味都溢出来了,这个时候卖乖真的很欠揍!赵菁冷冷转头,给了个眼神他自己体会。
谢星沉无动于衷,仍旧楚楚可怜看着她,长的人模狗样,可惜从来不当人。
赵菁对着这张脸,凶也凶不起来,叹了口气,伸手指挥他:“我要唇膏,袋子给我。”
谢星沉乖乖把购物袋拎过来。
赵菁翻了两下,找到一支唇膏,递回去。
谢星沉将购物袋拿回来放好。
赵菁拆完包装,发觉谢星沉还在看她,她看了眼银幕上正在播放的影片,示意谢星沉:“看我干什么,看电影啊。”
“你比电影好看。”
“?”赵菁再一次被谢星沉的厚颜无耻惊到了,“电影票早知道烂机器里了。”
谢星沉懒懒抱臂:“你也没看电影啊。”
“我涂完唇膏就看。”
赵菁并不急,她刚刚瞄过几眼,大致知道是一个科幻片,挺无聊的,怪不得没什么人看,她对这种类型不是很感兴趣,等下不睡过去就算不错了。
她跟着就打开盖子,旋开唇膏,对着反光的手机屏幕,随便涂了几下。
光线暗,看不清,但一个淡彩唇膏能出什么灾难,要不是嘴唇实在太干,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咬出血,都懒得将唇膏找出来涂,差不多得了。
然而此时某人发声了:“没涂匀。”
“嗯?”赵菁都打算将唇膏收回口袋里了,又拿起手机照了照,可惜光线实在太暗,电影里的场景正是黑夜,更加雪上加霜,手机屏幕玻璃黑蒙蒙一片,能映清楚她的轮廓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指望看清楚唇膏涂没涂匀,她小声问:“哪里没涂匀?”
“过来点,我帮你抹匀。”谢星沉将手伸过来。
赵菁转身,对上目光,谢星沉正静静看着她,手已经悬在她唇边,她点点头:“行,你注意点,别都擦掉了,等下白涂了。”
“嗯。”
谢星沉应声,食指触上她的唇,赵菁有点唇膏涂到嘴唇外面去了,颜色很淡,像映上胭脂的水,他仔仔细细抹了下来,手指差不多可以离开了,可他立马就觉得还不够,她的嘴唇很柔软,带着点温热,让人控制不住想多触碰一下。
赵菁的心情则很微妙,她看不清自己的嘴唇,只看得到眼前的谢星沉。
少年长睫低俯,漆黑又深邃,应该是很专注,可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得见大荧幕的光打在他细碎的发间,忽明忽暗,像波光粼粼的雾,在深色的掩映下,少年的脖颈格外清白澎湃,如果要问他身上最白最干净的部分,她肯定会说脖子,他的脖子总是无声地鼓动她,让她想咬一口,有一种嗜血的冲动,两人离得很近,气息无时无刻不在交换着,吸引着,或许在偌大的电影院里,除了他,也没什么能占据她的全部注意力,让她无暇其他。
她感觉他的食指沿着她的嘴唇描摹了一周,很慢很慢,很温柔很温柔,像羽毛搔过皮肤,有点细微的痒,有点想让他碰碰她嘴唇。
赵菁亮晶晶掀起眼,忍不住问:“有很多涂到外面了吗?”
“嗯,很多。”谢星沉秉着自己的私心,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但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发现了,像一个法外狂徒,为了多触碰一下她的嘴唇,他选择换一种作案手法,他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嘴唇,发现更加柔软,于是愈发上瘾。
一下。
两下。
三下。
赵菁抬眼盯着他,目光难以忽视。
谢星沉根本不敢看她,心虚的要命,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中间有点没抹匀。”
“那你还挺懂的,还知道点涂。”赵菁气笑了,她大概知道谢星沉在骗她,谁抹唇膏能抹一分多钟啊!绣花呢!绣花也该绣出来了啊!
可她嘴唇被一点点戳着,又特别心动。明明也不是很亲密的举动,但就是很欲,特别欲,比亲吻都让人觉得欲。
谢星沉就是有这种本事,用最纯的方式做最欲的事,正常人的脑回路是在没人看见的电影院角落接吻,谢星沉不,他偏要极其幼稚又极其可爱地,戳你的嘴唇玩,并且乐此不疲。
一下下,都像是一下下戳着她的心脏,让内心的防线一点点沦陷,偏偏满足不了,生出更高的期望,但他又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不上不下,吊着她,就很难受,又爱又恨。
谢星沉不傻,也不装了,直直对上她的目光,动作也肆无忌惮起来,拇指重重揉了下她嘴唇,有种摩擦的炽烈,吊儿郎当笑着,说的话也混蛋:“你嘴唇好软,不小心就多揉了一会儿。”
看她不说话,收回手,又补了句:“现在唇膏抹匀了。”
可不是抹匀了吗,都快被抹没了。
赵菁死死盯着他,有点想打人,有这么顶风作案的吗?但她内心被勾起来的那点火还没降下去,就很不甘心,还想他更过分一点,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谢星沉的唇,他的嘴唇鲜红润泽,看起来应该也挺柔软的,不知道触碰起来是什么感觉。
谢星沉感觉赵菁生气了,因为她一直没说话,一般来说,海面越平静暴风雨越猛烈,他就要滑跪认错道歉哄人。
下一秒。
赵菁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对他说:“你能亲我一下吗?”
看起来特别可怜,特别委屈。
大有他特别不是人,撩完就跑的意思在里头。
谢星沉心疼死了,要亲亲抱抱他能不给吗?那还是人吗?立马将她揽进怀里,要飞快低头亲她一下。
后排忽然坐下两个人,响起爆米花的嘎吱嘎吱声。
“……”
不是,这破电影都开场多少分钟了,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偏这个时候进来,空位置一大堆,这里不坐,那里不坐,偏偏坐他们后面。
操!
赵菁委屈死了,一口气闷在胸口下不去,明明她就要得到自己应得的奖励,就这么没了,啊啊啊啊啊,要疯了!她埋在谢星沉肩头,嗅着他颈间的气息,不知道是出于报复,还是出于渴望,长久克制妄念的终于冲破牢笼,她于黑暗中亮出獠牙,朝他清白干净的脖颈下了口。
谢星沉顿时一阵闷痛,不由自主皱起眉,心想他还是小瞧赵菁了,这姑娘平时看起来正正经经,但出起格来比他野多了,咬人脖子这是正经人能干的事?姑奶奶这是脖子啊,搞不好要出人命的,还咬这么重,这是咬哪了。但谢星沉也只能受着,自己做的孽,没办法,要不是他勾她,也不能把她给逼急了咬他脖子,但他又觉得自己有病,一边吃痛,一边希望赵菁咬重点,把他咬死算了,有种被弄死的爽感。
终于停下来,赵菁还是觉得委屈,暴力只能带来一时的快感,但远比不上温柔的力量,她垂下脑袋,不轻不重捶了下谢星沉的胸口。
谢星沉也不管什么脖子不脖子了,他一低下头,看着她那委屈模样,落难小猫一样,就受不了,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哄:“我的错,下次不勾你了,出气了没,没出气再咬几口。”
赵菁垂着脑袋,不说话,小嘴一撇,又打了他一下。
谢星沉没办法了,扫了眼,趁后排两人不注意,注意也无所谓了,爱注意注意吧,他要哄媳妇,天王老子管不了,少年低下头。
赵菁感觉眼前触上了一抹温暖湿润,少年吻上了她的睫。
她瑟缩了下,再抬起眼,撞进了他的眼,在昏暗里水亮水亮,像落进湖里的星子,他笑着,温柔说:“还要再亲一下吗?”
赵菁有点脸红,有点害羞,不知道为什么,谢星沉特别欲的时候她不会害羞,她只会比谢星沉更出格更野,谢星沉特别纯的时候她特别害羞,她觉得没人能纯过谢星沉,她也不能。
她心情好了点,骄傲撇过脸,低声说:“总想着占我便宜。”
谢星沉笑了,知道差不多哄到点子上了,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声说:“那怎么办呢?葵葵小朋友生气了呀。”
赵菁哼了声,看了眼大荧幕,拉上口罩,帽子盖住眼睛,双手插兜靠进他怀里:“我才没生气,电影不好看,我困了,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谢星沉总算松了一口气,姑奶奶终于哄好了,他就差叫祖宗了。
再垂眸,赵菁已经睡着了,一张脸被口罩和帽子完全盖住,透出轻而浅的呼吸。
困成这个样子?这个电影就这么无聊?
谢星沉认真看了会电影,不到五分钟,就困了……今天约会看电影环节,就是一个大写的失败。
电影不想看了,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得等赵菁醒。
赵菁靠在他身上,总往下滑,他轻轻搬起她的脑袋,枕到他肩头,这样她能睡的舒服点。
他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全身上下都裹严实了,蛹一样,应该不会着凉,可口罩戴那么严实干什么?他怕她呼吸不畅,伸手要帮她把口罩往下拉一点,一触到她的呼吸,就觉得烫到惊人。
谢星沉皱眉,想到赵菁今天实在睡太多,早上本来就起的晚,车上睡了会儿,这会儿又睡了,担心她是不是又发烧了,立马轻轻掀开她帽子,去试她额头,但他实在没经验,电影院里暖气又热,他身上温度本来就高,根本判断不出来,又没有体温计,他身上靠着这么个大活人,他总不可能把她丢这儿自己去买,真测出来了发烧了怎么办,又是个问题。
好在,将赵菁帽子摘下来,过了一会儿,她额头温度变凉了,又上网查过,喝过感冒药退烧药会嗜睡,谢星沉这才放下心来。
赵菁的头发缠到了他的羽绒服拉链上,谢星沉伸手去理,感到了一阵冰凉的刺痛,他向上摸了摸,才想起脖子上的伤口。
谢星沉打开手机摄像头,勉强照了照,他还是太矫情了,当时痛得要死,他以为肯定咬出血了,其实没有,就红了,落下一排牙印,一颗颗小米粒似的。
牙印都咬的格外整齐好看,他简直想夸一夸赵菁,又觉得自己真的有病,他伸手摸了摸,还有一点点刺痛,不自觉勾起唇,他竟然觉得有点喜欢这牙印,是赵菁给他留的标记。
谢星沉拉上羽绒服拉链稍稍遮掩了下,赵菁给他的东西可不能给别人看了去,跟着偏过头,轻轻帮赵菁整理好头发,又帮她戴好帽子,忽然想起有什么事情没做,他慢慢将赵菁的手从口袋里牵出来,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
赵菁醒的时候,电影已经放完了,大荧幕灰白,影厅顶上的白灯大亮,有些晃眼,放眼整个观众席,就剩她和谢星沉两个人,还有靠走廊扫卫生的阿姨。
她这一觉睡的很舒服,伸了个懒腰,声音还有点嗡嗡的:“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舍不得。”谢星沉揉了揉她脑袋。
赵菁一把拍开他的手,两腿一蹬站起来:“走吧。”
“铃铃铃~”
空气中隐隐传出细微响动,很清脆,像山寺的梵音。
赵菁一激灵,又坐了回去,转头问谢星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边说,还边用手比划,于是那声音又源源不断传了出来。
谢星沉笑眼看向她腕间。
谢星沉的极度浪漫下,是极度传统。他送的东西,也大多符合这一特质,要么大俗,要么大雅,很极端,没有中间地带,用人话说是,要么很实用,要么很不实用。
这次他送的,就属于很实用,再没有比这更实用的了,金手链。
这个金手链吧,你说土,还挺可爱,坠着小招财猫和小平安锁,你说贵气,又很喜庆,挂了一串小铃铛,戴手上叮铃咣当的,比政治老师挂裤腰上的钥匙还响,偏偏还是个金的,就这么活泼又喜庆一手链。
赵菁抬起手看了半天,又晃了晃,想起了西游记里跳舞的天竺公主,觉得这条手链就很喜庆,忍不住问:“你怎么想到给我送这,不是说没准备的?”
“买奶茶的时候顺手买的。”谢星沉懒洋洋说。
“……”这也能顺手,真行,赵菁看向谢星沉,合理怀疑谢星沉又在炫富。
“想着认识你这么久了,都没正经送过你什么首饰,说不过去。”
“好吧。”某些固守的准则又来了。
“你也别嫌土,金的保值,以后你在萧家被虐待了,还能当点钱。”
谢星沉说的她怪辛酸的,赵菁忍不住笑了:“那你还挺周到的。”
谢星沉不说话了,就看着她,等着她说些什么。
赵菁又转着手腕听了听,要将手链摘下来:“这金手链挺贵吧?”不算做工,这个克重,再按照目前金价。
谢星沉按住她的手:“你跟我谈钱挺没意思的,我最不值钱的就是钱,就一小礼物,送你你戴着就完了,还回来我也是丢了,前阵子帮你算过,你天生就是富贵命。”
“我没说不要。”赵菁笑了笑,没再摘,“你送我的,我很喜欢,但这手链真的不好戴出门,响个不停,太招摇了,还是金的,我走路上都怕被人抢,毕竟挺贵的,回去得摘下来收好。”意思是现在不摘。
“那你戴脚上得了,裹厚棉袜里,就不响了,也不怕被人抢了。”谢星沉散漫揶揄,“赶明儿我再给你买一条,凑一对,都戴脚上,叮铃咣当响。”
本来挺正常一首饰,被谢星沉这么一说,就特别色,赵菁忍不住打了他一下,那手链上的小铃铛就又一阵响,扰的她脸红:“没个正经。”
谢星沉吊儿郎当笑了下,拎着东西起身,拉着她走出电影院。
感冒了要多喝热水,谢星沉一出去就又给她买热饮。
让她等在原地取餐,谢星沉转眼就买了个体温枪回来,给她测温。
赵菁捧着暖呼呼的雪梨汤,感觉谢星沉实在太夸张,那就需要出门也不消停了:“你不用太紧张我。”
谢星沉看着体温枪上的数值,又给她测了一遍:“我不紧张你紧张谁。”
本来挺普通的一句话,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赵菁伸手扯了扯他衣服:“晚上想吃什么?”
她这么问肯定有想好的了,谢星沉反问:“你呢?”
赵菁往一个方向看去:“附近有一家俄式餐厅,走路五分钟,我们去那好不好?”
“行。”谢星沉帮她把帽子围巾口罩裹好,两人手牵手穿梭在圣诞节的人流中。
路过街口,身后忽然有人喊。
“菁菁。”
两人回过头。
冬天天黑早,街边已经亮起了霓虹,不远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来,沈婉柔坐在里面,看见他们。
“星沉也在啊,一起过来,阿姨跟你说两句话。”
第75章
赵菁一愣,扯了扯谢星沉衣服,两人一齐往那边走,她凑近小声揶揄:“你什么时候跟我妈这么熟了,星沉星沉的叫着,我都没叫过你星沉。”
谢星沉拉链拉到顶,又不放心提了提衣领,遮住脖子,眼一扬:“那你现在叫。”
赵菁手下滑,牵住他的手,声音故意勾起:“小沉~”
谢星沉反握住她的手,无声翘了翘唇。
沈婉柔下车,大衣被寒风掀起一角,她伸手将发撩至而后,从手提袋里取出个保温杯,拧开递过来,开口问:“病好点了没?”
赵菁只得接过保温杯,温热适口的花果茶,很润嗓子,不由喝了一小口又一小口:“好多了。”
沈婉柔看着她喝的差不多了,接回保温杯,握了下她的手,无意间听到轻响,跟着看到了她腕间的金铃铛手链,从来没见赵菁戴过这条手链,甚至之前送赵菁的首饰都被丢到了柜子里落灰,包装都没拆,赵菁根本不好这些,自然也不会自己买,那么是谁送的,不言而喻,沈婉柔看了眼一旁的谢星沉,松开赵菁的手,说:“手链很好看。”
有种被家长发现的隐秘感,谢星沉不好意思撇过脸,赵菁也感觉脸微微发热。
沈婉柔从包里取出皮夹,抽出张信用卡:“有想要的自己买。”又取出一只礼物盒,“圣诞快乐。”
赵菁照单全收:“谢谢妈,圣诞快乐。”
沈婉柔跟着看向一旁的谢星沉,微笑问:“星沉最近学习还好吗?”
谢星沉拉了拉衣领,缩着脖子,实话实说:“还不错。”
沈婉柔又进一步:“跟我们家菁菁考一个大学没问题吧?”
谢星沉谦虚了下:“我尽力。”
沈婉柔满意,微微颔首:“辛苦你了,大冬天还跑来看她。”
谢星沉继续客套,觉得被未来丈母娘审问实在煎熬,再想到还有另一个丈母娘,更煎熬了:“我应该做的。”
沈婉柔眼尖,一开始就瞥见了谢星沉脖子上的红痕,少年肤色白,对比鲜明,位置偏上,根本遮不住,越缩着脖子越引人注意,故意问:“你脖子怎么搞的,红这么一片。”
谢星沉羞耻的要命,欲盖弥彰整了整衣领,下巴也缩进去,脖子更红了,没被咬的位置也泛起红晕:“蚊子咬的。”
试问什么蚊子大冬天还这么嚣张,一咬一片,小米粒整整齐齐一排,哪能瞒得过,沈婉柔微不可察动了动唇角:“那还挺厉害,你多注意点。”
赵菁脸上弧度都快扬上天际了,亮晶晶觑着他,忍着不发出声音。
罪魁祸首还笑,他都被误会成什么样了,在未来丈母娘心里指不定多不正经,把人女儿都带坏了,谢星沉无辜又委屈,不蒸馒头争口气:“野猫咬的。”
沈婉柔尽收眼底,少年人脸皮薄禁不起开玩笑,她轻笑着摇摇头:“好啦,星沉你多让着她点。”
谢星沉漫不经心“嗯”了声,心想这还怎么让,再让就要被弄死了。
赵菁直偷笑。
沈婉柔跟着无可奈何看了赵菁一眼:“菁菁你也别总欺负人家。”
“没欺负,我对他好着呢。”赵菁看天,理直气壮。
谢星沉懒洋洋看向她,意味深长点点头:“对,她对我特别好。”
赵菁好笑又好玩,愈发得寸进尺,在沈婉柔面前得意洋洋:“是吧是吧,我说吧。”
沈婉柔看着两人笑闹模样,打心眼里欣慰,奈何车内秘书催促,沈总,快迟到了。
沈婉柔只得告别,拉开车门:“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好好相处,菁菁早点回家,星沉有空来家里坐坐。”
“妈也早点回家。”
“阿姨再见。”
两人站在街边目送沈婉柔的车远去,才转身。
赵菁扯开礼物盒,里面躺着一条精致小巧的钻表,流光溢彩,比之一旁大厦巨幕广告女明星腕间的款式,还要璀璨数倍。
谢星沉看了眼,调侃:“你真谦虚,圣诞节你妈都送你这么奢侈的表,你还怕我送的那破手链戴出去被人抢。”
这钻表少说得值好几条金手链,沈婉柔是真大方,萧家也是真有钱,只是看起来低调。
赵菁试都没试,盖上盒子,连同沈婉柔给的信用卡一起揣进兜里,揣手纸一样。
谢星沉走在身侧,两人胳膊不经意撞到一起,谢星沉悄悄牵起她的手,轻声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赵菁知道谢星沉问的是什么,语气淡淡,“你也看到了,萧家待我不薄,吃穿用度都紧着我,给钱也大方,我总不能说一边享受着萧家大小姐的优待,一边不认他们,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做就能不做。”
萧家父母弟妹没有坏人,有的是金钱权势,对她也有的是耐心爱心,赵菁前世就知道,她不能接受的只是从小被抛弃,即使萧家老太太已经仙去多年。
她也并不觉得萧家欠她什么,只是难以毫无隔阂地生活在一起。一天住在萧家,一天用着萧家的钱,就一天谈不上独立,不认萧方霁沈婉柔当爸妈,未免又当又立,也没有商业道德。
是的,商业道德,有时候她会觉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所有人都获利,而她是被交易的那个物品,为了还两头的养育之恩,扮好母慈女孝。
从工具人或者打工人的思路,就会好很多,只谈利益,不谈感情,就没有纠结。
谢星沉什么也没说,只紧了紧牵住她的手。
两人走在冬暮的街头,天空阴沉沉,路灯却一瞬亮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服务员上了两杯果汁。
谢星沉指尖一触玻璃杯,冷的,不动声色将赵菁的那杯也端到自己面前,转眼又见赵菁心不在焉叉着面前的沙拉,立马端走:“别吃冷的,你病还没好。”
赵菁的情绪就这么一瞬间爆发了,将银白的叉子一扔,在光洁的瓷盘碰出脆响:“烦死了,这不让我吃那不让我吃,那我吃什么?”
这个时候讲的话已经很难听,没理智,纯泄愤。
谢星沉耐着性子,将红汤推了过去,又倒了杯热水,平静说:“你吃热的。”
“我就要吃冷的!”赵菁属于是跟自己拧着了,端过果汁就是喝,冰凉入喉,好像终于痛快了点,将玻璃杯冷冷一搁,“我不光要喝冷果汁,我还要吃冰淇淋,你去给我买!”
谢星沉当然不理,低头拿起刀叉切红肠,放到赵菁盘子里。
没人接茬,赵菁又叉起了沙拉。
谢星沉抬眼看了她好一会儿,皱眉:“草有什么好吃的?”
赵菁咽了一口,目光直直:“你少管我,死不了。”
有多久没听过这么有攻击性的话了?发什么疯,比刚认识时还像陌生人。
谢星沉脸色不大好,但也没说什么,任由赵菁。
其实从一开始,一旦触及敏感源,赵菁的情绪就会极度不稳定。
极度攻击背后,则是极度脆弱。
后来心理疾病确诊,只是长期潜伏积累的一个彻底爆发。
具体表现为,从前赵菁不痛快,还能保持一定理性,还会自己憋着,现在赵菁不痛快,则完全难以控制,直接激进发泄。
谢星沉自己就深有体会,从前赵菁什么都不跟他说,有困难有感情都不跟他说,现在倒什么都跟他说了,说话也越来越直接了,还会表现出暴力行为,之前打人,后来咬嘴唇,今天还咬脖子。
这些都没什么,他让她不痛快,所以发泄到他身上,他造成他承接,没问题。
但今天是第一次,别人造成赵菁不痛快,但赵菁发泄到他身上,很久以前就埋下去的那颗雷终于炸了,谢星沉第一次直面,除了承接别无他法,以后这种情况还会很多,都需要他陪她共同面对。
谢星沉在知道赵菁确诊后,翻阅过很多相关资料,对赵菁今天的情绪可以做出解释——刚刚碰到沈婉柔,又提到萧家,让赵菁不痛快了,但赵菁又无力改变,从而引发“自残”。
背后逻辑也很简单——
我管不了别人,我还管不了自己?
我对付不了世界,我还对付不了自己?
本质是反叛和挣脱,人渴望对命运的掌控,于是越不让她喝冷的,她偏要喝,越照顾她的病情,她越想病的更重。
谢星沉心疼归心疼,坐在对面,看着赵菁一点点喝完一整杯冷果汁,一句话都不说,她对他发了那么多次情绪,他现在还是懂了点的,阻止会激发逆反,吵架毫无理智,只能顺着来,等赵菁出气了冷静了就后悔了。
赵菁情绪失控的时候有多执拗,情绪回归的时候就有多柔软。
不痛不快吃完饭,赵菁坐在位置上,又开始闹情绪:“好累,不想动。”
谢星沉结过账,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按进怀里,轻轻摸着她的脑袋:“那我们不逛了,现在就打车回家。”
赵菁安静仰起脑袋,看着他:“不想走路。”
谢星沉对上透彻的目光,有些无奈,赵菁这是一步路都不想走,包括出餐厅去路边等车,还是笑:“行,我背你。”
将赵菁拉起,赵菁又径自走:“我要去上厕所。”
谢星沉面对这种朝令夕改,完全没办法,只得拎起东西跟上:“行,我在外面等你。”
赵菁从厕所出来,洗过手,用纸巾擦干,又定在了那儿。
谢星沉走近:“怎么了?不走吗?我背你?”
赵菁不说话,像是没听见一样,低头抠手指头。
这种感觉太可怕,躯体化来的太快也太突然,她整个人就像一个木偶,周身罩着一层玻璃罩,屏蔽外界的所有声音,毫无自主意识和行动能力。
谢星沉没面对过这种情况,陪她在那儿傻站半天,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多少有点怪异了,他看她抠半天手,手指头都快抠破了,毫无办法,正要打电话向沈婉柔求助,却从口袋里摸到一支铝管,是赵菁放他这的护手霜,于是掏出来问:“要涂护手霜吗?”
“要。”赵菁终于有了反应,声音脆生生的,转头一动不动看着他,眼睛依旧透明空洞,呆呆将双手摊在他面前。
谢星沉立马原地给她涂起了护手霜,打开铝管挤在两只手上,然后反复抹匀。
赵菁抬手闻了闻,终于满意笑起来:“香香。”
周围人目光愈加怪异,甚至有小孩子指着问:“妈妈,那个姐姐是傻子吗?”
谢星沉目光一寒:“看什么看,没教养的东西。”
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
家长骂骂咧咧:“什么素质,傻子还不让人说了。”
谢星沉可以没有素质,也不在乎素质,他只知道,他的心快被这些目光碾碎了,一阵阵绞痛,拉着赵菁就往外走。
赵菁拖着步子跟上,在他怀里,缩着肩膀,好像很怕他,声音也小:“慢点,我胖,跟不上。”
谢星沉眼睛瞬间红了,哪里胖了,你快瘦的只剩骨头了,立马更快地拉着赵菁逃离这个伤心之地。
一出门,就拦了辆车,将赵菁塞进去。
葵葵,别怕,我们回家。
赵菁坐上车倒是乖巧,也不说话,低头盘了下手,就安安静静整好帽子,裹好围巾,拉上口罩,闭眼歪座椅里睡起了觉,明明衣物厚实,一七四的高个子,蜷在那儿,防御姿态,抵抗所有,格外脆弱。
谢星沉不放心,又找出体温枪量了量,数值正常。他实在难受,小心翼翼将赵菁按进怀里,靠到车窗边,给沈婉柔打了个电话。
沈婉柔在电话里告诉他,今天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
有一次下晚自习,家里司机在校门口等了好半天,都没学生出来了,也没看到赵菁,打电话没人接,确认过没回家,赵菁在雪城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调出监控才发现,赵菁压根没出校门甚至没出教学楼,一行人大半夜进学校去找,教学楼都锁了,找到人开锁,打着手电筒上楼,最后看到赵菁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教室里,抱着书包,电话铃突兀响着,面前的桌面也收拾的整整齐齐,可她眼睛却是空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还有一个周末,赵菁说要烤蛋糕,一个人待在午后的厨房里,家里保姆孙姐午睡起来,进厨房要准备晚餐,看到赵菁一动不动站在厨房里,走近才发现,洁白的瓷砖地面打碎了一个鸡蛋,完整的蛋黄裹着透明的蛋清从蛋壳里淌出来,像融化的太阳,定在少女眼中,赵菁手上还拿着打蛋器,地上滴了一滩水,打蛋器的不锈钢面却是干的,不知道赵菁盯着打碎的鸡蛋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赵菁在厨房站了多久。
除此之外,并没有过激行为,并且在干预治疗下,赵菁的迟滞时间也有所缩短,并不会在人多或者没有信赖的人的危险环境下处于这种状态,大多数时候是安全的。听说有的患者还会自我伤残,赵菁的症状已经不是很严重了,能正常上学出门,发病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沈婉柔言辞间隐隐透露出,纵使无力,但已经足够庆幸。
这都不算严重,那什么才算严重,谢星沉悲从中来,叹了口气要挂电话:“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沈婉柔最后叮嘱:“你不要自责,这跟你无关,谢谢你今天照顾她,你能来看她她很高兴,看的出来。”
谢星沉将手机从耳边垂下,双手环住,更加紧密地将赵菁箍进了自己怀里,脑袋落在她肩头,思绪乱乱的。
赵菁无意识中好像很依赖他,双手缠在他身上,甚至还在他怀里将脸翻了个面,呼吸匀称而温热。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滚滚向前,谢星沉无声看了好一会儿,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以后像今天这样的困境还会有很多,你准备好了吗?
这意味着,赵菁起伏巨大的情绪,不受控制的行为,甚至更过激的对外攻击对内伤残,好转或恶化,都需要他来承托。
谢星沉第一次直面这种不确定性,心头笼罩着浓重的雾霾。
人生的这条路没有一帆风顺,有的只是接踵而至的问题,暂时能够解决,暂时解决不了,都没有关系,无非,向前。
一个问题拖着另一个问题,小的问题被大的问题覆盖掉,那么有朝一日回头看,今天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
明天会更好吗?不一定,但明天一定不会更坏,最坏的都在今天。
谢星沉打算陪赵菁一起直面,一直,一直-
车停下。
谢星沉付过钱,要抱赵菁下车。
赵菁在他怀里滚了圈,皱起鼻子,缓缓睁开眼。
“醒了?”谢星沉温柔笑问。
“嗯。”赵菁揉着惺忪的眼,点点头。
谢星沉打开车门,拎着东西,揽她出去,再关上车门,看着出租车远去,两人站在街边,谢星沉扶着她,问:“我背你?”
“好。”赵菁意识清明了点,答应。
谢星沉弯下身,安静将她背起,往机关大院里走。
赵菁乖乖趴在他背上,默了好一会儿,温声开口:“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我好像又犯病了。”
“没关系,你不麻烦我还能麻烦谁,我在这里,就是给你托底的。”
少年的声音温柔的像雪,他背着她慢慢走在静静沉沉的夜里,路面还有积雪,深一脚浅一脚,两侧路灯昏黄,夜空真的飘起了细雪。
纯净冷蓝辽阔,洁白明亮晶莹。
赵菁说:“今天的约会真糟糕。”
谢星沉笑:“一点也不糟糕,有你在,就是最完美的约会。”
赵菁环着他脖子,枕在他肩头,侧脸盯着他颈间的牙印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指,摸了摸:“痛不痛?”
她指尖太冰,谢星沉瑟缩了下,摇摇头:“没感觉。”
下一秒,谢星沉就感觉颈间一阵温热。
赵菁一面吹气,一面趴在他耳边,所有柔软都倾注:“呼呼,不痛。”
谢星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轻轻弯起,感觉很满足:“嗯,不痛。”
赵菁轻轻摩挲着那牙印,微红映在雪白的脖颈间,路灯下,昏昧又惑人,由衷说:“有点帅。”
“眼光好。”
“很性感。”
“你会咬。”
赵菁笑了。
谢星沉没说的是,不光会咬,还咬的整齐好看,咬的独一无二。
赵菁又勾住他脖子,探出脑袋,悠悠说:“怎么办啊,我都没送你圣诞礼物。”
谢星沉无所谓:“没送就没送,我又不图你礼物。”
赵菁掰过他的脸,让他看着她:“不行,我要送你个礼物。”
“那你送。”
谢星沉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她的眼睛,清澈纯净,赵菁也看着他的眼睛,乐的不得了,高高弯起唇,而后吻下来。
“mua~”
谢星沉霎时脸红了,转头继续走,心跳砰砰的,不是快要跳出胸膛的暴烈,是匀速而高频的律动,像旋转的棉花糖机。
赵菁在他背上,晃着他肩膀作乱,非要他评价:“怎么样怎么样?”
“最香的礼物。”她唇膏好像是草莓味,她果然还是最爱草莓。
“没你香。”赵菁不好意思埋下脑袋,晃荡着小腿,谁能香的过谢星沉啊,谢仙仙谢仙仙~
“最软的礼物。”她口水好像糊到了他脸上,今天不洗脸好了。
“色鬼!”赵菁羞得拍了他一下。
谢星沉最后笑。
“最好的礼物。”
两人闹着闹着,转眼晃到了萧家门口。
赵菁从谢星沉背上下来,一抬头,少年发间像缀了水晶,气息成雾,氤氲于眉眼,橘黄的庭院灯下,三分艳色三分柔,她一时看呆了,空气清新冷薄,世界银装素裹。
谢星沉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抬眼看她,伸手轻轻拂去她帽子上的雪花,问:“怎么了。”
赵菁盯着他的眼睛,或者说,睫毛,缓缓伸出手:“别动。”
眼见她指尖就要触上他眼睛,谢星沉闪了下睫:“嗯?”
“你睫毛上夹了一片雪花。”赵菁已经背过身,开心跳下台阶,“现在被我摘下来了。”
谢星沉只笑,谁知道有没有,赵菁现在可坏了,随她去了。
赵菁到了家门口,却不进去,反而在院子里转悠,踢着雪,雪地靴当滑板鞋,像是在犹豫什么。
谢星沉跟在一旁:“有话要说?”
赵菁低头,用鞋子将脚下的一圈雪刮走,清出一片空地:“你怎么不问我?”
谢星沉站在她面前,笑叹了一口气,直接问了:“你当时什么感觉?想起你爸妈让你不舒服了?”
赵菁答:“很难说,或许不是他们的原因,我有时候会觉得很累,没有力气,上一秒要做的事下一秒就忘了,半天想不起来,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
谢星沉看着她,眼一挑:“我也不能让你提起力气?”
赵菁抬头,满脸“你这狗逼怎么这么自恋一点24数没有”,声音平静:“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
谢星沉沉默了好一会儿,雪轻轻下,他看着她的眼睛,似要穿透,又似怎么也拨不开迷雾,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走过去紧紧抱住她,力气大的像要将她嵌进身体里,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才挤出句子,他觉得矫情的要命,又必须要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么请你,为了我。”
赵菁靠在他身上,卸去力气,想要飘起来,却被无形的重负压下去,眼睛突然很热:“我就是有时候觉得,挺没意思的,没劲透了。”
谢星沉心都被切碎了,压抑着情绪:“玩我也觉得没劲吗?玩我都没劲,那你说什么有劲?”
赵菁不说话,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包烟一把打火机。
谢星沉全程目睹,近乎颤抖地,拿过她手里的烟,又慢慢抬头,看向她又纯又乖的脸,皱起眉,对不上号一样,真野啊,他都没抽过烟,赵菁都抽上烟了,到底是有多大压力,直面这个令人难受的事实,谢星沉消化了会儿,气笑了。
“赵菁我他妈真是小看你了。”
啧,果然生气了,不光叫她赵菁,还骂起娘了。
赵菁生生看着他,眼神那叫一个诚恳,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唇也紧抿,心里却是轻松的,方才有多忐忑不安,现在就有多如释重负。
谢星沉冷冷看她一眼,决计要给她点教训,不能心软,跟着打开烟盒,查看,里面几乎是满的,他也不知道一盒烟有多少支,不知道赵菁抽了多少,直接开始盘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赵菁掰了掰手指头:“上个月。”
“葵葵,两个月不见,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谢星沉甚至都回忆不起来上个月赵菁有什么烦心事,到底是哪个契机,萧方霁沈婉柔也不抽烟啊,萧家没人抽烟,到底是谁带坏的她,他开始真切意识到异地的困难,无力又生气,生自己的气,又问,“你总共抽了多少?”
赵菁很坦荡:“这是第一盒,就点了两支,一支点着玩,一支抽了一半,太难抽了,丢了一半。”
“……”
谢星沉一时有点不知如何评价,一个月,两支烟,哦不半支烟,这是什么很大的事吗?用得着汇报吗?
他家葵葵果然还是个乖孩子!都怪学习压力太大都怪萧家不当人!看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好端端一孩子都搞叛逆了想学坏偷偷抽烟了!
咳咳咳,咳咳咳,严肃对待严肃对待,半支烟也是烟!
谢星沉抬指,烟盒一扬,轻佻独一份:“你会抽烟?”
看不起谁呢?赵菁逆反心上来了,挺着脖子,就着他的手,就从烟盒取出一支烟,跟着把谢星沉往院子角落拉。
到地方了,昏黄庭院灯下,两人一靠一站,地面白雪荧荧。
赵菁谨慎,还抬头往上看了看,这里是萧家院侧,倒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谢星沉笑了:“你敢抽烟,还怕被人看到?”
“带坏小朋友。”赵菁松松靠在院墙上,烟夹在指尖,漫不经心瞟了谢星沉一眼,将打火机丢过去。
谢星沉单手接住,将打火机在指尖把玩,瞧着赵菁放纵模样,觉得自己今天也是大开了眼:“赵菁,真的,你要纨绔起来,不知道比我混蛋多少倍。”
“那我当你玩不起。”
赵菁唇轻轻一扯,就能气死人。
不过她也知道谢星沉说的是实话。谢星沉只是看着吊儿郎当,但底线特别高,道德标兵一样,对自己的要求也特别高,再怎么落败也是妥妥的精英。她赵菁就不一样的,看着没棱没角,实则一身反骨,本来就一无所有,从来不惜折腾自己,人生的高度可以一升再升,自然也可以一降再降。
谢星沉立在一旁,眼戏谑一挑,是真的被气到了,什么气话都往外说:“对,你玩得起,也不怪你觉得我没劲。”
有劲吗?有,他家姑娘可太有劲了,抽烟都会了,哪天喝酒打牌也学会了,样样精通。
赵菁懒得跟他争辩,手夹着烟凑近:“少废话,点火。”
谢星沉哪用点火啊,脑子里都直冒火,这人生体验可太新了,他有一下没一下掂着打火机,直接气笑了:“赵菁,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要给人点烟。”
赵菁看他一眼:“那你还挺矜贵,点个火都不愿意。”
“你也就指使我。”谢星沉将打火机在空中抛了下,“你敢不敢叫萧部给你点烟,叫沈总给你点烟。”
“谢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谄媚了,跟他们倒熟,萧部沈总的叫。”赵菁是真不吃这套,是的,萧方霁沈婉柔在外面风光,无数人鞍前马后,但回到家就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一双父母,没什么高贵的。
她跟着飘眼转了转指尖的烟:“不过,他们要给我点烟,我也受得。”
多大的面子,混蛋的不得了。
谢星沉没耳听,偏了下头,又认真看向她:“今天这支烟就不能不抽?”
赵菁看了眼他手里的打火机,意思很明确:“打火机在你手里,你给我点我就抽,不点就不抽。”
说的轻巧。
谢星沉又问:“那我今天走了,你以后就不抽了?”
赵菁笑了:“不好说。”
谢星沉头痛:“这不就结了。”
赵菁定定看着他,挑衅般:“所以我今天要抽,你给我点吗?”
她又补了句:“决定权在你。”
这话说的圆,直接把谢星沉架上了,点吧,显得他助纣为虐,不点吧,又显得他玩不起。
赵菁自己也说过了,就抽过半支烟,今天这烟哪就必须要抽了,就是故意的,故意玩谢星沉。
谢星沉从来不带怂的,放狠话谁不会:“点啊,你抽我就点,你抽多少我点多少。”
他跟着就握起打火机打了下,谁承想,一丁点的小火苗,夜里风大,一下就灭了,谢星沉跟着打了几下,甚至有打不着火的时候。
谢星沉瞬间气笑了,简直想把这破火机丢了:“什么质量,也不知道买个防风的。”
赵菁无所谓:“就一块钱。”
谢星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服了,你妈都给你买几十万的表,你抽烟不知道给自己买个好点的打火机。”
赵菁撇撇嘴,将烟凑近:“废话真多。”
谢星沉站在她面前,凑近打了半天,总算打着火,猩红一点。
赵菁仰头,轻睨着他,反手夹起烟,含进唇间吸了口,指尖一翘一翘的,动作娴熟的不得了,白雾自火光明灭间缓缓升起,她的眉眼就这么晕染其间,妩媚如上世纪的老电影。
打破过去所有印象,仿佛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赵菁,自由,不羁,放浪,性感,妖娆。
谢星沉紧紧握着打火机,手垂在身侧,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魔咒。
为什么他生命中所有女人都抽烟?柳朝音抽烟,谢月盈抽烟,现在赵菁也抽烟?
他外婆从前抽的凶,现在身体不好差不多戒了,谢老太太倒是不抽烟,但谢老太太烧香。
跟烟烟雾雾的绕不开了是吧?
然而烟雾之后的究竟是烟雾之后的,蛊惑迷幻,却不真实。
赵菁没帅过五秒,就弯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谢星沉立马帮她拍背顺气,毫不留情嘲讽:“感冒了还抽烟,咳嗽了吧,活该。”
“又不是因为感冒。”赵菁边咳边不忘还嘴,再抬起脑袋,从脖子红到脸,眼泪汪汪的,一半是被烟呛的,一半是被雾熏的。
谢星沉扶她站直,摸出两粒薄荷糖:“那是因为什么?”
赵菁夹起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又没说我会抽烟。”
谢星沉简直没话说,一把摘下她手里的烟:“那你动作搞这么熟。”
赵菁拿过薄荷糖拆开,不在意说实话:“装还是能装一装的。”
谢星沉火直冒,将没抽完的那支烟扬到两人眼前:“这玩意是用来装的?”
赵菁并不看烟,看着他,不说话,将薄荷糖塞进嘴里。
打打不得,骂骂不得,存心气人,一点办法没有,谢星沉几乎被搞疯了,看着赵菁安安静静插兜站那儿咬着薄荷糖,顺势往一边的墙上一靠,长腿微屈支着地。
赵菁转头看他。
谢星沉并不看她,也暂时不想看她,盯着指尖微弱的火光,像要灼出一个洞,空气中缓缓漫起尼古丁的气味,伴着冷败的风,灌入呼吸,他眼睛几乎要被烫疼了,眉眼一片朦胧,探不清人间颜色。
他很想问,但问不出口——
葵葵,为什么要抽烟?
赵菁就见不得,没事装什么深沉,撞撞他胳膊:“抽不抽,不抽丢了,污染环境。”
谢星沉终于抬眼看向她,他将烟拿远,烟雾飘走,那双桃花眼又在夜色里潋滟,明亮闪动间,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晦色,像波涛诡谲的暗河,他眼尾轻轻一扬,极轻佻极风流,笑了,并不说话,半晌,烟燃了一截,他弹弹烟灰,无声掉落在雪地里,就这么在她的注视下,赌气般,两指捏着烟,狠狠吸了一口,沉入肺腑,抬起烟,薄唇轻吐,白雾一圈又一圈。
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也是顶级的美学和视觉盛宴。
少年的脸浸在烟雾后,眼神紧紧缠着她,丝丝绕绕,像要拉着她一同沉沦到底,魅色如妖胜孽。
那一刻,赵菁想起了一个词——“衣冠禽兽”。
谁说谢星沉没劲,谢星沉可太带劲了。
赵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魂都快被勾没了,同时觉得他们两个五十步笑百步:“你这也不像是第一次抽烟啊。”
谢星沉抬手转着烟,眼轻瞟着她,不答,反问:“葵葵,抽烟什么感觉?”
赵菁回忆了下:“味道并不好。”她嘴里还含着清凉微甜的薄荷糖,两相对比,又补充:“烟很苦,不喜欢。”
“不喜欢还抽?”
“所以我之前只抽了半支。”
“那这次呢?”谢星沉眼一挑。
赵菁看着他,没说话,眼睛滴溜溜直笑。
谢星沉面无表情闭了闭眼:“你就是折磨我。”
赵菁笑了下,看着他指尖将要燃尽的烟,问:“你呢?抽烟什么感觉?”
还交流上感想了,谢星沉不知是气是笑,抬起手,看了半晌,点了点烟灰,眼轻轻一扬:“第一次。”
日后回想起来,谢星沉人生中很多第一次都与赵菁有关,包括这第一次抽烟,两人在冬夜的院子角落,不会装会,共同抽过一支烟。
如若百年,要用一句话概括,应该是——再也没有人像她,陪他共度如此多的时光,她是贯穿他一生的女人。
此时,赵菁回忆起刚刚谢星沉有模有样的动作,怪唬人的,只有四个字评价:“装逼惯犯。”
谢星沉笑了,觉得他俩谁也别嫌弃谁,都挺装的:“我从小模仿能力强,什么都能学个十成十,小时候我姐说,我家要是破产了就让我去当童模赚钱养家。”
赵菁勾勾眼:“你现在去当男模也可以。”
谢星沉挑挑眉,风流又浪荡:“那我比较贵,轻易点不起。”
赵菁玩心大起,手摸上他的脸,缓缓吐息:“有多贵?”
谢星沉看着她,手覆上她冰凉的手,却并不说话,心里想的都是赵菁抽烟的事,觉得这事要好好掰扯掰扯,好半天,才认真开口:“你抽什么不好,要抽烟。”
赵菁看着他严肃的样子,就想笑,手贴在他脸上,被他的手捂热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手感特别好,什么话都顺口说了:“那我抽你。”
“……”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谢星沉懵逼看了她两秒,瞳孔像发了地震,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赵菁手还贴在他脸上,揉着他柔软的脸颊,看着他纯情的眼睛,哪还有方才抽烟的“衣冠禽兽”模样,觉得好玩的不得了,瞬间笑出声。
两人跟着一同笑弯了腰。
其实很明了,轻佻背后,尽是纯情,装逼是表象,幼稚是本质,两人凑在一起,就没有一刻不幼稚的。
终于停住笑。
谢星沉直起身,松松靠在墙上,呼了口气。
赵菁好玩看着他,问:“叹什么气?”
谢星沉平静说:“为自己以后水深火热的日子感到担忧。”
赵菁拧他脸:“你意见很大?我怎么你了,就水深火热?”
谢星沉无辜翘起唇:“不敢。”
赵菁笑了:“你好可爱。”
谢星沉心里一直惦记着赵菁抽烟的事,想着今晚走之前一定要给教育到位了,板起脸:“别给我笑,说你抽烟呢。”
赵菁配合着收起表情,心里却只想着玩,一本正经搞事:“好的,您请训。”
谢星沉强忍着笑,严肃道:“未成年不能抽烟知不知道?”
赵菁认真脸:“你也抽了。”
“……”
合着挖坑等着他在这跳,谢星沉面无表情的两秒,一字一顿说:“我那是错误示范。”
赵菁插兜看着他:“说说,错哪了?”
“???”还训起他来了,倒打一耙第一人,谢星沉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她。
赵菁忍俊不禁。
好半天。
谢星沉问:“我抽烟的时候怎么样?”
赵菁认真评价:“挺帅的。”
谢星沉有点高兴,舔了下唇:“帅的是抽烟本身,还是姿态?”
赵菁一直清楚,赵菁实话实话:“姿态。”
谢星沉自始至终气的也不是抽烟本身,而是要赵菁给一个态度,不是赌气、反叛、堕落,而是对自己负责,他说:“是吧,抽烟本身并没有多大含义,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装一装也能像那么回事,但并不代表真正认同,我就不信你会喜欢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这话骂的难听。
赵菁不说话。
谢星沉又偏头笑她:“赵菁你怎么回事,别人叛逆期初中,你叛逆期高中。”
赵菁不服气,昂起头:“我年轻!”
谢星沉面无表情看着她:“多大了?”
赵菁朝他吐舌头:“比你小。”
谢星沉平静点点头:“嗯,134天。”
赵菁笑了。
“痛快了?”
谢星沉又问她。
赵菁好半天没说话:“那天放学顺手买的,但也缓解不了,没什么意思。”
谢星沉一直都知道,一天不脱离这个环境,赵菁就一天好不起来,但暂时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事情又回到原点,他感到无力,缓缓说:“当我求你,别折磨自己。”
赵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看向他,朝他张开手:“抱一下吧。”
谢星沉眼中一酸,立马用力将她箍进怀里:“好想将你带走。”
赵菁靠在他身上,轻声应:“嗯。”
好半天,谢星沉才松开她,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问她怎么处置:“这烟你以后还抽吗?”
他不敢说要她保证以后再也不抽烟的话,本来已经够压抑了,他又不再身边,再严厉管制,未免残忍。
赵菁本来想说她本来就不抽烟,抽烟没意思,可看着谢星沉认真的眼神,忍不住挑起眼,话到嘴边又成了:“以后不是你点的烟,我不抽。”
谢星沉笑了:“什么毛病。”
赵菁还有理有据:“如果说抽烟是一种姿态,那么你捧着我,我才愿意勉为其难装一装。”
这话说的怪浪漫的,他家姑娘真有才,谢星沉不由自主勾起唇,觉得这事儿好办极了。
“那你别装了,也别勉为其难了,我不会再给你点烟,你也别再抽了。”谢星沉说完,将手里的烟和打火机给赵菁看,“烟和打火机我没收,行吗?”
“嗯。”赵菁点头,“我就没打算要回来。”
“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谢星沉捡起地上的烟头,将赵菁一拉,带着她往院外走,来到几十米远的一个垃圾桶旁。
他将烟头、烟盒和打火机一同扬到垃圾桶上方,询问:“丢了?”
赵菁没什么好犹豫的:“丢。”
谢星沉松手,垃圾桶底部发出“通”的一声响,然而谁也没再看一眼,丢了就是丢了,过去了不回头。
处理完作案工具,谢星沉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拿出湿纸巾来擦,跟着问:“趁着今天,你给我交个底,除了抽烟,你喝酒吗?”
赵菁张口就来:“喝啊,红的白的都喝,每天晚上睡不着就开始喝,我床底下都是酒瓶,你不知道吧。”
这种胡说八道谢星沉信都不带信的,他慢条斯理擦完手,将湿纸巾丢进垃圾桶,抬头,定定看着她:“你要气死我吗?”
赵菁一派坦然:“生日那天喝过,喝完头很晕,感受并不好,不喜欢意识不清醒的时刻。”她发病的时候意识已经够恍惚了,实在不需要更多掌控不了自己的助剂。
谢星沉气笑了:“赵菁,真的,我发现了,你没忍辱负重的命,就别起自我放逐的心,你什么不清楚?你又能惩罚得了谁?你多聪明的人啊,净折腾自己。”
赵菁站在那儿,好半天,没说话,最后看看天,夜空黑沉沉的,像要将一切湮没,路灯只是再微弱不过的点,于白雪茫茫之中,她缓缓说:“我讨厌冬天。”
谢星沉隔着几步远,静静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走过去抱住了她。
“我是想告诉你。”赵菁直直站着,任由谢星沉环住她,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并不动,“我有很多缺陷。”
是缺陷,不是缺点。
谢星沉脑袋埋在他肩头,眼睛特别热,声音低低沉沉的:“我知道。”
赵菁接着说:“我腿不好,以后还要再做手术,进行长期康复治疗,我精神也不大好,有时候会注意力不集中,总之我身体很差,有时候还会做出格的事情,会有很多很多疯狂的念头,远不如你想象中的好。”
谢星沉抬头看着她,生气又委屈:“你以为我想象中的你是怎样的。”
赵菁换了一种说法:“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下限在哪里,情况可能还会恶化,我控制不了。”
话说到这,谢星沉算是彻底明白了,抽烟只是一个引子,现在这些话才是赵菁今天的真正意图,他挑眉:“你筛选我?”
“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说出来也并不光彩。”赵菁声音很平静,“但今天在餐厅发生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所以你就瞒着我?”谢星沉怒意磅礴,有时候觉得自己挺不可理喻的,情绪来的没原由,有时候又觉得赵菁更不可理喻,她躯体化症状他居然到今天才知道,卢医生为什么没告诉他?这中间的环节他现在都不想去了解,他现在就想问,“你是不是又要说分开,让我别再来找你之类的鬼话?”
赵菁静静看着他,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太狠了,之前又把谢星沉伤的有多深,这都应激了:“我没说。”
“赵菁,我直说了吧,话挺难听的。”谢星沉竭力遏制住情绪,脸色很不好看,“你是不是还想问,我确不确定以后要跟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神经病在一起。”
赵菁觉得谢星沉马上就要后悔自己现在说出的话,目光淡淡:“别污蔑自己。”
谢星沉不听,谢星沉眼眶通红,死死盯着她:“我告诉你,我乐意。”
赵菁乐了,完完全全笑开了,黑夜像升起了炽烈的太阳:“不是,我是在邀请你,请你和我一起面对。”
谢星沉一动不动站那儿,心头像拂过了一阵强风,将笼罩了一晚上的雾霾吹散,同时露出毫无遮掩的柔软,眼泪情不自禁缓缓淌了下来。
这是赵菁第一次见谢星沉哭,不准确,应该是,赵菁第一次见谢星沉如此委屈地哭。
少年双眼泛着微红的水光,泪花闪烁间,流转着太多太复杂的情绪,愤慨,喜悦,忧虑,以及,冲破天际的委屈。
赵菁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用他的方式,双手环住他,将他高高大大一个人,用力按进自己怀里:“别哭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哭的样子丑死了,特别像一条狗。”
谢星沉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压在赵菁身上也确实蛮狼狈的,说他像一条狗还挺贴切,他将全身的力量卸在赵菁肩头,吸着鼻子,声音也黏黏糊糊:“赵菁,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会哄人,话术完全起反作用。”
“没。”赵菁说。
“为什么?”谢星沉像个傻子一样,这种问题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只哄过你。”
两人静静待了会儿,夜晚气温持续下降,细雪时下时停一阵一阵,覆在他们肩头薄薄一层,落到他们发梢零零星星几点,风也和缓,再没有更温柔的时刻。
谢星沉才终于调整好剧烈不止的心跳,伸手环住她,轻轻说:“没有人完美。”
“嗯。”
“每个人都有缺陷,多少而已。”
“我同意。”
“我喜欢你,就不会只喜欢你好的部分,不喜欢你不好的部分,我喜欢的是全部的你。”
“谢谢你,我也是。”
“人的性格是复杂多变的,很难全部认知,我对你也并没有任何单一想象,那并不尊重你,人的生命是波澜壮阔的,未来瞬息万变,不确定性才是最大的确定,我不认同你将自己的情况特殊化,我更愿意称之为常态。”
赵菁听完这一长串话,笑了:“你好哲学。”
谢星沉想捏她脸:“跟你讲道理呢。”
赵菁就不是讲道理的人,仰头问他:“你最喜欢哪部分的我?”
谢星沉眼一挑:“我从来不给自己设限,我觉得你最近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可能我以前对你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谁能想到你会抽烟,叛逆的不得了。”
赵菁不在意吐舌头:“略。”
谢星沉吊儿郎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在我面前不用伪装,我接受全部的你,真实的你。”
赵菁亮晶晶转了转眼睛,像一整个神秘的星河缓缓流淌:“那,什么才是真实的你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会被你影响,或许永远不会改变。”谢星沉散漫笑着,点了下她鼻尖,“等你以后亲自去发现。”
“神神秘秘的。”赵菁嘀咕。
谢星沉无所谓挑挑眼。
“什么都不知道。”赵菁认真看着他,踮脚拍了下他脑袋,“笨!”
谢星沉挨了下,眼一闭,并不生气,仍对她笑:“我知道。”
“什么?”
“冬天快结束了,夏天快来了。”
因为这一句话,赵菁乐开了花,哼着歌,拉上谢星沉往院子里蹦跳:“快走啦,下雪了不知道往家跑,外面冷死了。”
谢星沉立马跟上,两人到院门口,看到一边树下叠着两个大雪球,昏黄灯光映照下,雪球边缘有些溶解,一天中雪断断续续大大小小的下,又覆上了一层新的。
赵菁拉着他停下,抬手一指:“你堆的雪人。”
看那表情,分明是嫌弃,谢星沉偏头觑着她,故意笑:“送你。”
赵菁果然嫌弃,皱起脸:“不要,丑死了,没眼睛没嘴巴,就两个球。”
话音刚落,谢星沉就往雪人方向走。
赵菁跟上:“你干什么?”
谢星沉蹲下,手伸进墙根花坛的雪堆里扒拉,也不嫌冷,更不嫌脏:“给你的雪人找一双眼睛和一个嘴巴。”
没一会儿,谢星沉起身,手被冻得通红,指骨微屈,愈发纤长如玉,掌心摊着三个带着细微沙土雪粒的鹅卵石。
赵菁故意开玩笑:“你偷我家鹅卵石。”
“就偷就偷。”谢星沉比她幼稚多了,低头将鹅卵石用手擦干净,又转身从花坛里圆圆绿绿不知道叫什么的矮灌木上折了两条树枝,“我不光偷你家鹅卵石,我还要偷你家树杈子。”
赵菁简直无话可说,几岁了?她很想问,虽然事儿是她先挑起的,她偷笑着转身跑进屋:“你先玩,我去喝口水。”
“嗯。”谢星沉应了声,开始专心堆雪人。
没几分钟。
赵菁端着两杯速溶奶茶出来,看到谢星沉装扮的雪人,差点笑喷。
“你堆的雪人也这么拽吗?”
赵菁慢慢走进,表情一言难尽,将速溶奶茶递过去。
谢星沉拍了拍手上的脏东西,接过奶茶,吸了口,看了眼雪人,轻轻挑眉:“还好吧。”
所谓还好——
一般雪人双手是张开的,谢星沉的雪人双手则是交叉的,两根带绿叶的树杈子横在胸前,再配合上鹅卵石的眼睛和嘴巴,简陋就不多说了,要多喜感有多喜感。
赵菁忍着笑,不予评价:“算了,勉强能看。”
谢星沉弯身从地上拾起雪,将雪人的两个球修圆修润:“你还挑上了。”
“当然。”
两人就这么一起待在院子里,一个捧着奶茶吸,一个低头修葺雪人,安静了一会儿。
谢星沉终于想起什么,忽然说:“葵葵,圣诞快乐。”
赵菁看着他,他并没有抬头,她轻声问:“为什么今天快结束了才祝我圣诞快乐?”
谢星沉仍旧没有看她:“因为首先是你快乐,其次才是圣诞快乐。”
“你今天快乐吗?”
赵菁想知道一下他的感受。
谢星沉抬头看她,有雪片从他发梢落下,少年的俊颜晕在冰雪世界里,像一个宏大而真实的水晶球,他没说快乐,也没说不快乐,而是冲她扬起眼:“像带孩子。”
赵菁嘟囔:“这算什么评价。”
谢星沉更具体了一点:“照顾一个生病的小朋友,要看着她吃饭、喝水、睡觉。”
“我有这么麻烦吗?”
“也想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什么都想给她买。”
“你养孩子呢,搞这么变态。”
“感觉你就像我的宝宝。”
“……我发现了,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也没见你叫我爸啊。”
“喂喂喂乱轮了!”
谢星沉只笑,看着她很久,目光也动容:“照顾好自己。”
后来,他又叫她的名字。
“赵菁。”
“嗯?”
“我很快乐。”
那一晚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结束的。
只记得谢星沉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雪城一整个冬天气温都这么低吗?”
赵菁摇摇头:“不知道,但最近这几天都下雪,应该要下到明年,对了,还有几天,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嗯。”
她站在一旁,看他修雪人修个没完没了,弄了好一阵子,可这世上哪有绝对圆的雪球,忍不住问:“大晚上的堆什么雪人,用得着弄这么久吗?”
“替我陪着你。”
这是这一年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也是雪城第一年也是最后一年冬。
第76章
日后回想起这一年,应该是两人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年。
车祸,暴力,分离,抑郁,从临城到雪城,从前世到这一世……
然而全然是黑暗吗?不尽然,这一年同样给予了无数交相辉映的时刻。
你给我放的烟花,你为我唱的歌,你背我走过的路,你为我求的平安健康,你送我的华服仙履,我们一同的演出,候场区第一次的吻……后来我们总用电话联系,你时常坐飞机来看我,有时站在教室外窗边,有时藏在我家楼下的歪脖子树后面,别以为我没发现,内心偷着雀跃,不想拆穿你,谢仙仙,新的一年,好好学习,不要再逃课啦!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总觉得时间过的太快,要将一切细节都描摹,你总流连不舍,深夜离去,我们总是,长久而温暖地,拥抱!
这样算来,好的时候比不好的时候多,那就,尚且将这一年算作很好很好的一年!
悲欢罢,都铭刻进激荡温柔的漫漫岁月长河中,每每波光粼粼,成为一段不朽的青春。
无论如何。
这一年已经过去,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最好的时候还没来,来日,是蕴着无限曙光的来日。
飞机没进云海,迎着金光眩目的日出。
赵菁回到临城是初七,但总被各种事务缠身,跟谢星沉见面的时候甚少,一个春节假期,转眼就到了元宵。
初七。
谢仙仙:【几点飞机,我去接你。】
好好吃饭:【不必,我爸妈要来接。】
初八。
谢仙仙:【我来找你?】
好好吃饭:【我去姥姥家了。】
初九。
谢仙仙:【今天呢?】
好好吃饭:【去另一个姥姥家。】
谢仙仙:【……】
谢仙仙:【你真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初九。
谢仙仙:【今天不去姥姥家了吧?】
好好吃饭:【在路上,路远,回去要晚上。】
初十。
谢仙仙:【去游乐场?】
好好吃饭:【赵卓阳小朋友睡颜照.jpg】
好好吃饭:【我爸在店里,我妈腰痛去医院检查了,我要在家带我弟。】
谢仙仙:【我去帮你一起带孩子!】
好好吃饭:【滚!昨天你一抱他就哭!】
十一。
谢星沉发了一条朋友圈:【分享音乐:《As Long As You Love Me》】
底下立马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
[点赞]:沈婉柔、谢月盈、萧思南、祁北朝
萧思南:【姐夫我在临城姥姥家过几天去找你和我姐玩[耶]】
谢星沉刚想回复别,他现在对“姥姥家”ptsd,寒假没几天了能不能给他留点二人空间。
转眼就看到新回复——
段锐:【是谁大寒假好不容易在一个城市还见不到面[偷笑]】
何田田回复段锐:【[疑惑]有吗?我正跟赵菁一起吃饭呢,另外感谢谢同学今天放菁菁出来陪我一天[愉快]】
黎梦回复段锐:【对呀,我跟lyq刚刚在商场还看见zj和htt了呢,zj还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干杯]】
罗雨晴:【那我们就率先申请明天跟zj一起出去玩啦[玫瑰]】
“???”
“……”
谢星沉看着满屏聊的热火朝天,感觉自己被赵菁遗忘在了世界角落,赵菁没空见他有空陪何田田出去吃饭?就连黎梦罗雨晴都有份?他连黎梦罗雨晴都不如?以后他见她是不是还得预约???
谢星沉内心复杂,打打删删半天,最后在朋友圈底下回了一个emoji。
谢星沉:【[心碎]】
三秒后。
谢星沉又发了一条朋友圈:【分享音乐:《I Knew You Were Trouble》】
一分钟后。
[向日葵]:【[位置信息]】
[向日葵]:【赵葵葵同学实名邀请谢仙仙同学共进晚餐。】
三秒后。
谢星沉删了第二条朋友圈。
十二。
[向日葵]:【三十分钟,来我家楼下公园陪我散步。】
十三。
[向日葵]:【来我家陪我写作业。】
十四。
谢仙仙:【今天还去你家写作业?】
好好吃饭:【我家一屋子人,哦不,两屋子人,你来吗?】
谢仙仙:【……不了。】
好好吃饭:【来嘛,萧思南可想你了。】
谢仙仙:【不……】
好好吃饭:【不想吃我爸做的饭了?】
谢星沉:【小猫投降.jpg】
元宵。
谢仙仙:【今晚一起看烟花?】
好好吃饭:【OK!】
谢仙仙:【我吃完饭去找你。】
赵菁当时没回。
此时。
好好吃饭:【我在你家楼下。】
赵菁发完消息,将手机揣进兜里,抬起头。
从西山居路旁往西山顶望去,落日沉入浓烈温柔的渐变紫里,庙宇顶金光熠熠,灵泉寺钟声杳杳,远近山间积雪化去,树木光秃秃,也隐隐发出绿芽,芜成菁,似能看见来日烟华盛景,应是桃花芳菲十里,像一个人的眼睛。
她不由自主弯起眸,对自己说——
赵菁,春天来了。
再回首,视野里陡然就撞进少年高大匆忙的身影。
她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笑:“急什么,怎么端着碗就出来了?”
谢星沉羽绒服红围巾,黑发柔软烂漫,脸蛋泛着微微红晕,应该是跑了几步,热的,有丢丢可爱,他端着个纸碗,将腮帮子里的汤圆咽下去才说:“一知道你来了,就把汤圆倒纸碗里跑出来了,这样省时间,端着直接走,走吗,现在去看烟花?”
这是有多想见她,饭没吃完就赶着出门,赵菁会心一笑,走过去挽着他往里走:“没事,烟花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始,等你吃完我们再去。”
谢星沉转身将她往庭院里带,一手端着汤圆,一手捉住她冰凉的小手往口袋里揣,问:“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赵菁边走边往他身上靠:“在附近吃饭。”
“晚饭吃的什么?”自从赵菁消瘦,谢星沉就格外关注赵菁一日三餐吃的什么,有没有按时吃。
赵菁沉默了一会儿,说:“两家人一起在酒店吃的。”
叹了口气,赵菁又说:“我有时候会想他们不要对我那么好。”
不必多说,谢星沉哪里不懂,心疼握着她的手,一面将她拉进门,一面朝里喊:“王姨,再煮一份汤圆!”
再次来谢星沉家,还是之前将谢星沉害得半死不活的情况下,赵菁停在门口,有些紧张,手被谢星沉握在口袋里,微微挣开,缓缓贴上他腰侧,小声问:“你刀伤现在怎么样?”
“几百年前的事了?”谢星沉好笑看她一眼,腰间受不住,将她手拽出来,弯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放到她面前,“换上。”
赵菁低头一看,是她之前来时穿过的那一双,她知道谢星沉的洁癖程度,两人之前闹得也确实难堪,表情微讶:“这拖鞋,你居然没丢?”
谢星沉拉着她,撇过眼,略略勾起唇:“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我家。”
“自恋鬼!”赵菁嗔嗔打他一下。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少年回眸,极尽人间风流。
换好鞋,两人走进去,就见谢老太太在客厅看电视。
赵菁一时钉住,抿着唇,目光犹豫。
谢星沉见势,立马将她往谢老太太跟前拉:“奶奶,你看谁来了。”
赵菁被迫跟上,来到老人家面前,脸不由发热,仍是害羞。
谢老太太缓缓抬头,目光和蔼依旧:“小同学,你来给奶奶拜年了?”
赵菁总算松了一口气,将人孙子害进ICU,还负心薄幸,一般家长估计恨死她了,让人孩子有多远离多远,谢星沉奶奶现在见着她有这态度,算是相当不错了。
她立马喜庆道:“奶奶新年好,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他这小祖宗让人省心,我才能真的如意。”谢老太太看了谢星沉一眼,又笑着,拉她坐下,拿了水果给她吃,“你们两个和好,也是再好不过,他这小子混,你多担待点。”
赵菁躲着笑。谢星沉立在一旁,指着自己,满脸不可思议:“我混?”
“你不混谁混?上次圣诞节回来,脖子上一排牙印,别以为你奶奶我眼花没看到,你说去看人姑娘,结果就带着人鬼混?”谢老太太瞪他一眼。
谢星沉无辜死了:“她咬的我!”
赵菁瞬间失去笑容,脸红透了。谢老太太瞧见,也没做声,目光矍铄一闪,愈发为她据理力争:“你不欺负人家人家能咬你?还咬脖子?小同学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谢星沉放下手,彻底无语了。
赵菁得了便宜还卖乖,抱着谢老太太的手,甜甜笑:“奶奶真好!”
谢老太太摸摸她的手,颇为感慨:“我还不知道,他们谢家的男的都一个德行,死脾气硬,他老子比他还差劲,巴黎飞多少回了,媳妇都追不回来。”
“……”
谢星沉悟了,他这回是被他爹给连累了。
这时灿灿又从外面跑了进来,直往谢老太太腿边蹭,像是要搬救兵:“呜呜呜。”
窗户外响起高跟鞋和皮鞋声,灯红夜浓下,男人英姿勃发,却垂首冷丧,女人香衣轻狐裘,指尖一点猩红,烟雾轻缭,声音凌厉。
“我谢月盈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谢老太太摆头:“我们家月盈那么好的孩子,心又软,这男的不行。”
谢星沉:“……”你家谢月盈真好,真心软,大过年让人在外面一站一夜,看都不看一眼。
赵菁偷着笑,第一次见谢月盈拉扯多年的前男友,灿灿的主人,倒是新奇。
男人也有傲骨:“灿灿是我养大的,我要带走。”
谢月盈头也不回:“你给我滚。”
男人拉住她,皱眉:“谢月盈你要讲点道理。”
谢月盈冷笑:“你认识我多少年了,我谢月盈是讲道理的人?”
……
众所周知,讲道理的注定要被不讲道理的拿捏。
谢老太太摸了摸灿灿的脑袋:“狗都要抢,小家子气。”
谢星沉刚要附和。
谢老太太:“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谢星沉:“……”算了,男的在他家地位也就这样了。
谢老太太握着赵菁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通,又说:“小同学瘦了,你也不知道照顾好人家,晚饭还没吃是吧?一碗汤圆肯定不够,我去厨房看看,让王姨再添点。”
老太太一走,谢星沉就挨着赵菁坐了下来。
赵菁故意往一旁一挪,笑他:“奶奶说男的都不是好东西,你离我远点。”
谢星沉气笑了,趁着客厅没人,将她往沙发角一扑,挠她痒痒,挑唇恣意:“我是不是好东西你不知道?你才是最坏的大坏蛋!”
赵菁咯咯笑着,窗外争吵声又起。
“谢月盈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不会再浪费另一个五年。”
“浪费?你的五年是五年,我的五年就不是五年?”
“你在用什么立场跟我讲话?梁总?梁四公子?”
“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女朋友,梁氏未来的女主人,谢月盈,这么多年,你把我当什么?”
“竞争对手,还能是什么,你做的事让我恶心。”
“难道你就没利用过我?你就没欺骗过我?谢大小姐倒也不必把自己撇的这么清。”
“你也知道是相互利用,相互欺骗,情人之间,玩心机有意思吗?反正你斗倒了一帮兄弟,得到了一整个集团的控制权,我也获益颇多,坐稳了位置,我们两清了,不必再纠缠了。”
“商场上没有绝对的关系这个道理还要我跟你讲吗?”
“那你把梁氏送我,明天我就让你进我家门。”
“谢月盈。”
“梁京洲,我们就这样吧。”
窗内。
赵菁斜在沙发上觑他,幽幽问:“什么感觉?”
谢星沉起身,笑了:“我比他们幸运。”
王姨不光煮了汤圆,还做了羊肉汤面。
谢星沉就又陪赵菁吃了一趟。
两人天黑透才从谢宅出来。
赵菁手上抱着谢老太太临走给的红包,犹疑看向谢星沉:“来你家一趟,什么也没带,又吃又拿的。”
谢星沉笑了,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红包,塞进她口袋里:“你再没有还回来的机会了。”
上了出租车,谢星沉报了个陌生的地址,驾驶台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元宵节的新闻。
谢星沉将她揽进怀里,靠在座椅里,缓缓说:“今天都元宵节了,一整个寒假我们都没见几面,你就要走了。”
赵菁温温点头:“嗯,明天走。”
谢星沉又开玩笑:“葵葵,你老实说,一整个寒假都躲着不见我,你是不是找男小三了?”
赵菁勾起唇,小声应:“对,你做大,他做小,你一三五,他二四六,今天过节,按例陪正房。”
谢星沉乐得不行,故作小气,轻轻哼声:“你陪何田田吃饭不陪我吃饭,你还要跟黎梦罗雨晴逛街,嗯?”
赵菁仰头捏他脸,笑出声:“我服了,你连何田田的醋都吃,黎梦罗雨晴我就客套客套,总不能说我跟她们不熟不想跟她们一起出去玩吧。”
“不行,你只能宠我一个人。”谢星沉箍着她,要多作有多作。
赵菁早有一百句等着:“给你机会你不中用,昨天你怎么不去我家,一堆人宠你。”
赵卓阳哭着要喝奶,萧意迟萧思南缠着他一起玩,萧方霁沈婉柔沈丽春赵国安多半还要问他学习问他家里问一堆问题,他直接成为全场焦点,纯纯去受刑,哪还有跟赵菁单独相处的时间,谢星沉想想就眼前一黑:“我去了,得被活剐了。”
“怎么说的去我家是上刀山下火海一样,我今天都来你家了,你不敢去我家。”
“你讲讲道理,这是一个量级的?我家就我奶奶,最多再加我姐,你家四个爸妈三个弟妹,本来就够多人了,我去纯纯添乱。”
“你认识我多少年了,我赵葵葵是讲道理的人?”
此言一出,两人瞬间笑的东倒西歪。
谢星沉埋在她肩头:“你学的还真快。”
赵菁又出声撩拨:“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爸妈还在酒店没走,你要不要去接受宠爱。”
谢星沉眉一挑:“我谢仙仙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赵菁笑的直拍他背:“大胆,你连你姐的玩笑都敢开。”
谢星沉不跟她闹了,扶她起来:“坐好,快到了。”
赵菁抬头,看着车窗外不知驶向何方的街景,隐约记得谢星沉上车时报的地址是一个小区名,忍不住问:“我们现在去哪?”
谢星沉附在她耳畔,气息潮热,低沉蛊惑。
“去我家偷情。”
第77章
付钱下车,司机特别怪异地看了两人一眼。
赵菁插兜站在马路牙子上,有气无力地踢了谢星沉一脚,撇着嘴,颇有些害羞:“都被听到了。”
谢星沉拉着她胳膊,低头拍了拍裤子,心想到底是谁说的更过分啊,他俩哪到哪啊,不由笑了,起身一把揽过她,咬耳朵般亲昵,话却浪荡的不得了:“那我们光明正大偷情。”
越来越不着调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赵菁笑着低骂了声:“滚啊。”
“你除了这句就没词了吗?”词汇量能不能再大一点,骂人能不能再有水平一点,表情能不能再凶一点,谢星沉心里悄摸嘀咕着,嗓音低沉玩味,愈发过分。
“滚!”
赵菁这回仰脑袋凶巴巴瞪着他。
谢星沉笑了,果然逃不出一个滚字,他家姑娘单纯着呢,眼见赵菁就要跟他急,立马带着她往里走。
“走,去我家。”
小区挺高档的,位置离谢星沉家和赵菁家差不多远,离附中倒挺近,步行十分钟不到,所以准确来说,这是一套学区房。
一进门,谢星沉就从鞋柜取出了一双新拖鞋,植绒面缀着可爱的小草莓。
赵菁坐下换鞋,悄悄觑了谢星沉一眼:“蓄谋已久?”
谢星沉已经走进厨房,准备茶水,少年静立在洗理台前,背影宽阔散漫,特别有居家感:“早就想带你来了,你一直没空。”
“还怪起我来了。”
赵菁嘟囔着,从换鞋凳上起身,在客厅随意转了圈。
风格依旧极简冷感,或许是东西少,空间又很大,白瞎了270度广角落地窗外的一线江景。
临城的房价赵菁还是有数的,这个地段更是数一数二。
近千万的江景大平层,当学区房,未免奢侈。
偌大的客厅陈设一览无余,移动电视的电源线在奶油白哑光瓷砖地面爬行,不规则圆弧地毯上丢着游戏手柄,沙发也是软乎乎的米白色。
谢星沉的审美一直是顶级的,空间视觉效果很舒适,唯一值得一提,比之西山居的房间,这里几乎没怎么用灰色调,柔和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为了迁就谁。
除此之外,就是夜景繁华的落地窗前摆着个白色小圆桌,小圆子前面对面两把椅子。
赵菁走过去,看到丢地上的书包,几本书和几支笔散出来,桌上胡乱铺着试卷和草稿纸,还没写完,不由失笑,看来是真的忙的没空收拾,高三也是没办法。
她随手拉出把椅子坐下,从桌上揭起张试卷前后扫了眼,问:“你上学就一个人住这儿?”
厨房传来洗洗切切和烧水声,谢星沉的声音也隔的远:“每天回西山太远,节约时间。”
赵菁放下试卷,转头又环顾了下房子格局,还是觉得空:“房子太大,你一个人住也怪冷清的。”
谢星沉:“我家在附中边上没有更小的房子。”
赵菁:“……”
算了,跟谢某人计较什么,还没被他装够吗?行走的人间炫富机。
不多时,谢星沉就端着茶点回来了:“家里东西不多,你将就着吃点。”
赵菁连忙帮着收拾桌面,趁机看了眼,这哪里将就了?这可太讲究了!
没错,简单的水果、点心和热饮。
但除了草莓和车厘子,苹果橘子梨都是去皮切好块的,芝士小蛋糕、泡芙和曲奇也是拆了包装摆在白瓷碟里的,透亮的玻璃壶里盛着乳白色,恬淡的果香奶油香间,飘出浓浓热气,是甜腻腻的草莓牛奶。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一切,那一定是,温馨。
赵菁感觉自己在享受一场闲适的下午茶,有些不知道夸什么好,谢星沉可真是个贴心的讲究人。
贴心的讲究人谢星沉放下茶点,又取了一只玻璃杯,倒了热草莓牛奶,递给她:“趁热喝。”
赵菁接了。
谢星沉触到她的指尖,有点冰,又瞧见她双腿在桌子底下缩着,怀疑她的腿疾犯了,转身去客厅拿暖风机:“腿冷?”
赵菁捧着杯子暖手,淡淡说:“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膝盖痛,腿没伤之前就痛,这边冬天又没暖气。”
“去医院查查,王姨之前膝盖疼,医生说是骨质疏松,吃几个月钙片好了。”谢星沉已经将暖风机拎到她腿边,一插上电源,热风呼呼往外吹。
赵菁一双腿瞬间熨帖了,暖意向全身蔓延,再低头嘬了一口热草莓牛奶,心头也甜滋滋的,忍不住舒服的往椅子上一仰:“谢仙仙你好贤惠啊,好想娶你当媳妇儿。”
正在厨房水槽前洗手的谢小媳妇儿动作一顿,满脑子复杂地琢磨着自己发展着发展着怎么把自己发展成了人媳妇儿,这么没有男性气质的吗?赵某人是否对男性防范意识过低?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上位了,关掉水龙头,随手抽了张纸擦干手上的水,将废纸扔进垃圾桶,心情好地折返回去,声音也吊儿郎当。
“行啊,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他又将灯关了,室内顿时暗了,落地窗外高楼鳞次栉比,江景连绵千里,霓虹不夜,洞进来些幽微的旖旎,半明半现,若即若离,倒真有几分洞房花烛的色彩。
赵菁在昏暗里伸了个懒腰,倦眼看向他:“这么麻烦吗?”
谢星沉幽幽挑眉:“公主的正室这点待遇没有么?莫非公主专宠外室,弃我于不顾?”
“……”哥,你还演啊,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谢星沉看着赵菁满眼迷茫又惆怅,乐的勾起唇,走过去用冰手揉了下她的脸:“所以建议你乖乖当我媳妇儿。”
赵菁哪能不知道谢星沉的恶趣味,一把拍开他的手,皱起鼻子,要治这种人就得比他更胡说八道,况且也不算胡说八道:“你个死变态,上次还要我当你女儿,这次又要我当你媳妇儿。”
“不冲突,你当我媳妇儿,然后我像养女儿一样养你。”谢星沉将圆桌后拉,拖了另一把椅子,坐到桌前,面向落地窗。
赵菁悄悄将椅子挪过去,映着落地窗外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跟他肩并肩坐着,靠到他身上,拍了他一下:“流氓。”
谁料少年桃花眼轻轻一挑,昏昧里,似有幽火落,声如妖孽。
“没听过一树梨花压海棠么?”
“……”
赵菁脸通红,受不了了,这天没法聊了,这狗逼太变态了,还中西结合,古今中外,引经据典。
谢星沉半天没听见她吱声,忍不住低笑了声,在幽幽的夜里格外明显。
赵菁气的直哼哼,将脑袋往他怀里一撞:“你就知道欺负我!”
谢星沉微不可察勾起唇,暴躁小猫撒娇呢,得哄,一手松松环起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手从桌上拿过点心碟,取了一枚芝士小蛋糕,剥了纸托,拉起她的手,递到她手上:“所以不要男的给你弄了点吃的,你就要给人当媳妇儿。”
赵菁愤愤咬着芝士小蛋糕,势有把谢星沉家吃空的决心,声音鼓鼓囊囊:“是你给我当媳妇儿。”
谢星沉被她这点执着弄笑了:“怕你被骗,奶奶说的对,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还自己骂起自己来了,赵菁觉出点意思,一口芝士小蛋糕一口草莓热牛奶,眼睛亮晶晶看着他,问:“你给我弄的吃的也不行吗?”
谢星沉转手将水果也端了过来,叉了颗草莓,投喂到她嘴边:“我弄的吃的行。”
赵菁一口咬下草莓,笑了:“你双标。”
谢星沉不以为意:“人活着就会双标,我对你要跟对别人一样那才证明我真的不行。”
赵菁有感受到偏爱,又心情好地问:“你也不是好东西吗?”
“不是。”
“哪里不好了?你最好啦!”赵菁笑眼抱着他胳膊小幅度晃。
谢星沉颇有些心神荡漾,轻舔了下唇,混账模样特别勾人:“我对你有邪念。”
“什么邪念?”
赵菁水灵灵看着他,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星沉看着她的眼睛,特认真,特正经。
“想把你骗回家,亲你,欺负你。”
赵菁脸热到爆炸,扬手将玻璃杯一搁,扑通一下埋进他怀里,闷胡萝卜一样。
谢星沉指尖轻轻划过她飞红的耳廓,气息沉缓低哑:“知道欺负是什么意思吧?”
赵菁第一次从谢星沉口中听到这么露骨的话,心跳快到不可思议,一把捉住他作乱的手,反手捶了他一下,声音倒一点攻击力没有,棉花球似的:“滚。”
谢星沉瞬间笑了,顺着她的手,一下下捏着她的手指玩:“见识过流氓了吧,老实了吧。”
赵菁羞愤欲死,使劲在他身上扑腾了下:“哼。”
“划船呢你。”谢星沉拍了下她手,就见不得她这姿势,坐没坐相,躺不像躺,索性一把揽起她的腿,搁到椅子上,给她翻个面,变成了仰躺在他腿上。
赵菁觉得视角怪怪的,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捂住他眼睛:“说,你今天带我来你家,是不是居心不良。”
谢星沉没办法,由着她闹,眼睛被遮住了,身子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笑的唇红齿白:“我遵纪守法。”
“那就是有了。”
“没男的会没想法。”喜欢的姑娘来家里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要真没想法,那才有鬼了。
“……”男的都是狗东西,谢某人大狗特狗。
“都说了上我家来偷情。”假的。
“……”
赵菁垂下手,一副生无可恋相。
不想说话了,再见,谢仙仙再也不是那个纯洁的谢仙仙了,呜呜呜呜呜~
好半天,谢星沉忽然挑眼说:“准确来说,我现在是预谋阶段,等合法了才打算正式实施。”
“哦?”赵菁悠悠看着他,愿闻其详。
谢星沉说:“我几个月前才搬过来,一直太忙,没空布置,等高考完,添置点物件,应该就不会太冷清了。”
赵菁好奇:“你高考完也住这边?”
谢星沉不答,继续说:“房间我住了一间,给你留了一间,差不多给你买好了床单被褥和睡衣,缺什么以后再慢慢买,等下帮你把门锁指纹录了,小区门禁卡也办好了你走的时候带走,以后,你回临城,要是不想回家住,可以住我家。”
赵菁脑子有点发懵,唇齿间缓缓蹦出四个字:“非、法、同、居?”
“……”谢星沉长睫一闪,敲了下她脑袋,“想什么,你住这边,我就回西山。”
“哦。”赵菁眼睛滴溜溜瞅着他,小嘴一瘪,摸着自己的脑袋。
谢星沉看着她这委屈模样,心里也乱乱的,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才开口:“上次去雪城,看到你的状态,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
赵菁伸手抱住他,将脑袋埋进他怀里:“谢谢你。”
谢星沉反环住她,微微俯身,感受着她的体温,柔和又细腻,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其实挺简单的:“想让你当我媳妇儿,是因为我喜欢你,想把你当女儿养,是因为,我心疼你,想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你。”
赵菁笑的眼睛有点热:“你真好。”
谢星沉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他现在全靠家里,没有任何个人资本,给不出任何实质性承诺:“其实我也不能保证什么,反正这么说,以后我饿不死绝对有你一口饭,我在一天家里就有你一间房。”
赵菁直笑,干什么说这么惨,跟个要流落街头了一样:“谢氏集团二少爷说这种话?”
“雪城萧家大小姐过这种鬼日子?”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赵菁仰头冲他笑,晶莹盈满眼眶,这一刻,她不由想,这就是家吗?不知道,或许为时过早,或许过于幼稚,但无论如何,她现在好像拥有了。
谢星沉抱紧她,知道他们一路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也知道往后他们还有很多很多路要走,他想为他的女孩遮风挡雨,他想跟她有个家。
其实,关于那个字的定义,并不关于其他,只关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极尽此生温柔所有的爱。
安静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江滩都开始放烟花。
无数片晶莹的流火在夜空中绽开,混沌浮华的都市都无法掩盖其璀璨,光耀的碎片挟着惊天动地的气势撞进所有人瞳孔,美丽至极的一瞬,留下虚虚沉沉的光斑,存在过就是存在过,倒也不是燃烧殆尽,一无所有。
这是这一年春节的收官,寒假的最后一天。
今夜过后,又要南北分别。
赵菁看着外面的烟花,从升到落,落又复升,繁盛和黑洞交替,震耳欲聋,听不清自己的心跳,呼吸间萦绕着少年身上的玫瑰夹杂松雪香,心头却有热血涌动,难凉难止。
她疯狂想,纵使今后被黑暗吞噬,她也想待在他身边,拥在他怀里。
触碰过炽热和光亮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寒冷和黑暗。
就当她自私。
她玩笑:“就知道变着法把我拐到你家。”
他认真:“这辈子拐你一个就够了。”
去年除夕夜的烟花,他在她家楼下等她,朔风寒寒,相对而立的两人久久凝视,围巾也想缠绕,是谢星沉给她准备的一场盛大告白。
今年元宵夜的烟花,两人在家一起共赏,茶果温温,落地窗上映着两人的身影,彼此的怀抱也热切,谢星沉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赵菁倒憋不住,窝在他怀里,勾着他手指问:“去年我说过什么来着?”
谢星沉看着外面的烟花,其实也有所感,但故意不说,挑眼幽幽看她:“去年什么时候?”
“就除夕你在我家楼下。”
“你说了什么?”
“讨厌。”赵菁不好意思,脸埋过去,打了他一下,娇气着呢,“不说算了。”
谢星沉一把捉住她爪子,不撩她了,伸手将她翻了个面,看着她的眼睛,懒洋洋,说了最关键的那句话:“你说高考后——”
赵菁乖张点头,等他继续:“嗯。”
谢星沉却眼风流一挑,潋滟流波,纨绔至极:“要当我媳妇儿。”
“滚!”赵菁羞红了脸,笑容漾开。
“所以呢?”谢星沉幽幽挑眉,捏着她细白的手腕,等她指示。
赵菁明明亮亮认认真真看着他:“我不打算食言。”
“没事。”
谢星沉轻佻一笑。
下一秒,将她往后面桌上一按。
玻璃杯都差点被掀翻。
谢星沉伸手一按,落在她耳侧,强势又温柔。
赵菁身体陡然失重,看着谢星沉慢慢俯近,少年黑发沉入不夜都市,极具锋利感,眸微敛,暗色涌动,气息侵袭过来,形容危险,她心脏跳到嗓子眼。
谢星沉憋一晚上了,这姑娘一点数没有,在他怀里滚来滚去,再不做点什么真的会发疯。
当然。
最后。
纯的不能再纯的高道德感谢某人,缓缓靠近,俯到女孩颈侧,行动毫无威胁力,气息沉重,低哑暧昧,也就能靠声音蛊惑人。
“我会强制执行。”
赵菁瞬间笑了,雷声大雨点小,谢仙仙真乃神人。
指望他做点什么是完全不能指望。
她说:“我不耍赖。”
谢星沉在昏暗中,耳边绕进她小猫式的轻笑呢喃,很近很近,又幽幽远远,浸在她细腻柔和的香气里,瞧着那脖颈,牛乳般细白一段,旖念小火苗般窜的一下在心头烧起,瞬间懂了赵菁那天为什么会咬他脖子,何为嗜血的快感,真的很诱人。
他忍不住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指尖无意间轻轻划过那白色瀑布,缓缓凑近,在她颈间逡巡片刻,愈发沉醉,终究,是不舍,最后,视线在昧色里飘忽着,盯上了她的耳垂,红的快滴血,这么就这么容易害羞,他笑着仰起唇,轻轻咬了一口。
赵菁本来是在笑的,笑谢星沉从来言行不一,话说的浪荡动作纯的不得了,然而当那浓烈的气息在她颈侧丝丝缕缕徘徊蔓延,她瞬间笑不出来了。
如果说有一种特质是赵菁永远敌不过谢星沉的,那一定是天生的纯情勾引力,谢星沉有时候的行为逻辑和磁力场就挺魔幻费解的,一般人要扑倒就扑倒,要亲就亲,要咬就咬,谢星沉不,谢星沉使劲犹豫,使劲徘徊,认认真真把蚂蚁一只只挑上蒸锅一样,明明纯的不行,什么也没做,甚至连肢体接触都没有,可感受着他的气息和心跳,窸窸窣窣间,就让人感觉特别色情特别欲。
很多次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狗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样让人很难受,赵菁悬在被那暧昧的气息,被谢星沉逼疯边缘,就差将他一推起身,或者迎着吻过去,耳垂忽然触上一抹湿润柔软,像黑天被翻没的火盆,瞬时掀起一阵颤栗,潮热蔓延至全身,她又被人揉进了怀里,像泡进了水里,骨头都酥了。
他跟着又含了一口,低低出声,暗夜里,像摄人心魄的妖孽。
“嗯,你还债。”
第78章
三月,赵菁症状又严重了,原因是一模成绩不佳。
回家车上,赵菁神色凝重地盯着手机,指尖缓缓拖动,查看成绩表,这次出题难度一般,总分和名次有所下降,罪魁祸首是英语失利。
老师同学都觉得不应该,英语明明是她最擅长的科目,不靠天赋,反复练习就能获取高分。
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她注意力集中困难。
赵菁有些头痛,以前焦虑不能考第一,现在焦虑不能跟谢星沉考一个大学,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最终指向,没有退让,没有妥协,无法真正势均力敌,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降下车窗,靠进座椅里,微微阖上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春光韶染街景,午后温和又清爽的风大片大片从外面涌进来,仍旧觉得胸口发闷,张嘴大口大口呼吸着,控制不止地,指尖的手机也滑落到地上。
“哐当——”
一旁补觉的祁北朝被惊醒,弯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手机,伸手递过去,瞬间就察觉到赵菁状态不对劲,靠在车窗边呼吸不过来的样子,指尖也细微发抖,连忙问:“姐你怎么了?”
赵菁扶额,闭着眼,胸口起伏着,并不说话。
祁北朝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急急拿过赵菁的书包翻找:“姐,你带药了吗?放哪了?我找给你。”
赵菁一般能不吃药就不吃药,调整一会儿呼吸,等症状自行缓解,此时没办法,怕祁北朝将事态严重化,萧方霁强制她在家修养,耽误事,不得已缓缓睁开眼,抬手指过去,虚弱开口:“最外层。”
祁北朝立马找出药,拧开瓶盖塞到她手中,又从她书包一侧抽出水杯打开候在一旁。
赵菁吞了药,靠车窗平息了一会儿,余光瞥见祁北朝看了她一眼,悄悄拿起手机,立马一把将他手机夺过来,目光冷冷:“小间谍,别告状。”
祁北朝投降,再三保证,赵菁检查了下聊天记录,才把手机还给他。
谢星沉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自愿给他当间谍,她一有什么事,不出三小时,小报告就打过去了,甚至对谢星沉比对她还熟稔,萧方霁沈婉柔就差把谢星沉当亲儿子了,可以说,除了萧意迟小朋友因年龄限制没有间谍发展潜质,没一个省心的。
吃定了虽然萧家没一个有资格管她,但谢星沉能治她。
离高考也就两个多月了,学习已经够紧张了,别什么事都往谢星沉那告,她自己能解决,精力有限,不做无必要浪费。
然而谢某人似乎很闲。
回到家,孙姐告诉她有快递,在玄关柜上,贼大一扁长方形。
赵菁拿起来掂了下,挺轻的,看地址是从临城寄来的,没人给她打过招呼,自然也不知道寄件人。
她找出美工刀划开,裹挺严实的,里三层外三层,最后拆出来一副油画,还有一封信。
一见到那油画,她也就知道是谢星沉的手笔。
画布上,是一片灿烂的向日葵地。
色彩大胆艳丽,笔触细腻柔和,金黄的花瓣和茁壮的植株恣意挥洒在炽烈的阳光下,不完全写实,充满自由与狂野。
右下角的署名笔迹更是任性妄为,认半天才认清楚,一行日期,一行“谢仙仙”。
她的谢仙仙,为她而作的画。
赵菁想起了上周末段锐发的一条朋友圈。
很快拿起手机找了出来。
段锐:《写生》
[照片.jpg]
照片是在谢星沉家的后花园拍的。
西山麓的午后阳光普照,正对着的一片土地上,黑褐色的土壤里冒出新绿,一派生机勃勃(她当时以为是播种后的菜畦,现在想来应该是谢星沉刚发芽的向日葵地(笑))。
近旁支着画架,油布上是半成品,才晕了个大概,黄灿灿一片,跟现实中绿油油的菜畦(向日葵地)没有半毛钱关系(现在看到最终产物,才知道段锐朋友圈文案里的“《》”有多搞笑,古有曹操望梅止渴,今有谢某对苗画花)。
谢星沉立在一侧,身上还套着校服,应该是刚放学回来,袖子松松挽起,露出腕骨,正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拿着铝管挤颜料,手指纤长好看,少年身高腿长,头发晕在阳光下,散漫又恣意(不愧是她媳妇儿,帅爆~)
何田田在底下评论:【谢同学这也太爽了,一模考完就回家玩[柠檬]】
段锐回复何田田,损的不行:【这逼肯定考的贼好,不然没这心情,多少年没拿过画笔了,谁知道他又要装什么逼[黄豆汗]】
赵菁放下手机,笑的不行。
跟着打开信封。
葵葵亲启: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花开的时候,你回来看我吧,画里缺个女主角。
仙仙
看到落款“仙仙”二字,赵菁不由莞尔,前阵子她跟谢星沉打电话,舍不得挂,可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她就不停叫他“仙仙仙仙仙仙”,谢星沉特别嫌弃,觉得少一个字特别女,特别矫情,谢星沉越嫌弃她越叫,对着干,谢星沉不胜其烦,要挂电话。
她又说:“不想我叫你仙仙,那我以后叫你xxx。”
“为什么?”
“因为是谢仙仙的缩写。”
“那我以后叫你kk。”
“滚!”
“嗐,算了。”
“仙仙仙仙仙仙~”
“……”
她又一次用胡搅蛮缠□□了他的意志,幼稚园胜利会师,耶!
赵菁看完,将信折好装回去,信封里又掉出一张纸。
她捡起来一看,是谢星沉的一模成绩单。
段锐说的没错,谢星沉确实考的很好,铁打的谢星沉,流水的全校第一。
狗东西,成绩单还要夹进来炫一把,晚上打电话定要讨回公道!
赵菁开心又愤愤,将成绩单连同信封塞进书包,抱着油画上楼。
油画她越看越喜欢,最后索性找孙姐要了工具,挂到了书桌一侧的墙上,正对着窗,午后斜照漫进来。
看着墙上的油画,炽烈的向日葵,像太阳的冠冕。
赵菁放学时因一模没考好的坏心情也随之烟消云散,如果生命是一株阴雨寒凉后多病的向日葵,那么她想,他就是她追逐的光和热,她的最佳良药,她的太阳。
她永远偏向他,欣欣向荣,就像他永远照耀着她,永世不改。
赵菁坐在书桌前,拿出英语试卷,集中注意力,开始写阅读理解,窗外孩童嬉戏,午后春光正好,清风掀起白纱帘,日换星移。
这一天太阳直射点接近赤道,北半球白天慢慢变长,太阳照进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墙上的油画长时间沐浴在日光里,日历翻过一页页,像窗格渡过一扇扇,由窄到宽,由快到缓,向日葵鲜明的油彩,韶染上金,似乎也吸收光热,炽烈燃烧着,要跳跃出来,从播种呵护、和煦温柔的春,去到丰收盛放、灿烂至极的夏。
学校作息进入夏令时,这是一个漫长而燥热的季节,而当这一年高考落幕,属于他们的夏天才真正开始。
这大概是人一生中最悠长而闲适的一个暑假。
她要回到南国的香樟树下,频频去探林梢风过是否有人来,回到长宜路88号,趴在柜台上看着一整瓶汽水慢慢冒泡等一个人-
6月12日。
长宜路88号。
下午三四点左右。
赵菁趴在橱窗后,面前摆着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一手松散操纵着鼠标,一手有一勺没一勺挖着冰淇淋往嘴里送,冰淇淋碗壁冒出水珠,顺着淌到玻璃橱窗上,冰凉一片。
“啪嗒”一声,有人打了空调帘子进来,她太投入,没注意到。
直到余光闯进一截腕骨分明的手,冷白矜越,落到玻璃橱窗上敲了下。
她才下意识从电脑后抬起脑袋:“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
话一说完,她就笑了。
眼前的少年吊儿郎当倚在橱窗前,一手松松支着下颌,桃花眼上挑,眼神慵懒又随性,声音莫名惑人:“小店员,又看店啊?”
赵菁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招财猫般双手合十做出“拜托拜托”的姿势:“拜托小哥哥行行好,我就能早点下班了。”
谢星沉心情好得不得了,掀了下眼,大手一挥:“店里的东西我全包了,你今天下班时间归我。”
赵菁终于忍不住弯起眼,冲他笑。
“男朋友,等你好久了。”
可不是等了好久,赵菁昨天下午回的临城,谢星沉当时在从巴黎回国的飞机上,两人没见面,今天她又在店里从早上待到现在,她等了一整天,等了一年又若干月,等了一世。
而另一个人,完全没有事先告知,突然就有了名分。
谢星沉心间像炸开了西瓜,在水井里冰镇过,甜蜜又沁人,隔着橱窗,倾身靠近,看着她的眼睛:“再说一遍。”
“男朋友。”
“再说一遍。”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谢星沉总算满意,觉得赵菁今天真他妈乖,忍不住凑近啄了口:“女朋友,收拾收拾,陪我去过生日。”
赵菁脸发热,荔枝眼黑白分明看着他,抬手将电脑一合,认真说:“我爸上班,我妈出去了,等下才回,我真得帮忙看会儿店。”
谢星沉看到她脸颊倏地漫起绯红,大概知道是因为哪三个字,轻勾起唇,走进店里,又叫了她一遍:“那行,我陪女朋友一起看店——”
赵菁呆呆点着头。
谢星沉接着说:“一起等丈母娘回来。”
“……”
赵菁被谢星沉的得寸进尺程度无耻到了,空气中忽然飘来香甜,她脑子一激灵,立马逃也似的跑向厨房:“你帮忙看着,我蛋糕烤好了!”
谢星沉转头看到她消失在厨房风帘后的身影,扬起声音问:“是给我烤的生日蛋糕吗?”
那头颇有些掩耳盗铃,立马凶巴巴回:“不是!”
谢星沉低笑了声,顺手把赵菁丢橱窗上的电脑收了,冰淇淋碗捡了,水渍擦了,纸巾扔进垃圾桶,又看见靠墙午休单人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个小家伙,正呼呼大睡,肚皮上盖着小凉被。
他动作一顿,忍不住想,又是看店又是看孩子的,怪忙的。
赵菁正好出来拿手机,看到谢星沉站小床边上,盯着赵卓阳睡觉的样子看,特别像蹲守在三只小猪家门口的大灰狼,忍不住警告:“别招他啊,弄醒了拿你是问。”
谢星沉切了声,抬步走回橱窗前坐下:“忙你的去吧。”
厨房乒乒乓乓开始响动,谢星沉倒真怕把孩子给吵醒了,担惊受怕过了十几分钟,赵菁喊他:“谢仙仙,过来帮我洗下水果!”
谢星沉环顾了圈,店里有摄像头,小床在靠门一侧,人在厨房也能照看着,倒也安全,这个点外面热得要命,透过空调帘街上都见不到人,几乎没有顾客,他放下心来,走进厨房,操作台前架着个手机,屏幕里,赵菁站在操作台后,正安静片着蛋糕胚,一旁各色工具一字整齐排开,需要用到的原材料也准备就绪。
“在拍视频?”他悄声走到她对面。
“嗯。”赵菁点头,“录点素材。”又见他拿起操作台上的水果,去到后面水槽清洗,轻声提醒,“别入镜了。”
水龙头淅沥运作着,谢星沉出声:“你当个美食博主还挺合适的。”
赵菁娴熟片完蛋糕胚,又开始搅拌奶油,颇有点得意洋洋:“我不当美食博主可惜了,正好趁暑假试试,说不定能赚点钱。”
谢星沉洗完水果,转身端回去,看了会儿手机摄像头里的画面,评价:“设备不行。”
赵菁:“相机太贵,暂时不考虑。”
谢星沉顿了下,心想赵菁哪里是买不起,是不想用萧家钱,潜意思是,她十八岁了,可以独立了,但依赖下他应该还是可以的,于是说:“我家有,你随便挑。”
赵菁抬头看他,神色微讶:“嗯?”
谢星沉挑眉:“玩星空摄影买了不少。”
赵菁:“……”差点忘了谢某人是什么属性,玩天文的人,私人天文台都有,相机还不是说买就买,烧钱都不是一个维度的,这样一想,就很有些劫富济贫的意思,于是心安理得,“行。”
谢星沉又说:“运镜可以再丰富一点。”
赵菁忍住骂人的冲动,心想你丫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能尽量,我一个人,拍不了那么多分镜。”
谢星沉轻轻勾起唇:“我的摄影技术,给你当个助理绰绰有余。”
赵菁立马笑了,还拐着弯扶贫,捡了个草莓喂给他:“谢谢你对我事业的支持。”
谢星沉咬过吃了,一手撑在操作台边缘,侧靠着,又问她:“你还有什么想干的?”
赵菁想了想:“等攒够了钱,开家甜品店吧,感觉没有女孩子不想开甜品店。”
谢星沉不置可否,眼微挑:“还有呢?”
赵菁绞尽脑汁,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做大做强!“一年第一家店,两年开遍全市,三年全国连锁,四年香港上市,五年远征北美……十年世界第一。”
顺口溜呢,□□都没这么离谱的,谢星沉哭笑不得,还是认认真真点点头:“等我坐上一把手,考虑给你投不投。”
赵菁终于憋不住笑,作势要把奶油抹到他脸上:“正经点。”
谢星沉往后一躲,桃花眼轻轻一扬,午后斜照流金,羽睫闪动间,轻佻又放浪:“挺正经啊,多宏图伟志,远大理想,到时候你是世界第一甜品店店主,我就是世界第一甜品店店主背后的男人。”
第79章
“滚啊。”
论不要脸,赵菁还是比不过谢星沉,于是羞涩着脸颊,凶巴巴赶他走:“水果洗完了,不需要你了,你滚去前面看店。”
“滚就滚。”
谢星沉挑唇轻轻一笑,转身抬步往外走。
谁料差点撞上人。
“姐。”
小娃娃奶声奶气,声调含糊不清,小小一只,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跑到厨房门口,小拳头揉着惺忪的眼,微微仰着肥润的小脑袋,满脸陌生看着眼前人。
谢星沉蹲下,温和看着他,一手随意搭在膝上,一手轻轻摸摸他的脑袋:“小卓,不认识我了?”
也就过年见过几次,还是在不大愉快的情况下,此时,赵卓阳小朋友没哭已经是给足了最大的面子,微微蹙着清秀的小眉毛,玻璃珠般的眼睛透彻疏离,稚嫩的淡粉嘴唇紧抿着,人家才一岁多一点,说话还不利索呢,怎么回答你这么复杂的问题嘛。
“醒了?”赵菁偏头看了眼,睡醒了,不哭也不闹,蛮好,目光后移,看到谢星沉装大尾巴狼的样子,估计又是要用对付萧思南萧意迟那套攻略新晋小弟,幼稚的要死,赵菁不由偷偷掀起唇,对谢星沉说,“这个点小家伙估计是饿了,你拿点东西给他吃。”
话毕,谢星沉起身,又走去水槽洗了遍手,跟着来到操作台前,捞过洗好的水果,抬头问赵菁:“他能吃蓝莓吗?”
“能,少喂点,等下吐了。”
谢星沉挑挑拣拣了一把饱满乌黑的蓝莓,又走回去,蹲下,向小娃娃摊开掌心,微微笑:“小卓,要吃蓝莓吗?”
“要!”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知道的就是要,要吃东东要喝奶要抱抱,小赵卓阳伸出小手就要拿。
谢星沉反倒一颗颗拿了喂他,开始贿赂:“叫姐夫。”
赵卓阳小朋友没被禁止,自己也抓了一把往嘴里塞,本就肥润的脸颊更加鼓鼓囊囊,声音不成调子:“姐。”
“姐夫。”
“姐。”
“姐、夫。”谢星沉打起十二万分耐心,一字一顿纠正,严重怀疑这个小崽子是故意的,多说一个字有这么难吗,吃了他东西还不叫人,他大少爷不要面子的吗?赵菁站后面厨房里铺着奶油,直偷笑。
“姐——”赵卓阳小朋友拖长声音,嘴巴边上沾了蓝莓果汁,微张着唇,眼神很有些苦恼,妈妈说了吃东东不能说话,姐姐漂亮又温柔,姐夫又是什么东东,唔,喉咙有点不对劲,笨蛋大哥哥,蓝莓喂多了卡住了!“噗!”
刚刚还满眼期待,以为小崽子终于开窍的谢星沉,转眼就被吐了一身:“……”
罪魁祸首嘴角晶莹的口水还拉丝,不好意思抬起小手胡乱抹了抹,眼眶微微泛红,满眼委屈看着他。
是的,没错,委屈。
操,什么品种的小崽子,吐别人一身,自己还委屈上了。
谢星沉:“……”
“哈哈哈哈哈——”
赵菁快笑吐了,连忙丢下裱花袋,赶过来查看情况:“真吐了?刚刚让你少喂点,你还非要他叫姐夫,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完了,你今天还穿的白的,洗不掉。”
“……”
谢星沉直直看着她,脸更黑了。
“嘟嘟——”外面传来电动车响。
“哗啦——”一串钥匙和一副墨镜丢到桌上。
沈丽春穿着防晒衣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谢来了。”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吐了,还吐人一身。”
“葵葵,你带小谢换身干净衣服,我去给你弟洗洗。”
沈丽春说完,就搂起娃往楼上卫生间去。
赵菁也跟着带谢星沉上楼,找了件衣服丢给谢星沉:“我爸的,将就穿下。”
谢星沉接过衣服,见她没下一步指示,环视了下四周的环境,二楼层高低,他身高又高,稍微踮一踮脚就要撞到头一样,没开空调,人像待在扁扁的蒸笼里,这里是晾衣服的狭小阳台,卫生间里沈丽春在给赵卓阳清洗换衣,两个房间门都紧闭,赵菁还在眼前杵着,他整个人状态不自觉就有点儿拘谨。
赵菁倒不避讳,反正她家店里这环境跟谢星沉家的大豪宅是没法比的,看着他,语气也直接:“怎么了?”
“我去哪里换?”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赵菁略略翘起唇,直勾勾盯着他,抱臂淡淡说:“就这里换啊,我不能看吗?”
谢星沉面无表情了半秒,跟着意味深长挑起眼:“你就这么急于行使女朋友的权力?”
不行吗?赵菁本来想说,目光却触及谢星沉的耳朵,瞬间笑了:“那你耳朵红什么?”
此言一出,谢星沉感觉窗外的阳光都在他脸上灼烤,还得故作镇定找补:“热的。”
天呐,这真的是元宵节那天夜晚咬她耳朵的人吗?才几个月没见,怎么害羞成了这样,谢星沉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纯情,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纯欲。
赵菁弯起眼,也不戏弄他了,迅速将他塞进自己房间关上门。
“好啦好啦,你快换。”
等再开门。
赵菁倚着门框,自己喝着一瓶矿泉水,另拧了一瓶冰矿泉水递给他。
谢星沉没接,正站在穿衣镜前,满脸纠结地盯着自己身上赵国安的深色条纹POLO衫,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赵菁差点笑喷,安慰他:“真的,好看的,你身材好,脸又花枝招展,套个麻袋都好看。”
“这话你自己信吗?”谢星沉转身轻轻撇了她一眼,拿了矿泉水拉着她往楼下走,“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
若说她是个什么德行,刚刚还想看他换衣服,妥妥的好色之徒,但,这能怪她吗?都怪谢星沉太有美色!天天勾引她!
赵菁被拉着走在后面,笑眼觑着他的背影,赞同点点头:“你不穿最好看。”
谢星沉在前面仰头灌着冰水,咳了几声,走得更快了。
下楼,两人回到厨房。
赵菁又继续给蛋糕胚铺夹心和奶油。
谢星沉在一旁帮忙切水果递东西,开始茶言茶语,没事硬作。
“十八岁生日,我可以拥有一个女朋友亲手制作的蛋糕吗?”
“当然。”
“我再要求多一点点,女朋友该不会生气吧?”
“比如?”
“你家店里展示的,蛋糕上有个美乐蒂的。”
“笑死,你什么眼神呐,那个美乐蒂是塑料玩具。”
“……那,三层玫瑰城堡?”
“你是真会挑,那款一千多,要做一下午,翻糖超难吃。”
“……”
“放心,我从小到大什么蛋糕没吃过,我这人长情质朴,不爱铺张浪费,十八岁生日只想要一个简简单单的草莓小蛋糕。”
“……”
被看穿了。
“你喜欢蓝莓多一点还是草莓多一点。”
“草莓。”
“芒果吃不吃?”
“草莓。”
“猕猴桃呢?”
“草莓。”
“……”
人机。
“蛋糕上不写‘谢仙仙18岁生日快乐’。”
“那写什么?”
“xxx&kk恋爱第1天。”
“……”
狗东西。
制作完蛋糕,赵菁让谢星沉收拾一下操作台,自己也去收拾一下好出门。
赵菁脱下围裙上楼,迅速冲了个澡,将头发吹干,又用卷发器卷了卷,披散在肩头,套上长度盖住小腿的长裙,走出房间几步又折回来,对着镜子涂了抹唇彩。
下楼。
谢星沉正在跟沈丽春聊天,看起来把沈丽春哄得很高兴,赵卓阳小朋友在一旁不解,但并不妨碍跟着乐一乐,某人的交际能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蛋糕已经包装好放在一旁,少年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仰起头,桃花眼瞬时潋滟。
“你今天真漂亮。”
他在等她。
随之一起等候的,还有店外的计程车。
告别沈丽春,谢星沉拎起蛋糕,拉着她往车上走。
“你今天去哪过生日?”
“去我家。”-
赵菁心满意足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谢星沉家的门锁,两人进去,几个月不见,谢星沉家几乎大变样。
除了地毯上还丢着游戏手柄,看来这家伙平时没少打游戏,又学又玩是怎么回事啊,太让人嫉妒了!开辟了一角健身区,丢着些运动装备,他身材肯定很好,虽然没见过,但迟早的事~添置了几面陈列柜和书架,毫无例外,都空出了另一半。
赵菁依次路过,看到航模无人机等高昂“玩具”,不禁痛斥谢星沉败家子,不是,他家怎么连3D打印机也有啊?受不了你们资本家了,最后锁定目标,停在一面相机墙前,从上至下有近十只相机吧,让人挑也无从下手。
她不由感叹:“你相机好多啊。”
谢星沉从冰箱拿了瓶水拧开给她:“大部分还在西山家里,这几只常用。”
这就是首富之子吗?所以她之前到底在心疼谢星沉什么?心疼他一生顺遂吃过最大的苦是感情的苦吗?眼见着感情的苦也吃到头了……
赵菁喝着水,看着他,眼神要多幽怨有多幽怨:“……”
谢星沉不由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拉着她往里走:“好啦,相机明天再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打开那扇门,眼前瞬间就亮了。
赵菁第一感觉,一间铺满阳光的奶油屋。
一整面落地窗外全是阳光,照在柔和细腻的室内陈设上晕出浅金,暖融融,空气中味道很洁净,应该是才打扫过,窗边的桌上摆着个钢琴八音盒。
见她呆呆盯着那个八音盒,谢星沉拉她进去:“给你新订的钢琴还在路上,到时候摆在客厅。”
赵菁定定看着他,很想说,她已经不弹钢琴很多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谢星沉并没有对上那复杂目光,只说:“你不必放弃任何事物,你可以拥有任何选择。”
转眼间,两人走到床边。
谢星沉将她按在床边坐下,拎出了几只购物袋:“我在巴黎给你带了礼物。”
赵菁双手撑在床边,拖鞋一落,晃荡着双腿,满眼好奇:“什么呀?”
谢星沉将包装盒从纸袋里全部取出来搁在床上,打开最大的一只:“看中了一条裙子,很配你,正好今天穿。”
是一条紫罗兰缎面长裙,柔香月满,很晚礼服。
赵菁还在细细抚摸着柔滑似水的面料。
谢星沉已经转身出去带上门:“你先试试,我去洗澡。”
不一会儿,浴室传出水声,客厅开始乒乒乓乓。
赵菁慢吞吞换上裙子,她喜欢这个长度,因为可以遮住她的腿,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定是极好看的,周遭环境尘嚣又安静,中央空调清凉运转着,白纱窗帘外的阳光透的人懒洋洋的,一切都慢下来静下来,沉浸在一种久违的强大的安心感中。
裙子背后的绑带不好绑,她也不管了,床上还剩两只盒子,她也懒得拆了,她往后一躺,陷进柔软的床垫里,沐浴着午后安静又疏淡的阳光,忍不住缓缓阖上了眼。
很久,也没多久,响起敲门声。
赵菁缓缓睁开眼,像是儿时午睡醒来,懒得起来,嗓音慵慵:“进来。”
门先开了一条小缝。
谢星沉立在门后,理着袖口,看到赵菁躺在里面床上,光裸的脚踝垂在床沿,雪白的手臂盖住眼睛,紫罗兰长裙在疏浅的阳光下流金,柔美至极。
他不由笑了,推门进去:“怎么睡着了?小懒猫。”
赵菁皱起脸,哼哼了几声:“太舒服了。”跟着翻了个面,使唤道,“裙子背后绑带我绑不到,你帮我绑。”
谢星沉没办法,放下臂弯的西服,坐到床边,将她捞到自己腿上,细细收紧绑带。
这一次,当他目光第一次如此直观触及她的身体,不但全无邪念,反而,近乎被刺痛,这条裙子,他当时怕尺码不合适,所以特意定做的绑带款,可真正穿上身,绑带收到最紧,才堪堪合适,少女蝴蝶骨分明,背薄如纸,近于嶙峋,肩膀和腰也像是一捏就会碎掉。
冬天衣服穿得多,看不出,可她一开始的身材又是怎样的。
谢星沉微颤着手指,帮她系好绑带,握了下她纤细的手腕,热着眼眶说:“你太瘦了。”
赵菁趴在他腿上,翘着双腿,懒洋洋嘟囔:“那你把我喂胖一点。”
“那你要听我的话,好好吃饭。”
“好~”
谢星沉反手将她拉起来。
赵菁翻过身,坐在床沿,看到谢星沉一身西装笔挺,骄矜不二,不由笑了:“你怎么穿这么正式?”
“帅吗?”谢星沉桃花眼懒洋洋一挑,轻佻又风流,手上还拎着条领带要打,“配你的裙子。”
赵菁扑哧一笑,倾身勾过他的领带:“过来,我帮你打领带。”
谢星沉配合俯下身,气息逼近,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轻轻抬起系上最上面一枚纽扣。
再俯下睫,赵菁将领带往他脖子上一套,胡乱打着结,要谋杀亲夫的节奏。
他忍不住低笑了声,气息萦绕在她耳畔。
“你会打领带吗?”
眼前的女孩扯着领带,将他往下一拉,掀起纤长的睫,眼神肆无忌惮:“不会啊,我又没打过。”
谢星沉好气又好笑,覆上她的双手,反身坐到床边,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捞,便反客为主,强势占有。
“我教你。”
赵菁心跳砰砰的,耳朵也红透了,双手变相被束缚,握进温热的掌心,随着他的动作柔若无骨,仿佛她整个人也被他按进怀里肆意揉捏。
顺着他衬衣最上面一颗纽扣束住的喉结,上下滚动间,对上他鲜红轻勾的唇,他鸦羽低俯的睫,他桃花潋滟的眼,她不由低下睫,不敢看,怕自己的魂魄被他孽色的瞳孔吸进去。
沉浸在少年猛烈而暧昧气息里,呼吸也相近,赵菁脑子有些发昏,不由自主,往他怀里蹭了蹭,鼻息先察觉,他今天身上的味道与之前不大一样,不是若有似无,不是炽烈对冲凛然的玫瑰夹杂松雪香,而是占据所有,是一贯的醉生梦死、颓仙倾玉。
反正特别招人,特别蛊。
她不由问:
“你换香水了?”
“我妈公司发布的新品。”
“叫什么名字?”
“金樽对月。”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这是人生得意的意思啊。
谢星沉这次去法国也大有来头,七号一考完就火急火燎飞去了,按谢星沉的说法是,先皇太后急召长公主太子进凡尔赛行宫。
差不多是一家团聚。
赵菁才这样想,谢星沉又笑说:
“我姐说不该叫金樽对月。”
“那该叫什么?”
“重蹈覆辙。”
赵菁瞬间笑了:“你姐好损啊,你爸不会生气吗?”
谢星沉挑挑眉,不置可否:“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生气的样子,从小到大我爸都没有对我和我姐动过怒,我爸在这个家里是最没有资格有情绪的人。”
赵菁唯一几次见谢开昀,都是在医院,谢开昀其人,也确实如传闻,冰冷如医院的仪器,又或许并不是没有情绪,而是将生命中所有的情绪都给了那个叫柳朝音的女人。
她此时也忍不住好奇问:“你爸妈这次叫你去巴黎有什么事啊?”
“他们两个要去度假,为期两个月,让我和我姐去见一面。”
“你爸你妈复婚了?”赵菁觉得这事可太有苗头了,又是金樽对月又是度假两个月的。
“没,我妈说还要考察考察。”谢星沉笑笑说完,半晌,又叹了口气。
赵菁不由笑了:“你叹什么气啊?你爸妈这不正热恋?复婚不是迟早的事?”
谢星沉生无可恋看着她:“复婚当然很好,但老谢也在计划退休了。”
“退休?”赵菁惊了,谢开昀明明正值盛年啊,虽然算算也四十多了,老天爷真是厚待某些人,皮囊依旧俊美非常。
“对啊,这不急召长公主监国。”
“近几年就要退了吗?”
“没有,我爸计划十五年内,逐渐退出集团权力中心,再完成一到两个重大项目。”
十五年,那急什么?不过谢某人家大业大,爹要从商业帝国撂挑子,娘又二次创业的,难不成——
“你妈呢?”
“我妈打算再工作三十年。”八十岁也是时尚优雅事业老太。
“那你急什么?”
“叹我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赵菁笑得要死,跨坐在他身上,拉拉他领带:“谢仙仙,你能不能有点事业心?”
谢星沉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后撑,倦眼瞧着她微卷的长发落在肩头胸前,紫罗兰长裙映的身段优越肌肤白皙,细细的肩带从锁骨斜过,觉得他媳妇儿真他妈漂亮,这裙子买的真值,下次还买,买一百件,多穿爱看,他眸轻轻一挑,缓缓开口:“我的事业心就是,赚钱给媳妇儿买漂亮裙子,买豪车豪宅,买珠宝首饰。”
说着,他又从一边床上捞过一只盒子,赵菁之前没拆的,打开,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
很简约的款式,但那一枚蓝钻已经足够夺目,也就无需赘饰,风鼓起白纱帘,漏出照进来的缝隙,钻石项链在阳光下折射出闪耀的光芒。
若是夜晚,定然璀璨如星。
谢星沉拉过她的手,扶上她的腰,从盒子里取出项链,帮她戴上,动作随性,很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说的话也轻狂:“真的,萧家什么也不是。”
他那天回去琢磨过,其实萧思南萧意迟,甚至萧方霁沈婉柔,都没见用度多奢侈,是的,赵菁的待遇在萧家是独一份的,但即使沈婉柔偏爱赵菁,送上十万的钻表,赵菁也不见得戴的出去,赵菁就算有虚荣心,还得提防落人口实,多少人盯着,萧家那个性质,就高调不起来,什么都得小心着。
想想挺没意思的,至少在谢星沉看来,毕竟他这辈子就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
人生在世,不过纵意。
“萧家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萧家给不了你的,我照样能给你。”谢星沉一手后撑,腰腹薄韧卷斜,白衬衫西裤绷起,姿态慵懒,桃花红尘客,人间贵公子,他轻轻摩挲着她脖子上的蓝钻,轻声呢喃,“葵葵,这条项链,哥给你的,你就戴着,你配得起。”
他没说的是,以后她想要实现的他都会帮她实现,以后他要她不光是萧大小姐更是赵菁。
是作为赵菁这个人闻名于世,而不是在名字前冠上谁的名,这才是真正的纵意。
后来赵菁真的一直戴着。
此时赵菁见他神情像是醉了,美色醉人,话更醉人,不由调笑问:“这个项链叫什么名字?”
他抬睫看向她的眼,薄唇轻启。
“永恒之心(永恒之星)。”
这是他十八岁这一天送给一个女孩的礼物,也是他给她的定情信物,他最真挚纯净的心。
赵菁近乎笑倒在了他身上:“你怎么不说海洋之心?”
谢星沉眉轻轻一挑,要拉她起来:“管他的,漂亮就完了。”
“等等。”赵菁却按住了他的身子。
“怎么了?”谢星沉垂眸去看。
“我看看。”话音一落,赵菁已经把他衬衣扯了出来。
“……”
少年清薄白皙的腰腹侧部,有一道半指长的刀痕,已经消的很浅很淡了,但细细去看,还是能看出与周围皮肤有明显区分。
赵菁一直想看,今天才有机会,她此时伸手轻轻抚摸着,指腹感受着细微差别,小声说:“你要不要去做个激光手术?”
哪个男的做这种手术啊!就这点小痕迹有必要吗!除了你也没别人看到啊!
还有这姿势是怎么回事?坐他身上掀他衣服还摸他腰?赵葵葵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啊?
谢星沉又好笑又无奈,将她往一边床上轻轻一掀,利落起身整理衣摆,神色轻佻:“不去,你记一辈子才好。”
谁料。
赵菁垂着双腿坐在床边,双眼微微泛红看着他。
她唇紧抿着,一个字也没说,他却解读出了那意思——“你这是要我一辈子不得安生。”
谢星沉笑叹了一口气,坐回她身边,从最后一只盒子里取出一双平底芭蕾舞单鞋,捞过她的一双腿放到他腿上。
他一手托着她脚踝,一手帮她套鞋,紫罗兰裙摆再往上十几厘米,就是她车祸双腿的伤,他漫不经心说:“你过阵子是不是要去取钢板,又要开一刀,要不要跟我一起预约一下手术,说不定组团打对折,祛除大伤痕赠送小伤痕,我也沾沾你的光。”
赵菁:“……”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狗东西。
赵菁凶凶捶了他一下,算是解气了,决定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谢某人不值得,指不定就拿伤痕当战绩。
趁着谢星沉给她穿鞋给自己整理西装的间隙,她捞过手机,搜索“金樽对月”香水。
“金樽对月”在“CRYSTAL AGE”官网上的介绍写着这样一句话——
Ever follow your heart,never be afraid to start over。
永远随心,永不惧怕从头再来。
其实。
无论是“重蹈覆辙”,还是将一段错综复杂的关系正式升级为“恋爱”,又何尝不是一种“永远随心,永不惧怕从头再来。”
两人整理好装束,站在穿衣镜前。
看着身旁俊美骄矜的少年,赵菁忍不住将他领带一扯,仰头亲了口他喉结。
早就想这么干了!
她亲完,还跟没事人一样,笑盈盈问他:“穿这么隆重,你要带我去参加你的生日宴吗?”
谢星沉从脖子红到耳根,侧身拉着她往外走,语气一如既往的拽。
“生日宴有什么意思,不如订婚宴。”
第80章
客厅的乒乒乓乓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赵菁被带出去一看,眼中瞬间惊喜。
天将黑不黑,烟紫晚空泛起橘子海,在都市夜幕下分外梦幻迷离。
落地窗前的圆桌铺了桌布,玻璃花瓶里摆着向日葵,不光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醒了一瓶红酒。
没开灯,室内像是覆上了一层暗色的轻纱,桌上点了一盏香薰,火光如豆一点,空气中缓缓漫起舒淡缱绻的柔香。
谢星沉传统又顶级的浪漫和仪式感在此刻淋漓尽致。
这就是他给自己安排的十八岁生日庆祝方式,在家跟赵菁共进烛光晚餐。
赵菁看着精心准备的这一切,由谢星沉牵引着,来到落地窗前,谢星沉拉开椅子,她坐下,将餐巾搭到裙子上,垂眸看到桌边插着数字“18”的蛋糕,又抬眸看向桌旁西装笔挺的少年,不由笑了。
“谢星沉,生日快乐。”
谢星沉莞尔,黑发骄矜,微垂首拎起盛着冰凉液体的玻璃器皿,又取了高脚杯,给她倒红酒,浅浅一底,他说:“你今天可以喝一点。”
她一手支起下颌,仰颈看着他,娇嗔表达不满:“为什么不多给我倒一点?”
少年抬睫,对上她水盈盈的眼睛,心情好到不行,微微一笑:“你妈让我照顾好你,不可以把你带坏。”
说着,他将红酒杯落到她面前,只有一口,没得商量。
赵菁没看那酒,往后一靠,扬眼一笑:“行吧,今天你生日,听你的。”
谢星沉接着给自己倒酒,对比强烈,他给自己倒了一层,至少有三口。
赵菁立马抗议:“你为什么能喝这么多!”
谢星沉扬起酒杯,浅抿了一口,桃花眼潋滟一扬,唇角鲜红恣意:“我成年了。”
赵菁轻轻蹙起眉,哼,这个狗东西,就知道欺负她,不就是134天,用得着天天显摆,可又是欣喜的,她的少年今天十八岁。
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她也抬起酒杯,与他的酒杯轻轻一碰,“嘭”的清脆一声,像夏夜的序曲,她轻抿了口,弯起眸。
“恭喜你成年。”
谢星沉笑而不语,他现在是什么感觉呢,嗯,开心,非常开心,很简单很纯粹的开心,跟心爱的女孩子一起用晚餐,烛光晕染在她傲然的脸庞上,她祝他欢愉贺他辰时,空气中飘着佳肴红酒的香味,外面天慢慢变黑,这种时刻,这种氛围,又如何不算良辰美景,无需任何溢美之词,就足够让人心神荡漾。
他坐到她对面。
赵菁从桌边拿起火柴,取出一支,轻轻一划,亮起疏淡温和的火苗,与两人中间香薰玻璃盏里透出的光晕融融相映,她点燃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想起去年这一天,她也亲手给他做过一个生日蛋糕,可惜他不知道,也没有吃到,当时的情绪是怎样的呢,割心裂肺?灰败冷却?不记得了,不重要了。她再也不会那般对自己心狠也对谢星沉心狠,她再也不会让谢星沉过那种糟糕的生日,她再也不会背叛自己的情感,她再也不会后退,只会向前。
没有更坏的时候了。
她笑了下,说:“许个愿吧。”
谢星沉俯身飞快吹灭蜡烛,迫不及待要许愿一样,他接着直起身,靠在椅子上,隔着桌中央雾绒绒的光,眼睛看着她的眼睛,明亮又柔和,举起红酒杯,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也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碰了下,眼尾的弧度就没停过。
他笑了笑,仰头饮了口,落下玻璃杯,那一刻风华万千:“你帮我实现一下吧。”
她跟着抿了口,杯中几乎没有了,最多再最后一小小口,而后低头去吃东西:“会的。”
两人跟着分食晚餐,很慢很安静,偶尔才说几句话。
吃的差不多了,赵菁擦擦嘴角,将餐巾团到桌边,靠到椅子上,有一勺没一勺挑着蛋糕上的奶油和水果吃,缓缓偏头看向落地窗外。
高楼下的都市车水马龙,夜空渐渐浸入冷蓝,月亮悄悄爬上来。
远处的江滩好像有什么活动,能看到人群喧闹,不一会儿安静下来,慢慢,夜空中升起烟花,是金黄耀眼,是灿烂盛大,是向日葵烟花。
那年除夕夜告白是烟花,今天在一起也是烟花。
烟花是什么保留节目吗?谢星沉这传统又要命的浪漫和仪式感。
赵菁瞬间笑了,转头问:“你放的?”
谢星沉饮尽杯中最后一点酒,晃了晃红酒杯,神态并不见醉,美色却惑人,桃花眼稍稍一扬,淡淡说:“不知道,或许是别人。”
向日葵烟花还在轰轰烈烈放着,如太阳般波光粼粼,焰焰流金,映进落地窗,与餐桌花瓶里的向日葵鲜花对影相照。
赵菁简直都不忍拆穿他,缓缓掀起清澈的眼,慵懒道:“烛光晚餐,烟花,还有什么?要不要来点音乐?然后我们再跳支舞?”
“你说有,那必须有。”
谢星沉笑着起身,走到客厅,路过音箱,却没停下,一步不停走进里面房间。
片刻,他拎出一把小提琴。
赵菁目光的极为明亮,瞬间懂了谢星沉的意思——不光有,还得是现场演奏。
她也就摆出观众的姿态,放松靠到椅背上,柔和看着他,示意他开始。
“怪不得你今天要穿西装。”
说完这句,她终于忍不住低笑了声,谢星沉的鬼心思太多了,三天三夜都吐槽不完。
谢星沉不以为然,站在她身前几步远处,一身西装极好修饰出优越身形,很快整理好动作准备演奏。
少年姿态骄矜,下颌轻抵腮托,骨节分明的手执起琴弓,奏入小提琴弦,水平依旧超一流。
这样舒缓悠扬的曲子,很适合这样缱绻缠绵的夜晚。
一曲毕。
赵菁不可能不知道这首家喻户晓的曲子,可还是微微笑着,问他:“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谢星沉放下小提琴,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很是带着些玩味。
“《My Heart Will Go On》。”
我心永恒。
谢星沉送她的蓝钻项链,胡编乱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永恒之心。
就直接照搬了?改都不带改的?还能不能再懒一点?
可谁又能说这不够用心?不够浪漫?
他总是有这些严谨的仪式感,答应每年圣诞节都陪她过就每年圣诞节都陪她过,一次家中的烛光晚餐也会给她准备衣裙连同自己正装,爱意表达也从来直白炽热而盛大,从来不肯随便的一个人。
烛光晚餐、向日葵烟花、小提琴演奏,都不是一两天能准备好的,谢星沉的十八岁生日,全是为她准备的告白仪式,真的是。
赵菁感觉自己败给谢星沉了。
她停止思绪,动容看着他:“很好听。”
谢星沉走近,长腿一支,整个人就斜倚在桌边,睫毛鸦羽般漆黑深邃,轻轻一垂,神色颇有些傲娇。
“你知不知道你打乱了我的计划,女朋友。”
赵菁本想着差不多在一起得了,他俩谁跟谁啊,亲都亲了抱都抱过,之前也就碍着异地加高三没确认关系,差的不就是个名分,也别搞什么告白了,要她跟谢星沉搞正式告白也不现实,矫情。
谁知道谢星沉这么注重仪式感,像是要搞求婚典礼一样。
赵菁想想都笑得不行:“那我收回,你再向我求一遍。”
谢星沉垂脑袋看着她,眼神幽幽怨怨,受了委屈一样:“不要。”
这不要那不要,那你要什么?
还拿捏起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爱你。”
赵菁说着将谢星沉脖子一勾,带到自己身前。
呼吸陡然贴近,气息迅速升温缠绕,分不清哪一丝味道是你哪一缕香又是我,都蕴成暧昧的柔,彼此的心跳在暗夜里掷地有声,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都屏蔽,两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像两盏相互瞭望的灯塔,飘摇在汹涌危险的海面上,潮湿又燃烧,皆落满水融融的星子,这样的氛围,本无需多言。
却在即将吻上那一刻,赵菁轻轻开口:“可以吗?”
两人都笑了,目光中尽是玩味。
“你这时候问?”
“所以不行?”
“可以。”
赵菁勾下他脖子,含住他的唇,谢星沉倾身拢住她的肩,撑到椅子上,撬开她齿关,同她接吻,青涩的不能再青涩,急促的不能再急促。
可没有关系,他们有一晚上的时间,去进行这个深入而悠长的吻。
……
良久,香薰蜡烛都燃尽了,空气中的味道依旧醉人。
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但不得不停止歇口气。
谢星沉放松靠在椅子上,西装外套早丢地上去了,衬衣有些皱,领带有些乱,脖子也有点红,与之对比强烈的是,赵菁坐在他腿上,伏在他胸口低声喘息,裙子倒是一丝不乱。
谢星沉很渴,喉咙的渴,能喝水,欲念的渴,只能自己扛。
怀里的女孩像是累坏了,他伸手抚了抚她脸侧的碎发,又轻轻拉起她滑落肩头的吊带,单手从桌上拿起红酒瓶,声音有点哑:“这瓶酒是昨天回国我妈送我的。”
谢星沉既然开口说,就肯定有展开,赵菁问:“有什么由头吗?”
谢星沉一笑:“祝我恋爱快乐。”
赵菁有被Crystal女士可爱到,仰脸看向谢星沉:“你快乐吗?”
少年眼睛柔柔亮亮:“快乐,非常快乐。”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拢在她肩头的手指:“那就好。”
谢星沉干脆垂下手,臂弯松松拢住她身子,任由她把玩手指,又拿过自己的杯子,给自己倒红酒,勾起唇:“我觉得我今天还可以再喝点。”
赵菁将自己的杯子一摆:“我也要喝。”
谢星沉没理会她的需求,放下酒瓶,拎起高脚杯,喉结一滚,喝了口,紧接着,拢紧她,俯下睫,妖孽般,桃花眼轻佻又风流,鲜唇轻启,声音低沉:“我喂你?”
这话有商有量,姿态又强势而不可抗拒。
赵菁脑子在发昏,心脏在狂跳,被吸入那眼睛里,甘当俘虏,半推半就迎上去。
气息如丝如绕。
“你坏死了。”
那一晚两人都喝了不少酒。
谢星沉无论何时都能保持高道德感有规矩,赵菁清醒的时候尚不能,喝醉了更不能。
到最后。
赵菁裙子一丝不乱,紫罗兰缎面在暗夜里流光溢彩。
她软绵绵趴在谢星沉肩头,沉重的呼吸萦绕在他皮肤上,侧脑袋伸手慢慢摸他脸,声音迷迷糊糊:“谢仙仙,你好烫啊。”
谢星沉何止脸烫,喝了酒却不上脸,只有一点点泛红,恰如雪里透出的一点桃色,懒得理她,扶着她腰防止她掉下去,将领带烦躁扯掉,单手系衬衣扣子。
赵菁不让他系,柔若无骨的手向下,划过他的耳垂、脖颈、喉结,最终捏住他手指,还不停叫他。
“谢仙仙,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喝醉了,跟我说说话。”
“谢仙仙,谢仙仙?哥哥?宝宝~”
谢星沉不知道被哪两个字触动,快被逼疯了,将她双手一捉剪在身前,气息又缓又沉,哑的像要着火。
“姑奶奶,别叫了。”
“不嘛,我就要叫。”
赵菁这个时候超级黏人,手动不了,就仰起脑袋,脸蛋熟透了,眼睛还扑闪扑闪,呆呆望着他,也不说话,接着目光缓缓下移,在某个点定住,“啵”的一下亲了口他的喉结。
谢星沉更疯了,全身上下热到爆炸,为了防止赵菁再亲他,一把将她脑袋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伏在她肩头调整呼吸,嗓音惑人而富有磁性。
“宝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能随便碰男生喉结?”
“没有啊,碰了会怎样?”
赵菁声音有点委屈,被他禁锢在怀里,可还是能在他怀里乱蹭乱动。
“……”这话问得好,谢星沉还真认真思考了两秒,答案也很明确,“不会怎样。”
是的,不会怎样,赵菁可以对他肆意妄为,但他不可以对赵菁肆意妄为,就是这么不对等,谢星沉感觉自己在作死,今晚就不该给赵菁喝酒,要死了,以后再也不给赵菁喝酒了,今晚也要尽快结束。
他醒了醒神,体感到了空调的清凉,弯身从地上捡起西服外套,抖了抖,披到赵菁肩上,叹了口气,温声说:“我送你回家。”
赵菁又黏到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嘟嘟囔囔:“不要,我不要回家,你不是说我可以住你家。”
“……”都醉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记得可以住他家,倒也不是不能住房间和洗漱用品都是现成的,但暑假见面第一天就让人姑娘喝醉还夜不归宿,这像话吗?
喝醉事小,夜不归宿事大,谢星沉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他没给赵菁商量的余地,将赵菁安放在椅子上,站起来整理衬衣扣子和袖口,没什么表情:“不行,你妈妈不同意。”
赵菁直直坐在椅子上,盯了他几秒,没说话,像是无声抗议,接着从桌上捞起手机,按了几下,声音还是打着飘,思路倒很清晰,完全不像是喝醉了:“喂,妈,我在谢仙仙家,嗯,喝酒了,今晚不回去了……”
开了免提,谢星沉听的一清二楚,母女俩讲完,沈丽春又要赵菁把手机给谢星沉,谢星沉接了,听过嘱托,跟沈丽春讲了几句,等沈丽春挂了,将手机还给赵菁。
赵菁乖乖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我妈同意了。”
谢星沉站在她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抿着唇,不说话,他不确定赵菁是不是在装醉,这种原则性问题恶作剧并不好玩,也没有任何情趣。
赵菁小朋友觉得他有点严肃,心里有点没底,微微蹙起眉,又小心翼翼询问:“要不要再给沈婉柔妈妈打个电话。”
谢星沉有被她的小迷糊可爱到,嘴角微不可察扬了扬,所以,那又怎样?赵菁今晚想住他家就住呗,很大不了的事?他将她一把捞起,往房间走:“那你住这里,我回西山。”
赵菁缩在他怀里,紧紧抱住她,摇摇头,像离不开照看的雏鸟:“不要,不要你走。”
谢星沉笑笑不说话,走进赵菁房间,将赵菁安置在床上。
赵菁抱着他胳膊不撒手,怕他走,许是累了困了,喝醉的时候也格外脆弱,迷迷糊糊间,她大力气将他拉到面前,贴着他耳朵,跟他说:“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明明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句话,不知是因为她极尽柔软的姿态,还是她半醉半醒间的依赖,谢星沉眼睛竟有些湿润,他有些欢悦又欣慰地想,赵菁可能对他有被动黏人撒娇症,不然怎么就离不开他呢。
宝宝,你是我唯一的宝宝,全世界最好的宝宝。
直到赵菁一不留神松开力气,谢星沉才将她手塞进被子里起身离开房间。
五分钟后,谢星沉端着杯蜂蜜水回来。
赵菁已经将被子踢开,枕手手蜷在床沿,就差掉下去了。
谢星沉将蜂蜜水放到床头柜上,将她搬起摆到床中间,才坐到床边,扶起她的身子,端了蜂蜜水喂他:“宝宝,喝点蜂蜜水,不然明天会难受。”
赵菁闭着眼,眉头微微皱起,抗拒着哼哼了几声,蜂蜜水温热适口,还是被灌着,半喝半漏用完一整杯。
谢星沉放下玻璃杯,将赵菁侧卧放置,跟着起身,将空调下调了两度,又去浴室拧了热毛巾,给赵菁擦脸擦手,跟着重新帮她掖好被子。
赵菁醉酒需要人照顾,他根本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他今晚更没可能回西山。
谢星沉走到房间门口,又转身,确认赵菁好好盖着被子,才走进浴室。
赵菁捏着被子边边在睡梦中,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笑容酣然。
床头灯暖黄柔和,空调白噪音轻响,一室清凉静谧,隔着厚厚的遮光帘,是另一个热火朝天的世界,即使是夜晚,在建筑群和高架桥间,夏风依旧躁动。
记得去年圣诞节,她说她讨厌冬天,他说冬天快结束了,夏天快来了。
而今。
凛冽、冰冷的冬天已经过去,炽热、鲜活的夏天真的来了-
谢星沉一直要给赵菁画油画,兑现“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承诺,被赵菁一番拖拖拉拉,最后定在赵菁拆钢板出院后一周。
下午,西山居。
赵菁从书架里挑出一本等下要看的书,抱着书走进杂物间。
谢星沉正蹲在一堆画具中间,拿着一台相机翻看。
赵菁拨开画架,走到他身边蹲下,脑袋凑过去:“看什么呢?”
谢星沉把相机移过来,一张张翻给她看:“以前在欧洲拍的照片。”
赵菁一张张看过去,照片内容大多是西方的艺术和风物,她问:“在法国读高一的时候?”
“嗯,有兴趣以后给你讲。”谢星沉点头,把相机给她自己翻,转身去整理画具。
赵菁将书搁在腿上,后背靠上柜子,抱着相机饶有兴味地翻了起来,看的出来谢星沉当时很喜欢逛各种博物馆、艺术展和古建筑,拍了很多绘画、雕塑和壁画,不可避免的,很多漂亮的裸体,她从相机上抬起目光,故意问:“这里面好多人体油画,你等下给我画的该不会也是这种吧?”
谢星沉动作一顿,抬眸看她,赵菁被他养了一阵子,终于圆润了不少,胳膊上至少有肉了,他伸手触碰,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内侧,眼尾轻轻一挑:“你想为艺术献身,我还舍不得。”
“滚!”赵菁反倒耳朵一红,抬手要捏他的腰。
谢星沉迅速躲开,反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看了眼窗外,炽烈的太阳被飘过来的白云遮住,他问她:“你涂防晒了?”
“没。”提前15~20分钟涂,2~3小时补一次,急什么,谁知道谢星沉什么时候准备好东西出门画画,赵菁将相机放到架子上,拎着书。
“去涂,马上就出门。”谢星沉说。
赵菁去了,她拆钢板前,两人去海边玩了趟,谢星沉对防晒比她还注重,不愧有一对精致貌美的爹娘,其本人也成功遗传精致貌美。
半小时后,赵菁拿着水果和书走到后花园,谢星沉正在水池边洗颜料盘和画笔。
这家伙不肯系围裙,觉得不够美观,于是挑了衣柜里最便宜的,白T和牛仔长裤,打算被颜料弄脏了就丢,或者能搞出点艺术感当涂鸦作品,然而就是这最便宜的价格,算了,不想说,说一百句也是败家子。
此时,某人的衣服没被颜料弄脏,反倒被水龙头溅湿了。
看到他腰间濡湿的一片,赵菁想到刚刚要捏他躲开的一下,于是悄声走近,手直接从他衣服探了进去。
这一探,谢星沉身体下意识就是一瑟缩,而后缓缓转身,面无表情看着她。
赵菁读懂了这面无表情,因为她摸到了,与之前的伤痕手感不一样,这次那一片皮肤都有着细微的纹路,延伸出生命力,像一个壮烈的图腾,她直接掀开看了。
少年清薄有致的腰侧,原先刀伤处,纹了一束向日葵,灿烂明亮的色彩,烟花般干净利落的线条,极具艺术感。
之前还训她偷偷抽烟的人,现在就敢偷偷纹身了,谢仙仙你胆子不小啊,她问:“你纹身了?”
谢星沉表现很淡定,将洗好的画具搁到池子边上:“嗯。”
赵菁细细摩挲着那向日葵,应该是新纹不久,还在恢复期,有点红,她问:“什么时候纹的?”
“你拆钢板那天。”那天他看到她腿又划开一道大口子,又穿着病号服拄着双拐,晚上吃饭从医院出来也没心思吃饭,叫段锐出来陪他一起去了纹身店。
“也不跟我商量。”赵菁声音有点儿不高兴。
谢星沉笑了,捉住她摸他腰的手,不轻不重捏着:“有什么好商量的?商量以后没人跟你一起去做腿部激光祛疤手术了?”
赵菁就见不得谢星沉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打了下他的手:“你正经点,纹身不是小事。”
谢星沉笑的更浪荡了:“能有什么事,我又不考公。”
“……”赵菁忍不住弯腰笑出声,沉默几秒,扑闪转着眼睛,说,“以后洗不掉怎么办,别人会介意的。”
“瞎说。”作为惩罚,谢星沉一把捞过她,倾身堵住了她的唇,片刻,松开,少年的口吻依旧不容抗拒,像是永世名言。
“我跟你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赵菁有点想哭,伸手抱住他,埋进他怀里。
谢星沉搂住她,将她往太阳底下带,不远处灿烈的向日葵地前,支了一把躺椅,与她今天亚麻长裙的天然颜色很相衬。
他偏身,附在她耳边,笑着问:“我的纹身好看吗?”
赵菁知道他想听什么话,被幼稚笑:“好看,特别帅。”
“嗯。”谢星沉满意拖长声调,慵懒又骄傲,“我自己设计的。”
“……”狗东西,又炫,会画画了不起啊,啊!
还真了不起,谢星沉将她按到躺椅上,递上她的书和水果,又把墨镜、太阳伞、防晒霜、冷风扇等消暑用品运过来,安顿好她,他走到不远处支好画架:“随便什么姿势,我给你画画。”
少年散漫随性坐在画架前,看着向日葵地前躺椅上的少女,将画布一点点用灿烂炽烈填满,尽情挥洒着此生所有的浪漫和艺术。
谢星沉此生的油画作品不多,多是为赵菁而作,这一幅向日葵地里的少女是他最杰出的代表作。
后来很多年,这幅画都挂在家中。
有客到访,看到,问这幅画叫什么名字,谢星沉回答——《骄阳》。
有人曾出价一千万,要买这幅《骄阳》。
千金难买他的心头爱,当时,谢星沉看看身边早已成为他太太的赵菁,笑了笑,说不卖,无价。
他穷尽此生所有的爱,旁人买不去,岁月也夺不走。
他与她一生相守。
《亲爱的Crystal》里,赵菁写,他当是人间永世不变的骄阳。
只有谢星沉自己才清楚,赵菁才是那个骄阳。
生于锦绣长于荣华的人耀眼,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踏破荒芜挣脱冰雪的人盛放,才值得称颂。
这一天的天气委实不错,天空湛蓝明净,白云时卷时舒,是盛夏,却不热。
昨夜下过雨,太阳炙烤着大地,散发出清新的泥土芳香。
连同这一片向日葵地,也金光熠熠,果实成熟落进土壤,花瓣也随习习和风飘远,终有春归处。
向日葵,春天种植,夏天盛放。
这一世这一夏,谢星沉的这一片向日葵地,终于开花了。
他曾许了“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于是,她回来了,他的女主角也登场了,他为她作画。
画布里,少女姿态慵懒,极尽世间柔美。
画布外,赵菁随意靠在躺椅里,翘着腿,被太阳晒的很舒服,墨镜都不要戴,小口咬着草莓,举着从谢星沉书架上挑的书看。
谢星沉有洁癖,却喜欢在书上批注,原因无他,谢星沉极度自恋,觉得自己的字天下第一好看,写的句子是至理名言。
随手翻动这本毛姆的《面纱》,赵菁看到有这么一段划线:“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谢星沉在边上批注——
爱是奋不顾身,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