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对于赵淳楣对登基,有人欢喜有人忧。
因天下安定而过上一段太平日子的百姓以及跟随她南征北战的军官们自然是直接受益人,与之相反,曾经北狩二帝的近臣则担忧不已。
而这其中,最为发愁的就是梁山一伙。要知道,他们不光是站在宋徽宗一边,其中不少人可是跟二龙山闹得挺不愉快的。
深夜,宋江端坐在桌前,轻抚宣纸,似乎是想要写些什么,但悬着的笔却久久无法落下。
想来他们被宋徽宗一道圣旨派去南方征讨方腊,来来回回一打就是两年多,等回过神来,整个大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光是金人南下,就连皇位都易了主。
坐上龙椅的那人,偏偏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
“咚咚,”突然,外面响起敲门声。
宋江回神,推开门后,发现自己的军师吴用站在原地,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哥哥这么晚了还不睡,莫不是有什么事?”吴用眼尾带笑,多年的刀光剑影,让一位曾经乡村教书先生
也成长到今天的地步。
二人兄弟相才称,宋江见此也不瞒着,直接了当道:“我是想给宿太尉写信,问他能不能帮着往上面递个话。”
“哥哥是想对那新官家服软了?”
宋江苦笑,“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烛光打在他花白的鬓角上,吴用见此暗叹一声,这两年宋江老得厉害,算起来不过四十岁的年龄,看起来倒似老汉一般。想来是攻打方腊,心血耗尽。
事实上,梁山打方腊,战况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同,方腊并不是什么山匪草寇,他们有军队,有名将,甚至连小朝廷都一应俱全。梁山攻城,本身就是吃亏的一方,后期因为朝廷动荡,甚至连粮饷都拿不出来。好在方腊危及江南局势,为了自保,不少当地士绅商贾提供了援助,宋江又把梁山的家底全都掏了出来,如此才勉强填上窟窿。
即便这样,战后清点,山上的首领没了一半,手下七万大军缩水成三万人,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长叹一声,宋江转身要去把信写完。
吴用却叫住了他,“且慢,哥哥,此事不急,我有一计可保兄弟们后半生无忧。”
“当真!”宋江让他赶快说。
吴用沉吟片刻,缓缓道:“我知山寨这些年跟宿太尉一直有联系,而他身居高位,能够上达天听,确实是位好帮手。”
“是啊,”宋江叹了口气,“好在宿太尉没跟二帝一样被掳到金国去,还能说上话。”
“此言差矣,”吴用摇头,“他要是真被掳走了,那才是能说上话的。”
宋江微愣,旋即反应过来,是了,金国掳走的臣子,基本都是在国家危难当头愿意出来仗义执言,或者拼死抵抗过的,尤其张叔夜过界河后仰天长叹,气绝身亡,更是让无数百姓落泪。虽然出了秦桧这么个玩意儿,但总体上瑕不掩瑜。
而相对应的,留在京城的官员们就有些尴尬,虽然赵淳楣登基后,并未追究他们责任,有些甚至还在任上,但明眼的都能看出来,这只不过是因为人员短缺的权宜之计。这些人虽然活着,但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们的寿命已经到头了。
所以,宿太尉要是在金国,一封公开信下来,哪怕是皇帝也得掂量掂量,而在汴京,则完全没人理。
想清楚的宋江有些慌乱,这可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倘若连宿太尉都没用,还有谁能帮他。
吴用见他如此,察觉到有些不对,赵淳楣那厮虽然心黑手狠,但却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这即使是自己也要承认,当时在二龙山,只要顺着她的意,无论是衙门还是来往山匪,都能得到好处。他们即便是得罪过对方,但终归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有林冲、阮氏兄弟等老人在,差能差到哪儿去,宋江这般人物,何至于如此害怕啊?于是再三追问。
见瞒不住了,宋江终于道出实情。
原来在赵淳楣刚登基之时,曾派了一万多人去南方各地与官员世家们谈判,由于当时还在太原与金人对峙,实在抽不出太多兵力,想着宋江等人还在江南,便好声好气地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曾经的恩怨,就当一笔勾销了。
宋江收了信,却没有任何行动,按兵不发,就那么看着朝廷的人捉襟见肘。
他也没想到,赵淳楣能那么快收复了失地,搞定了南方,稳固局势,所以现在见其腾出手收拾自己了,一时慌不择路。
吴用听完语塞,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江,“这么大的事儿哥哥怎么不与我商议。”
宋江惭愧,“我知道,贤弟定然不会同意这么做,但是先皇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任由他人篡位啊!”
宋徽宗下江南时,曾特别召见过宋江,不仅赏赐给他几件宝物,而且大大赞扬了他的忠肝义胆。这让一直想着能青史留名,为国家效力,为祖宗争光的宋江激动万分,依照他的级别,还想不到徽宗此举只是为了跟远在京城的儿子争权夺利,只觉得是太上皇重视他。
所以,秉持着报恩的原则,宋江没有理会赵淳楣的招揽。
吴用摇头,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于自己尊敬的兄长,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思索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条路了,过两天我为兄长引荐一人,你先莫问是谁,我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但那绝对是个能帮助咱们的大人物!”
宋江激动地点头,耐着性子等了几日,最终,吴用带着个清瘦挺拔的中年人来到营地,对宋江介绍道:“这位乃观文殿学士,李纲。”
宋江大惊,连忙见礼,“您就是率领将士保卫东京击退金人的李相公,卑职宋江,见过李相。”
李纲有些不自在,当年东京保卫战打赢后,他仅仅拜相五十多天,就被朝廷中的主和派设计走,而却赵桓也极为厌恶他,给了个“惟辟作威,惟辟作福,大臣专权,浸不可长”的评语,这基本已经盖章奸臣了。之后一路贬谪,最后到了扬州,成为个掌管财物的小官,这声“李相”,比起赞扬更像讽刺。
宋江倒是浑然不觉,李纲虽然不得皇帝喜欢,但在文人墨客口中名声还算不错,已经是自己见过的最有牌面的官了,于是连忙将其请进去。
屋内,眼见只剩三人,吴用也不绕弯子,直接对着李纲表达了合作意愿。
要知道,李纲也是跟今上有过矛盾的,因着赵淳楣当年建议迁都,彻底惹怒了主战派李纲,在赵桓想要捉拿二龙山之时,不光没阻拦,还趁机踩了一脚。现在双方身份天翻地覆,吴用推己及人,怎能不害怕被报复。
所以,李纲有名声有身份,梁山有兵马,二者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宋江有些迟疑了,“难不成还要造反?”他好不容易接受招安带兄弟们洗白上岸。
“这倒不必,”吴用笑着摇头,“这天下看不惯女人做皇帝的多了去了,咱们只需要略微煽风点火,等这天下乱起来了,便可以待价而沽。局势越糟,对我们越有利。”
宋江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双方商定,由李纲去联系一些人,梁山提供武力支持,之后走一步算一步。
眼见解决了桩大事,李纲显然也十分高兴,主动提出宴请梁山众人去城里最好的酒楼饮酒,要求宋江把首领都带去,既然是合作伙伴了,他得好好认识一下。
宋江乐呵呵地答应了。
当天夜里,梁山仅存的四十来位首领都到了,李纲非常大方,点了最好的酒菜,这让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粮草紧缺而勒紧裤腰带的众人好好享用了一番。
李逵一边大口吞咽着酒肉,一边含糊不清道:“李相公,还是你好,之前那皇帝老儿,给了俺公明哥哥几件破石头,不能吃也不能用,还得找个地方供起来,莫不如几顿好菜实在。”
“铁牛,不得无礼。”宋江呵斥,还想说什么,视线转移到对方残缺的胳膊上,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心中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无能,对
不起兄弟们。
于是收起心思,更加殷切地与李纲套近乎,并且主动问起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纲环视了一周,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宋将军确定军帐内手下都来了?”
宋江怔了怔,点头道:“那是自然,相公说了想认人,小弟一个不落的,只要是能说上话,连管粮草的都拉来了,我这就给您介绍。”
“不急,”李纲微微一笑,“以后有的是机会。”
宋江隐约间觉得对方的口气有些不对,刚想说话,却听“哐当”一声,吴用以及几个体弱的首领纷纷跌倒在地,顿时大惊!连忙起身,才走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他也算久经江湖,明白酒肉里被人下了药,赫然转头,李纲面无表情的脸在他面前越来越模糊……
见满屋的人都倒下了,李纲对外面喊了句“进来吧”。
紧接着,一众官兵匆匆忙忙走进酒楼,为首的检查完地上之人后,对着李纲谄媚道:“相爷神机妙算,把这窝贼人抓紧去后,下官定然好好招待一番。”
李纲皱眉,“招待什么?谁让你们乱来的,官家嘱咐了,只需暂时关押,之后等她旨意,现在重要的是安抚外面的军队。你们一个两个的,敢坏了官家大事,等着被办吧!”
最后又看向一地的梁山首领,不由叹息一声。
梁山因用蒙汗药醉倒了杨志,夺取了生辰纲作为第一桶金就此发家,现在也同样倒在蒙汗药上,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82章
宋江等人伏诛的消息传到京城时,赵淳楣正与史进、花荣和扈三娘商议宫廷里的安保工作。
虽然赵淳楣秉持着现代人的观念,对男女大防什么的不太在意,但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使用同性当差是比异性方便许多。
但问题是,皇宫里不光有她,还有孟太后以及一众宫女呢,来来回回的,若是真引起误会终究不好。
这时候,扈三娘训练的女性安保队便发挥了作用,虽然现在只能说尚未成型,但由这些人负责内庭,史进花荣负责外庭,再根据具体情况来回调班,总算是将护卫问题解决了。
听到宋江的名字,史进不由皱眉,“好家伙,每次听到他们这帮人都不是啥好事儿,依我看莫不如通通宰了,也好过继续恶心人。”
花荣有些不自在,他跟宋江,到底还有些情分在,但顾及赵淳楣的大事,也没有说些什么。
听完史进的话,再见旁边满脸赞同的扈三娘,赵淳楣笑着摇了摇头。
“啊?难不成老大你要放了他们?”史进不解。二龙山一众原本都是叫赵淳楣寨主,后因当上了皇帝,再这么喊实在不太恰当,于是私下里性格跳脱点的都以老大相称。
“不仅放,我还得给他们官当。”
“什么!?”
屋内众人都表示诧异,花荣直接愣在原地,半天,喃喃道:“你不必……不必为了我……”
赵淳楣没听清他叨咕什么,面对惊讶的众人,耐心解释道:“首先,梁山平定了方腊起义,这是大功一件,如果不是他们按住后方,叛军与金兵前后夹击,哪怕是我想要平定战乱也没那么容易。有功就得赏,否则这天下谁还能给朝廷效力?”
“其次我也需要用他们做个表率,宋江曾得罪于我,倘若我能放下旧日恩怨,既往不咎,那么也算给一些人吃了定心丸。况且如今还有北边虎视眈眈,金人要是得知我处置了宋江,那就明白大宋南北并非铁板一块,想必会在某些官员身上做文章。”
史进听罢还是有些不甘心,狠狠窝了下拳头,“可这样之前老大你那些气不是白受了!也太憋屈了!你说是吧,花荣……花荣?喂喂,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在这儿商量事儿呢!”
花荣回神,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与众人道了声歉。
“可是没休息好?”赵淳楣关切道,因着刚住进皇宫,人事调动上还比较混乱,导致花荣根本不敢离开岗位,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赵淳楣有些歉意,“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其实饶过宋江也有花荣林冲等人的原因,这些都是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同伴,总不能在这点小事上让他们难做。
只这一句话,花荣便肉眼可见地振作起来,一张俏脸都显得更加英俊。
赵淳楣与史进大大咧咧没往旁的想,倒是扈三娘,狐疑地看了看花荣,眼神里有些探究。
对于史进的言论,赵淳楣一笑而过,在决定当皇帝的那天,她就告诫过自己,个人的喜怒哀乐只能排在后面,凡事都以国家为重。不过嘛,国有国法,赵淳楣再大度也得按规矩行事,若按照梁山原本的功劳,封侯拜相也不为过,但这些人不听诏令,擅自结交朝臣,所得封赏自然要大大削减。
最后,经过多番讨论,将梁山大大小小的首领按功绩,该给官的给官,该封爵的封爵,不过哪怕是最高等的宋江,也只是个六品文官,掌管东南某地的茶、盐公事及贷放、钱谷等事务,倒是跟他性格合得来。至于吴用,则发配去庐州当马官了,剩下的也打散到天南海北各有职位。而军队,俱交由宗泽韩世忠等人。
宗泽拿着旨意有些担心,说实话,朝廷开出的条件不怎么丰厚,万一梁山不答应怎么办。
赵淳楣听完对方的担忧,不由笑了,不光是她,其余的史进、鲁智深等人也都笑了。
他们都是当年跟着赵淳楣在二龙山上落草,也就是世人嘴里口中的“贼”,作为同行,最清楚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帮走投无路的普通人,当官方抛出一个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并且重新做人的机会之时,哪怕是有毒的饵,也会毫不犹豫地咬上去。
这时候就算是老大宋江,只要是站出来阻止他们的,都会瞬间成为敌人。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人的规矩,一切只为了生存。
当然了,像宗泽这样世家子弟,其实是很难理解这些的,所以赵淳楣只说自己私下跟梁山谈过。
事实上,她并不担心宋江他们,虽然不想承认,但即便是宋江,也比大宋百分之七十的地方官员有良心了。倒是那只军队,能保住多少尚不好说。
果然,原本在监牢里等死的宋江听到旨意后,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应下。如此,南方最大的隐患终于解决掉了。
原本赵淳楣还想搞一下北方各地的防御工作,突然,金国那边再次送来国书,这次是来议和的,不光议和,金国还想要释放一半的宗室。
此言一出,大半个朝堂都沉默了。
谁都知道,赵淳楣能坐上皇位,根本原因还是整个大宋没人了,但凡有个血缘近点儿的,都轮不到她一个女人。如今登基已经几个月,各方势力从一开始的犹疑到逐渐信服,好不容易渐渐接受了,而这时候你说,皇子王爷们要回来了。
你们回来干嘛?
这是许多人脑海中的第一念头。
大家按兵不动,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朝堂,看新君的选择怎么办。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赵淳楣面对国书非常平静,直接了当地与金人表示,什么放一半,要放就全放了。
而且她并非信口开河,是真的在跟对面谈条件,之前的几场战斗,宋朝这边也俘虏了一些金人,加在一起有好几万了,全都看押起来给皇室修陵墓。秉持着平等交换俘虏的原则,金人最起码得将全部宗室官员送回来才行吧。
来谈判的几个使者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面对大宋皇帝的要求一时间也做不了主,只能修书回国。而显然,金国那边同样混乱纠结,一群人讨论半天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淳楣也猜到金国的情况,毕竟几百年后的大明,类似的事情同样发生了一遍。明英宗朱祁镇土木堡之变被蒙古人俘虏,最后他的弟弟在于谦的拥护下登基。蒙古人希望能用朱祁镇谈条件的计划破裂,但还是养了对方好久,直到眼看朝堂稳固才不情不愿地送了回去。
而金人将整个北宋皇室一锅端了,即便没用,现在让他们放手也是十分困难的。尤其赵淳楣还是个女人,许多金人都抱有幻想,万一,自己的底牌没出,大宋那边自己先乱起来了呢?
这其中,唯有与赵淳楣正面交锋过的完颜宗翰坚决要求把二帝送回,不仅要送回,金人还应该出钱出力扶持他们,此番言论引起了金国皇帝在内的许多人不满。
当年是他完颜宗翰一定要二征大
宋的,自己吃了败仗还害死了完颜宗望,现在把女人皇帝描述的跟怪物一样,谁知道是不是想继续发动战事来维持地位。
金国也不是铁板一块,一时间几方势力大混战。
闹到最后,谁都无法说服谁,干脆将宋人请过来,大家面对面商谈。赵淳楣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于是第一批宋朝使节团正式从东京出发!
第83章
清晨,天还未亮,赵多富便在管事的催促声中起床。不同于汉人的木床,金国这边睡的大多是土炕,赵多富与几个姐妹一屋,成日住在大通铺上。
“快点!慢的要死,今天还有一大堆活儿要干,以为自己还是公主吗!”外面的声音愈发不耐烦了。
金人的语言文字是前些年朝中大臣完颜希尹发明的,参考了许多宋人以及契丹人的话,听起来虽然有些地方不懂也并不费力。
赵多富应了一声,与几个妹妹对视一眼,穿好衣服走了出去,与外面的管事陪笑道:“妈妈辛苦了,等下我给您捶捶腿,之前您总喊腰疼,这不昨晚上我们一起做了个靠枕,虽然都是碎布拼成的,但用着总归是不累,一会儿给您送去。”
老妇人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接着冷哼一声:“算你识相,对了,那个叫金珠的丫头怎么样?六皇子可都惦记着呢,病还未好吗?”
赵多富面色微变,强行镇定道:“金珠年纪小,这一路奔波瘦了许多,前阵子又病了一场,若是近了皇子身,把病传过去反倒不好,还望妈妈再给些时间。”
看在她还算柔顺听话的份上,老妇人勉强点了点头,又骂了几句,直到顺心方才离去。
赵多富点头哈腰,好话说尽了方才将人送走,转头已忍不住垂下泪来。
她本是宋徽宗第二十一女柔福帝姬,靖康之变被虏到金国,一路受尽凌辱,之后更是与其他妹妹一起被投入浣衣局,每日不光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作,还得经常去陪金国高层。短短一年多,从天上到炼狱不过如此。
擦了擦眼角,假装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一帮妹妹在里面已经听到一切,见了赵多富连忙围了上来。
排行二十七的永福帝姬赵佛宝愤愤道:“那老妖婆,成天跟我们讹钱,让我们给她干活儿,赛月手都生疮了还让她洗衣服!”
“禁声!让人听到又要挨打了!”赵多富捂住妹妹的嘴,之后又叫来她口中的赵赛月,看着对方才九岁的小脸,有些心疼地拉过她的手:“疼不疼,这两天少沾水,有什么活儿阿姐来干。”
赵赛月乖乖地摇了摇头,犹豫了下,开口道:“昨天我帮着送东西,遇到了父皇,他说自己跟兄长没有好的衣服穿了,希望咱们闲下来给他做两件。”
此言一出,赵佛宝气得跳脚,“自己女儿连命都保不住了!他还在想着新衣服!我看最好让金人给他砍了!”
“你还敢说!”赵多富气得想给她一下,然而看到妹妹含泪的双眼,手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赵佛宝的母亲是崔贵妃,年轻时候虽然得宠,随着年老色衰被徽宗厌弃,最后找了个借口贬为庶人囚禁在冷宫。作为她的女儿,赵佛宝自然也为皇帝不喜,从小生活得就艰难,这次还被连累,与母亲一并北上受辱,在所有人中,她是怨念最深的。
抱住妹妹,安慰道:“最起码,咱们还在一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宋徽宗最好女色,目前为止,共有三十三子三十四女,即便北狩,还有闲心去找妃嫔。赵多富之前的姐姐,靖康之变发生时基本都已嫁人,她们最终大多被分给金国王爷做妾。而自她开始的所有人都被安排在浣衣局,年满十二岁的便要时不时去陪酒。
那老妇人口中的赵金珠,今年刚好十二,其母乃明节皇后刘氏,生前以美貌闻名天下,金珠继承了母钱的好相貌,出落得非常美丽,导致一直被人惦记。
赵多富知道,妹妹早晚要落入魔掌,她只是希望能尽自己全力,将这一天拖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你们听说了吗,现在大宋,是一个女的当上了皇帝,就是郑皇后认下的那个,若按辈分,似乎还应该叫咱们姨母。”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开口,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人非常厉害,连金人都奈何不得,你们说,她会来救我们吗?”
赵多富皱眉,训斥道:“少想这些没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金珠藏好,每天多吃点有力气干活。”
原本有些兴奋的少女们听她这样讲,纷纷低头不语了。
赵多富心中叹息,不是她泼众人凉水,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有了目标又达不到,很可能会陷入无边的绝望。作为姐姐,她必须当好主心骨。
原本还想说些好听的让她们打起精神,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位面容严肃地老妪领着几位女子推开了大门。
赵多富心下微沉,但见身后瑟瑟发抖的妹妹,还是壮着胆子上前,肉身道:“妈妈可有事?”
老妪看了她一眼,询问道:“你叫什么?是里面最大的?”
赵多富忐忑地报上名字。
老妪点头,接着便有一帮人将其带走,一帮侍女为她沐浴更衣,换上宋制服饰。看着自己身上的对襟大袖外袍,头顶的莲花冠,赵多富突然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请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她开口询问,心中却已有了猜测。早些日子她父皇和兄长在金国祖庙进行了牵羊礼,如今自己这般,怕是也有什么屈辱的仪式。
出乎意料的,老妪态度还算和善地回答了她,“去前殿,你们大宋皇帝派使节来了,到时候表现得好些,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之后也能少遭点罪。”
赵多富呆住了,大宋皇帝,那不就是……
她心中翻江倒海,直到周围提醒,方才回神,最后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金国朝堂。
如果说大宋宫殿是小,那么金国就只能用逼仄形容了。整个皇宫也就跟王府差不多大,就这还是最近几年才修建的。
赵多富到的时候,金国上下已经差不多都来了,她与自己的两个皇兄被安排在最角落,身边全都是粗鲁野蛮的金人大汉,几人只敢用眼神交流。
没一会儿,便有侍卫传话,宋朝那边的使节团已经到门口了,是否让他们进来。
如今的金国皇帝完颜晟已经五十多岁,虽是太、祖完颜阿骨打的亲弟弟,但在金初这批贵族武将中间却没什么威望。现在正在朝堂上推行自己的一系列政策,全力进行中央集权限制军队。
所以,对于这次和谈,他本人其实是赞成的。
使节团人不多,文官武将加在一起不过二十多个,打头的乃是当年的抗金名将李纲,后面跟着燕青、杨志等赵淳楣心腹,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扈三娘、梁红玉这两名女子。
完颜宗翰见李纲过来已经十分不悦,看到队伍里还有女人更加愤怒,直接开口道:“我听说你们大宋立了个女人当皇帝,怎么?现在也那女人来应付我们吗?”
此言一出,金朝上下哄然大笑,众人都觉得自己气势上压过宋一头。
然
而面对他们的挑衅,宋人这边仿佛没听见一般,完全淡然处之。
待笑声消退,李纲冲着龙椅上的完颜晟行了一礼,之后呈上国书,全程未给旁人半个眼神。
态度非常明确,我是代表大宋来与金朝皇帝交流的,其余的没有资格让自己开口。
不得不说,此举算是搔到完颜晟痒处了,他早就对完颜宗翰的跋扈不满,如今宋使给对方没脸,看到属实心中畅快。于是在完颜宗翰爆发前,便给宋使赐座。
李纲领人大大方方地坐下,完颜晟找人念了国书,最开始里面措辞还比较谨慎,先是说了宋人与女真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也没什么接触,是直到灭辽前才有了交流。双方都是伟大的民族,宋朝这边也十分尊敬金国,渴望和平相处。
听到这里,金朝上下都露出自豪的笑容,短短十年,从一无所有,到打得宋辽两个大国俯首,他们有足够的资格骄傲。
然而宋这边话锋一转,紧接着就指责起金国撕毁盟约,不顾他们太\祖完颜阿骨打的遗照,侵略宋国,宋这边几次为了和平送上钱财,但金却依旧不满足,最后甚至掳走他们王公大臣。现在皇帝赵淳楣要求他们无偿归还大宋的一切!
此言一出,金国上下皆目瞪口呆,他们望着李纲一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宋人疯了!
反应过来的完颜宗翰大怒,冲着李纲咆哮道:“你再说一遍,是谁撕毁盟约?谁暗中策反的金国将领?谁联系辽国天祚帝要暗中复国?你们哪来的脸骂我们!你们这些奸诈的南贼,看我砍了你们!”
李纲丝毫不惧,大大方方道:“确实,不过完颜将军说的那些,都是大宋前前皇帝在位之时做过的了。我们汉家有句古语,叫:‘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意思是已经发生过的就不要太过追究。问题是在我们新君上位后,贵国依旧派大军骚扰,敢问你们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金人听傻了,这是什么歪理?皇帝完颜晟也有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说实话,别看金人这边耀武扬威的,但无论是以完颜宗翰为代表的军功集团,还是以完颜晟为代表的皇室,都是希望能和谈的。
原因很简单,金人扩张的太快了。
放眼世界,之前的辽国属于毫无疑问的世界第一强国,结果几年就被部落首领完颜阿骨打推平。
现在部分辽人在耶律大石的带领下在西面建立了西辽,与跟自己有姻亲关系的西夏勾勾搭搭。国家内部正在经历从部落制转为封建帝国的阵痛期,原本跟着从东北老家厮杀出来的女真精锐们死伤大半,现在能用的基本都是些辽人甚至宋人。暂时没有仗打了,一群嗷嗷待哺的旧贵族想着要官要赏赐。
可以说,金国现在的内部矛盾完全不比宋少,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主动派使者先去找赵淳楣。否则,若是按照之前的脾气,早就领兵继续打了。
所以在听到宋使的话,完颜晟纵然心中不太满意,也暂时按下不发,两个国家谈判是大事儿,必然要来回拉扯。于是在用过饭后便让他们暂时回去。
“且慢。”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梁红玉突然开口,起身对完颜晟道:“陛下,之前您在给我们官家的信中曾说过,允许我们带一半人归乡,我想这点是没有争议的,既然如此,那就请先放我们的几位帝姬与我们回去营地吧。”
金国没有正经的使馆,他们这次来都是安营扎寨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甚至想将所有宋人都带走。但一来地方有限,再者其他人估计早就被打乱分散在各地,短时间想要聚齐也不太现实。
几十个公主,关着也没什么用,更何况宋人这次来也不是白来,同样携带了一些金人战俘,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完颜晟还是点头了。
于是赵多富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跟着宋使们回了营地,进屋后,梁红玉与扈三娘冲着她行礼,赵多富方才反应过来,立刻焦急道:“小妹、我妹妹她们……”
“帝姬莫慌,已经差人去领,估计天黑之前都能带回来。”梁红玉看着眼前这个年岁不大,浑身是伤,眼神也十分惊恐的少女,有些怜惜地安抚道。
“我现在已命人烧水,等下沐浴换身衣服,这次随行的还有京中名医,让他给帝姬们检查一下,您放心,以后可以远离金人了。”
赵多富呆呆地看着她们,半天,颤抖地开口:“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梁红玉扈三娘握着她的手,坚定道。
赵多富终于忍不住,靠在两人身上,放声大哭。
第84章
金国,上京会宁府郊外。
天才刚亮,大宋使节的帐篷里就冒气了阵阵炊烟。
赵多富睁开眼睛,下意识要穿衣服起床劳作,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已经不在金国浣衣局。拍了拍胸口,转身看见睡成一排的妹妹们,心下稍安。
金国那边负责人来回扯皮,导致帝姬们被送过来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梁红玉跟扈三娘只得匆匆忙忙给她们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打算将人分散到各个帐篷里。结果女孩们太害怕,一定要睡在一起。想着反正人员也有限,便点头答应了。
赵多富将妹妹挨个叫起,敦促她们把自己整理好后,推开门帘,紧接着就被门口两个站岗的士兵吓了一跳。
“你、你们……”
“拜见帝姬”士兵们行了个礼,目不斜视道:“热水已经准备好,帝姬可是要洗漱?”
赵多富因着之前的经历,对异性有种本能的畏惧厌恶之情,好在这两人举止端正,态度严肃认真,稍稍缓解了她的紧张。点了点头,轻声道:“好,那个、梁将军和扈将军……”
士兵解释那两位正在自己帐内商量事情,交代帝姬们起床一起吃早饭。
虽然这些宋使的态度不那么毕恭毕敬,但如此宽松的相处也算给了她们这帮人缓冲时间,反倒使赵多富松了口气,简单的洗漱过后,赵多富跟鸭妈妈一般,领着一堆妹妹去找梁红玉。
梁红玉见一帮子女孩儿们怯生生地站在门外,顿时有些心疼。这些人年纪最大的就是赵多富,今年十九岁,年龄最小的是则是第三十二女庆福帝姬赵金姑,方才五岁。又因这一年多的颠簸劳苦,严重发育不良,小小一团脸上都没多少肉。梁红玉也是当娘的,哪里受得了这个,连忙让人坐下,亲自给盛了早饭。
“这是什么?”赵多富好奇地看着眼前棕黑色,热气腾腾的一碗。
“腊八粥,之前听大相国寺的和尚们做过,我们改了点食材,在里面加了松子和榛子碎,这金国旁的没有,干果可真多。”扈三娘笑着解释。
赵多富震惊道:“你们出去跟金国人买的?跟他们做生意,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金国的能吃人不成。”扈三娘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模样颇为洒脱。她性子干脆长得又俊俏,一身暗红皮甲衬得人精神干粮,再加上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看得一旁的帝姬都心生羡慕。
考虑到女孩儿们饿久了,第一顿暂且喝点粥垫垫。梁红玉正想着给众人些大宋的物件,缓解下她们的思乡之情,外面就有人来报,说康王赵构派人来访。
梁红玉一听就愣住了,刚才李纲被金国皇帝请去谈话,现在营地里由她跟扈三娘主事,这次出访金国,官家力排众议让她们两位女子跟着,梁红玉自然非常感动,为了报答君恩也是想做出点成绩,她特意将礼部外交方面的规定全都烂熟于心。所以她清楚这个时候,冒然与赵构接触无疑是种挑衅的举动。按理说,康王这种学富五车的皇子也知道这事才对……
相对于梁红玉,扈三娘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冷笑一声,直截了当道:“看来咱们这位王爷是见自己姐妹脱
离苦海有些坐不住了,他是真不怕金人那边恼羞成怒再将帝姬们带回去!”
“三娘。”梁红玉用眼神示意了下,她对于那些懦弱无能,造成这一切的男人们同样没好感。赵构因着是最早作为人质交换到金国的,那时候二帝尚未北狩,金人对其还有几分尊敬,所以相对其他宗室更加自由些。
不过为了防止三娘说的,梁红玉最终还是没有见他的人。转头见公主们惴惴不安,安抚道:“请帝姬放心,一切官家已经吩咐妥当,不会再出现之前的事儿了。”
赵多富抿了抿嘴,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还有八个姐姐,都被金国宗室掳去,不知能否将她们也一并带出来。”她没有提父兄,在场的都自动忽略了那帮。
梁红玉迟疑了下,还是如实道:“安德帝姬与茂德帝姬俱已薨逝,余下的六位我们正在与金人交涉。”
少女们听罢悲从中来,抱在一起轻声啜泣,赵多富红着眼眶与对方道谢,想到刚才赵构的行径,对这帮人的恨意又加重了三分。
……
梁红玉等人忙着外交事宜,东京城的赵淳楣也没闲着。
这日,她特意放下手中所有公务,专门在皇宫里召见了一群极为特殊的人。
一帮穿着汉家服侍,但肤发颜色各异的外国人占城一排,紧张地看着赵淳楣。
赵淳楣正在桌案上翻找东西,抬头一见众人神色,顿时乐了出来,“众位,不是给你们看座了吗?怎么,还有我请你们不成?”
众人讪讪落座,为首的一个棕色皮肤的大胡子男人赔笑道:“伟大的宋国皇帝,不知您今日将我们召集过来是为了什么?得知您登上皇位,我们都由衷的高兴,之前的事情恐怕有些误会,现在我们愿意献上四十万贯铜钱,以表示对您的祝贺。”
也不怪这帮人慌,如今大宋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对番商意见很大。当日金人攻打开封,朝廷想从番商们手中借些钱填补窟窿,但这帮商人们一个个十分吝啬。后来金军真打进来了,番商为求活命,花了大钱去买通金人。
对此赵淳楣其实没太放在心上,毕竟金人南下,就连朝廷上不少高官都放弃了抵抗,你让一些外国人去“留取丹心照汗青”,显然不太实际。
“众位误会了,我今日把你们叫来,并非为了银钱,其实是想跟大家谈笔生意。”张请冬拿出一张舆图,指着三个地方。
“这、这和这,我打算在此另外开放市舶司,出售大宋的特色商品。”张请冬环视了下番商们,“包括白糖棉布和药品。”
她指的地方大概在温州、江阴和澉浦,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拿出来的方案也很诱人。
番商们颇为意动,但他们也不是普通人,在古代,敢于离开家乡,不远万里跑到异国做买卖,还都成功了的,头脑自然极为清醒。于是反问赵淳楣,代价是什么。
赵淳楣微微一笑,又拿出一张舆图,这回重点在辽东地区。点了点某个小岛,“这个岛叫平岛,现在无人居住,我想你们以通商为借口,把船开到这里,测量好岛上的情况,然后建设一番。”
所谓的平岛,其实就是明朝时期将领毛文龙所在皮岛。此地易守难攻,战略意义重大,完全可以作为牵制甚至反攻金人的堡垒。
赵淳楣手上确实有一只水军,阮小七等人能力也不错,但他们只在江河中跟人战斗过,大海终究是不一样,况且也没有合适的船只,赵淳楣总不能拿自己人的性命去冒险。但番商不同,一来他们常年行走与海上,二来都知道商人重利,现在金国强大了,他们找个根据地做跳板与金人买卖倒也正常。
番商原本以为会是多难的要求,没想到就这。立刻点头答应下来,甚至连赵淳楣为了什么都懒得去想,反正怎么样也不耽误自己赚钱。
松了口气,赵淳楣知道如此的话,计谋算是成功了一半,余下的只需要训练水师,然后加紧造船。平岛临近登州,想来那里的军事部署还要调整。
她想得好好的,上朝后将开市舶司一事说出,结果遭到了许多大臣的反对。而且理由五花八门,什么番商不可信,此举壮大他们势力;还有市舶司建立起来耗费人力物力,如今北方千疮百孔,国库里的钱应该用在刀刃上;甚至还有人说这样会加速大宋铜钱外流,使得国家出现钱荒……
赵淳楣一条一条仔细看了,之后想了许久,提出些解决办法,比如成立机构加强对番商的监督管理,强力打击走私。同时在修建港口的时候,可以向外集资,然后给予捐赠者部分利益。最后提出的铜钱外流,确实是件头疼的事。
中国本身就缺铜,而大宋制作的铜钱又是出了名精美好用,致使不光宋朝,连周边国家都拿宋币交易,长此以往,国内的钱就越来越少。
对此,赵淳楣立下固定,番商们卖了货换成钱后,必须把部分钱都买成大宋的货物带走,限制铜钱出海。同时加大对银矿的开采力度,提高白银的使用率。
多方管制下,相信许多问题不说解决,最起码也能得意控制。
然而即便这样,第二次上朝大臣们依旧反对。
赵淳楣有些惊讶,想要与众人探讨到底是哪里还有纰漏,但那帮人还是老论调,总之就是不行。
赵淳楣眯起眼睛,她算看出来了,跟事儿没关系,大臣们就是单纯反对自己这个人。
可是……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闻焕章淡定地抿了口茶,“就因为官家您提出要迎回二圣,下面这帮又心思浮动了呗。”
“哈?”赵淳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俩蠢猪都那个德行了,这帮人还想着让他们当皇帝?”
闻焕章摇头,“不是让他们当皇帝,是换个更符合心意的皇帝。”
赵淳楣登基前后展现出来的能力,明显是要有大作为的。而大作为的皇帝们,都有个通病——“爱折腾”。不光折腾自己,也折腾底下人。想在他们手下混日子摸鱼,是绝对不可能的。
现在在朝廷的这些官员,基本都是先帝以及太上皇留下的老人,王朝末年,皇帝不靠谱大臣也不靠谱。赵淳楣是实在没人用了,才将他们推了上来,根据表现判断是否留下。他们与赵淳楣并非利益共同体,自然是想找个更靠得住的。
“这是其一,再者官家您也没有给大家足够的安心。”闻焕章补充道。
赵淳楣皱眉,“什么安心,我把金人都打跑了还不安心吗?”
“不是说这个,”闻焕章叹气,“再过几年,您都要三十了,别说儿女,连个家都没成。到时候选继承人,还不是要跟仁宗皇帝一样从宗室里挑,到时候朝臣们又要面临战队问题,确实是够烦的。”
赵淳楣愣住了,苦笑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过,但实在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
“你想想,对于‘男后’,首先家世要清白,最好家里人口少一些,其次还得有些不大不小的功绩在身,否则无法服众,最后吧,我个人还不能太讨厌,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今日负责值班的花荣拿着金国传来的信件走了进来。
闻焕章看着俊美不凡的花将军,突然开口道:“也不是没有……”
赵淳楣怔了怔,转头看向不明所以的花荣,陷入了沉思。
第85章
东京,垂拱殿。
打从武王伐纣,华夏就诞生了垂衣拱手治天下的治国理念,大意就是无需强力推行,只需要赏罚分明,树立榜样和引导,就能让天下自然秩序井然。这与大宋的气质完美吻合,以致历代宋朝皇帝舍弃更加肃穆威严的崇政殿,选择在垂拱殿处理政事接见大臣。
作为王朝的继任者,赵淳楣无意在这些小事上另辟蹊径,也将办公地点安置在此处。
花荣最开始被叫过来的时候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赵淳楣才刚登基,正处于两眼一摸黑的阶段,对内政极为上心,时不时就于身边人聊上一聊,以获取信息。
然而坐了半天,见周围始终只有自己一个,方才有些纳闷,刚想找人询问,就见赵淳楣大步走了进来,连忙躬身行礼。
“起来吧,等半天了吧。本来时间算得正好,结果全让人耽搁了,真是的,让他们汇报个工作,东拉西扯一大堆,半天将不到重点,还有在我面前背诗的,改天全给这帮人撸下去!”
赵淳楣忍不住嘟囔,她穿越之后虽然也经常抽出时间读书,但比起满腹经纶的大臣们还是差得远,面对各种之乎者也难免力不从心。
花荣听罢轻笑,并未给出
什么建议,这么点困难,于对方来说不过轻而易举便能解决,现在也不过私下抱怨两句。
果然,赵淳楣话锋一转,询问花荣可曾用过晚饭。
花荣摇头。
“那感情好,松江府进了些鲈鱼,一路放在羊油里沤上了,听闻这么做出来最是鲜嫩,你我一道尝尝。”
身为皇帝,哪怕再节俭一些东西还是能享受到的,花荣听此也没推辞,今夜月色正好,两人索性去花园中的亭子里边赏月边用饭。
东京的夜还是有些寒凉的,好在宫女温了些黄酒,多少能暖暖身子。
这期间,赵淳楣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然而最后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最后还是花荣主动道:“官家可有什么难处?”
赵淳楣微愣,“你看出来了?”
花荣点了点桌案上已经半空了的酒瓶,原来赵淳楣不知不觉已经饮了这么多。微微叹息了声,男人正色道:“臣与官家相识十载,却碌碌无为,官家不以臣才疏学浅,始终让臣跟随左右,更以高官厚禄许之,想来已是三生有幸。但凡有任何事,官家尽管吩咐,哪怕刀山火海,花荣万死不辞!”说罢就要拜俯。
赵淳楣连忙将人扶住,心里不禁有些惭愧,想来对方与自己出生入死这么些年,结果自己遮遮掩掩,半点不坦荡。
深吸一口气,赵淳楣看着对方的双眼,直接了当道:“花将军,你如今已至而立,可曾有婚配的打算?”
花荣怔了怔,以为其想要给自己保媒拉纤,毕竟帝王素来有指婚的习惯,压下心中酸涩,摇头道:“臣并无心仪之人,也无心婚配,在此谢过官家美意。”
见他想都不想就给出答案,赵淳楣也不好勉强,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暗道闻焕章这馊主意,这下子弄得多尴尬。
为了缓和场面以及避免之后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她干脆将此事当笑话一般说出来,旋即苦笑道:“我也知道跟你说这些实在荒谬,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到好法子,今日之事将军就当是私下里的玩笑话,我保证不会传到外面。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出宫。”
言罢起身就要走,然而才行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响,宫女太监们纷纷惊呼,“花将军!您怎么从椅子上摔下去了!没事儿吧!”
回头一看,却见素来庄重矜持的花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酒水撒了一身。顾不上整理形容,花荣快步上前,满面通红地开口道:“我、臣、臣愿意!”
“愿意什么?”赵淳楣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方才官家说得事,臣愿意为您分忧!”
自打两人认识,赵淳楣还是头回见花将军如此语无伦次。她毕竟是成年人,虽说两辈子没怎么谈过恋爱,可终究不是傻子,稍一思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接着不禁有些震惊地看对方。
花荣与之目光相对,常年埋藏在心中的感情不禁喷涌而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这般,赵淳楣反倒犹豫起来了。
要知道这世间讲究一个,事归事,情归情。她找花荣寻求帮助,原本更偏向于合作,有来有往,之后也可以通过其他方面补偿,可假如里面掺杂了感情,自己又拿什么补偿呢?来来去去最后变成一摊烂账,莫不如换个人选。
“还记得那年上元节,在二龙山下,你将花灯递给我,打那时候起,我就想一辈子在你身边守着,哪怕只是做个护卫,谁成想……寨主,我此生做过最好的梦也不如今时今日……”
动情之下,花荣竟叫起了曾经的称呼。
赵淳楣身形微顿,半晌,想起这些年的陪伴,终究是于心不忍。
默默叹了口气,转而郑重道:“你可要想好,倘若咱们俩真在一起了,别说是前程,就连现在的职位很可能也保不住。”
自己毕竟是女人当家,哪怕她信任花荣,朝臣也容不下他,虽不至于被关在后宫,但以后怕是只能管些礼仪宗室之类的虚职。
花荣洒脱道:“不过身外物,不值一提。”
赵淳楣又将今后可能遇到的险阻一一道明,对方听罢表示都能接受,如此,两人私下算是暂时敲定了。
之后赵淳楣特意将能召集的二龙山众召集起来,提前与他们宣布了这个消息,出乎意料的,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太惊讶,而是纷纷与两人道喜,尤其是对花荣,祝贺他终于达成心愿。
赵淳楣不解,“怎么?你们都知道?”
鲁智深嘿嘿一笑,“三十了还没个相好,想也知道不对劲,又不是俺个出家人,再加上花将军整天往官家身边跑,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
赵淳楣语塞,倒是自己迟钝了。
在座的都是些二龙山老人,彼此熟悉,难得齐聚,不用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反倒像当年还在山上那样。一些人甚至大着胆子起哄打趣,问赵淳楣身为皇帝,怎么光花荣一个男后,三宫六院搞起来。
赵淳楣看着花荣黑下的脸,连连摆手,“可应付不来,一个就够了。”
众人哄笑。
第二天,赵淳楣就在朝堂上挑明了此事,百官们瞠目结舌,但经过讨论,还是接受了这个消息。
毕竟赵淳楣身为天子,成亲留有后代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花荣品貌身份都配得上。最要紧的是,就像之前说的,倘若已经确定了赵淳楣执政,那么这个进程越快越好。在短暂的讨论后,大臣们立刻投入到皇帝的婚礼中。
既然进到皇室,那必定是花荣入赘,但因花家几代就这一个男丁,皇帝总不好夺其嗣。最后还是花小妹站了出来,表示自己以后可以招婿,让众人不用担心,如此倒也勉强是个办法。
大宋立国一百多年,关于礼仪方面已经非常完备,虽然赵淳楣是个女的,但总体上还是遵循“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礼部拟定了吉日,将前面几项迅速过了一遍,给花荣上了封号,终于到了成亲的那天。
古代的亲迎是带新娘去找新郎,到了赵淳楣这儿自是反了过来,而且她归为天子,亲迎还要改成奉迎,以表示上下尊卑。由一众大臣浩浩荡荡去往花荣家,将“男后”接进宫里。
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男皇后,花荣骑在马上,难免引得周围人侧目,然而他却视若无睹,反而红光满面,若不是考虑到周围人多,定会绷不住乐出来。
由正门进入宫里,赵淳楣早就穿着礼服等候,二人祭拜了天地,之后吃了同牢饭,饮了合卺酒,举行完这些,意味着成为正式夫妻。
天子大婚,自然也没人敢胡闹,周围侍人帮着他们解下礼服便很有眼力见的退下。
屋内只剩二人,作为已经相处了十年的熟人,该交的心早就已经交完,所以之后的事情也就不必说。
云雨过后,两人相拥而眠。也不知过了多久,花荣恍惚间伸手向旁边,结果只摸到一阵冰凉。
猛然间起身,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连忙叫来外面值班的嬷嬷,惊声道:“官家呢?”
“回圣人,官家刚走没多久,在旁边配殿处理公务,特意吩咐奴莫要惊扰您。”
花荣松了口气,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皱眉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方才寅时一刻,官家平时也是这个时间起,左右还早,你要不再歇会儿。”
“不必,”花荣摇头,简单洗漱一番便去找赵淳楣。
此时的赵淳楣正于江南传来的公案死磕,当了皇帝这些天,只觉得天下到处都是麻烦,为了不在官员面前露怯,只能私下里补课。
见了花荣有些惊讶,旋即温声道:“怎么起得这样早,可是我吵醒你了?”
直到此时,花荣才放下心来,确定昨日发生的一切不是大梦一场。
“没,平时在家也是这个时间起来,等下去外面活动活动拳脚,你继续忙吧。”
赵淳楣应了一声就不去管,毕竟她真的很忙。
花荣见她专心致志投入
政务也没觉得被冷落,两人与之前相处模式相差不大,只是这次赵淳楣特意让人准备了些他喜欢的点心热茶,以防起太早饿肚子。
喝着香气扑鼻的煎茶,花荣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第86章
“后宫现在没人,你想住可以住进去,当然了,要是想跟官家一起也无妨。”
“宗室那边事情琐碎又杂乱,不过你身份在这儿,想来也没人敢欺负,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来找我。”
“眼下当务之急是趁着年轻,赶紧诞下龙嗣。”
书房内,赵孝颖正对着“皇后”花荣苦口婆心地教导。
原本此事应由孟太后帮忙,只不过一来老太太不愿意管事儿,二来这千百年来唯一的男皇后,实在不知如何下手,无奈就只能由赵孝颖这位宗室长者出马。
入了后宫,兵权肯定是不能再沾了,不过赵淳楣不愿意圈着花荣,平日出入皇宫管管宗室还是可以的。
面对赵孝颖的教导,花荣耐心听了,时不时回复两句,所言皆在要点上,能看出虽然对朝事不太熟练,但智商还是在线的。
这让赵孝颖的态度稍微好了些。原本对于花荣这个人选,老头儿是不太满意的。在他看来,赵淳楣这个皇帝不说是经天纬地,但也算再造大宋,真想要充盈后宫什么样儿的找不到?这花荣虽然模样出挑但父辈不过低阶武官,终究是差了些。
无奈事出紧急,再加上皇帝喜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赵孝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想到他帮助稳定朝堂,于大宋也算有功,以后两人真有孩子生出来,有个明事理的父亲总是好的,于是更加耐心教导。
至于其以后会不会生出贰心,赵孝颖到不是太担忧。且不说花荣形单影只,赵淳楣好歹也是实权皇帝,手握十几万重军,周围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经营出来的,再加上血脉、功绩,这都能被个外男篡权,那她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
满意的不光是赵孝颖,可以说随着赵淳楣的大婚,整个朝廷都消停了不少。倒不是大臣们从此就信服于她,主要如今官家算是表明了态度,关于未来的继承人,大概率还是想自己生,众人拿准了方向,该研究研究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如此,赵淳楣与百官进入了一个短暂的蜜月期,几项关于民生的政令推行得比较顺利。
在修复东京城的同时,几座工厂也开始选址,有了青州这个先进试点,众人对此接受度不错,不少百姓已经跃跃欲试打算报名。
二龙山上那些跟随着赵淳楣进汴京的旧部,也都顺利安插进朝廷,其中大部分在军队。二龙山大军是她安身立命的底牌,自然要牢牢掌握在手中,零散的进入各部门。甚至像解珍解宝等人,赵淳楣还为他们单独成立了个衙门。
这两兄弟乃猎户出身,之前带领手下四处勘测地形,寻矿记录水文,工作能力非常出色。如今领五品官身,挂在工部名下,遇到大事可以越级直接跟皇帝汇报。
两兄弟自认未曾上战场杀敌,只不过四处跑跑就成了官老爷。现在于京中养尊处优,都十分忐忑,寻了个日子进宫,求官家给自己摊派点活儿。
赵淳楣也知他二人心中所想,安抚一番后沉思片刻,开口道:“如今的话,倒还真有个适合你们的活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解珍解宝迫不及待道。
赵淳楣眉头微皱,“只不过路途遥远,还有一定风险。”
兄弟二人当即表示,他们都是跟随官家从刀枪里滚出来的,对此完全不怕,只求能为国家效命!
想到这两人确实天南海北四处走,任务交给他们倒也放心,于是赵淳楣缓缓道:“我需要你们去西夏走一趟,帮我考察下地形。”
“西夏?”
赵淳楣点了点头。
其实长久以来,她都有这样一个疑问,当天下大乱,宋辽金脑浆子都要打出来的时候,西夏,到底在干嘛?
将时间倒转回七年前,此时在位的宋徽宗雄心勃勃,延续了之前几任皇帝的政策,委派童贯领军,大举进攻西夏。
依靠着还算充盈的国力以及种师道等名将,还真打下了几座城池,不过自己损伤也不小就是了。
最终西夏无奈求和,割让城池给大宋,两国约定好以后互不侵犯才算结束。当然了,这并非宋徽宗心慈手软,而是他要集中精力去干一个大事——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极度抽象的宋金海上之盟就此诞生。
余下的,大家也都知道了。
鸣金收兵后,西夏则全力帮助自己的好大哥辽,不断给辽国天祚帝写信,并且还想着出兵打金人。
辽国对于西夏不光是宗主国这么简单,现任西夏国王取的就是大辽的公主,他自己身上也流着契丹人的血,恩情加上姻亲,使得西夏铤而走险。
然后就被金人揍服了。
金国将领完颜娄室以一当百,打得西夏抱头鼠窜,最后无奈俯首称臣,转头帮助金国打北宋。
打完北宋,西夏按照之前的习惯管新认的大哥要钱要地。毕竟之前一百来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小国的生存智慧就是在大国后面捡些残渣剩饭。
然而金国这个刚从山沟沟里出来,尚未融进儒家文化圈的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你是我打赢的,帮我干活理所应当,怎么还跟我要上东西了?滚滚滚,不给!
如此西夏也怒了,他对宋朝称臣的时候,宋朝每年赏赐大把,对辽国称臣的时候,辽国有事儿也是真上,就你金国,连吃带拿,白让我们卖命是吧!
碍于金人的武力压迫,西夏也不敢说什么,但是对于他们的命令,自此只是阳奉阴违。
之前大宋的西军打西夏也算打出心得来,只不过如今西军大部分都葬送在太原城,许多信息需要重新整合。
解珍解宝虽然没直接上过战场,但也是跟着大军一点点走来的,听到赵淳楣的话,瞬间反应过来朝廷可能是要对西夏用兵。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十分丝滑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毕竟相较于宋辽两国百年承平,西夏这种年年进犯边关的更像是死敌,花荣、鲁智深等一众武将在上二龙山前都和西夏战斗过。当年宋神宗时期朝廷五路伐夏,最后死伤十几万人,也算是大宋百姓心中的伤痛了。以致解珍解宝十分激动道:“官家尽管吩咐,我二人愿作大军前哨,铲除党项人!”
赵淳楣微愣,旋即哭笑不得道:“想什么呢,金人那边还未有定数,怎么可能去打西北。更何况现在开始准备,大军动身时估计入夏了,真动起手来刚好秋天,对面膘肥马壮粮草充足,打起来也太麻烦了。”
“那……”解珍解宝不解,都不打仗,派他们俩干嘛去。
“不说了吗,让你们去勘测地形。”赵淳楣悠悠道。
现在不打,不代表以后不打。西夏扼住大宋与西域沟通的要道,而且三不五时来宋这边打草谷,长此以往赵淳楣可受不了。
万幸的是他现在与金国关系平平,再加上连年的征战,再与宋挑衅大概率是不敢了。
赵淳楣翻出舆图,再几个地方
虚点了几下,“重点考察一下附近,我想在此修两三段路,再建几个粮站。”
天子大婚的那几天难得有假期,她将之前宋夏两国的各种战报通通看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么些年宋朝拿不下西夏,纯属自找的!
就好比神宗之前五路伐夏,说出来可能不信,光看记载,宋朝几十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全部打赢了!其中一路更是飞龙骑脸直接打到灵州门口。最后因为后勤补给失败以及将领内斗无奈放弃,死的十几万人,除了少数折损在战场上,大部分都是饥寒交迫而死。
纵观舆图,大宋与西夏被衡山山脉以及瀚海毛乌素沙漠相隔,后勤运粮草主要靠人力背挑,像牲畜基本是使用不上的,衡山一带地形太过恶劣,牲畜不够灵活,很容易将粮道堵死,所以只能靠民夫。三十万大军西征,总共需要三十万民夫。最重要的是,民夫也是人,同样要吃饭,一个补给不上,大家一起挨饿。
西夏打大宋也算打出心得来了,只要绕后断粮道,宋人大部分时候是要退兵的。
二龙山现在有水泥,修路便捷不少,也不用太靠近边界,只要在衡山附近修上几段,好歹让推车上去,都能节省不少人力,如果再在后方修上些粮仓储存粮食,那么整个后勤压力大大减轻。
赵淳楣不是什么谜语人,也不玩帝王心术天恩难测那一套,对于给自己办事儿的部下,她喜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让下面明白她想要干什么,尤其在此危难时刻,君臣一心方能度过难关。
于是在听了详细的分析讲解后,解珍解宝对于其高瞻远瞩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保证完美完成任务,点了一队人马稍作准备便动身前往西北。
看着他们的背影,赵淳楣长舒一口气,视线看向远方。
最后,就剩金国那边了。
第87章
金国,宋人军帐。
还不到一个月,大宋这边的生意就愈发红火。
宋朝使团这次不是空手来,赵淳楣似乎早有准备,携带了大量白糖棉布,价格也非常公道,引得金人百姓纷纷携东西来交换,甚至有一些官吏加入其中。
原本金国朝廷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渔猎民族本身性子粗野,金人对宋人又没什么坏印象。之前女真人受辽统治,不光年年被逼着进贡,辽臣还肆意侮辱本族妇女。现在看宋使们斯斯文文,买卖东西又实惠,便下意识亲近起来。金人就这么多,多多少少互相沾亲带故,一些个嘴上没把门的甚至连自己家底都交代干净了。
见此金国上层终于坐不住了,想要暂停交易,无奈百姓太过热情,思考许久,在城内专门寻了个地方,如此所有一切在金国士兵的监控下,防止自己人乱说话。
宋人这边倒是无所谓,该收集的信息也都收集差不多,他们这么多人每天总要吃饭,生意还是照做。
现在使团内李纲主要游走于金国上层,每日都有不同的饭局酒局,扈三娘出身二龙山,对自家特产比较熟悉,负责所有贸易往来。而梁红玉则坐镇帐内,有她在各位帝姬也能轻松些。
说起帝姬们,一开始待在军帐中尚且有些不自在。好在梁红玉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与人相处十分有方法,在她的安抚陪伴下,一帮少女渐渐恢复了些本性。
使团中除了梁扈外只有烧饭的婆子,平日梳洗穿戴皆要由公主们自己动手,这反倒随了她们的心愿,毕竟才从噩梦一般的环境脱离开来,正是难受不敢见人的时候。如今独处时间长了,刚好能调整调整自己。
都是天真浪漫的年纪,确定安全后大多活泼起来,唯有年龄最大的赵多富,望着远方,时不时露出忧伤的神色。
她本身就多思敏感,再加上身为在场众人的长姐,有很强的责任感,一想到其他在金国受苦的亲人,就心如刀绞。
赵多富的表现,其余妹妹也都看在眼里,虽然都是公主,但之前在东京城里,大家交往得不多,关系也平平,现在落难,反倒情谊深厚起来。
于是在某日,永福帝姬赵佛宝偷偷将姐姐拉到某处,神神秘秘道:“你看这是谁?”
前方干瘦的妇人抬头,一张憔悴的脸显现出来。
赵多富愣住了,半天,颤抖道:“乔娘子……”
妇人眼含热泪,上前与赵多富拥抱在一起。
此人姓乔,乃是宋徽宗的才人,赵多富生母去的早,余下的几年都是乔才人抚养她。相对于帝姬宗妇,嫔妃们受到的侮辱小了不少,主要还是赵淳楣在北方打出名堂了,赵佶赵桓二人有战略价值。不过金人也不可能惯着他们,两位皇帝与嫔妃挤在一个小院,吃喝拉撒都要自己解决。
乔才人位份低年龄大又不受宠,每日要负担的劳作是比价多的。不光是做饭打扫,就连洗衣服刷马桶这些都要由她负责。之前曾说过,金人才刚从山林里走出来,皇宫十分简陋,就连皇帝十年前还要自己放羊,所以在管理上非常混乱。由于水井不够,许多粗使宫女甚至要定点出宫做清洁,这其中就包括乔才人。
赵佛宝在浣衣局干活的时候早就摸清了规律,这次买通管事让乔才人离开片刻,当然了,她也与梁红玉商量过此事。因着乔才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着不会出什么岔子,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赵多富抱着养母痛哭流涕,半天才平静下来,心疼地看着对方满是冻疮的手,“娘子受苦了。”
乔才人摇摇头,柔声道:“我入宫前就是做粗活的,现在无非是回到年轻时候,如今宋史来了,日子好过许多,没什么辛苦的。倒是官家,整日愁眉不展,你身为子女,还是从旁使力,早日将他们接回来才是。”
赵多富愣了下,之后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临行前又塞给她一些银钱以及生活用品。
乔才人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表示可不敢收,万一让金人看见如何是好。
赵多富知其胆小,安慰道:“领队的已经打点好,你偷偷带回去没人知道,娘子再忍耐几日,我一定尽快将您救出来。”
乔才人忐忑地点了点头,双方就此分别。
在与养母见过面后,赵多富心情好了许多,她开始教养妹妹,甚至主动与梁红玉接触,商议之后的事情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宋使这边在金国可谓如鱼得水,就连金国皇帝都有些被说动,然而就这么顺了对方的心意又有些不甘,于是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希望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这日,赵多富见大臣间气氛紧张,似乎心情不太好,迟疑片刻,对梁红玉开口询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梁红玉摇头,刚想随意应付过去,看见少女忧愁的神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前几日乔才人不是过来一趟吗,这事儿两位太上皇醉酒不小心说漏了嘴,咱们与金人谈判到最后阶段,那边揪着此事不放,污蔑我大宋想要劫人,跟我们讨说法呢。”
赵多富听完面色惨白,她不明白国与国之间的这些波谲云诡,听到后本能地想起在浣衣局遭的那些罪,想到还在敌营的父母亲人,顿时抖如筛糠。
“你看,我就怕你多想。”梁红玉安慰道:“官家才刚让人传话,吩咐我们可以给金国让渡些利益好让你们都回来,事情总能推进下去,金人那边也是想和谈的,放宽心,没事的。”
赵多富松了口气,两人又说了一阵话,见账内也没个水米,起身打算去煎碗茶。突然,外面有士兵进来,对着梁红玉小声汇报了几句。梁红玉瞪大双眼,许久,双拳紧握,似乎是有些气到了。
等人走后,她站在原地,踌躇半天,转身对赵多富愧疚道:“乔娘子……今日早上在自己屋里自尽了。”
“哐当——”赵多富手中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半晌,账内传来她悲痛的哭喊。
……
趁着与大臣们关系缓和,赵淳楣重新提出市舶司一事额,在经历了各种扯皮,各种角力,事情终于顺利办下来了。
拿到特许的番商们欣喜若狂,纷纷依照约定跑去平岛搞建设,甚至连初始资金都不用朝廷出,也算是这帮人对大宋的投名状了。
除此之外,还有件大事儿。距离赵淳楣登基已经满一年,该定个年号了准备祭祖了。
原本关于此事赵淳楣都没主动提,毕竟她身份实在尴尬,要知道赵桓可没正式退位,她夺了张邦昌的位置,顶多算是正本清源。再加上多方势力的推动,宗室的默许,倘若赵桓回来,她本人的地位还是比较尴尬的。
也正因如此,哪怕碍于武力,大部分势力都还处在一个“观望”的态度。
而如今这封由各方上表,请求设立年号的举动,无疑是种认可。
深究原因,还是那句话,人嘛,就怕比。
女人为什么不能当皇帝?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女性在古代社会是绝对的弱者,而弱者称帝,无异于三岁小儿抱金于闹市,哪怕嘴上说得再好听,弱肉强食也是刻在人骨子里的东西。
而天子,在乱世又是“兵强马壮者当为之”的强者象征,然而当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二者结合在一体时,所有人都懵了。
不过好在皇帝这个东西,有现成的参照物。
赵佶赵桓这两个贵族成年男性,无论是政治手段还是军事手段,都蠢得令人发指!两人一共统治大宋近二十七年,朝臣们就忍了他们二十七年。
其实除去少数心术不正的,大部分官吏还是希望国家百姓能越来越好,尤其现在外敌环绕,自身安全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这其中南方的官吏们尤其如此。
如今是赵淳楣领兵将金人打跑了,黄河太原等地是前线,可万一没有他们,南方处处都是前线。所以即便对赵淳楣女人的身份不满,大家也没说什么。
登基的这年,朝廷对外收复了部分失地,打了几场漂亮仗,稳住了北方基本盘,还派人去金国和谈。对内鼓励农桑,轻徭役减赋税,通过征兵以及兴建工厂等等手段吸附了大量无业者,使得各地治安有了明显改善。要知道古代战争后往往伴随着暴乱,在赵淳楣来前东京附近已经有了这种苗头,盗贼闲汉往来不绝,花荣等人领兵镇压了几次方才平息。
如此哪怕是再刻薄守旧的士大夫,也挑不出赵淳楣什么毛病,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新君确实有些“太\祖遗风”。
也正是这份明君气象让众人松了口,说白了,他们太想要个正常的皇帝了。于是,在礼部的主持下,无数文臣探讨研究,最终给赵淳楣定下了年号——元熙。
一元复始,物阜民熙。
第88章
乔才人的死,好似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子,于各方势力中掀起层层涟漪。
首先大宋这边自然是极为不满,两边尚处于和谈阶段,金国本身也是下了保证,最起码在这段时间会确保境内宋人的基本安全。如今可倒好,乔才人好歹也算皇妃,有养育帝姬的功德,就这么被逼着自缢,务必要给个说法!
而金国这边,他们也觉得自己很冤。说白了,乔才人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们要她的命干嘛?无非是想抓住这个由头从谈判中捞点好处,事后经过调查,原来是赵佶赵桓这对父子,因为害怕自己被金人追究,于是想着第二日押着乔才人去谢罪,将过错全部推到对方身上。
被他们的冷漠与自私伤到,乔才人只是个普通的妇人,也不懂这些家国大事,回想起其他宋人女子在金国受到的侮辱,最后她在绝望中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金人允许大宋使团收殓乔才人的尸骨,因着运送回去不方便,梁红玉下令原地火葬再带回骨灰。
收殓尸骨是由赵多富亲自动手的,十几岁的小姑娘,面色平静,身着孝服站在人群中央,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永福帝姬赵佛宝同样被乔才人抚养过,当见到大火吞噬她的瞬间,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睛冲向养母。多亏了扈三娘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抓住。
“放开我!放开我!”赵佛宝奋力挣扎,“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妹妹的尖叫唤回了赵多富,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似乎是在回应,又似乎自言自语:“杀了……谁?”她又到底该去恨谁?
没有人给她答案,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伴随着姐妹们的哭嚎,仿佛将她整个人吞没。
……
金国宫,皇帝完颜晟愁眉苦脸,对底下的人道:“和谈马上要开始了,现在宋人天天嚷嚷着让咱们给个说法,宋国才人那边,咱们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说这可怎么办?”
大将军完颜宗翰瞪大眼睛,怒道:“什么狗屁话!他们的人自己吊死了与我们何干,宋人再叽叽歪歪看我不敲断了他们的狗牙!”
旁边的都大帅完颜娄室轻咳两声,示意其与皇帝讲话注意些,毕竟现在不是曾经一起放羊的时候,对皇帝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被指着鼻子骂的完颜晟面色如常,顺着话问完颜娄室:“大帅是怎么想的?”
完颜娄室苍白着脸,他今年已经五十,常年的军旅生涯使得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年龄一上来立刻垮了下来。面对皇帝的询问,娄室低头道:“我只晓得打仗,国家大事还由陛下与其他大臣做决定。”
完颜晟眯起眼睛,心中暗骂一句。完颜娄室一生生擒四皇帝,堪称大金军神,在国内十分有威望。他当上皇帝后,自然是想拉拢,前阵子还效仿大宋,为其颁发了“铁券”,承诺唯叛国罪不赦,而余罪不问。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打动对方,在许多问题上,主打一个不表态随波逐流。
既然他不管事,那么国相完颜希尹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金人作为北方渔猎民族,向来以武力分高下,不过完颜希尹却是个例外,他打战一般,但头脑很聪明,处理内政有一套,还发明了女真族的文字。
完颜晟看着气度不凡的完颜希尹,这些都是自己的哥哥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留下的板底,原本都是好的,可惜却不能为他所用。
完颜希尹微微叹气,皇帝与大将军内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理说他们这些身为臣子的应该支持陛下,可大将军代表的又是金人贵族势力,以致他们一时间进退两难。
完颜希尹没有娄室那样的威望,不敢不表态,于是沉思片刻,对着皇帝开口问道:“陛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和谈,那么可是宋人提出了什么具体条件?”
“那是自然。”完颜晟提起精神道:“宋人说了,只要归还所有被掠走的大宋子民、官吏以及宗室,那么其他可彻底放弃,并且愿意与大金商议通商一事。”
完颜希尹点头道:“我朝初立,物产尚且不丰,通商很好,只不过这前者尚且应当商议。”
完颜晟皱眉,“还要商议?”
希尹耐心解释道:“和谈当然是要来回拉扯,怎可事事如宋人所愿?说要将所有宋人送回,但陛下可知不少宋人妇女已经在金国落地生根,有的甚至连孩子都怀了,难道要将他们的妻女带走吗?再者宋国女人当家,皇位不稳,徽钦二帝在我们手上有大用,怎可如此草率?”
完颜晟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可他现在忙着削弱国内贵族,赵淳楣皇位不稳,他又何曾稳定了,自古掌权者都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只有跟宋国和谈了,他才好进行下一步。于是便开始与臣子们辩驳,双方各不相让,僵持了好半天。
就在此时,外面侍卫禀告,有大宋那边传来的密保。
完颜希尹作为国相,本身就管着情报文书方面,结果信件先查看一番,然而只一眼,他就面色大变。
长叹一声,将信递给皇帝,“既然如此,就依陛下所见,将那两位皇帝都带回去吧,不过动作要快,最好赶在入冬之前。”
周围人还在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然而在阅读了密报后,很快皱起了眉头。密保很简短,概括下来只有一条信息。
大宋皇帝赵淳楣……有孕了!?
……
说实话,当得知自己有身孕的那刻,赵淳楣本人是懵的,虽然两辈子加起来快四十岁了,但对于成为“母亲”这件事,她从未考虑过。
然而比她还迷茫的是身边的臣子。毕竟“皇帝”与“怀孕”两个字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尤其是在赵淳楣在朝堂刚刚站稳脚跟,拿出了一份
十分完美的答卷,让众人短暂的忽略了她的性别,此时这个消息就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使得朝臣再次躁动起来。
当亲信将此事禀告后,赵淳楣平静地颔首,回身与周围笑道:“看来过了这么久,大家还没接受我是个女的这件事。”
闻焕章难得面色冷硬下来,皇帝成亲这件事使他全力推动的,为的就是尽快留下继承人解决现状。然而即便他算无遗策,也终究没敌过迂腐之辈心中的偏见。
“既然如此,官家何不挑几个出来杀一儆百,如此也算止住乱局了。”
赵淳楣有些惊讶地挑眉,看来闻先生这次是真气狠了,连暴力手段都打算用上了,思考片刻,微微摇头道:“越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反倒越应该稳住。抓几个典型倒是容易,只不过如此倒显得我自己心虚了,还是一切照旧吧。”
此时一旁的花荣也十分焦急,他身为皇夫,如今基本上是不参与朝事的,只不过此事也与他息息相关,尤其是听到朝野议论,导致花荣莫名生起一股子愧疚感,忍不住开口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自然不是,办法嘛,倒也有。”赵淳楣安抚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让手下官吏拟定了道旨意,擢张邦昌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之职,即日上任。
尚书右仆射又名少宰,在此时大致可以翻译为副宰相,地位仅在太宰之下。张邦昌当年因为顺着赵桓心意反对李纲,遂被升到这个位置,如今也算官复原职了。
他在二帝北狩后被金人立为皇帝,还与徽宗的妃子勾搭上,本是重罪中的重罪,只不过赵淳楣未曾追究。为了表忠心,在太原称帝之时,其上下奔走,堪称舌战群儒。回京后朝廷将他曾经的宅院归还给他,之后一直没有消息。
这期间张邦昌本人也蠢蠢欲动过,皇帝成亲当日他还写了好几首不错的文章祝贺,只不过赵淳楣一直没怎么理他。
至于现在将其推出来嘛,原因也不言而喻。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今京中的这些官员,基本都是屈服于金国的淫威下,或多或少犯过错误的,但不管是谁,犯的错都没有张邦昌大!
结果呢,这家伙不仅没受罚,还能继续做百官之首,简直岂有此理!不必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必定被张邦昌吸引。
此举相当于在朝廷上立了个靶子,而面对这颗有毒的饵,张邦昌为了以后的仕途,怕是也只能心甘情愿地吞下去。
官家,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难不成她当日在见到张邦昌的时候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闻焕章突然有些恍惚,回忆起当日去太原,赵淳楣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带上张邦昌。
“先生、先生?”
男子回神,对上上头之人关切的目光。赵淳楣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劳苦,只不过眼下你资历尚浅,屈居于张邦昌之下,倒是委屈了。”
闻焕章不敢细想,连忙恭敬道:“官家不以臣卑微,许高官厚禄,能为朝廷效力,已是三生有幸。”
旁边的花荣史进听他这样讲纷纷讶然,尤其是史进,直接笑道:“许久未听先生讲这些文绉绉的话,冷不丁一下子怪不自在的。”
闻焕章瞧着心无城府的两人,心中微叹,但也反应过来,马上调整了下状态,回到曾经的态度。
龙椅上的赵淳楣似乎是没注意到这些小插曲,简单商议了一些事后便回去休息了。
之后的日子果然如预料的一般,大臣们皆将矛头转移到张邦昌身上,而张邦昌作为历经大起大落的,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奋力反击下,成功地将炮火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五个月后,赵淳楣成功产下一女婴。
第89章
赵淳楣的怀孕不光是引得大宋朝野震动,就连金国也不得不跟着调整策略。
毕竟真让她成功生下来,那别说是个男孩,即使是个女婴,这把龙椅也八成坐稳了。所以想要添乱,那徽钦二帝必须速速回去。
想得挺好,无奈大宋那边咬死了几万国民必须一路启程,所以他们也只能想将人集齐。而金国又立国不久,行政效率尤为低下,光是找人就找了两个多月。就如完颜希尹之前说的,一些宋人在金国已经成家立业,不愿再来回折腾。对于这种,李纲等一一核实后也未勉强,其余大部分故土难离,听到能归家都十分兴奋。
最后统计,几万宋人,四分之三基本都能返乡。这还不算完,这么些人路上吃喝也是个问题,好在关于这点朝廷早有准备。这几个月通过购买交换,囤积了不少物资,再加上沿路接应,想来也是够了。
金人一开始还心急如焚,希望他们速度启程,赶在赵淳楣生产前抵达汴京。但时间久了也麻木了,乐观点想,无论对方生或不生,二帝回去都能够她喝上一壶的。
唯有完颜希尹心中隐约不安,谁都能看出这帮人回去没好处,那宋人皇帝赵淳楣,虽然不想承认,但也是龙凤一般的人物,怎么就如此大方?
左右放心不下,索性他找来与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康王赵构,让其帮着前线,好好与二帝交流一番。
之前也说过,康王因着提前半年在金国做人质,与金国贵族关系还算不错,宗室们被困,也全靠他上下奔走。如今马上就能回去了,听到完颜希尹的要求,自然一口应下。在不想节外生枝的同时,也怀揣着些小心思。
赵佶赵桓父子其实在金国过得还算不错,他们的妃子金人并未为难,吃喝也管着,甚至赵桓因着水土不服病了几次金人还给其找大夫。当然了,比不了当皇帝时的锦衣玉食,但相比辽国天祚帝住低头吃糠咽菜的悲惨生活,已经算相当可以了。
这并不是说两父子有什么特殊的人格魅力,也不是因着金国尊重汉人,只不过是赵淳楣那边支棱起来了,导致他们有很强的战略价值。尤其是大宋使节团到达后,金国皇帝完颜晟更是直接提升了他们的待遇,经过几个月的修养,这父子二人早已告别了憔悴,甚至胖了些许。
见到完颜希尹这个大金国相来了,赵佶与赵桓自是十二分恭敬,生怕临行前再有什么差池。
完颜希尹态度也很和善,先是询问了他们生活上可有哪里觉得不便,之后又表达了关心,最后甚至畅谈起了诗词歌赋。作为金国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与赵佶这种“大艺术家”还是很有话题的。
谈至兴起,完颜希尹突然叹息一声,“我素来仰慕大宋文化,今得二位,好似见到知己,可惜来不及多相处,你们就要归去,属实遗憾。”
赵桓安慰道:“而今金宋相邻,而后书信往来也方便许多,国相想要探讨什么让人带个话就好。”
“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完颜希尹摇头,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康王赵构眼尖,直接了当道:“这里没外人,您但说无妨。”
完颜希尹沉思片刻,开口道:“二位本乃大宋皇帝,可正所谓国无二君,现在回去怕是挡了某些人的道啊。”
二帝虽然混账蠢笨,但终究不是傻子,这点也知晓,只不过急于脱离苦海,刻意去忽略,现在被人挑破,一时间有些尴尬。
赵构轻咳两声,一边安慰父兄一边跟对面解释:“国相有所不知,我们大宋重礼,连士大夫都尊敬有加,更何况是皇帝,况且现在论身份,赵淳楣还要称我父亲一声祖父,难不成她还敢弑亲吗?”
完颜希尹摇头,“有何不敢的,汉人有个词叫‘狼子野心’,想来就是形容她这种人。几位,宋金虽然交战,但我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们现在这位皇帝,半分功劳没有,可因着有国法在,几位大将军都听他的,未曾有半分其他想法。你们叫金人蛮夷,可现在赵淳楣做出来的事儿,可还不如我们蛮夷啊!”
赵佶赵桓的脸色都不好看,赵佶还好,毕竟只是个太上皇,又跟赵淳楣连着亲,赵桓走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的皇帝。再者,他抿了抿嘴,心中还考虑着复辟一事。于是连忙对完颜希尹道:“依国相看,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这个嘛,我倒是有一计。”完颜希尹轻抚胡须,“太上皇可择一女嫁予我们皇帝,这样咱们两边就算是姻亲,我再跟皇帝上书,给你们封王,如此的话,那赵淳楣动你们就是动大金,想来无论如何都要犹豫一二。”
二帝早在金国就被当着众人面扒了龙袍,又被封了昏德公,颜面这种东西已经抛诸脑后,现在听说封王,也不管什么大宋国体,连忙点头答应。
达成目的的完颜希尹心满意足,接着又有些为难道:“只是现在所有帝姬都在使节团内,贵国使节性子倔强,想让他们放人实在是……”
“这有很难,包在我们身上。”两人拍着胸脯作保,颇有些对待金人唯唯诺诺对待宋人重拳出击的意味。毕竟这些宋朝官吏打的都是赵淳楣的名号,在二帝眼里早就是敌人了。至于那些女儿妹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毕竟为父兄牺牲,本就是她们应该做的。
……
赵淳楣这胎生得不太安稳,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忙着处理朝政,久坐之下缺乏锻炼,导致分娩时异常艰难。好在之前准备充分,请了许多名医备着,再加上她好歹也是行军打仗之人,身体底子不错,在折腾了整整一晚,小公主平安诞生。
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女儿,赵淳楣奇异地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是她与这个时代的联系,她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
伸出手来戳了戳女儿的小脸,许是感觉到不舒服,宝宝皱着眉头抗议似的咿呀了两声,赵淳楣笑出了声,小不点脾气还挺大。
花荣在旁边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回头嘱咐身为主治大夫的妹妹花芳准备好补品,还有其他事宜。
花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傻爹,“还用你说,我跟早就处理好了。”
赵淳楣吃完补药后狠狠睡了一觉,之后又调理了三四天,眼见行动无碍,就开始在里屋进行简单的工作。毕竟古代月子少说要做两个月,朝事那么多,她总不能就那样放着。此时她尤为庆幸自己的身份,作为大宋如今唯一的皇女,光是奶娘就有六个,除此之外还带着一群嬷嬷丫鬟,她可以完全放开手。
正当赵淳楣打算处理政务之时,花荣犹豫着打断了,“是不是,应该先给小宝起个名字,总不能一直这么叫着。”
赵淳楣一拍脑门儿,她差点忘了,不过大宋皇族起名也是件麻烦事儿。举个例子,像宋真宗,原名叫赵德昌,又叫赵元侃,后改名赵元休,又叫赵恒,一共四个名字。
归根到底是皇帝这一枝又想进字辈跟宗族打成一片,又想凸显自己特殊性,还要避开民间的常用字免得百姓犯忌讳,更兼得一点中二病作祟,总之是一团乱麻。
赵淳楣跟花荣商讨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定名字,女儿单名一个忴,意思是健康,二人对孩子也没什么大要求,平平安安就好。而且忴这个字比较生僻,方便民间避开。
不光如此,赵淳楣还在江南比较偏远的地区圈了一块地,旨在建立纺织学校,让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们参加,学校里除了一些专业技能还教读书写字,毕业了优秀学员可以留校或进织造局工作,甚至每年的精品还可以进贡到宫里。
有了女儿后,赵淳楣的感触愈发深了,她想加快进程,尽量创造出一个对于女子更加宽松的社会。
对此朝中一些老古板虽然颇有微词,但毕竟也只是行匠人商贾之事,如今皇帝就是女的,此举也无可厚非。重要的是,前方已经传来消息,二帝以及被金人掳走的宗室百姓皆已动身,想来几个月后就能到汴京,满朝文武顾不得别的,心思全在此事,就连花荣这种平素不管事的,都忍不住来找赵淳楣商议。
赵淳楣一边翻奏折一边气定神闲道:“不用担心,我既然让他们回来,总有办法解决。”
“这我自是清楚。”花荣迟疑道:“只不过他们回来后是不是要住在宫里?到时候我跟小宝出入起来好像不太方便。”
赵淳楣轻笑一声,“想什么呢,我还能让你们父女没地方待怎么,放心吧,所有事交给我,你一切如常就好。”
备受安慰的花荣点了点头,信赖地看着妻子在灯下的身影,不管别人怎么说,关键时候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他都要感叹自己是三生有幸。
第90章
赵佶本就是风流天子,半辈子声色犬马儿女一箩筐,自然不会将女儿们放在心中,答应了完颜希尹联姻的要求后粗略挑选了一番,最后决定让第五女茂德帝姬赵福金嫁予金国皇帝。
赵福金本为明达皇后所生,不光身份高贵,在所有女儿中也是最为貌美,当年完颜宗望打进开封,曾亲口点名索要,完颜宗望死后一直在其宅院居住,原本以为这次能顺利回国,最后却等来了此噩耗。与这时代大部分女子一样,赵福金不敢反抗父兄,甚至在她的认知里,此为自己应当做的,所以即便使团强烈反对,梁红玉与扈三娘甚至亲自上门劝诫,她依然执意答应。
皇命与本人都是如此,众人也没办法,好不容易与金人谈妥条件,总不能因此事多做耽搁,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位苦命的帝姬留在敌国。由于这件事,原本因着马上就要回家而兴奋不已的使者们有些萧索。
毕竟金国山高路远,这次来的基本都是些年轻官吏,大多是赵淳楣登基后提拔上来的,对于迎回二帝抱有一腔热血,结果近距离接触后发现自己国家曾经的君主真如传闻中一般荒诞,心中不免难受。
这其中属扈三娘最为愤懑,她本就是从二龙山出来的,对什么朝廷皇帝向来看不惯,现在这两瓣烂蒜又闹了这一出,气得她当时就想闯进去骂人。最后还是较为成熟的梁红玉与李纲将其劝住了,见她如此,二人也不敢再让三娘接触二帝,寻了个由头将人送到后方,负责看管随行百姓。
路途遥远,几万士兵行进起来都颇为困难,更别说这么多平民,其中一半还是老弱妇孺。好在为了回家,这些百姓意志非常坚韧,扈三娘与梁红玉也有指挥大规模人员的经验,所以队伍虽然缓慢,但终归没乱起来。
如今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宋金两边大致以黄河为界,真定、河间这几个府还在金人手中,剩下北方大部分都是辽国旧地。要知道女真人只有那么多,要管理好这么大的地方还是颇为吃力的。为了防止宋朝这边搞事情,金人也派了一支军队随行,领命的正是曾经与赵淳楣交手的金国四太子金兀术。
对于这位金国贵人,赵佶赵桓二人一开始也是极力拉拢示好的,然而金兀术不比老谋深算的完颜希尹,有些年轻气盛,对于窝囊废二人组极为看不上,面对他们的讨好表现得也很平淡。好在眼看马上就要归国,父子二人的心思也不在全金人上面,毕竟回去后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了,对于赵淳楣这个皇帝,两人是不可能认下的,说白了,所谓的皇室血脉,不过是赵佶当年为了拉拢二龙山随口说的,赵淳楣这一支,往上追寻甚至不是太宗直系,而是太、祖赵匡胤的后人,并且也早就出了五服,她还是个女子,凭什么当皇帝?
不过嘛,这父子二人就算再自信也明白眼下局势,赵淳楣掌握着军队以及北方大部分地方武装,朝堂上的局势也稳定下来,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人,想要推翻对方十分困难。所以,为了避免回朝后陷入窘境,他们决定现在就行动起来。
这日,趁着大军休息,赵佶赵桓将使团的负责人李纲叫到跟前,先是道谢,之后又对其工作的辛苦表示了肯定,李纲连
连推辞,恭敬地行礼,全程挑不出半点错误。
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其中赵桓态度尤为热切,拉着李纲动情道:“卿家,当日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吾悔不听你的进言,这两年在金国,每每忆起卿家忠肝义胆,都禁不住垂泪,你能来接我们,吾心甚慰啊。”
“太上皇严重。”李纲躬身道:“此为大宋子民应当做的,况且臣出身卑鄙,深受皇恩,怎敢托功。”
赵桓听到“太上皇”三个字面容微微扭曲了下,片刻后勉强调整过来,露出一抹干巴巴的笑意,“吾知道卿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赵桓与其大聊恩义倒也不算错,李纲原本是个普通官员,因为在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中力挽狂澜被其提拔为宰相,不过很快就遭到厌弃,赵桓甚至骂他“惟辟作福,大臣专权。”最后一贬再贬,直到金人再次兵临城下,皇帝才又想起他,然而已经晚了。
赵桓与李纲相处过几个月,知道这人虽然有才,但性格刚直,而且心胸狭窄,当年还跟赵淳楣起过争执,于是刻意长吁短叹道:“我父子二人都清楚,现在朝廷这个样子,来接金国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卿家与我们相处这般久,回去恐遭猜忌,你放心,回去见到赵淳楣,我们必定帮你解释。”
李纲微愣,回神后淡淡行礼道:“如此臣便谢过二位太上皇了。”
感觉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父子二人眉头微皱,继续蛊惑道:“回来之前,我等与几位叔伯们商议过,等到了京城,得先祭天祭祖,感谢保佑我大宋渡过此关,同时将赵氏子孙汇集起来,重新编写玉牒,也算正本清源了。”
此话几乎是挑明了,正谁的本,清哪里的源?不就是要针对如今龙椅上的赵淳楣吗?
然而李纲却怔下,诧异道:“有这等事?怎么分别前没听他们说过?”
分别前?什么分别前?赵桓摸不着头脑,紧接着反应过来,直接失态地大喊,“宗室们走了?!”
“是啊,”李纲面色如常,“因着咱们行进实在缓慢,有几位年龄大的宗室身体不适,便先让人送他们回京城了,金人那边担心他们路上出什么意外也答应了。”
“混账东西!怎么我不知道!”赵桓气得面色通红,一旁的李纲连忙请人息怒,安慰道:“宗老们也是不想您二位知道后担忧,放心吧,臣安排了扈将军协同,定然会把所有人成功送到开封府。”
他那是因为担忧吗!赵桓气得要吐血,虽然同样被俘虏到金国,但宗室们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路上死了一批不说,余下的都被安排到各个地方做体力劳动,折腾得够呛,李纲说好些个身体不好其实也没撒谎。但是这让一门心思想要在路上跟宗室们商量对策搞事情的二帝彻底没办法了。
赵桓当场心态就崩了,他跟亲爹赵佶不同,赵佶在北狩时已经是太上皇了,基本没有复辟的可能性。赵桓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他跟赵淳楣到底谁是正统还是可以掰扯一下的。
李纲见其这个模样,知道对方能消停些日子了,于是恰到好处地提出告退,然而刚要转身,赵佶就叫住了他,之后表示自己这边服侍的人手不够了,希望能多调些人来。
考虑到二人的身份,此等要求并不过分,李纲才要答应,冷不丁想到什么,开口道:“两位太上皇的日常起居应由梁红玉将军负责,可是她有不周到的地方,臣可以在旁稍加提点。”
“这、这倒是没有……”赵佶有些尴尬,毕竟梁红玉是个女的,而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赵淳楣也同样是女的,于是便自动将其划分到一个阵营。
李纲收敛了笑意,他起身,极为认真道:“梁将军曾带着兵马与金人浴血奋战,为国鞠躬尽瘁,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虽是女子也忠肝义胆光明磊落,太上皇若是连这样的人都要猜忌,岂不是令将士们寒心嘛?”
“这我自然知晓,不过是见梁将军忙碌,唯恐打扰到罢了。”赵佶随口给了个解释,之后又是对着李纲吹捧一番,努力拉近关系,直到对方再三表达忠心感谢方才放人离去。
之后的日子,这对父子因着计划被打乱,倒是没太作妖,况且他们也察觉到,随行的官员似乎对二人高贵的身份不怎么感冒,憋闷之下,只好折腾自己身边的。
李纲答应的事倒是照办了,他从民间百姓中选出一批女子,经过简单的培训送到赵佶赵桓身边充当婢女。然而平民百姓粗手粗脚的,干些力气活儿还勉强,至于什么伺候笔墨根本干不来。是的,眼见马上就要回京,他们也开始给各地官员写信,争取联系上些曾经的心腹,赵佶甚至将写字画画的爱好重拾了起来。最后没办法,二人索性找了几个年幼的帝姬在身边侍候,女孩儿们没办法违背父兄的命令,好在只是铺纸研墨整理书稿,便轮流上岗。
今日刚巧是永福帝姬赵佛宝当差,她生母乃崔贵妃,被皇帝厌弃,自打出生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本身性子刚烈,不同于其他姐妹,对于父兄有很大意见,见了赵佶赵桓没多久便直接呛了起来。
这两父子在接连碰壁,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对着敢顶撞自己的赵佛宝便是一通怒骂,直接点名其不忠不孝性情乖张。要知道此事如果传出去,即便赵佛宝是帝姬,得了个此等评价以后的人生也会极为艰难,气得小姑娘晚上回帐子痛哭出声。
赵多富见此轻声安慰,表示明日会去跟爹爹求情,也让小妹先服个软。
“我才不去!你怕他们我可不怕!现在回京前途未卜,就算事事都顺从也只会是下一个乔才人!姐姐,我有时候真不明白,这些人害死了乔才人,把我们变成这样,你难道不恨嘛!”赵佛宝大喊。
赵多富连忙捂住妹妹的嘴,确定周围无人后苦笑出声。
恨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这辈子反正也就这样了。
她温和的安抚着怀里的女孩儿,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妹妹们能过得好,而在其看不见的地方,赵佛宝狠狠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