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61章

    由于秦煜时拍摄《完美面具》导致演员精神失常的事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谣言最终在一片质疑声中不攻自破。

    11月30日,《弄臣》最后一天拍摄。

    在最后的结局里,祁宁被祁岫杀死在金銮殿中,而祝遥雪为保祁宁全尸,甘愿被祁岫挑断手筋脚筋,成为废人,逐出宫外,永不回皓都。

    祝遥雪最终疯癫一世,郁郁而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祁岫并未遵守对他的诺言,在祁宁死亡的当晚,祁岫就下令将他抛尸荒野,任他被野兽撕咬分尸。而祁岫也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祝遥雪如愿以偿。

    这场戏始于皓都的一场雪,又终于皓都一场雪,始于祝遥雪的死,也终于祝遥雪的死。雪中的相遇和诀别,是这个故事里最浪漫也最凄美的画面。

    是他听错了吗?

    秦煜时刚刚说了什么?

    “这几处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宋凛声音一顿,在剧本上划了一处,“秦遇对沈清的态度有点过于强硬了。”

    话音刚落,注意到门口的纪斐言,诧异:“纪斐言?你还没走?”

    “宋导,”纪斐言看向秦煜时,很快收回目光,“我想找你聊聊剧本。”

    宋凛点点头:“正好,我也想找你。”

    纪斐言一怔,像是感觉到什么,视线再一次转向秦煜时。

    这一回,目光与他在半空中相撞。

    心莫名收紧。

    直觉告诉他,秦煜时一定对宋凛说了什么。

    然而秦煜时只是对他点了下头,神色一如既往冷淡:“我跟宋导已经聊完了,你们聊吧。”

    说完,拎着外套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一丝留恋。

    等秦煜时走后,纪斐言才出声:“宋导?”

    他今天的表现很差,来找宋凛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准备。

    但宋凛却没有。

    “纪斐言,”宋凛注视向他,语气凝重,“你是不是跟秦煜时之间有矛盾,所以排斥跟他亲密拍戏?”

    纪斐言一怔,很快否认:“不,我们没有矛盾。”

    他排斥和秦煜时拍亲密戏?

    反过来还差不多。

    这些话,纪斐言自然不可能如实告诉宋凛,只能用别的理由代替:“是我状态不好,会尽量调整。”

    “那就好,”宋凛点头,“秦煜时今天来找过我,关于剧本,有几个地方可能需要做出调整。”

    “好。”对此,纪斐言没有表现出什么排斥。

    后面的剧情,主要是沈清和秦遇重逢后情难自已的纠缠,难免会有一些过于暧昧的戏份。秦煜时恐怕比他更加难以接受,会来找宋凛也是理所当然。

    但很快的,他就发现,是他想多了。

    宋凛翻着剧本,找到了一处:“这个地方,秦煜时的意思,两个人的距离可以再暧昧一点。”

    “暧昧?”纪斐言皱眉,“宋导,我认为两个人重逢之后,过于暧昧可能……”

    宋凛打断他:“按照目前的拍摄,沈清对谢危言还有秦遇之间的感情,太过模糊,虽然都是拒绝,但也需要演出区别。”

    谢危言正是裴谦饰演的角色,沈清在音乐界的朋友。

    纪斐言沉默了。

    宋凛所提出来的,必然是他和秦煜时共同商议的结果。连秦煜时都能接受的调整……

    是自己的判断被感情左右了吗?

    “宋导,这是秦煜时要求做的调整?”

    “不,这段是我的意思。”

    纪斐言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我会试下的。”

    宋凛又找了一个地方:“还有今天这场戏,沈清对秦遇的态度可以再决绝一点。”

    “沈清骨子里是有艺术家的感性的,对感情也很执着,但他的表现冷漠、倔强,那是因为他骨子里有很强的自尊心,这些是他过去的经历所塑造的,无论如何不会改变。”

    “从沈清的角度,他没有对不起秦遇,也并不知道秦遇对他的感情,所以虽然不告而别的是他,但面对秦遇的质问,他一定是有底气,能够立刻反唇相讥的。”

    “嗯……”纪斐言思忖片刻,“我明白了,宋导。”

    “这几个镜头是关键,你必须要做到足够入戏,”宋凛抬头看着他,“我看你今天拍摄有些放不开,要是因为和秦煜时不熟,你们可以考虑一起上个恋爱综艺。”

    纪斐言怔住:“恋爱综艺?”

    “对,是秦煜时跟我提的。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七日心动》,找感觉的同时也能给票房预热。你有意向吗?”

    “抱歉,宋导,”纪斐言低声,“……我的档期恐怕排不开。”

    那一刻他避开了宋凛的目光。

    档期?

    这段时间除了拍摄,他压根没有任何通告。然而那个瞬间,他还是不由自主找理由婉拒。

    和秦煜时参加恋爱综艺?他完全能够想象,那会引发什么样的轰动。

    暂不提他本就打定主意和秦煜时保持距离,就算他和秦煜时愿意为电影放下隔阂,星芒娱乐也未必愿意。

    宋凛有些诧异,但很快想到原因:“最近要准备新歌?”

    “是。”纪斐言索性顺着他话承认。

    听他这么说,宋凛没有为难他:“既然这样,我建议你私下里和秦煜时沟通下感情,找找感觉,或者对一下戏。”

    “好,我会联络他的。”对此,纪斐言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在拍摄里,这都是很常见的事。

    等到沟通完所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已经接近夜里十二点。

    纪斐言知道秦煜时现在睡得晚,回家后主动给秦煜时发了条消息。

    纪斐言:「秦老师,睡了吗?」

    秦煜时:「还没。有事?」

    纪斐言:「今天的拍摄,很抱歉。」

    秦煜时:「没什么,是我的问题。」

    纪斐言:「宋导希望我们私下沟通下剧本,秦老师方便吗?」

    秦煜时:「今天?太晚了吧。」

    婉拒的意思很明显。

    纪斐言原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随便问下,既然秦煜时不愿意,那么他也不会强求。

    他在输入框打了几个字,不料还没发送,就看到秦煜时又一条消息发过来。

    秦煜时:「要私下对戏的话,明晚拍摄结束后,我们去酒店开个房。」

    纪斐言:???

    望着微信上显示的几个字,纪斐言按键的手僵住。

    去酒店开房……?

    是他想多了吗?

    秦煜时解释道:「那场戏氛围感很重要。毕竟拍摄地点是酒店,在酒店对戏,效果会更好一些。」

    看来的确是他想多了。

    纪斐言给秦煜时回了条消息:「好,那就明晚。」

    之后再没联络过。

    自开机以来,他和秦煜时的所有联络都是有关拍摄。

    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看了眼日历。

    还有一个多月。

    等拍摄结束,他和秦煜时就不会再有任何联络。这次的合作,纯粹是命运开了场玩笑而已。

    这没什么不对,甚至理所应当。

    发生了当年那件事,无论是他还是秦煜时,都不该再抱有任何幻想。

    纪斐言脊背靠上沙发,脑中回想起宋凛对剧本的解读。

    他揉了揉太阳穴,将手里剧本放下。

    是他太入戏了-

    第二天拍摄结束得早,纪斐言离开片场后,就跟秦煜时去了提前订好的酒店。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他入戏,秦煜时连房间号都选的是419,和影片中完美契合。

    开门的一刹,纪斐言突然有一抹不好的预感。

    影片中的酒店是单人床,秦煜时不会这么损吧?

    “啪”的一声,灯亮起,两张床规规矩矩地摆在那儿。

    纪斐言:……果然是他想多了。

    “洗完澡再对戏,”秦煜时知道他有洁癖,“你先去。”

    “嗯。”纪斐言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浴袍,缓步进了浴室。

    这段时间每天都拍摄到很晚,如果晚上还要对戏,在酒店过夜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因此两人都带了干净的衣服。

    纪斐言冲了把澡,很快就将浴室让给秦煜时。

    他去阳台点了支烟,听见浴室源源不断的水流声,心中异常平静。

    窗外的街道车水马龙,温暖的路灯驱散冰冷的黑暗,把那些残酷的现实变得像童话一样不真实。

    十分钟后,浴室的门被拉开。

    纪斐言转过身去,看见秦煜时的刹那,脊背僵住。

    秦煜时只穿了条内裤,紧实的肌肉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修长的双腿一览无遗,全身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魅力。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纪斐言的脸猝然间就红了。他慌忙移开视线,眼神有一瞬的闪躲。

    秦煜时望见他手里的烟,突然说:“你以前不爱抽烟的。”

    纪斐言垂下眼睛,夹着烟的手轻微颤了下。

    很久之后,低声回应:“嗯。”

    嗓音略有些哑。

    毕竟九年了。他在心里想着。没有人不会变的。

    气氛有些冷凝。

    纪斐言掐灭烟头,走过去拿剧本:“秦老师,那我们开始……”

    “你还泡咖啡吗?”秦煜时突然问道。

    落在剧本上的手指倏地顿住。

    长久的沉默。

    他能感觉到秦煜时注视他的目光,执拗而又犀利,让他全身都僵硬。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块坚冰在与炽火对峙,最终坚冰融化,浇灭了炽火。

    秦煜时看向时钟,转开话题,冷声道:“不早了,还是……”

    “有时会。”纪斐言对上他目光,静静回答。

    秦煜时停下身。

    “一星期两三次,”纪斐言冲他笑了下,语气无奈却认真,“毕竟养成习惯了。就不去戒了。”

    似乎是句很多余的解释。

    秦煜时却轻轻扬了下嘴角。

    “对戏吧。”

    昨天那场戏,演到沈清被秦遇按着手腕,桎梏在酒店的房间里,对峙当年的不告而别。

    纪斐言脊背贴上冰冷的墙壁,淡淡望着这个试图强行留下自己的人,眼神如死去的寒潭般幽冷。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嘴唇轻启。

    “请你自重。”

    决绝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刺痛对方的同时,也刺穿自己的心。

    秦煜时垂下眸子,自嘲般苦笑:“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不过是场意外,秦先生该不会忘不掉吧?”纪斐言玩味地开口,语气里藏着尖锐的刺,眼神却不由自主回避。

    他偏过头,低垂下眉眼,手指一寸寸收紧。

    昨晚和宋凛谈过剧本之后,纪斐言重新看过一遍剧本。只要适当地将自己从角色中抽离,这些台词其实并不难说出口。

    然而就在这一句之后,他没有等到秦煜时的回应。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秦遇强迫沈清的一场亲密戏,拍摄时会有遮挡,并不需要真的做出那些亲密的行为。

    但是,秦煜时却什么也没有做。

    心不断地下沉着。

    空气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他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宣判。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斐言终于掀起眼皮。

    视线就这么与秦煜时相撞。

    心跳在那一刻骤停。

    那双眸子里藏着浓烈的爱意,像炽烈的火焰一样席卷理智,却又有着分明的恨意,如极地的冰川一般,瞬间将所有复煜的感情浇灭。

    演砸了。

    他想。

    这大概是最糟糕的一场。

    可偏偏谁也没有喊停,就这么执拗地对峙着,寸步不让。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秦煜时是故意的。

    咫尺之距,嘴唇无限贴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带着秦煜时独有的、淋浴后的干净气息,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回忆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纠缠的身体,灼热的触碰,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每一个他和秦煜时裸诚相待的夜晚。

    被秦煜时压制的身体渐渐有了感觉,然而秦煜时却寸步没让,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像是在逼他。

    注视着他眼睛,借着本能的生理反应,观察他每一个表情,想要看出点什么。

    简直恶劣至极。

    心跳得厉害。每一声落入黑暗,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将命运推了一把。

    灯光暗下来的那一刻,温热的触感擦过嘴唇。

    下一秒,炽热的唇覆盖下来。

    秦煜时吻了他。

    “其实所谓的完美只是相对的,当没有完美出现,最好的那一个就是完美。能得到秦导认可的演员,都有着自己的独特之处,这之中当然也包括方知远。”周述川虽并没有完全否定他的看法,却委婉地将自己的意思都传达了出来。

    纪斐言不知不觉停下了步子。

    周述川也停下身,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许复杂:“纪老师,其实剧组很多人都看得出来秦导对你的欣赏,但出于朋友和同事的关心,我也好意提醒你一句,欣赏和喜欢是两回事。我想秦导在你心里,应该不会是一个拎不清的人吧。”

    纪斐言没有回应他。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周述川知趣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还有急事,要去停车场,就不和你一起了。”

    “不送。”纪斐言说。

    周述川离开后,纪斐言在马路边等了秦煜时很久,才看见他和方知远的身影。

    两人走在路灯之下,步调并不统一,影子被昏黄的光晕拉得很长,却也显露出几分登对。

    到了分岔路口,秦煜时别了方知远,朝酒店的方向走去,却隔着马路远远看见了对面的人。

    纪斐言独自在酒店门口,因为觉得冷而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雪中,清瘦的身影看上去分外单薄。

    刹那间,秦煜时的心竟莫名疼了一下。

    他快步走过去,在纪斐言面前停下,掸了掸他帽子上的雪花,声音微沉:“怎么不上去?”

    “在等你。”纪斐言如是说道。

    其实周述川说得没错。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告诉着他。

    就算秦煜时永远不会喜欢方知远,那又怎么样呢?难道秦煜时就该喜欢他吗?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秦煜时都绝不是一个会和性伴侣纠缠不清的人。

    而他,比任何人都该认清自己。

    “上回在医院,答应你的上床还欠着,”纪斐言漆黑的眸子注视向他,对他露出一个极不真实的笑,“在离开酒店之前,做了吧。”

    第 62 章 第62章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今晚两个人都分外热情,秦煜时沿着他的脖颈亲吻到他的锁骨,又从脊背吻至他的大腿,一路留下无数大小的吻痕,占有他时又分外霸道和凶狠,像是要将他从身至心都占有一样。

    而纪斐言也很配合。只有在被秦煜时索要的时候,才会让他短暂地感觉到一丝强烈的归属,而不是像没有方向的船一样航行在黑暗的海面,被危险的风浪来回拍打。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这样和秦煜时放纵了。

    仅仅是一段时间没做,他就对秦煜时充满了失控的渴望,像干涸的沙漠被雨露泽被,于是终生都在无法自拔地期盼下一场福泽。

    他虔诚又迷恋地亲吻着秦煜时线条流畅的肌肉,感受着这具强有力身体带给他的刺激感。

    “不是,温姨,你听我解释,我们就是同学,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温槿轻笑:“嗯,我信了。”

    秦煜时:……你没信。

    “温姨,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秦煜时解释,“他是林琛男朋友。”

    准确来说,是绯闻男友。

    “林琛?”温槿眼中划过一丝怔忪,记得当时纪斐言在小区外打电话,的确提到了林琛的名字。

    “林琛在追他,”秦煜时耸耸肩,“全校都知道。”

    “是吗……”温槿若有所思,“那他呢?也喜欢林琛吗?”

    “谁知道啊,”秦煜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温姨,你怎么忽然对他感兴趣?”

    “今早他帮了我的忙,”温槿回忆早上的事,抿嘴轻笑,“以前在临秦花苑附近见过他几面,每次都穿着校服,所以有点印象。”

    “啧。”听到温槿这么说,秦煜时难得没说什么。他早就觉得那个小言脸爱多管闲事,只不过出于对温槿的尊敬,才没在她面前说。

    “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谢他呢,”温槿说,“既然煜时你经常去串门,不如明天替我送点东西过去吧,也算是一点心意。”

    秦煜时:!!!

    给那个小言脸送东西?还送去家里?

    秦煜时强颜欢笑:“别了吧,温姨,人家心地善良,做好事不求回报,你给人谢礼,那不是践踏了人家的品德?”

    “他可不像是这种人,”温槿起身走过去,在矮桌旁优雅地坐下,“不过是一点水果,你给他带去好了,反正你明天约了付存林绍去打球,也顺路。”

    秦煜时咳了一声。

    “温姨,他不爱吃这个。”

    温槿不由觉得好笑:“你连他爱吃什么都知道?那你说说?”

    “他……”秦煜时眼神游移着。

    “你不是经常过去串门吗?”温槿一眼就看出他表情不对劲,“怎么这会儿不好意思了?”

    秦煜时这辈子就没怵过谁,唯独对温槿毕恭毕敬,成绩再差都得装出一副人模狗样,原因无他,温槿不是他妈,和他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却照顾了他整整十年。

    “真没这必要,他那人特正直,肯定不收。”秦煜时劝道,他堂堂一校霸,去同学家送水果,说出去脸还往哪儿搁?

    “给我送去,”温槿敛了笑容,正色道,“明天就送,不许耽误。”

    “……”得,这下没法拒绝了。

    秦煜时提了提袋子,惊了:“用不着这么多吧?”

    “上次你拿去给林绍的,不是比这多得多?”

    “……”是这个理。但他干嘛要给纪斐言送水果!!

    “你们关系那么好,多带一点就是了。”

    好个毛线。

    秦煜时在心底说。

    温槿扎好袋子:“好了,明天记得给人送去。”

    秦煜时不耐烦地拎过桌上的水果:“知道了。”

    “对了,煜时。”温槿顿了顿,眼底划过一抹犹豫,欲言又止。

    “嗯?”

    “今天……你父亲也来了画展。”提到那个人,温槿的语气变得异常复杂。

    秦煜时骤然停下身,唇边的笑容凝滞在脸上。狭长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幽冷的光,水面下的冰块悄无声息迸裂。

    “我没父亲。”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秦煜时躺在床上,翘着腿,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温槿的话他没法不听,他必须得想个办法,不能丢自己面子,后面还得从长计议,跟纪斐言划清界限。

    他打开手机,在和付存还有林绍的三人小群里说了这件事。

    小群的名字纪单粗暴,叫做“横着走”。

    秦煜时:「温姨让我明早给那小言脸带水果。」

    付存:「谁???」

    林绍:「……?」

    秦煜时:「那姓纪的。」

    付存:「什么情况!!!」

    秦煜时纪单地把情况在群里说明了一遍,只不过省略了他口误的部分。

    付存:「那怎么办?老大你真要去他家?」

    秦煜时:「赶紧想个法子,不能干这么丢人的事儿。」

    付存:「不去送不就行了?」

    秦煜时:「你以为温姨这么好糊弄?」

    林绍:「煜哥是打算拿给他,但不想让他知道是煜哥送的?」

    秦煜时:「就是这意思。你有办法没?」

    林绍:「这个……据我所知,纪斐言周日会去市图书馆,不如我们找个时机,把东西丢给他,不就不用送到他家了?」

    秦煜时:「市图书馆?」

    纪斐言成绩倒数第二,怎么也不像是会去图书馆学习的人啊。

    林绍:「听班里同学说的。」

    秦煜时估摸着他说的是段星南,上高一时纪斐言就跟段星南挺熟。

    秦煜时:「那就这么定了,明早去市图书馆。」

    他得想个法子,在纪斐言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水果丢给他。还不能让他觉得是“送给他”-

    纪斐言回到家时,方琳刚做好晚饭。

    虽然他们只有两人,桌上的菜却十分丰富,厨房还盛着一锅香喷喷的鱼汤。

    “妈,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你学习辛苦,今天给你补补。”

    纪斐言鼻子一酸,连忙去接过汤碗:“我来。”

    上辈子他身患绝症,连累方琳也为自己奔波憔悴,身体状况与日剧下,现在好不容易获得新生,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方琳。

    “妈,下回不用做这么多菜的,”纪斐言把汤碗端到桌上,“有空多休息休息。”

    “做菜有什么累的,”方琳言了他一眼,“你能好好学习,少让我操点心,我自然就好了。”

    回想起自原主倒数第二的考试成绩,纪斐言尴尬地笑了笑:“知道了,妈。”

    谁知方琳哪壶不开提哪壶,吃着饭忽然就想起什么:“斐言,听说你们这学期换了座位?”

    纪斐言心里咯噔一声。

    他脑子转得飞快,连忙想了个理由:“嗯,是啊,这学期新排的座位。”

    “那你同桌……”

    “他挺好相处的,”纪斐言匆匆扒着碗里的饭,“妈,一会儿吃完你把碗放着,我洗完再去写作业。”

    他了解方琳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考了倒数第二,还和臭名昭著的校霸同桌,方琳肯定会为自己担心。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让人省心了,”方琳笑,“赶紧吃完饭,去做作业吧。”

    “好。”

    跳过那个话题后,方琳果然没再问起。纪斐言松了口气,饭回到房间,整理出了周末要做的作业。

    由于刚开学一星期,作业还不是很多。

    在原先的世界,纪斐言成绩并不差,但每每考试都只能排到班里中等,原因无他——因为身体原因,他落了大半年的课,数学成绩受影响尤为严重,造成了他的偏科,哪怕语文和英语名列前茅也拉不回他的总分。

    何况他之前一直在文科班,这会儿被迫转到理科班,各学科侧重点不同,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只能慢慢来了。

    他平复了下心情,翻开最棘手的数学练习册,开始做题。不过由于落下的课业太多,他做得很慢,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做完。

    正当这时,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林琛:「抱歉,斐言,今晚父亲让我回去,我才没能送你。这次你考年级倒数第二多少也有我的责任,明晚你要是有空,我们去图书馆,我给你补习。」

    林琛是年级第一,全科满分,能有林琛帮忙补习,成绩一定能够很快提升。

    纪斐言当然欣然接受:「那好,还是老时间吗?」

    林琛:「嗯,明早八点,市图书馆见。我去接你?」

    纪斐言:「市图书馆离得近,我自己去就好了,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

    林琛:「那我们在大厅见。」

    和林琛约好时间后,纪斐言放下手机,正要继续写作业,却又听到一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只不过这次不是林琛,而是冯礼。

    「纪少爷,干嘛呢?」

    冯礼的头像是一只Q版的凤梨,昵称叫做“不是菠萝”。

    纪斐言回了条微信:「做作业。」

    不是菠萝:「纪少爷在做哪门课的作业呢?」

    「数学。」

    不是菠萝:「哎呀这个我擅长,数学是我的优势科目。纪少爷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我。微笑.jpg」

    纪斐言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冯礼看起来游手好闲,学习成绩竟然不错。

    出于礼貌,他回复:「谢谢。一起交流交流也好。」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不用叫纪少爷。」

    他的家境在一中不算差,但在这帮豪门阔少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看到屏幕上这行字,冯礼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纪斐言为人竟如此低调,顿时对他好感飙升。再看到那张单纯的向日葵头像,心里更暖了。

    改变称呼是拉近关系的第一步。冯礼很快回复。

    不是菠萝:「纪少爷明天有空没?不如咱们去图书馆,那儿学习气氛好。」

    「抱歉,我已经约了林琛了。」

    冯礼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强迫他:「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你和林少了。」

    之后冯礼便没再回消息过来。

    呵呵,约了林琛?这可是个大消息啊!毕竟图书馆是公共场所,谁都能去,林琛能去,他也能啊。

    纪斐言不知道冯礼的心思,却在结束聊天后收到了陶苏的消息。陶苏的微信昵称叫做“念做桃酥”,不但名字和冯礼格外对称,就连发来的话都无比相似。

    纪斐言敷衍着回了几句,又写了会儿作业才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纪斐言按时抵达市图书馆。

    他和林琛约在大厅见面,视线绕了圈却不见林琛身影,正想打个电话给林琛,不远处的电梯旁却掠过一道帅气的侧影。

    有些眼熟。

    一定是林琛!

    今天林琛特意来帮他补习,他要好好感谢林琛,林琛对他实在太好了。

    纪斐言对着玻璃露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微笑,在听见脚步声的刹那,探过身:“你来……”

    话还没说完,笑容僵在脸上。

    是、是来收保护费的校霸!

    秦煜时心情复杂:……不就是看见他吗?至于这么高兴?

    纪斐言忍不住笑了:“听上去真不像你会做的事。”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秦煜时是个很理智的人,实在很难想象秦煜时被一个无赖的演员折磨得想杀人。

    “总之,做你认为最有利的选择。”

    纪斐言没有再说话。

    最有利的选择吗?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一早,纪斐言就搬离了酒店。

    没有带走Roby的远程遥控器。

    第 63 章 第63章

    纪斐言是自己打车回的公寓。

    白天时秦煜时有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去上水湾住几天,却被纪斐言以“想休息”为理由婉拒了。

    他想他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即便感情已经无可挽救,至少也该戒掉对身体关系的迷恋,那只会让他的心陷进泥沼,且越陷越深。

    回到公寓大楼,他刚用钥匙旋开客厅的门,就听见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二天早上是周一,纪斐言照常去学校上课。

    刚进教室,他就看见付存坐在秦煜时前排,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昨晚那小言脸一直跟林琛在一起。”

    “林琛总想亲他,但小言脸一直欲拒还迎的。”

    “你说那小言脸是不是被骗了啊?”

    “老大你得小心点,我觉得林琛在用他钓你。”

    秦煜时挑眉,视线就这么和付存身后的纪斐言撞上。

    纪斐言的心猛地下沉,只觉得那深邃的眸子看得他心中煜意立生。

    付存对身后的纪斐言毫无察觉,还在继续:“上次那小言脸还跟着老大你跑,转瞬就和那姓林的一起学习……”

    “那是因为,”纪斐言微笑,“上次你们把学校其他出口给堵了。”

    几秒的沉寂。

    “草!”付存连忙从纪斐言桌上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还有比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更尴尬的事吗?见鬼了,这小言脸竟然走路没声音!

    就连一向冷面的林绍都没绷住,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但他很快敛了笑意,淡淡看向纪斐言:“交下作业。”

    纪斐言放下书包,从中拿出作业本,递给林绍。

    付存好奇瞥了眼:“字还挺好看。”

    “谢谢,”纪斐言淡定,从另一本散落的习题册上收回目光,“你的字不怎么样。”

    习题册上,“付存”两个大字霸气潦草,乍一看还以为是“仔右”。

    纪斐言指指他放在自己桌上的作业本:“仔同学,你的作业要交吗?”

    秦煜时:“……”

    林绍:“……”

    付存向秦煜时投去求助的目光:“老大,你看他……”

    秦煜时瞥了眼纪斐言,看向付存:“回去把字练练,免得每回都这么丢人。”

    付存不服抗议:“老大,你怎么帮着那小言脸说话?”

    “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跟我抱怨因为字丑丢分?”秦煜时挑眉,眼底一抹明灭的淡笑。

    “老大!”付存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秦煜时会当着纪斐言的面揭他丑事,忍不住分辩,“我的字真有这么难看吗?”

    “你说呢?”秦煜时反问。

    “我……”付存又把目光转向林绍。

    林绍叹了声:“你的字要是能学到煜哥两成,上学期也不至于作文被打零分了。”

    付存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老大那个字,可是连叶老师见了都赞不绝口,我看他恨不得拿个框子给裱起来。”

    听他们这么说着,纪斐言不禁对秦煜时的字产生了好奇。

    真有这么好看?

    还有……他们说的叶老师又是谁?

    秦煜时不知道纪斐言心思,冲付存抬了抬下巴:“我的作业搞定没?”

    “当然搞定了!”付存拎过不远处林绍的书包,从中取出秦煜时的作业本,“老大你检查!我跟林绍为了看上去真实点,可以特意帮你错了几道题!”

    秦煜时随手翻了几页,就扔给林绍:“行了,用不着查。”

    纪斐言:“……”

    敢情校霸连作业都懒得自己抄,直接让他两个手下完成?

    他目光划过秦煜时那本作业本,目光突然就凝滞了。

    那本作业本崭新得仿佛从没有被碰过,他却一眼被上面的字吸引。秦煜时三个字,肆意洒脱,苍劲有力,就是用惊艳来形容也不为过。

    纪斐言只看了一眼,眼神就挪不开了。

    那个瞬间,他竟因为这一手漂亮的字而产生了心跳加速的错觉。仿佛蝴蝶煽动翅膀,在他心底掀起一片无声的风浪。

    正当他出神,上课铃响了。

    纪斐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林绍匆匆收完作业,在班主任姚文瑞到来前,送上了讲台。

    没过多久,就见姚文瑞缓缓走进班级,视线在讲台下转了圈,略过秦煜时时,有几秒的迟疑,被纪斐言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中指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那一沓作业本上,最上面一本,正是秦煜时的作业本。

    他打开来翻了几页,很快合上,淡定地开口:“秦煜时同学的作业做得不错。”

    台下鸦雀无声。

    “这几天看他的作业,有很大的进步,”姚文瑞停顿了几秒,“成绩不好没关系,重要的是学习态度,只要能不断进步,总会有回报的。”

    全班:???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班主任竟然表扬了秦煜时?

    就算他的作业完成得不错,那也不可能是他自己做的啊!更别说是学习态度了,你看他转笔的那模样,像是态度端正吗?

    无数道目光集中到秦煜时身上。然而秦煜时却一如既往转着笔,丝毫不见动容。

    纪斐言满脸懵逼。为什么姚文瑞会突然表扬秦煜时?

    姚文瑞郑重其事地开口:“今天上课前,先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

    听了这句话,教室里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安静。”姚文瑞板起脸,视线一扫台下,立马稳住了局面。

    “今天接到校方通知,月底将举办秋季运动会。希望各位同学都可以积极参加。”

    “下课后,有意向的同学可以来我办公室报名。”

    段星南趁姚文瑞不注意,偷偷拿手机给纪斐言发了条微信。

    「听说秦煜时家里每年都会给学校提供一笔活动资金,所以老姚今天才会一反常态,对他态度这么好。」

    纪斐言一怔。

    这和他的认知有明显的出入。印象中,学生时代的秦煜时与温槿相依为命,家里应该没什么钱啊。

    纪斐言看了眼校霸,见他一如往常,手里熟练地转着笔,一点听课的心思也没有。他心下不解,却也不敢问秦煜时,在姚文瑞开始讲课后,回了段星南一条消息。

    「他家这么有钱吗?」

    「唔……不是他爸妈,好像是和他家有关的什么人,据说是我们学校以前的学生,每年都会资助学校固定的一笔钱。」

    和他家有关的人?会是什么人呢?

    纪斐言想问却不敢问,余光瞥见校霸一反常态,竟和他一样坐正身子在听课。只不过一双长腿在课桌下放不下,只能伸到前面去。

    难道说今天有人来学校检查?

    正当他奇怪,身侧的人一双桃花眼睨了过来,带着惯有的轻慢。

    “有什么好看的?”

    当场被拆穿,纪斐言心里咯噔一声,立刻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教室有点热,我想开窗。”

    他话音刚落,就见秦煜时把窗户给开了。

    纪斐言有些意外,却不敢再和秦煜时说话,坐正身子认真听课,视线再也没朝身边的人转去过。

    下课铃响,坐前排的段星南就摸了过来:“斐言,运动会你报名吗?”

    段星南的妈妈是学校的体育老师,他自己又练过几年的跆拳道,每年的运动会都会积极报名。

    “再考虑吧。”纪斐言总成绩排名倒数第二,体育成绩没了秦煜时垫底,成功沦为倒数第一,去参加运动会,纪直就是自取其辱。

    段星南看了眼他,特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参加运动会是次要的,主要是能借机接近林琛,他肯定会参加的。”

    说着又瞥了眼离开教室的某个人:“可别把机会让给程郁了。”

    “嗯,我会认真考虑的。”纪斐言笑。

    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纪斐言拿了杯子准备出去倒水,却发现秦煜时空着手在教室外,和他走的还是一个方向,明显不是去接水。

    嗯???

    难道……是要去报名篮球赛?

    不料还没到茶水间,他就在走廊撞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女人相貌明艳,妆容整洁,一身红色长裙,气质出挑。正是他在周末的画展上偶然遇到的那个人。

    紧接着,他就听见不远处的秦煜时唤了声:“温姨,这么早就忙完了?”

    纪斐言:!!!

    温槿?

    那天偶然遇见的女人,竟然是秦煜时的养母?这看着也太年轻了吧!

    原著对温槿的着墨并不多。纪斐言只知道温槿患有后天性心脏病,为人热情,独自抚养秦煜时多年。

    他猛地记起展厅里那张画上的名字。

    秦澜清——那是秦煜时的生母,温槿高中时期的至交好友,在秦煜时少年时就已经病逝。

    和原著全对上了!

    看看温槿,再看看秦煜时,纪斐言不禁感慨,温槿这么有修养的人,怎么就教出了一个日天日地的校霸呢?

    “嗯,叶老师提前和校方说过了,我就来走个过场,”温槿笑吟吟点头,余光却瞥见他身后的人,略微迟疑,“咦?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秦煜时睨向他,眼底划过一丝不满。怎么偏偏这时候来温槿面前找存在感。

    “他出来接水。”

    “我去接水。”

    两人几乎是同步回答。

    纪斐言丝毫不想招惹校霸,见校霸也不想搭理自己,顿时觉得自己安全了不少。在这本书里,林琛才是他要抱大腿的人。至于秦煜时,就算不可避免要相处,也绝不能和他产生感情纠葛。

    温槿眼中划过一抹淡笑,“难怪煜时说你们关系好,连接水都一起去。”

    纪斐言迟疑。

    秦煜时……说他们关系好?

    秦煜时一听,脸色立马变了。

    什么关系好?那都是他瞎编的,要是被这小言脸知道,多丢人!

    秦煜时咳了一声,反应迅速,胳膊肘压上他肩膀,笑道:“也就是同桌,没别的。”

    纪斐言:???

    你刚刚可不是这副态度。

    他还没开口,就感觉到校霸漫不经心的笑容下,那抹比刀锋还锐利的威胁。

    温槿观察细微,看见纪斐言脸色,秀眉轻蹙:“煜时,你没欺负斐言吧?”

    “当然没,”秦煜时笑里藏刀,搂住纪斐言肩膀,“我们关系特好。亲兄弟一样。”

    他可不能让温槿把那袋水果的事说出来。

    说完,还假惺惺看向他,眉梢微挑:“是吧?”

    那双墨一般的黑色眼睛里,藏着不动声色的锋芒,隐隐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纪斐言抬起那双漂亮的杏眼,不紧不慢道:“其实我们这学期才成为同桌……”

    “但是一见如故,”秦煜时接过话头,唇边依然勾着抹淡笑,看向纪斐言的眼神却微微变了,“喂,给点面子?”

    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温槿半信半疑,看向纪斐言:“真的?”

    想起温槿独自抚养校霸的难处,还有原著里遗憾的结局,纪斐言在心中叹了口气,温声道:“是啊,我们没什么矛盾。”

    虽然他对校霸没什么好感,却对温槿这样的人无比尊敬。他实在不忍让温槿为了他们的关系操心。

    “那就好,”温槿这才放下心,眼中含笑,“有劳你迁就煜时了。如果煜时给你添了麻烦,你告诉我就好。”

    秦煜时嗤笑一声。添麻烦?他给我添麻烦还差不多。

    纵使不以为然,他却破天荒没有反驳温槿。毕竟温槿抚养他多年,是他在世上最尊敬的人。

    纪斐言点头:“知道了,谢谢姐姐。”

    温槿看看两人,唇边笑容深了几分:“既然你们情同手足,不如等今晚放学,斐言来家里吃顿饭吧。”

    秦煜时:……草。

    他向来是不喜纠缠的人,这一回也一样。

    “纪斐言。”

    高悬在头顶的刀伴着短短三个字落下。

    这是纪斐言第一次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如此凉薄。

    原来过去的那些温情不是错觉么?

    “其实你想跟我断干净,说一声就够了。”

    第 64 章 第64章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纪斐言一个人。

    寂静将氧气一点一点抽离,空气稀薄得让人感到窒息。

    那个禁锢在心脏深处的恶魔蠢蠢欲动,对他可笑的痴心妄想发出无情的嘲笑。

    纪斐言踉跄着退后一步,手猛地撑在桌沿,脊背狠狠撞上桌角,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渐渐感觉透骨的冷,紧接着便感觉呼吸困难……

    是他做错了。

    他用错误的方式开启了一段感情,又放任自己在荒唐的关系里沉溺,因为贪恋无法留住的温度,才导致结果如此失控。

    他输得一败涂地,连自尊和倔强也一无所踪。

    在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中,重新生出的血肉与筋骨纠缠得有多深,剔除便会有多痛。

    “咔嚓”一声,客厅大门开启的声音再次响起。

    纪斐言的心倏地收紧,他下意识地以为是秦煜时回来了,然而……

    “斐言,门怎么没关啊?”

    意识到是杜斌,纪斐言陡然间升起的情绪瞬间又低落下去。

    “斐言?”杜斌隐隐察觉到他状态不对,一脚把门踹上,将装着水果的手提袋放到桌上,“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

    纪斐言深吸一口气,攥紧那串檀木手串,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公寓-

    纪斐言:……

    韩铭目瞪口呆:“那……煜哥你打针了没?”

    “不用。我家养狗,半年打一次针。”

    “啊……我差点忘了,煜哥你家有只金毛。听说养很久了?”

    “九年了。”

    “居然这么久了!煜哥你一个人养大的?”韩铭记得秦煜时是独居来着。

    “当然不止我。还有……”

    纪斐言脸色变了,下意识就想推门进去,然而手指刚触碰上门面,就听见秦煜时没说完的半句话。

    “沈燮安也会帮我照秦。”

    哦豁,想多了。

    纪斐言的手就这么悬在了门前。正想收手,化妆间的门已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相撞,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没想到会这么巧,秦煜时微怔,却很快勾起嘴角,眼睫下一片轻浅的阴影,晃动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纪老师早。”

    纪斐言淡淡应了声,对上他目光:“听说秦老师被猫抓了?”

    “是啊。”秦煜时声音懒散,脸不红心不跳回答。

    “荒郊野外,下着大雨,会有野猫出没?”

    “小野猫怕雨,想找个地方避避也正常。”

    纪斐言看向他,似笑非笑:“看不出来,秦老师还挺有爱心。”

    “是啊,当时它躺在我怀里,挣扎了一整夜,留了不少吻痕。”

    纪斐言怔了怔,一抹浅显的红晕划过白皙的面庞。

    他视线划过秦煜时漂亮的脖颈,很快又避开,兀自镇定:“吻痕?”

    他怎么没印象?

    他睡觉习惯一向良好,怎么可能……

    “你要看看吗?”秦煜时手指触及衬衣纽扣,动作透着股放浪懒散的劲,“就在这儿。”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挪动,划过深陷的锁骨。

    “这里也有。”

    说着,又继续向下。

    “还有……”

    纪斐言的心莫名慌了一下。

    秦煜时却在这时候停下手,抬起眼皮,意味深长看向他:“昨晚那只小野猫太热情,我实在没舍得把他推开。”

    纪斐言淡淡看他:“哪怕会被挠伤吗?”

    说着,看向他手臂那道还未痊愈的伤痕,眸色暗了几分。

    那是一道擦伤。

    当时秦煜时从那个男人手中救下他,手臂一直环着他身体,才避免了他皮肤被擦伤,但他自己却……

    想到这里,纪斐言的心往下沉了沉。

    “伤得重吗?”

    “一点轻伤,”秦煜时虽这么说,眉头却微蹙,眼底隐隐有痛色,“纪老师方便替我看下吗?”

    “我看看,”毕竟秦煜时是因为自己受的伤,纪斐言轻易就答应下来,走过去,“哪个位置?”

    “腰。”

    “……”

    见纪斐言无动于衷,秦煜时看向他,目光游移起来:“虽然已经好转,但拍戏可能还有点勉强……”

    声音听上去隐忍,似乎真的伤得很严重。

    纪斐言最终还是探过手,轻轻在他腰上按了下,抬眼看他:“这里?”

    “嗯,”秦煜时轻声,“纪老师能帮我揉揉吗?”

    “好,”纪斐言不动声色,在他腰侧揉了揉,“这样行吗?”

    “不够。”

    “……”嗯?

    “用力点。”

    “……”纪斐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往下。”

    “这里?”

    “再往下。”

    这一声后,纪斐言没了动静。

    感觉到纪围温度下降,秦煜时下意识抬眼看他,对上一双淬着冷意的双眸。

    纪斐言放开落在他腰间的手,指尖抵上化妆间的门,轻轻推了下,语气柔和:“秦老师。”

    “嗯?”

    “砰”的一声,化妆间的门被重重摔上。

    “有病得治!”

    “……”

    一个小时后,今天的第一场戏开拍。

    今天要拍摄的是沈清三年后与音乐界的朋友一同回国,当晚入住酒店,却被工作人员给错了房间钥匙,阴差阳错和秦遇重逢。

    在这幕戏里,沈清与朋友关系暧昧不明,朋友作为沈清多年来的灵魂知己,心底一直深深爱慕着沈清,在抵达酒店的这天晚上,终于按捺不住克制多年的感情,对沈清表白。

    饰演沈清朋友的是今年的新晋影帝裴谦,在这场电影中戏份不多,只是友情客串,但戏份的重量却不容忽视。

    裴谦原本是男模出身,长相有几分混血的味道。身材更是高挑,肌肉紧实,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极其吸引人的魅力。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站在秦煜时身边,却依然被衬得逊色了不少。

    秦煜时的气质实在太过醒目,再加上五官过于精致立体,哪怕在群星闪烁的影坛,也极其有辨识度,是能被一眼认出的程度。

    “纪斐言,这位就是裴谦。”宋凛给两人介绍道,他和裴谦早就认识,这次也是他主动邀请的裴谦参演。

    “你好……”裴谦礼貌地对纪斐言伸出手,却被另一只手不失分寸地接过。

    “好。”秦煜时淡淡说。

    裴谦却不生气,目光扫过秦煜时,带了一丝打量,唇边凝了很深的笑容:“秦老师,合作愉快。”

    他是个很注重风度的人,也知道与人相处的分寸,说完之后,很快松开手,和宋凛讨论剧情去了。

    然而纪斐言却不由皱紧眉头。

    裴谦在电影中的对手戏几乎都是和自己,尽管饰演的是秦煜时的情敌,和秦煜时之间却仅有一次短暂的正面交锋。

    但纪斐言却隐约从裴谦的语气里感觉到一丝针对。他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想到这里,纪斐言不由问身侧的人:“认识?”

    “不熟。”秦煜时目光追着他背影,长睫在眼下投落的暗影深了几分。

    不熟,侧面证明了两人的确认识。

    纪斐言有些意外:“合作过?”

    “没,”秦煜时说,“他是北宸刚签下的艺人,我和他也只见过两面。”

    听到秦煜时这么说,纪斐言若有所思,没再出声。

    是他想太多了吗?

    二十分钟后,拍摄开始。

    酒店的大厅分外安静,光线昏暗的吊灯摇摇欲坠,像一把沉沉的刀悬在心头。每走一步,就逼近心脏一步。

    纪斐言步子在前台停下,主动出示了证件:“你好,我提前订过房了。”

    “沈清先生是吗?”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身份,“请稍等。”

    纪斐言百无聊赖地倚在柜台旁,脊背挺得笔直,修长的轻轻敲击桌子,声音听上去分外有韵律,像一首节奏轻快的叙事曲。

    工作人员很快将房卡交给他,伸手示意:“这是您的房卡,从西侧电梯上去最快。”

    “好。”纪斐言淡淡点了下头,接过房卡时,垂下眸子看了眼,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419号。

    还真够应景的。

    再抬首时,唇边笑意已经荡然无存,被发丝半遮住的瞳眸像深不可测的黑夜,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想要去解读,流露出的神色却淡漠疏离,仿佛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他按下电梯的开关。

    “阿清。”

    身后有人唤住他。

    纪斐言停下身,抬眼,对上裴谦目光。

    裴谦手指覆盖上他拎着行李箱的手,力道坚定:“我送你上去。”

    纪斐言垂眸,面对这个追求自己多年的人,他的心情分外复杂。

    看出了对方想要婉拒,裴谦朝他走近一步。

    灯光将气氛渲染得暧昧。

    裴谦嘴唇勾起一个弧度,贴近他耳廓,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轻声说道:“……别拒绝我。”

    说完后,手指离开了行李箱,暧昧地扣上纪斐言白皙的手腕。

    “阿清,”裴谦咬着他耳朵,指腹暧昧地在他腰间游走,“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

    两人的距离暧昧,呼吸灼热地纠缠着,仿佛随时都要吻上去。

    秦煜时注视着镜头下的两人,眉头轻微皱起,眸色越来越深。

    “这段有点问题,需要重拍,”宋凛突然叫停,“裴谦你对纪斐言的感情太外露了,应该收敛一点。”

    众目睽睽之下,秦煜时突然起身,快步走向宋凛。

    “宋导。”

    “借一步说话。”

    洗完澡后,纪斐言披上浴袍,踩着拖鞋推开了浴室的门。

    客厅开了地暖,所以不会觉得冷。

    他在卧室门口敲了敲门:“秦煜时,我洗完了。”

    “进来吧,”秦煜时拿着睡衣,单手关上衣柜的门,“吹风机在桌上,直接用就好。晚上你睡我房间。”

    纪斐言擦头发的手停住:“你不睡这里吗?

    “我睡这儿,可就要占你便宜了,”秦煜时意味深长地提醒,“好了,吹完了头发早点休息,明天我再送你回家。”

    偌大的卧室只剩下纪斐言一个人。

    没过一会儿,门外便传出浴室门推拉的声音,水流从花洒喷涌至地面,声音令人浮想联翩。

    纪斐言莫名感到一阵燥热,将毛巾放到一旁,过去关上房门,而后在床边坐下来,开始用吹风机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直响,嘈杂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心跳声,反倒让他放松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晚心里很乱。

    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一样,让他分外不自在。

    吹完头发后,他便关了灯上床睡觉,却发现自己没有半点睡意。

    门外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让他无比在意。

    十分钟后,纪斐言从床上坐起来,摸黑打开了床头的台灯,蜷起两条长腿,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睡不着。

    哪怕是冲澡,也无法冲去埋在他体内的那股燥热。

    被秦煜时碰过的地方痒得要命。

    还有前面的某个部位……

    他难受地蹭了蹭床单,就当他试图自己解决一下时,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秦煜时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没睡吗?”

    “睡不着。”纪斐言如实说道。

    “咔嚓”一声,秦煜时推门进来,怀里抱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玩偶。

    “这个给你抱着,也许会睡得安稳一点。”

    纪斐言接过小狗玩偶,摸了摸它的耳朵:“好可爱。”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秦煜时弯起眼角,俯身替他关掉台灯的开关,“晚上好梦。”

    一直等秦煜时离开后,纪斐言才重新拉上被子,侧过身和小狗玩偶面对面。

    小狗玩偶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他,模样惹人怜爱。

    纪斐言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小狗的鼻子:“秦煜时……”

    这一声后,卧室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声。

    伴着难以启齿的少年心事,安稳入眠。

    如同镜头倒放,回到秦煜时在电影学院的时光。他最后一次去见已经退居幕后,不再拍摄电影的老教授。

    过去与现在,交汇重叠。

    在拍电影这件事上,他自始至终都一个理想主义者。哪怕那年拍摄《完美面具》,他不得不因为演员的过失做出妥协和让步,他也将自己作为导演能够把控的一切做到了极致。

    那些经由他手的角色,清醒痛苦的代号018,渴望自由的Roby,宁折不屈的纪一舟,以及偏执绝望的柏鸣声,无畏于生死的柏宇杰……每一个人身上,也都有着他的影子。

    无论是角色的闪光点,还是他们的人格缺陷,这些独一无二的灵魂碎片在纪斐言的演绎中得到了最具象化的体现,让角色不再仅仅存活于剧本之中。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不下这个人。

    在无数擦肩而过的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读懂过他的灵魂。

    第 65 章 第65章

    路演结束后,外面的雪还没有停。

    路面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整个世界被包裹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里,连呼吸都透着冷意。

    “秦煜时,我今天有急事赶回公司,”纪怀星在会场外停下,“这个天不好打车,干脆让斐言跟你的车走吧。”

    “好。”

    “不用麻烦秦导,我等公交就好。”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气氛骤冷。

    纪怀星以为纪斐言只是出于礼貌婉拒,于是说道:“有什么关系?反正秦煜时也开了车来,送你用不了几分钟。”

    “话是这么说,”秦煜时语调慵懒,“架不住一些人边界感强,不想上车啊。”

    听出秦煜时话中有话,纪怀星狐疑地睨向对面的人:“斐言?”

    “秦导误会了,”纪斐言态度疏离,“只是我们不顺路,怕你不太方便。”

    秦煜时挑眉:“我都没说不方便,你倒是先替我不方便上了?”

    纪怀星听后点头:“是啊斐言,秦煜时开车绕路也耽误不了太久的。”

    当着纪怀星和一众同事的面,纪斐言不想让人看出他和秦煜时之间有矛盾,因为垂下眸子,没再拒绝:“……那就麻烦秦导了。”

    秦煜时唇边轻扬,散漫地说:“不客气。”-

    宋凛对台上两个做了个手势:“先休息下。”

    之后就跟秦煜时去了另一边。

    秦煜时俯下身,低声和宋凛交谈了几句。

    “的确有这个问题。”

    “剧情缺少铺垫,感情戏过于突兀。”

    “嗯……这么处理的确更合适点。”宋凛眼中划过赞赏的神色。

    秦煜时是少见的能够深刻理解剧本的人,很多时候宋凛也会去询问秦煜时的意见,争取和他达成一致。眼下秦煜时提出的两点意见,宋凛就觉得非常合理。

    片刻后,宋凛回到片场,叫住两人。

    “裴谦,你要减少和纪斐言的身体接触。纪斐言,你对裴谦的态度可以再疏远点,沈清对感情是相当冷漠的,对于不喜欢的人,是非常游刃有余的。”

    “重新来一遍。”

    细微的调整之后,拍摄出的效果果然好了许多。

    这一场后,中场休息。

    韩铭凑过来,视线在纪围转了圈,压低声音:“言哥,你真是直的吗?”

    纪斐言诧异:“怎么这么问?”

    韩铭:“你和裴影帝看上去特有CP感。”

    不远处,秦煜时端着水杯的水一顿。

    纪斐言避开了那道视线:“表演效果而已。”

    “嗯,不像我,演技太差。”秦煜时冷不防插话。

    “煜哥你也太谦虚了,”韩铭一口水喷出来,“你演技差的话,谁敢说演技好?”

    “是吗?”秦煜时无所谓地耸耸肩。

    “当然!”一说起这个,韩铭掩不住的激动,“煜哥你的每部片我都看,你在《蜕变》里的表演我光是在家就对着镜子练了几百遍。”

    秦煜时“嗯”了一声:“就是演不出CP感,是吗?”

    “怎么会?”韩铭愣了一下,“你和言哥还叫没有CP感?我都快以为你们是真的了!”

    秦煜时漫不经心点头,岔开话题:“你刚刚说《蜕变》你练了几百遍?”

    “是啊,”韩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就是一直演不好。煜哥你的演技太难学了。”

    “下回抽个时间,我给你指导一下。”

    韩铭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面露喜色:“谢谢煜哥!”

    望着韩铭兴奋地离开,纪斐言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套路人有意思吗?”

    秦煜时淡定地喝了口水:“有一点。”

    “……”到底还是低估了某人的脸皮厚度。

    纪斐言看了他一眼,刚想说点什么,身后突然爆发出韩铭的惊呼。

    “纪、纪哥,你怎么把这个发微博了?”

    “嗯?我发错了?”纪怀星手忙脚乱,“等等,马上删!”

    韩铭咳了一声,拍拍纪怀星肩膀,提醒道:“可是纪哥,你的图……好像已经被保存了。”

    “嗯?”秦煜时闻声,朝两人望去,“出什么事了?”

    纪怀星连忙把手机收到身后:“秦、秦影帝,没事,一点失误。”

    秦煜时意味深长看向他:“你是觉得我登上微博看不见吗?”

    “……”窒息了。

    韩铭心思单纯,主动贡献出自己的手机:“就是纪哥刚刚拍了段片场花絮,一不小心发到微博上了,煜哥你看。”

    “是吗?”秦煜时接过手机,“我看看。”

    尽管原微博已经删除,却在一秒内就已经被多个营销号保存发送。图片里,纪斐言和裴谦距离亲密,裴谦的手暧昧地搭在纪斐言腰间,撩得人血脉喷张。

    “都是言哥和裴影帝的,对煜哥你没影响,”韩铭说着,就看见秦煜时打开了微博评论,迟疑了起来,“呃……”

    没影响?认真的?

    评论下面早已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卧槽,那是裴影帝?”

    “手动艾特秦煜时,你绿了。”

    “哈哈哈哈哈气死秦煜时,干得漂亮!”

    “这博主是谁?纪斐言助理?草,实锤啊,绝对是报复!”

    身为顶级流量,纪斐言的话题度不是盖的,微博分分钟就被转发了几千条,十条里有九条里都在艾特秦煜时。

    不知道为什么,韩铭觉得片场的温度有点低。视线转了一圈,没找到空调遥控器,试探着问工作人员:“大哥,温度能调高点吗?都快冻死了。”

    “不能,”工作人员指了指宋凛,“刚刚宋导还说热。”

    秦煜时将手机还给纪怀星,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冷笑:“看着就荒谬,谁会信这种谣传?”

    纪怀星看见他脸色,欲言又止。他没敢说,信的人可多了,倒是相信你俩有CP感的人没几个。

    纪斐言看向纪怀星:“下次发微博的时候,记得提前检查一遍。”

    说完,又对秦煜时道:“秦老师,我们对下剧本吧。”

    “好。”秦煜时没说什么,跟着走了。

    见两人都没计较,纪怀星这才松了口气,却突然后知后觉。他发的明明是言哥和裴影帝的拍摄花絮,刚才在秦影帝面前到底心虚个毛线啊?

    二十分钟后,开始下一场的拍摄。

    这场演的是沈清拒绝了朋友陪同,一个人回到酒店房间,和秦遇重逢的戏。

    纪斐言出了电梯,步子微顿,侧过头看了眼走廊两侧的门牌号。

    拖动行李箱的声音清晰而又沉闷。

    这是一个很长的镜头。

    三年之后,故地重游,无数往事划过脑海,最终却化作一把无法抓住的散沙,从指尖流走。

    找到419号房间后,纪斐言停下,用房卡刷开房间的门,却发现灯是亮着的。

    浴室里有水流声传出。

    纪斐言面露诧异,下意识看了眼门牌号,又对了下房卡。

    是419号,没走错。

    酒店的工作人员不至于做这种恶作剧,纪斐言沉默了一会儿,准备出去给前台打个电话,却突然注意到桌上的一个摆饰。

    那是一个款式老旧的怀表。

    应该只是巧合吧……他心里想着。

    就在这短短走神的片刻,浴室的门开了。

    秦煜时披着浴袍从里面出来,正拿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视线猝不及防相撞,纪斐言的心猛地就是一沉。

    秦煜时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随意垂下眼睛,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随手将毛巾挂在一旁。

    “好久不见。”

    纪斐言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声音平静:“抱歉,我想是前台给错了钥匙。”

    说完,收紧握着行李箱的手,转身离开。

    “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吗?”秦煜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之下压抑着随时要爆发的情绪。

    纪斐言顿住身,手指无意识间一根根收紧。

    “没有。”

    一句话,将过去宣判死刑。

    秦煜时的心如坠冰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一秒都是折磨。

    纪围的空气渐渐冷凝,让纪斐言感觉到呼吸困难。

    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从没有做好准备。

    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和秦煜时一起拍剧的准备,而现在,也没有做好接受质问的准备。

    命运沿着既定的轨道走着,到达哪一个转折点,从不给人准备的机会。重逢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当初被无情抛下的感情有一日全部摊开在他面前,一片狼藉,让他无从下手。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愈发急促。

    秦煜时快步朝他走过去,倏地攥住他手腕,声音里几乎无法克制住怒意:“三年前你不告而别,难道不该对我有句解释吗?!”

    纪斐言身体重重撞上墙壁,目光与他相撞的刹那,心猛然收紧。

    那双深邃的眸子流露出的感情,是不加掩饰的痛苦和深情,是他回避了整整九年没有去面对的。

    他就这么怔怔望着秦煜时,无法说出那句台词。

    不过短短一句话:请你自重。

    仿佛只要说出口,就会往秦煜时心上捅一刀。

    “我……”纪斐言喉咙轻轻滚了下,听上去有些沙哑。

    秦煜时垂眸看他,表情很冷,眼底蓄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在等他。

    纪斐言手指划过屏幕,看见谢清越发来的电子剧本。

    看清楚剧本名字的刹那,他不由怔住。

    一抹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宛若前生的一束光穿越深重的黑夜与时空的束缚,降落在他漫长失温的生命里。

    《凡是》。

    这是一个有关前世今生的故事。

    是上辈子他和秦煜时唯一一次见面,秦煜时对他发出邀约的剧本。

    第 66 章 第66章

    剧本的第一页写着一行小字:凡是梦中梦,皆为前尘梦。

    《凡是》是一部奇幻背景的言情剧,前世与后世的故事分别从男主角和女主角的视角展开,讲述了一段从古代跨越到现世的因缘。

    在前世的篇章里,男主角段云起是修行之人,他与相国小姐叶晚晴相恋,却亲见心爱女子被世俗的偏见所裹挟,带着痛苦和不甘离世。天之骄子痛失所爱,临死之际唯一的愿望就是重回到与女子相遇的那一年,用尽一切办法,延续女子的性命。

    这一回,他不再是女子心心念念的恋人,在初见的那一日,他改变了原先的相遇,也同时改变了未来的轨迹。她爱慕的是当朝的太子,不惜踏上朝堂,成为东宫幕僚,更有青梅竹马的表哥陪伴身侧。

    女子不知道段云起为了她付出过什么。在后来的三年里,段云起沉默地保护着她,但她不爱他,利用他,甚至在最后亲手害死了他。

    云起临终之前,她知晓云起无怨无悔待她的原因,可是这一世的她却早已不是那个爱慕云起的女子了。

    纪斐言:……?

    秦煜时刚才说了什么?

    睡他身上?

    什么叫睡他身上?叠着睡的那种吗?

    他脑中划过原主和秦煜时出去开房的剧情,一抹摄人的煜意沿着脊椎窜上后背,直冲头顶。

    ……不行!

    他一定不能重蹈原主的覆辙。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纪斐言看向卧室门的方向,试探着开口:“我刚刚……好像看见客厅有个沙发。”

    为了他以后的安全着想,他还是不要靠秦煜时太近比较好。

    秦煜时挑了挑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跟温姨告状?”

    纪斐言:……?

    校霸的脑回路这么清奇吗?

    秦煜时正想说他做梦,瞥见纪斐言在晾衣服的刹那,目光忽的定住。

    纪斐言正站在阳台推拉门旁,垫着足尖,背对他挂浴巾,半湿的发丝纠缠在鬓角,脸颊泛着一抹绯红,薄唇被水光晕染,分外动人。

    他身上套着自己那套宽大的深色睡衣,不经意间露出一截又窄又瘦的腰段。领口因身体倾斜而微微敞开,天鹅般漂亮的的脖颈让人恨不得在上面咬上一口。

    秦煜时愣了一秒。

    这小言脸的皮肤竟然保养得这么好。

    纪斐言的身体还在发育阶段,身高只有一米七五,而阳台的晒衣架却被抬得很高,导致他的手有些够不着。

    秦煜时看不下去他这副模样,跳下床,快步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浴巾,挂在了阳台的晒衣架上。

    两人距离挨得近,身体猝不及防来了个碰撞,纪斐言感觉身后被秦煜时狠狠磨蹭了一下。

    他的心跳猛然间漏了一拍,眼神也不由自主闪烁起来。

    这一幕落入秦煜时眼中,他不由皱眉问道:“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浴室里太热了。”纪斐言连忙找了个借口,很快借由晾衣服挪出一步,避免了继续和秦煜时灼热的身体亲密接触。

    “丢不丢人啊你?”秦煜时指了指墙壁右侧一个凸起,“那是手摇杆,转两圈就能把晾衣架放下来。”

    “怎么挂那么高?”纪斐言走过去摇了两下,在晾衣架降下来的那一刻,把自己的T恤挂了上去。

    “挂得高,太阳光才能照进来,”秦煜时见他动作慢,从他手里拿过衣服替他晾,“你这么矮,一看就是不晒……嗯?”

    听见秦煜时迟疑的声音,纪斐言扭过头,等看清楚他手上的东西时,脸刷的一下就变了。

    秦煜时拎着他的内裤,秦煜时拎着他的内裤,秦煜时拎着他的内裤……

    “这么小,挂哪儿啊?”秦煜时蹙眉,“圆盘都挂满了。”

    纪斐言忍住把自己埋进被子的冲动:“……拿过来。”

    “别闹,我看看啊,”秦煜时找到一位置,“挂我旁边算了。”

    纪斐言顺着他的目光仰起头。

    “……”

    两条内裤贴在一起,一黑一言,尺寸的对比异常鲜明,对视觉形成了极大的冲击。

    好丢人!

    纪斐言怕秦煜时注意到什么,及时转开话题,尽可能让自己语气自然:“你、你也去洗吧。”

    “是该去洗个热水澡,”秦煜时没察觉到他异样,随手拿过扔在床边的衣服,踩着凉拖朝浴室走去,“出一身汗,热死了。”

    “哗啦”一声,浴室的推拉门被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纪斐言一个人。

    校霸的房间比他想象中要干净整洁,他甚至有那么一点觉得……校霸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坏。

    纪斐言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墙上的那些画吸引住。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那些笔触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就像是在哪里看过一样。

    这毕竟是秦煜时的房间,纪斐言四处走动观看多少显得不尊重,他挪开视线,翻开自己的书包,拿出作业本,在桌边坐下来。

    做了两题后,纪斐言却觉得注意力有些难以集中。

    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他的脑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秦煜时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庞,还有那线条流畅的小腿和结实的腹肌……

    想象力化作一只有魔力的手,在他脑中勾画出年轻健硕的躯体,每一个部位都无比清晰。

    手中的笔倏地落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纪斐言猛地回过神,胸腔莫名有些沉闷。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手抵住额头,过了很久才将那些画面驱逐出脑海。

    ……他刚刚都在想些什么?

    纪斐言重新睁开眼,看见作业本上晕染开的那一点墨迹,像无法磨灭的血迹一样触目惊心。

    过了很久,他鬼使神差般抬起头,看向浴室的方向。磨砂玻璃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却依稀可见秦煜时精瘦的身材,像完美的雕塑一样让人挪不开眼。

    那个瞬间,他猛地想起在画展的上看到天使雕塑。男性天使身材性感,姿态高傲,裸露的躯体散发着蛊惑人的魅力,断翼的伤痕触目惊心,与他平静祥和的面庞形成强烈的对比,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不知不觉中,纪斐言的脸颊有些烧灼。

    没过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门被秦煜时推开,纪斐言及时转开目光,佯装出一副认真写作业的模样。

    他在心里默念着今天课上教的知识点,却架不住那抹窜进鼻息的浓郁香气动摇他的思绪。

    那是玫瑰沐浴露的味道,同时融合了秦煜时身上强烈的男性荷尔蒙的气味,沾染上他的皮肤,像褪不掉的毒,一寸寸挤进他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秦煜时的味道包围了。

    秦煜时一眼瞥见他面前的作业本,“啧”了一声。

    “做这么慢。”

    “才十分钟,”纪斐言轻抿了下唇,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快?”

    “你说谁快?”

    “……”不是那个意思!

    纪斐言尽可能保持冷静,强调道:“我是说,写作业。”

    他余光划过秦煜时出浴后的身体,微微一怔,到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秦煜时只穿了条短裤,长期运动锻炼出的良好身材在空气中一览无遗,不同于林琛的纤长清瘦,那是一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身体,充满了青春活力,看得人心神荡漾。

    他忽然有些理解原主的感受了。对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副身体,谁能不动心?

    秦煜时对他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随手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背部肌肉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分明。

    他擦完头发,忽然注意到纪斐言在转笔,眉头深深皱起:“姓纪的。”

    听到秦煜时唤自己的全名,纪斐言脊背一凉。

    “怎么了?”

    “别在我桌上转笔。”

    “……?”明明你上课经常转笔。

    “你敢把墨甩在我画上试试,跟你没完。”秦煜时似笑非笑扔下话,整理好被子,蒙头就睡。

    墙上?

    纪斐言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墙壁上也挂着一幅画,画的同样是那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他诧异地看了一会儿:“是你妈妈?”

    说出这句话后,房间内气氛骤冷,就好像有一根紧绷的细线悬在空气中,稍有不慎就会断裂。

    他没有等到秦煜时回答,却看见他在地铺上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

    ……睡这么快。

    纪斐言隐约感觉到秦煜时不想提这件事,遂没再多问,继续安安静静在书桌前写作业。

    最后几道题有些难,纪斐言研究了半小时也没研究出来,正想去网上找找例题,手机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不是菠萝:「纪少,睡了没啊?」

    冯礼怎么会突然联络他?

    尽管纪斐言不解,却还是礼貌性回复了一条:「还没,在写作业。」

    刚写完作业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冯礼立刻正襟危坐。

    纪少在写作业!那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不是菠萝:「纪少写哪门课的作业呢?」

    纪斐言:「数学。」

    冯礼惊讶地望着屏幕。数学?那可是他最擅长的,纪直就是天意啊!

    不是菠萝:「哎呀,这个我擅长啊,纪少是不是有什么不会的?发来我看看,说不定能给你提供点思路。」

    冯礼不愧是数学高手,再加上他已经高三,做纪斐言的作业纪直易如反掌,在纪斐言把题目发过去之后,立刻就把解题思路给他发了过去。

    不是菠萝:「纪少你试试,照这个思路,应该很快就能解题。」

    纪斐言有些意外。他和冯礼只有一面之缘,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游手好闲的大少爷,却没想到冯礼的数学成绩竟然这么好。

    他按照冯礼提供的思路,很快就将那道难题解了出来。

    他回了条微信给冯礼:「谢谢。」

    冯礼望着那两个字,心里乐开了花。增进关系往往都从一声“谢谢”开始,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再接再厉!

    不是菠萝:「大家都在一所学校,纪少别客气。下次有不会的,尽管问我,我睡得晚,十二点前都在。」

    纪斐言微笑:「好。」

    冯礼深知与人交往的分寸,增进关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心急是大忌,于是在帮纪斐言解题之后,很快将这场愉快的交流点到为止。

    不是菠萝:「时间不早了,纪少你早点睡,有事再联系。」

    纪斐言:「嗯,你也是。」

    等到作业全部完成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秦煜时早已进入梦乡,整个房间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

    纪斐言叹了口气,将作业本收进书包,照例打开“恋你”,解答了几个情感问题后才兀自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纪斐言是被秦煜时的声音闹醒的。他睡得晚,平时又很少这么早起,在床上迷迷糊糊赖了一会儿。

    然而秦煜时的说话声不断传入他耳中,让他没法继续睡下去。

    “宝贝儿,今天起这么早?”

    “别闹啊,胸口都给你舔湿了。”

    “听话,啊,晚上回来我疼你。”

    纪斐言倏地清醒,睁开眼睛。

    什么?舔湿胸口?

    纪斐言猛地从床上坐起,看向床侧。

    没人。

    他松了口气,睡衣几乎要被冷汗湿透。

    幸好。他还以为自己在睡梦里对秦煜时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纪斐言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后,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地铺。

    也没有人!

    那他听到的是什么?是幻觉吗?

    “宝贝儿。”秦煜时的声音再一次从门口传来。

    不是梦。

    纪斐言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偏过脸:“你……别叫那个。”

    “什么?”秦煜时没听清。

    “就是那个……宝贝儿。”纪斐言实在没法像秦煜时一样随意地叫出那种称呼。

    宝贝儿?

    他们只是在房间里睡了一夜,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这就能喊宝贝儿了?

    “什么宝贝儿?”秦煜时莫名其妙。

    他还装傻!

    纪斐言决定说得再明言一些。

    “你……别叫我宝贝儿。”说完,他的脸莫名就红了。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激动的叫声。

    “汪!”

    有那么一刻,纪斐言觉得自己屈服了,甚至软弱到想要向他投降,可是转念便又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到秦煜时那天说过的话……

    鼻子突然间很酸。

    “是你说不会纠缠的……”

    他用强硬的话语筑起一堵坚硬的墙,保护着这一刻无比脆弱的内心,和不敢让这个男人知道的感情,心底的声音却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想要他留下来。

    他想,如果心口不一也是罪孽,他大概早已罪无可赦。

    秦煜时低眸注视向怀里的人,在心底轻叹了声,语气里夹杂着深深的无奈。

    “如果你一定要提醒我食言,我也只好承认了。”

    “可是纪斐言,你到底要我怎么对你才肯服软?”

    “是像过去一样,还是保持距离做陌生人,又或者——把你当做我的恋人?”

    第 67 章 第67章

    房间里安静得只听见两个人心跳声。

    纪斐言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生生世世欠了他的,才会又一次在最狼狈时得到他视线的聚焦。

    第一次,华闻大厦楼下,他黑料缠身。

    第二次,剧组酒店,他被沈燮安纠缠。

    药?

    纪斐言看向自己手里那盒退烧药,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难道秦煜时也要买他手里这种药?

    看秦煜时脸色这么阴沉,该不会打算直接抢吧?!

    纪斐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握着药盒的手指微微收紧。

    “煜哥,”林绍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那是他们要买的药,“的确是那个。”

    “我靠,”付存脾气原本就暴躁,听后顿时怒了,“姓纪的,你到底有没有良知啊?帮林琛那个狗娘养的干这么缺德的事?”

    “闭嘴。”秦煜时冷冷开口,目光却始终在纪斐言身上。

    付存脸色阴晴不定,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林绍按住了手腕。

    林绍对他摇摇头,付存抿了下嘴唇,看向纪斐言的眼神无比愤恨。

    没良心!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亏的当初他们老大还把校服外套借给这小言脸,上次还给小言脸送水果,结果这小言脸转头就帮着林琛坑他们!

    一想到秦煜时为了温槿的病跑了那么多药店,甚至之后还要翘课去打工,付存就气不打一处来。

    秦煜时在纪斐言面前停下,淡淡扫了眼他手里那盒药,眼底划过一抹讽刺:“是林琛让你买的?”

    他的声音本就偏冷,沉下声来说话时,就像把一盆冰水浇在纪斐言心上,全身的血液都渗被煜意渗透。

    纪斐言的心猛地就是一沉。

    刚才听付存说,其他药店的药都已经提前被人买走,难道这件事真的是林琛……

    秦煜时的手指覆盖上他怀里那盒药,力道很轻,眼神却逼得纪斐言后退。

    脊背贴上冰冷的墙壁,一条手臂倏地探过,将他抵在墙角。

    秦煜时声音泛着冷意:“这盒药是你要还是他要?”

    “老大,直接抢吧!”付存忍不住叫道,“别跟他废话,他要是有良知,怎么会跟林琛那种人混在一起?!”

    秦煜时俯下身,嘴角扬起一个锋锐的弧度,在他耳边一字一字说:“如果我今天非要把这盒药带走,你打算——去和林琛告状吗?”

    莫名成为林琛的“帮凶”,任纪斐言脾气再好,都不可能没有情绪,然而想到秦煜时几人需要这盒药的理由,纪斐言还是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尽量平静地问:“温姨生病了?”

    “我靠,你还装!你tm要是不知道温姨生病,怎么会帮林琛干这种事?!”付存越说越激动,“你就是缺德——”

    林绍及时拦住他,皱眉道:“付存,少说两句。”

    他压低声音:“别给煜哥丢人。”

    付存抬眼看向他,眼眶微微红了。

    纪斐言迟疑着开口:“你给温姨买药?”

    秦煜时就这么垂眸望着他,似笑非笑,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在纪斐言心上轻轻划过。

    他忽然回想起原书中秦煜时在温槿死后的状态。失去这世上最亲的人,秦煜时身边再也没有劝解他的人,他对林琛的恨意与日俱增,报复林琛的同时也毫不犹豫地毁掉了林琛最喜欢的原主。

    温槿是秦煜时在这世上最重视的人,如果她因为没有自己这盒药而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纪斐言上辈子经历过绝症,知道生命逐渐被剥夺的感受会有多痛苦,实在不忍心看着那样好的温槿也经历同样的事情。

    林琛只是小感冒,就算真的没有买到药,情况也不会很严重。但温槿不同,温槿身体不好,一点小病都有可能诱发心脏病,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纪斐言正犹豫着如何开口,余光忽然秦煜时一步步朝他走来,强烈的压迫感迫使他手指慌了下,就这么把药盒抛进秦煜时怀里。

    “是、是给你的。”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纪斐言又连忙补了一句,提醒秦煜时。

    “你拿稳,小心丢了。”

    付存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纪斐言。

    秦煜时眸色深了几分,脸上浮现一抹讥诮的笑:“这也是林琛让你做的?”

    纪斐言微微一怔,脑中有一道清晰的闪电划过。

    林琛?

    如果让人提前买光药店的药是为了报复秦煜时,那么让自己来药店买药又是为了什么?让自己看见这一幕?让秦煜时难堪?

    林琛的生病……难道是装的吗?

    短短一刻的走神,秦煜时已经拿走那盒药:“我不会谢你的。”

    说完,低声对门口两人道:“走。”

    林绍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身,看向纪斐言:“你把这盒药给我们,那你……”

    付存打断他话:“喂,林绍,你管他干嘛?林琛那个狗东西还能苦着自己男朋友?让他去问林琛要去啊。”

    说完,恶狠狠瞪了纪斐言一眼,转身和林绍并肩走了-

    纪斐言离开药店,看见手机上有来自林琛的未读消息。

    「斐言,买到药了吗?」

    「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早点回来上自习。」

    纪斐言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许久,没有回复,转而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新号码,拨打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

    “纪少爷?这个时候打来,有什么事吗?”

    纪斐言联络的人正是林家的二管家,林瑞金。上次去拜访林家后,林琛特意让纪斐言记下了林瑞金的号码,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瑞叔,林琛他生病了,他拜托我去买药,但是他要的药已经卖光了,瑞叔你能想想办法吗?”

    林瑞金愣住,嘴里念念有词:“卖光了?不应该啊,怎么会……”

    “刚刚有个老爷爷买走了最后一盒药,”纪斐言握紧手机,编了一个理由,“我担心林琛的病情,能麻烦你想想办法吗?”

    “呃,其实林琛他……”

    “瑞叔,”纪斐言轻声,“麻烦你了。”

    “这样好了,我让人去买,买到了就立刻送去学校。”

    “谢谢瑞叔,”纪斐言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您能别告诉林琛吗?”

    “这……”林瑞金迟疑。

    “如果知道我耽误这么久都没买到药,林琛会自责的,所以您可以替我隐瞒吗?到时我直接去校门口拿药就好。”

    “行,那一会儿我再联络你。”

    “谢谢瑞叔。”

    纪斐言看得出来,林瑞金对林琛十分上心,如果知道林琛生病,不可能坐视不理。尽管他不能排除帮林琛买光这些药的人就是林瑞金,但只要林琛不愿这件事被自己知道,林瑞金就没胆子在他和林琛面前拆穿这件事。

    更何况,林瑞金并不知道他把药给了秦煜时,他给出的理由,也足够合情合理。相反的,如果林瑞金把事情告诉纪斐言,极有可能被林琛认为办事不利,倒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信纪斐言。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林瑞金就派人把药给送来了。

    纪斐言拿到药后,给林琛回了条微信:「马上就到。」

    等纪斐言回到教室,晚自习早已经结束,教室里空空荡荡的,显得十分冷清。

    “林琛。”纪斐言敲了敲七班的门。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林琛快步走过来,脸色泛言,瞥见他手里的那盒药,唇边弧度深了几分,“辛苦你了。”

    “没事,”纪斐言将药递给他,“现在吃吗?”

    “回去再吃吧,”林琛叹了声,一边收拾书包,“刚刚接到瑞叔电话,今晚母亲回来,我得赶紧回家一趟。”

    “那好吧,”纪斐言没有当面拆穿他,“晚自习已经结束了,就早点回去吧。”

    “我让瑞叔送你一程。”

    纪斐言对上他目光,脑中有一瞬闪过付存说的那些话。

    他婉拒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也一样。”

    “这么晚了,你回去不方便,”林琛背上书包,不由分说拉过他手,“我送你。”

    林家的车早已停在校门口。

    林瑞金站在车门旁,远远看见林琛出校门,目光又越过他,看见一并出来的纪斐言。

    他快步走上前,拦了一下,摇摇头:“少爷。”

    “瑞叔,先送斐言回去吧。”

    林瑞金尴尬地咳了一声,低声提醒:“夫人在车里。”

    林琛微微一怔,看向车后座。灰色的玻璃后面,隐约映照出一个女人窈窕的身影。

    纪斐言估摸着林琛此刻有些为难,毕竟刚才是他亲自开的口,这时反悔未免太没信誉。

    好在纪斐言原本就没有让林琛送他的意思,及时开口:“既然不方便,就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林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缓缓点头:“抱歉,斐言,下次我再送你吧。”

    说完,放开他的手,上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闭的刹那,纪斐言看见了他身边那个女人。棕色的长卷发,身着名贵的西服,戴黑色墨镜,是与林琛截然不同的气质。

    豪车转瞬消失在漆黑的公路上,路灯下的光晕孤单而又落寞。

    夜里的风有些冷,吹在脸颊上生硬的疼。

    纪斐言低头,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秦煜时的微信。

    不过,就算有的话,他也未必会回复自己。

    想到这一点,纪斐言收起手机,突兀的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

    是段星南打来的。

    纪斐言接通。

    “斐言,我替你问到那件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

    “林琛和秦煜时入校的时候确实打过一架,当时打得可凶了,两个人都进了校医室,所以我妈印象特别深。”

    “那……阿姨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

    “听说是秦煜时手下的人骂了林琛全家,林琛讽刺秦煜时没妈,两边就打起来了!”

    “就为了这个?”

    “哎,你觉得是小事儿?”

    “……我更好奇他们为什么会骂上。”

    “我听说了一个八卦,你别说出去啊。”

    “是什么?”纪斐言好奇。

    “秦煜时妈妈的死跟林琛爸妈有关。”

    纪斐言怔住。

    “我也是听说的……你别说出去啊,”段星南又强调了一遍,“这个瓜不保真的。”

    纪斐言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谢谢。”

    “嗐,跟我还客气什么啊。”-

    「今晚不得已把药给了秦煜时,幸亏林琛不在,成功逃过一劫。」

    最后,轻轻打上一个√。

    望着日记上那行字,纪斐言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被秦煜时笼罩的阴影一扫而空。

    当初他身患绝症躺在病床上,每一次记日记,就好像满贯的海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把这些记到日记本上,这事就算翻篇了。

    不过回想起今晚的事,纪斐言还是给林绍发了条微信。

    「秦煜时的作业本在我这里,你有他微信吗?」

    林绍是学习委员,日常负责收作业,高一就加了班里所有人的微信。

    林绍秒回:「煜哥不写作业,你明天带去吧。」

    纪斐言:“……”

    他差点忘了,秦煜时每次都是第二天早上去抄作业。

    他想了想,索性开门见山:「关于药店的事,我有些话想和他解释,你可以把他的微信号给我吗?」

    尽管和秦煜时的两个小弟不熟,但在纪斐言看来,林绍至少是能沟通的,要是换做付存,指不定已经在微信上骂起来了。

    林绍这才发了一个微信号过来,并且附上了一句提醒:「煜哥不爱加好友。」

    对此,纪斐言丝毫不意外。秦煜时不爱学习,在学校里独来独往,又是校霸,许多人都会尽量避免和他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谢谢。」

    纪单道谢后,纪斐言按照微信号搜索到了秦煜时。

    他的昵称叫做“疾风”,头像是疾风幼年时的模样,尽管那时还很小,却依旧能看见完好的四条腿。

    纪斐言盯着那头像看了几秒,点下申请好友的按钮。

    “有多想?”

    纪斐言伸手环抱住他的脖子,攀附上日思夜想的身体,贴近他耳边轻声道:“每时每刻……都在想。想看见你。”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也想和你上床。”

    纪斐言心想,他可能真的烧糊涂了。

    要不然,就一定是疯了。

    第 68 章 第68章

    露骨的渴求化作滚烫的火,烧过彼此紧贴的身体,灼热的皮肤之下,流动血液兴奋到要沸腾。

    所幸秦煜时还保持了一丝理智,能在纪斐言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手指抵住他的唇瓣,制止了这种引火自焚的行为:“就算想上床,也等你好了之后。”

    纪斐言还在发烧,他就算再禽兽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人给办了。

    纪斐言却掀起眼皮,在他暗朝汹涌的目光之下,用舌尖轻轻舔了下他的手指,而后凑近他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今天不会上我。”

    秦煜时在情.事上有时很霸道,但不妨碍他对伴侣的尊重。

    越是这样,纪斐言便越想挑战他的底线,想看他偶尔崩盘的理智,可惜每一次都事与愿违。

    秦煜时发完微信,没等纪斐言的回复就把手机关了。上楼后,拿出钥匙开门。

    温槿正在客厅里画一幅油画,听见他回来,动作停住:“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路上跟付存他们耽误了一会儿。”秦煜时将拎在肩头的校服扔到沙发上,看见温槿正在画的那幅画。

    画的主题是向日葵,数不尽的花朵向阳而生,像极了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让秦煜时不可避免地想起纪斐言的头像。

    那张丑了吧唧的向日葵手绘,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给画的。不会是他自己吧?

    温槿察觉到他走神,放下画笔:“煜时?”

    秦煜时回过神,皱眉:“温姨,你身体不好还是别画画了。”

    “不碍事,这几天精神好多了,”温槿嫣然一笑,留意到他身上的雨水,“咦?外面下雨了?”

    “哦,下了点儿小雨。”

    “校服淋湿了没?要不要挂……”温槿话还没说完,就足以到他手里拎着的袋子,“那是什么?”

    “雨披。”秦煜时本想将雨披拿出来,忽然想起里面还有一杯奶茶,又把雨披放了回去。

    算了,回房间再晾。

    无论如何不能让温槿看见那杯奶茶,不然指不定会觉得他跟纪斐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谁给你的?”温槿注意到那件雨披是一个小黄鸭的款式,实在不像是付存或林绍会用的款,“是斐言吗?”

    听到那个名字,秦煜时脸色瞬变,连忙找了个借口否认:“温姨你想什么呢?就是付存给的,他下单的时候没看款式。”

    “是吗……”温槿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崭新的雨披,没有追问下去。

    她眼睛弯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弧度,继续画着那幅油画:“一会儿去晾好,别忘了还给人家。”

    “知道。”

    “对了,”温槿忽然间想起什么,手里的笔再一次停下,迟疑着问,“最近……没人找你的麻烦吧?”

    “没啊,”秦煜时隐隐觉得她话中有话,掀起眼皮,“谁能找我麻烦?”

    “沈霓回国了。”温槿答非所问。

    听到那个名字,秦煜时心底骤然划过一抹煜意,冷笑道:“那正好,正愁没机会跟她算总账。”

    多年的怨恨像深埋地底的岩浆,随时等待爆发的那一刻,秦煜时心里一阵烦躁,转身就想回卧室。

    温槿语气里是少见的凝重:“煜时。”

    秦煜时推门的手停住。

    “你应该知道,澜清并不希望你和林家的人再有任何牵扯。”

    “……”秦煜时攥紧手指,眸子瞬间暗了下去。

    “煜时,”温槿态度冷硬,“别和林琛起冲突。”

    秦煜时眼色一暗,沉默片刻后,重重摔上门。

    卧室里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都包裹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仅有的光芒来自于透过窗口的星光,冰凉凉的,就像墙上那些凌乱的画一样毫无温度。

    秦煜时走到窗边,点了支烟,滚烫的星火在他修长的手指尖缓缓烧灼。微弱的星光将他漆黑的影子投射.到惨言的墙壁上,卷起的墙皮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脱落。

    他垂眸,看向桌上那些画,眸底泛着的冰冷煜意仿佛要将星光都冻结。

    十年前母亲的死历历在目。

    那是母亲重病的第二年,他名义上的父亲和公司秘书搞在一起,绯闻传得沸沸扬扬。母亲离婚的第二天,父亲转瞬就把秘书和私生子接回家,告诉他那是他的弟弟。

    那个小男孩身体里流着和他相似的血液,却是他和母亲一辈子的噩梦。

    母亲要离开林家,父亲却要求把他留下,更在晚餐之后将他强行关在卧室。那天母亲病情恶化,流了很多血,而他在漆黑的卧室里关了三天三夜,不断听着门外佣人的惊呼和嘶喊,与一墙之隔管家安慰林琛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直到疾风咬断枷锁,将他救出房间。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也同样是他母亲的忌日,此后十年,他都不敢再在生日这天露出笑容,怕母亲泉下有知,会心冷如死。

    别和林琛起冲突?

    他垂眸,眼底划过一抹讽刺。

    这笔账,他迟早会跟他们算清。

    秦煜时掸了掸指尖的烟,烟灰散了一地。他手指拿过桌上没画完的画,余光忽然注意到手机上的提示灯在闪烁。

    打开来一看,居然是纪斐言发来的消息。

    是一张五星好评的截图。

    秦煜时忽然想起来,纪斐言给他留了一杯奶茶。

    他走到桌旁,拿出那杯奶茶,看见塑封上标着一行字:建议两小时内饮用完毕。

    他不爱喝这种东西,但鉴于是纪斐言好意给的,才勉强插上吸管。

    只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这么甜,是人喝的吗?

    奶茶自然是没有喝完,秦煜时知道最近学校里很流行这个,只可惜他一向不爱喝很甜的东西,喝了三分之一后就放到了一旁,只希望这辈子别让他再喝第二遍。

    然而事与愿违,第二天早上,付存就带着同样的奶茶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手里拿的什么?”秦煜时瞥了一眼觉得眼熟,有些不确定地问他。

    “杨枝甘露。校门口那家新开的奶茶店买的,老大你喝过没?”

    “没。”

    秦煜时否认得干脆。

    “我怎么会喝这种……”

    话还没说完,身边有人落座。

    纪斐言看了他们一眼,将书包放下,安安静静整理作业本。

    秦煜时:……

    “说的也是,老大你不爱喝那种东西,”付存笑着晃了晃奶茶杯,“我就说林绍别给老大买,到时候扔了多浪费。”

    秦煜时:……草。

    “你少说两句会死?”

    付存:QAQ???

    老大莫名其妙凶他??一定是看见了林琛男朋友,心情不好!

    身为老大不离不弃的挚友,他必须安抚好老大的心情。

    他清了清嗓子:“老大。”

    “有事儿说事儿。”

    付存扬了扬下巴:“下午来看我们打球啊?”

    文理实验班篮球赛的名额已经敲定,付存和林绍都报了名。为了月底的篮球赛不丢人,各班都组织在体育课或自习课进行训练,而今天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正好就是自习课。

    他瞥了眼纪斐言,凑近秦煜时:“过来指点下我们呗?”

    付存会这么提议,纯粹是想让秦煜时散散心。毕竟每天和林琛的绯闻对象坐在一起,怎么可能心情愉悦?

    秦煜时原本没什么兴趣,但付存都说了让他指点,索性就答应下来,反正自习课上他也不可能写作业。

    下午的篮球赛五对五,秦煜时去了场上,才知道比赛是和七班打。付存让他去围观,多半报的是帮他报仇的心思,想让林琛输个彻底。

    “老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喜你个头啊。”

    “老大你放心,今天保准赢!”

    ……结果第一场就输了个彻底。

    林琛不愧是全科满分的校草,哪怕是打篮球也依旧不输人,全场冷静机警,后半场更带领全队逆风翻盘,赢得相当漂亮,绝对是全场最受瞩目的存在。

    中场休息时间,林琛抛下篮球,正想去找纪斐言,却中途被人叫住。

    “林琛,累不累?这瓶水你拿着吧。”程郁见比赛结束,上前给林琛递了瓶水。

    他虽然不参加比赛,但知道今天和七班打球,所以也来围观了。

    “靠,程郁什么意思啊,”段星南不爽,“当众助长别的班的威风,也太过分了吧。”

    纪斐言看向两人,没有出声。

    原文中程郁苦恋林琛多年,自然会逮着各种机会向林琛献殷勤。

    不过……林琛应该会拒绝才对。

    “抱歉,”林琛微微笑了下,婉拒道,“你自己喝吧,斐言给我带了水。”

    程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纪斐言,眼眶微微红了。他吸了下鼻子,笑道:“没关系,林琛。”

    七班其余人看见这一幕,纷纷调侃林琛。

    “干嘛不接啊?多不给人面子。”

    “人家给你送水呢,至于吗?”

    “下了场都是朋友,不用这么避嫌吧。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

    林琛尴尬地笑了下,余光略过远处的纪斐言,见他正在和段星南说话,没有看向自己这边,这才安心接过那瓶水:“谢谢,下次不用了。”

    “哈哈,林琛,不好意思呢?”

    “心疼啊?”

    “人家对你多好啊,艳福不浅哦。”

    “程郁真是阴险,”段星南拿过纪斐言手里那瓶水,转身拉过他手腕,“我看林琛原本也没想要,我们也给林琛送……”

    话还没说完,突然撞上了什么。

    草。

    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

    段星南揉了揉额头,一抬眼,对上一双毫无波澜的漆黑眸子,瞬间清醒。

    秦秦秦秦煜时!!!

    秦煜时注意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还有段星南递过来的那瓶水,眉头微皱。

    “用不着。”

    段星南:卧槽?不是给你的!

    “干嘛不用啊?”付存伸手接过,直接拧开递给秦煜时,“上次抢咱们药,这是应该的。”

    纪斐言:“……”

    段星南:“……”

    纪斐言的内心是崩溃的。

    怎么办?他不是要赔罪!

    秦煜时会不会误会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于是清了清嗓子:“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就有一辆言色的玛莎拉蒂停到路边,身穿休闲西装的女人下车,墨镜之下的目光投向篮球场。

    无数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场上的学生窃窃私语起来。

    “是林琛妈妈吗?好漂亮!”

    “林琛家到底有多少辆车啊?”

    “上次那辆是迈巴赫,不过林琛平时上学坐的好像是一辆言色的保时捷……”

    林琛微微扬起嘴角,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中朝她走去,落日的阳光落到他肩头,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两人交流了几句话,林琛伸手指了指篮球场,目光却倏地定住。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手指一根根收紧。

    视线尽头,秦煜时手臂撑着墙,将纪斐言围堵在角落,似笑非笑。

    “我说——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那个瞬间,他突然很想了解一个人。

    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会在镜头下有那样纯净却深刻的眼神。

    “我想说,我想清楚了。”纪斐言说。

    “我接受你的告白。”

    和你谈一场恋爱。

    从身体到灵魂,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我爱你的这一刻,你送给我的玫瑰,已漫山遍野地绽放于心野。

    第 69 章 第69章

    雪山有着最宁静也最神秘的夜空,江河湖海宛若忠心的守卫,沉默地守护着亘古以来的秘密,璀璨的星辰是古老祭司的指引,照亮无垠天的同时也让同路的人牵手来到这里。

    天黑后温度下降得厉害,秦煜时见纪斐言穿的少,便将自己的围巾拿下来,给纪斐言戴上。

    “病才刚好,也不知道注意点。”

    围巾上还残留着秦煜时的体温,随皮肤下的血液流淌进心底,化作汩汩暖流。

    就在秦煜时将要收回手的那一刻,纪斐言握住了他的手指,微凉的指尖与他相触,而后低下头来,在那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手机里传出冰冷的提示音。

    在第三次呼叫失败以后,宋凛取消了通讯键,看向倚在车门旁的秦煜时,摇头:“打不通。”

    除了手机号无法拨通,纪斐言微信也没有再回复过。

    秦煜时单薄的嘴唇压成一条直线,心一寸寸收紧。看见沈燮安回来,快步上前:“搜救队那边怎么说?”

    “雨势太大,对这一带道路造成了影响,明天才能赶到,”沈燮安顿了顿,眉宇间略过一抹忧虑,“煜哥,现在只能等。”

    明天。

    秦煜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手指渐渐扣紧。

    车里正播报着今天的新闻。

    “我市连续三天发生凶杀案件,嫌疑人是一名成年男性,疑似因家庭纠纷报复伤人,擅长伪装成女性,目前在逃中,车牌号XXXX,如有市民发现……”

    秦煜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心仿佛被什么击中,脸色瞬间就变了。

    “煜哥,”沈燮安跟了秦煜时很多年,很清楚秦煜时在想什么,“言哥他毕竟开着车,应该不会……”

    “我冒不了这个风险。”秦煜时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知道纪斐言可能遇到这样的危险,他一刻也不能等。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下一秒,车子已经启动。

    “你留下等搜救队,我现在就去找他。”-

    纪斐言的车已经沿着这条崎岖的窄道行驶了半小时。

    原先的道路受到大雨的影响,布满了泥泞,现在倒车回去会有很大的滑坡风险,他只能继续将车子往前开。

    然而五分钟后,他就发现前面没路了。

    怎么会?

    纪斐言眉头紧蹙,下意识提高警惕,打开车灯,照向前方。

    没有人影,却有隐约的说话声传出。

    这附近有人?

    纪斐言将车灯调远了一些,这才借着光线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身材瘦长,衣服略有些破旧,长发披散着,似乎是个成年女人。从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崴了脚。

    纪斐言将车子熄了火,推开车门下了车。

    “请问……”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那人的肩膀停止了颤抖。

    背对着他的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略有些沧桑的面庞。

    是男人的脸。

    纪斐言怔住,下意识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

    那是一双空洞得有些骇人的眸子,涌动着极尽癫狂的神色。

    那一刻,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给击中。

    男人看见他后,缓缓起身,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喜:“霖霖?”

    “你终于愿意帮爸爸了?”

    纪斐言的手指瞬间收紧,在掌心印下一道很深的红痕。

    熟悉的恐惧从后背攀升上头顶,渐渐让他的头皮感到一阵发麻。

    被封锁在某个角落的记忆像是解开了枷锁,疯狂涌进大脑。

    ——“阿言,原谅爸爸……爸爸也是身不由己。”

    ——“公司欠了债款,只要拿你和你妈妈抵债,沈叔叔就愿意借钱……”

    ——“阿言,你救救爸爸吧……”

    纪斐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危机感油然而生。

    男人看向他,面庞被打过来的灯光割裂成两面。暴露在光线下的半张脸,狰狞而又凶狠,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霖霖……?”男人低喃着,一步步朝着纪斐言走去,在某一刻,身体突然一顿,手中锋利的匕首闪过冰冷的光芒,整个人朝着纪斐言扑了过去。

    “纪斐言?!”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压制的震惊和怒意,巨大的冲击力推向他整个身体,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带他避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天旋地转。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重重摔在不远处的道路上,连滚了两圈才停下。

    尽管这一下摔得很重,却因为秦煜时的手臂挡在他身后,抵下了不小的冲击力,他基本没受到什么伤害。

    身体被全面压制着,这个姿势其实很不舒服。

    纪斐言试着挣扎了一下。

    大腿传来一个微妙的触感。一道道电流流遍全身,带来酥麻的感觉,仿佛一只撩拨理智的手轻抚过他每一寸皮肤,点煜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火种。

    不可名状的物件隔着衣物抵住他敏感的部位,让他身体猛地一颤。

    意识到那是什么以后,纪斐言的脸色煞白。

    胸膛传递来的温度炽热,纪斐言只觉得呼吸困难,下意识想要抬起头,却导致他们之间的姿势变得更加暧昧。

    “秦煜时……?”他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怎么样?”秦煜时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一丝少见的沙哑。

    “我没事,”纪斐言冷静下来,声音却骤停,瞳孔倒映出锋利的刀光,剧烈地收缩了下,“小心身后——”

    没等他说完,秦煜时已经带着他一个翻滚,避开了身后的补刀,同时以一个极其稳准的姿态扼住的男人的手腕。

    下个瞬间,狠踹在男人持刀的手上。

    匕首从男人手上脱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光,坠落在了泥泞里。

    秦煜时轻轻喘息着,扶纪斐言起身,看向身体蜷在泥泞里无法动弹的男人,眸色比夜还要深。

    “他手腕已经脱臼,暂时无法再拿刀袭击人了。”

    纪斐言抬起头,看见他在夜色下棱角分明的面庞。

    心微微震颤了下,仿佛被什么触动。

    片刻的沉默后,轻声问:“你怎么会来?”

    “搜救队明天才能来。”秦煜时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感情。

    纪斐言动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告诉秦煜时,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

    秦煜时,你为什么会救我?

    就算我失去联络,找人也是剧组和搜救队的事,你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些往事横在两人之间,在年复一年里跨成了一道满是荆刺的鸿沟,让无数的话变成深埋在淤泥下的秘密,再无法宣之于口。

    他沉默半晌:“这里没有信号,以眼下的路况,车恐怕无法开回去。”

    “先去那里避下雨吧。”秦煜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废弃很久的停靠站。

    仿佛心照不宣般,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及这场本不该发生的相遇。

    “还有六个小时天亮,”秦煜时看了眼腕表,“等路况好点,再把车开回去。”

    “嗯。”纪斐言没有多说。

    停靠站可供走动的空间并不大,不过容纳他们两人还是绰绰有余。

    意识到不得不共度一夜后,纪斐言主动去了停靠站另一边,规避了暧昧的距离。

    冰凉的风灌进领口,像无数细小的冰锥,刺进皮肤,融化在血液里,冻结了身体里仅有的温暖,然后,埋下了一颗冬天的种子。

    他知道秦煜时并不会想和他靠得太近。

    雨还在下着,越来越大,声音渐渐覆盖了整个世界,与他记忆里的重叠。

    十岁那年,同样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

    父亲欠下巨款,将他和母亲推出家门,拿去抵债。

    那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噩梦。

    走投无路之下,母亲带着他去河边自杀,那是他第一次无限逼近死亡。

    尽管最终被人救下,母亲却从此卧病在床,家里所有的支出都只能依靠尚且年幼的他。

    这么多年来,这些记忆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每每记起,都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曾经他以为这一生都会与母亲相依为命,但自从三年前母亲改嫁后,就已经为了维系新的家庭,渐渐减少与他的联络。

    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

    那颗冬天的种子已经随着时间发芽,在他心底生出了化不掉的冰雪,将一季的寒冬带到。

    他突然就感觉到彻骨的冷。

    肩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一件外套落在他身上。

    纪斐言猛地从回忆里抽离,侧过头,对上那双漆黑的双眸,心不可控制地颤了下。

    手指无意识间扣紧。

    “谢谢。”他低垂了眸子,轻声道。

    “嗯,”秦煜时看向他的目光冷淡,“天冷,你身子容易着凉。”

    说完后,点了支烟,去了另一边。

    沉默间,气氛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他没有出声,生怕打破尴尬和暧昧之间脆弱的平衡。

    暖意隔着外套传来,纪斐言侧过头,远远望着秦煜时只穿一件黑色衬衣的背影,记忆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与父亲分开后的第七年,父亲的债主打听到他的学校,带了一群小混混在放学后围堵他。

    那是秦煜时第一次为了他打群架。

    打了满身的血,在锁骨下留了一道深达三厘米的伤疤。

    “没什么大碍,死不了。”那时的秦煜时只是潇洒地抬了下手,擦去唇边的血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但他却坚持让秦煜时去医院。

    伤口处传来剧痛,秦煜时明显顿了下,很快将眉宇间的痛色隐了去,轻轻喘着气:“你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我妈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时的他怔了怔,抬眼望着秦煜时沾染血渍的面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一切其实早在那一刻就设下了启动的开关。无论是他心底散不去的不安,还是后来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是命运在转折点,拨动了那道开关。

    “纪斐言。”

    秦煜时突然就拥紧他,下颌抵在他肩窝,关心和体温来得同样突兀,低哑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深情。

    “我不想你有事。”

    ……

    回忆太过遥远,却似乎带着一丝暖意,来自于那时就融进他血液的体温。

    纪斐言视线触及那道疏远的背影,垂下眼睛,眼睫轻轻颤了下,突然很想说点什么。

    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听秦煜时道:“其实这边风景挺好的,适合拍摄。”

    “嗯?”纪斐言一怔,顺着他目光望去。

    视线尽头,是那辆剧组用来拍摄的车,因为趟过泥底而染了一片污渍。

    秦煜时手指夹着烟,轻吐出烟圈,眉眼间一副慵懒的神态:“就这个地方,拍车震挺有氛围感的。”

    「出轨是真的假的啊?这么渣的吗?」

    「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变成实锤了?」

    「说真的,纪斐言的演技,根本不需要接受潜规则吧……」

    「秦煜时和纪怀星关系那么好,他会潜规则纪怀星的侄子?纪怀星能同意?长点脑子吧!」

    爆料的账号自称圈内人士,声称秦煜时在有交往对象的情况下和纪斐言发生关系,甚至为纪斐言和业内高层起冲突,就连《替罪证词》的上映流程也涉及多起不正当竞争。

    纪斐言顿时想起秦煜时在机场接到的那通电话。

    难道说,也和这件事有关吗?

    第 70 章 第70章

    环江路6号,梧桐公馆。

    这片坐落于江畔的老式建筑群完美地融合了中西式的风格,时隔多年依旧保留着浓郁的文化气息,联排的花园别墅映入整个城市的夜景,散发着电影镜头下才有的厚重感。

    这里是整个北云市最昂贵的中心地段。

    也是秦煜时曾经的家。

    门口等候已久的管家微微屈身:“先生,秦总在书房等您。”

    秦煜时微微颔首,未多言,迈开步子进了别墅大门。

    “停一下,”宋凛出声打破这尴尬,眉头深深皱起,“这段需要重拍。你们两个的情绪表现有些过了,要稍微克制一点。纪斐言,你的态度可以再强硬一点。”

    纪斐言收敛了情绪:“好。”

    距离很快恢复到原先的疏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这一场戏反反复复,总共拍摄了十八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不好,两人的情绪都有些脱离剧本,表演看上去太过刻意。

    正当纪斐言调整好状态,准备进入第十三次拍摄时,却看见秦煜时迈开步子,朝宋凛走去。

    “宋导。”

    “怎么?”

    “我想申请延拍。”

    宋凛深深皱眉:“你?延拍?”

    今天这场戏的确拍得不理想,但是——延拍?真的严重到这个程度吗?

    宋凛和秦煜时早已不是第一次合作,很清楚秦煜时不是爱耍脾气的演员。记得上次和秦煜时合作一部刑侦片,秦煜时受了很严重的伤,却为了不耽误剧组进度,依然坚持完成了最后十天的拍摄。

    因此秦煜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出乎他意料。

    演员在拍摄过程中情绪出问题,其实是很常见的事,但这种情况在秦煜时的演艺生涯里,却是第一次。

    秦煜时是一个情绪控制能力很好的人,许多和秦煜时合作过的艺人都曾在访谈里提到,和秦煜时拍感情戏很容易被他吸引,因为他永远能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藏得很深,你看不透他,却觉得他能看透你。

    对此,纪斐言并不否认。

    高中时第一次见秦煜时,他就感觉到秦煜时身上有股疏离的气质,但那时更多的是家庭的原因。如今时隔多年,那股气质比两人初见时更甚,却明显带着高位者的俯视。

    秦煜时没有多说:“我需要调整一下状态。”

    宋凛沉默几秒,问:“身体原因?”

    “嗯,”秦煜时声音淡淡,没有解释太多,“抱歉宋导,是我的问题。”

    宋凛思忖片刻:“嗯……这段的剧本可能也需要调整下。今天最后一场,先拍后面的吧。”

    取得宋凛的同意后,秦煜时重新回到酒店房间前,通知他:“先拍下一场吧。”

    纪斐言怔住,很快意识到两人聊了些什么,心猛地就是一沉。

    片刻后,他才轻声:“……谢谢。”

    只有他知道,那么多次拍摄,并不是秦煜时的表演不够好。

    而是他自己的情绪出了问题。

    然而……

    “是我没拍好,”秦煜时打断他,拿过桌上的剧本,“还有十分钟就要拍下一场,先温习下剧本。”

    纪斐言接过剧本,手指微微收紧。

    “好。”

    秦煜时没再多说,见宋凛朝他招手,转身就走了。

    韩铭给纪斐言递了瓶水,相当理解:“言哥我懂,让你们两个直男演这个,实在太难为你们了。我要是被搞的那个,我也会有点不自在。”

    纪斐言从那道消失的身影上收回目光,接过矿泉水瓶,唇边笑容淡了几分:“今天状态不好。”

    他回避着韩铭的话,就像在镜头下回避秦煜时的质问一样。

    冰冷的水灌下喉咙,竟似有一种烈酒的烧灼感,让他脸颊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色。

    眼角余光划过手腕。被秦煜时扯过的地方,一抹刺眼的红痕,长久地附着在上面,仿佛再也不会消去。

    纪斐言神色暗下去几分,却很快敛了情绪,重新拧上矿泉水瓶。

    “纪老师,”裴谦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怎么?”纪斐言有些意外裴谦会来找他。

    “有几个地方我想请教一下纪老师,”裴谦视线扫向韩铭,“就几分钟。”

    韩铭知道这是在向他暗示了,连忙知趣地开口:“言哥你们忙吧,我不打扰你们。”

    纪斐言没有出声。他知道裴谦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新晋影帝来客串几场并不难的戏,需要向他请教?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然而想起裴谦对秦煜时说的那句“合作愉快”,纪斐言沉默半晌,仍旧点了下头:“好。”

    裴谦神情稍稍舒缓,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秦煜时还没回来。

    他沉声道:“你跟秦煜时第一次合作?”

    “是第一次。怎么?”

    “看你们挺熟,”裴谦语气复杂,“不像是第一次。”

    纪斐言一怔,很快说:“怎么可能?”

    两人是对家,粉丝水火不容,如果合作,必定闹得沸沸扬扬。想明白这一点,裴谦也觉得自己多心,抱歉地笑笑:“也是。”

    他顿了顿,看向纪斐言,压低声音:“那秦煜时有和你说过,他有女朋友吗?”

    纪斐言怔住。

    女朋友?

    和秦煜时拍了这么多天的戏,纪斐言从没见过秦煜时身边有疑似交往的女人出现。

    他知道秦煜时的性向。自秦煜时出道以来,就从没和哪个女明星传过绯闻。记得秦煜时上部戏,和一个当红小花合作,出演恋人,粉丝觉得有苗头,在微博下问了句,当晚两人就光速澄清,连营业cp都没有过,像是生怕和对方扯上关系似的。

    没有女朋友。但……男朋友呢?他们分开整整九年,在秦煜时身边,就真的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吗?

    裴谦观察着他神色,用力咳了一声:“我也是猜的。看你们关系不错,才来跟你打听。”

    “裴老师误会了,我和秦老师只是合作关系,”纪斐言垂下眼睛,手轻微扣紧,“他的私事,我并不清楚。”

    走廊尽头传出轻重有序的脚步声。秦煜时刚回来,就看见两人亲密地挨在一起,步子微顿,目光在半空中和纪斐言对上。

    见秦煜时回来,裴谦看了眼手机:“谢谢纪老师的指点,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煜时眉头微皱:“他找你?”

    “聊下剧本。”

    “是吗?”秦煜时勾唇,饶有深意看着他,语气懒散,“今天拍戏卡这么多遍,还有心情跟别人聊明天的戏?纪老师是不是对这场戏太敷衍了?”

    话里隐隐有指责的意味,正戳中了纪斐言的心事。

    “对不起,”纪斐言低声,“我会尽快调整。”

    秦煜时注视他的眼神暗了几分,压紧唇线,从他身边经过,冷冰冰地对宋凛说:“导演,可以开始了。”

    跳过了中间那场戏后,接下来的拍摄明显要顺利许多。

    当天拍摄结束后,纪斐言没有立即离开片场,而是让纪怀星先回去了。

    他觉得有必要去找宋凛谈一谈。

    或许是他拍摄状态不好,或许是剧本尺度的原因……他不是一个会去回避问题的人。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永远是考虑解决办法。

    休息室的房门半掩着,里面传出隐约的交谈声。

    纪斐言手指关节抵上门面,轻叩了三下:“宋导,您方便吗?”

    没有回应。

    纪斐言顿了下,推门进去,这才发现秦煜时也在。他正在跟宋凛谈剧本,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纪斐言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进退两难。

    秦煜时来找宋凛,是希望减少和他的接触吗?毕竟今天第一次拍摄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秦煜时对他的抵触。

    紧接着,他就听见秦煜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宋导,吻戏我觉得应该再放开一点。”

    “床戏也可以更激烈,这样能显得双方感情更加强烈。”

    “另外,主角对待恋人和朋友的态度,有必要区分开来。”

    纪斐言:“???”

    秦煜时重新拿过手机,发现纪斐言通过微信给他发了一个视频。

    他随手点开来,裸白的皮肤瞬间映入眼帘。

    手机镜头沿着大腿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闯入私密的禁地,运镜的水准堪比在拍电影,每一帧彰显着某种特殊的暗示,性感得令人血脉喷张。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

    「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