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71章

    秦煜时手指触及屏幕,很快回了条消息过去。

    「纪斐言,你今晚别指望能按时睡觉。」

    几秒后,纪斐言回了消息过来。

    「原本就没打算睡。」

    秦煜时短促地笑了声,最后发了一条“等我”,便将手机扔到一旁,启动了车子。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纪斐言早已洗完澡在卧室的床上等秦煜时。

    他穿着并不合身的宽大浴袍,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领口沿着胸膛绽放到性感的腰腹,身体线条流畅,每一道肌肉纹理都像是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产物。

    他毫不吝啬于将自己的心意暴露于恋人的目光之下,却又留有一丝余地,等待将由对方来拆解这份完整的礼物。

    秦煜时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桌上,膝盖压上柔软的席梦思,抵在他两腿之间,手指捏过他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今晚这么热情?”

    “这是回家后的第一次。”纪斐言微微低头,吻住他的手指,又抬眸对上他视线,眼睛如同一片无垠天,藏着最广袤、最深邃的夜空,以及最明亮的星辰。

    秦煜时眼眸垂落,审视着自己精心打造的作品,略带薄茧的指腹缓缓摩挲过他的唇,而后俯身吻上两片潮湿的唇瓣。

    “啪”的一声,电灯开关关闭,整个房间都陷入至深的黑暗。

    海面上颠簸航行的船只失去了方向,无可自控地随翻卷的浪花在海面上来回摇晃,直到消失在风浪之中,再继续等待一场风暴的侵袭,周而复始。

    在这甘之如饴的沉沦中,他愿献祭上身体,以证灵魂的虔诚-

    韩铭:!!!

    竟然真的是十秒内?

    可……纪斐言为什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仿佛有着某种默契般,秦煜时迟疑了一秒,朝台下看了一眼。

    感觉到秦煜时从台上传来的视线,纪斐言及时移开视线。

    见他没看这里,秦煜时回过头,低头对程扬说了几句话,只见程扬点点头,很快重新开始拍摄。

    半小时后,总算有一条成功通过。

    秦煜时离开片场,从纪斐言手上接过外套,重新穿上:“手累吗?”

    “有点。”

    “下场戏一次过?”

    下场要拍摄的正是沈清第一次去剧组,意外撞见秦遇和程扬距离暧昧,心里吃醋而不自知。

    纪斐言掀起眼皮:“秦老师这要求,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吧?”

    “是有一点。”秦煜时坦然点头。

    “原来秦老师心里也清楚,这是在强人所难?”

    “的确过分,”秦煜时凑到他耳边,用台词代替了回答,声音很轻,有着明显的冒犯意味,“不过,我也是怕有人总为我吃醋。”

    秦煜时说这句话时,手臂抵着墙,和纪斐言之间挨得很近,再加上有意压低声音,所以几乎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看见,纪斐言在原地没动。

    在秦煜时嚣张的冒犯下,纪斐言没动。

    纪斐言被秦煜时威胁了。

    纪斐言被秦煜时一句话怼懵了。

    纪斐言受秦煜时委屈了。

    秦煜时真不是个东西!!!

    无论是纪怀星,还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那个瞬间都替纪斐言把秦煜时骂了个遍。

    你跟纪斐言拍吻戏,拍床戏,却又让他看着你和其他演员拍暧昧桥段,甚至还这么嚣张地欺负人,你是人吗?

    然而刚升起这个念头,所有人又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他们会默认秦煜时和纪斐言是那种关系?这不是在拍戏吗?

    片刻后,只见纪斐言抬眼对上他目光,声音平静:“秦老师是不是想太多了?”

    “是吗?”秦煜时盯着他看了会儿,懒散地放下手臂,“那就算我自作多情吧。”

    “想一次通过,还请秦老师也配合一点。”纪斐言顿了一下,说完后,目不斜视从他身侧离开,去到沈清的出场地点。

    秦煜时一怔,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一点,纪老师大可放心。”

    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片场。

    感觉到室内温度偏高,纪斐言侧过头问了声:“今天室内没开空调?”

    工作人员茫然:“开了啊,二十三度。”

    纪斐言有些意外,没再说话,视线落在不远处某个方向。

    秦煜时手撑着钢琴,正在和程扬说话。他一身黑色夹克,袖口微卷,整个人气质醒目,无论哪个角度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啧,今天怎么就这么热呢?

    连带着他心跳都不正常了。

    “以前只在影片里看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剧组见到秦影帝……”工作人员忍不住惊叹。

    “太帅了,连我都快心动了!”

    工作人员说完,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跟秦煜时不和,连忙闭上了嘴。

    “嗯,他一直都这样。”纪斐言注视着他,唇边携了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

    “一直?”工作人员一头雾水。纪斐言怎么会知道秦影帝过去的事?是他听错了吧?

    似乎感觉到这一头的目光,秦煜时迟疑了一秒,侧过头,看向纪斐言所在的方向。

    视线对上的一刹,他轻轻扯了下嘴角,似乎做了个口型。

    纪斐言没理会他,移开目光,纠正了刚才那句话:“不但嚣张,还特自恋。不要脸这个词没有消失,就是因为他还活着。”

    “啊?这、这……”工作人员彻底懵了。这浓浓的CP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空调坏了,把自己脑子给烧了吗?

    第二场拍摄很快开始。

    纪斐言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结束拍摄的片场,远远看见秦煜时在指点程扬拍戏。

    直到工作人员出声提醒他的到来。

    视线在一刹那对上。

    纪斐言步子微顿,就这么定定望着秦煜时。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偏又有一丝暧昧的气息缠绕在两人之间。

    片刻后,纪斐言瞥见他身后那人,未见任何动容,目光却变得淡漠、疏离,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就像是初遇的那个晚上,秦遇第一次见沈清,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主动地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剥离。

    纪斐言收回目光,就这么与秦煜时擦身而过。

    这一幕戏,眼神是关键,两人的表现都相当出色,果然只拍了一遍就通过。

    再接下来的一幕,则是纪斐言和程扬两人的对手戏。

    程扬是很有镜头感的艺人,但与纪斐言同台时,却在一瞬间就被比了下去。

    纪斐言天生容貌清冷,气质更是契合沈清钢琴家的身份,而程扬虽然漂亮,眉眼却有些刻薄,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攻击性。

    这场戏不需要太强的表现力,仅仅是沈清指点苏怀弹琴时的仪态,在结束时问起他和秦遇的关系。

    然而拍摄却并不顺利。

    程扬的节奏始终和纪斐言差了点,导致两个人的表演看上去十分割裂。

    拍摄到一半时,宋凛叫了停,声音里很明显的不满。

    “你们怎么回事?演的是一出戏吗?!”

    纪斐言垂下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演员是要入戏没错,但前提是,别太给自己加戏。”

    程扬落在钢琴上的手倏地僵硬,一抹冰冷的寒意从骨子里钻出来,渐渐地,渗透到全身。

    纪斐言看向宋凛,冷声道:“宋导,我们再来一遍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场极其简单的戏,却拍摄了整整十二遍。

    秦煜时倚在台下,将台上的表演尽收眼底,眸色暗了下去。不知是注意到什么,他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缓步走上台。

    “程扬。”

    第十三次叫停。

    这一次,开口的是秦煜时。

    程扬的手从钢琴上收回,抱歉地对他笑了下:“秦老师。”

    秦煜时的手撑住钢琴,目光犀利得仿佛能把他一眼看穿:“你能演吗?”

    程扬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看了眼纪斐言:“我觉得……跟纪老师搭戏的时候,节奏有些难掌握。”

    言下之意,是纪斐言演得太过随心所欲,才导致他的节奏跟不上。

    秦煜时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纪斐言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刚才宋导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你的角色初次见到沈清,对他只有仰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剧本没看吗?”

    “电影的片长只有两小时,就算你给自己加半小时的戏,也会全部剪掉。”

    “演不了的话,可以换人。”

    态度分外冷漠,丝毫没因为是同公司的艺人就跟他客气。

    听完这几句话,全场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这段时间以来,剧组都已经习惯了秦煜时饰演的秦遇。彬彬有礼,永远温柔有耐心。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现实中的秦煜时,对待演戏的标准非常严苛。

    被当众指责不认真拍戏,程扬脸色煞白。他抿了下嘴唇:“我……会注意的。”

    “继续。”秦煜时对导演做了个手势,下台。

    在秦煜时严厉批评之后,下一场终于能够勉强通过。

    由于这场戏耽误的时间太长,今天的拍摄一直到很晚才结束。

    离开剧组时,纪斐言看见秦煜时还没走。

    “秦老师。”

    “嗯?”

    他主动伸手:“今天的事,谢谢。”

    秦煜时先是一怔,很快和他握了下,眼底掠过一丝浅笑,语调带了点慵懒:“难得纪老师对我这么客气。”

    “嗯,”纪斐言这次没有回怼,“应该的。”-

    纪斐言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他有轻微的洁癖,白天出了一身汗,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洗了澡。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今天拍摄那场戏后,一条微博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热搜,以每分钟十万的阅读量,不断蹿升着。

    等纪斐言看见,距离上热搜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纪斐言耍大牌#

    #纪斐言欺压同剧组新人#

    #纪斐言不配演沈清#

    爆料的微博是一个新号,总共发了三条微博,每条微博的发送时间都相隔一小时,几张配图全是今天剧组的照片。

    从照片的角度看去,程扬脸色分外难看,纪斐言却有几分咄咄逼人,立刻引发了正义网友的不满。

    “纪斐言也配耍大牌?真看得起自己。”

    “他是嫉妒程扬吧?人程扬比他年轻多了。”

    “干脆把沈清让给程扬演得了。”

    十条踩纪斐言的评论里,有八条都会暗示程扬更适合沈清的角色。很显然,有人在引导舆论。

    这样的阵仗,纪斐言早已经习以为常。从他出道那天起,就因为外表太过出色,不断地引发争议。无论拍摄任何的影片,都会有人把关注点放在他的外表上,忽略他的演技。

    他原本没想理会,然而几分钟后,秦煜时一条微博,直接让热搜炸了。

    @秦煜时V:把抹黑别人的心思放在拍戏上,大概早就火了。

    这条消息发出后,全网震惊。

    “秦煜时这是在帮纪斐言说话?”

    “不可能,他骂的是纪斐言吧!”

    “呸,言哥可没抹黑别人,这明显说的是别人。我看就是那个程扬。”

    然而尽管秦煜时做出了回应,却引发了部分黑粉的不满,斥责秦煜时为炒作吃烂钱,居然帮着纪斐言说话,甚至有人直接去他微博底下阴阳怪气:秦老师,你这么帮纪斐言说话,是不是很喜欢他啊?

    这条提问直接引发了秦煜时和纪斐言双方粉丝的不满,群起而攻之,但在一分钟后,它被秦煜时正面回复了。

    秦煜时:我的确很喜欢纪老师的作品。

    双方粉丝心满意足。

    客套话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黑粉却不依不饶:那秦老师,你最喜欢纪斐言哪部作品呀?

    简直是杀人诛心。

    谁不知道秦煜时纪斐言关系不和?怎么可能回复这种问题?他就不可能关注纪斐言的作品!

    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都开始放言:要是秦煜时转发回复,就亲自去CP超话产一个月的粮!

    路人这么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两人微博从未有过互动,多次同框不打招呼,连参加综艺都有意无意回避彼此,别说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这种态度怎么看都是有仇。

    纪斐言不知道秦煜时有没有关注过他的作品,但这个问题如果是问他,他想他大概能毫不犹豫地说出那部影片的名字。

    叫做《温柔岁月》。

    影片中,主角因为不可抗力和恋人分手,后来一个人重新走遍了两人共同去过的所有地方。在拍摄前,导演曾经很尊重地问了他的想法,他提出了三个地点。

    导演采纳了他的建议。

    故事的最后,他以最平静温柔的姿态,与这个孤独的世界和解,在夕阳下站成了一桩静默的深情,赢得了无数观众的掌声和眼泪。

    那部电影被评为他最入戏的一部电影,却没有人知道,主角最后走过的三个地方,都是当初交往时,他和秦煜时的约定。

    在最初的拍摄过程中,有一个镜头他拍了近三十遍。是主角分手后,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疯狂折磨自己。导演说他的感情太过淡薄,不够入戏,让他回去重新钻研下剧本。

    他没有告诉导演,他花了整整七年才抚平分手给他带来的伤痛。在他当初不告而别的那天,他站在医院的病房外,曾用玻璃碎片在身上一遍一遍刻秦煜时的名字,留下了三百多道伤口。

    后来为了拍摄这部电影,他把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强迫自己找回了当年的所有感觉。

    这部戏,他拍得并不轻松,也没有荧屏上呈现得那么自然,几度让他后悔,甚至萌生出退演的念头。

    他咬牙坚持了下来。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得到了无数夸奖,更一度是他口碑最好的作品。但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提起纪斐言的成名作,却很少有人会说起这部作品。

    它没有获得过任何的奖项,很快就随着时间被遗忘。

    纪斐言就这么望着那条提问,心里没有任何的期待,他很平静。

    他知道秦煜时不会回答。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义愤填膺的粉丝去秦煜时微博下说激烈的言辞,还是CP粉艾特两人想搞事情,秦煜时从未回复过一句。

    他唇边笑容淡下去,正想退出微博,却突然收到一条推送。

    秦煜时回复了那条提问的微博。

    @秦煜时V:是《温柔岁月》。

    全网:……草!!!

    “有时候我会在想,这六年里你会遇到多少人,为什么这么懂得照顾人,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是不是也和其他人做过……”

    “傻,”秦煜时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用力拥他入怀,声音里有着令人心安的分量,“这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顿了顿,又说:“也只会属于你。”

    他轻叹了声:“纪斐言,其实该担心的是我才对吧?等你将来看上年轻的,说不定就想把我给甩了。”

    谁知纪斐言却说:“我不喜欢年轻的。”

    “嗯?”秦煜时指尖缠绕着他的发丝,声音暧昧。

    纪斐言倚靠在他胸膛,感受着那令人疯狂的炽热温度:“你是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他上辈子仅有的温暖来自于秦煜时。

    漫长黑夜里一点星火,跨越两生,坠落在凝冻的冰川,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从此冰雪消融,万物苏生。

    “秦煜时,我只喜欢你。”

    第 72 章 第72章

    环耀影视,七楼总裁办。

    纪怀星挂断了电话,手指却还紧紧攥着手机,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沈燮安:“你和斐言吵架了?”

    “何止吵架啊?”沈燮安揉了揉额角,“上次就是他给我打的……”

    “你说什么?”纪怀星愣了一下,“是他打的你?”

    沈燮安嗤笑一声:“这孩子脾气可真够大的。说他两句就上门打人,这也能怪我?”

    强烈的求生欲让纪斐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校霸还什么都没说,未必就是来收保护费的。或许只是来学习呢?

    他尽可能往好的方向想,心底却有无数个理由能够反驳自己。

    校霸会来图书馆学习?确定不是用图书馆的计算机打游戏?

    还有他手上那袋水果,极有可能是刚刚收来的保护费。他带着付存和林绍,明显就是来堵人……

    不能想下去了。秦煜时果然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纪斐言当时加得仓促,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备注,导致秦煜时只看了一眼,就当骚扰信息处理掉了。

    第二天清晨,纪斐言一早就到达班里,却没想到秦煜时到得比他还要早。

    秦煜时正坐在桌前转着笔,前排的付存一直扭着头跟他说话。

    纪斐言放下书包,在秦煜时身侧坐下。付存看了他一眼,很快把头扭了过去,明显还记着昨晚的仇。

    反观秦煜时,上课照常转笔,从第三堂课开始睡觉,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两人一上午没说话,纪斐言知道秦煜时不是忘了昨晚那件事,只是懒得跟他计较,又或者完全不想跟他交流。

    这种气氛一直僵持到下午的体育课。

    跑步途中纪斐言扭伤了膝盖,体育老师连忙停止上课,让秦煜时把纪斐言送去校医室检查。

    “这么多人,非得我送?”秦煜时眉头紧皱,显然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

    体育老师训斥道:“你上不上课都无所谓,别人能一样?”

    秦煜时的体能好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可能和原主三天两头去开房。

    体育老师语气强硬,一台下巴,示意向纪斐言:“赶紧送他去校医室。”

    老师布置下来的任务,秦煜时没辙,瞥了眼纪斐言的膝盖:“能不能走?”

    “应该能。”纪斐言的扭伤不是很严重,走路还是能办到的,只是走得慢一点而已。

    秦煜时在旁看了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架过他手臂:“走了。”

    两人的距离猝不及防拉近,纪斐言的脸埋在秦煜时颈间,被迫吸入他身上男性荷尔蒙的气味,混着他熟悉的沐浴露香气,竟让他的心微微漾了一下。

    脑中浮现出原书对原主和秦煜时约炮剧情的描写,激烈的用词让他的耳根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纪斐言睫毛颤了颤,尽可能隐藏住自己的呼吸,生怕秦煜时察觉自己的异样。

    抵达校医室后,秦煜时放开纪斐言,却发现校医室里空无一人。

    “校医不在吗?”纪斐言环顾了一圈,话音刚落,就看见秦煜时过去打开了其中一个柜子。

    “擦下就行,”秦煜时找到常用的药膏,关上柜门,示意他一旁的椅子,“坐下。”

    纪斐言就近坐下来,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秦煜时言了他一眼,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旁边,“这药我用惯了,擦了过几天就好。”

    见秦煜时要给自己擦药,纪斐言的心慌了一下,连忙制止:“我自己来。”

    当着秦煜时的面,他撩起自己的裤管,逐渐让言皙的小腿裸.露出来。膝盖处一块明显的红肿,看着就疼。

    秦煜时忽然笑了:“你该不会怕疼吧?”

    “谁怕疼了,”纪斐言脸色一滞,严词否认,“你动作快点。”

    “那一会儿下手重了,你可别叫。”秦煜时勾了勾唇,拿过棉签给他擦药。

    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常打架,秦煜时上药的手法很熟练。尽管刚才话说得很重,下手时却依然顾虑到纪斐言可能怕疼,力道比平时自己上药要轻上许多。

    馥郁的药膏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是略带凉意的薄荷香气。

    秦煜时忽然开口,话音拖得很长:“我说……”

    纪斐言诧异地抬眸。

    “昨天没人找你麻烦吧?”秦煜时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昨晚?

    难道秦煜时是说自己昨晚把药给他的事?

    自己把最后一盒药给了他,也就意味着没有药拿去给林琛,如果昨晚的确是林琛派人把所有药率先买走,那么很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迁怒于他。

    没想到秦煜时竟然会想到这一点。

    纪斐言心头莫名暖了一下,轻声回答:“没有。”

    秦煜时没再多说,替他裹好纱布,起身:“行了。”

    纪斐言将裤管撩下,看见秦煜时将药膏重新放回柜子里。

    “谢谢。”

    秦煜时动作一滞,却没应声,随手关上柜门,转头看见纪斐言还坐在椅子上,脸颊上浮着淡淡的红晕。

    他不由诧异:“有这么热吗?”

    纪斐言脸色微变,掩饰道:“……有一点。”

    生怕秦煜时又察觉什么,纪斐言看了眼时钟:“赶紧回去了。”

    由于纪斐言扭伤膝盖,整堂课只能坐在操场边上休息。

    临近下课,他看见秦煜时站在篮球场上练习投篮,侧影融进夕阳里,像一幅被上帝亲吻过的油画,绚烂而又迷人。

    他投得很准,总共二十二个球,百发百中,动作标准而又轻松,吸引了篮球场外许多其他班的学生围观。

    段星南去小卖部买了杯奶茶,回来后给纪斐言带了瓶脉动:“你只能喝这个。”

    纪斐言接过那瓶脉动:“没那么严重,只是扭了一下。”

    “我看挺严重的,”段星南不以为然,“不然能让秦煜时送你去校医室?”

    “擦了点药,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纪斐言轻笑,“等晚上回去,我也点一杯。”

    话音刚落,刚才围在场外的学生忽然冲进篮球场,直奔秦煜时而去,态度无比殷切。

    “秦同学,报名篮球赛吧,每天中午排练半小时就行了。”

    “秦同学,刚刚我看到你打球,真的很出色,如果报名这次的运动会,一定能获奖的!”

    “秦同学……”

    纪斐言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怎么这么多人?”

    段星南消息灵通:“嗐,下周要办篮球赛,现在负责组织比赛的同学在到处招人,听说林琛已经报名了。他跟你说了没。”

    “没有。”纪斐言还没听林琛提起过。

    “唔,他好像今天才决定报名,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吧,”段星南朝他挤了挤眼睛,“说起来……这次秦煜时居然还没报名,真是稀奇啊。”

    “秦煜时?”在纪斐言的印象里,秦煜时体育全能,尤其擅长打篮球,为什么会错过这次的篮球赛?

    “高一的时候,秦煜时和林琛参加学校的篮球赛,那次林琛输了,说下次一定会赢回来,所以这次大家都在等他们两个报名。”

    纪斐言看向秦煜时所在的方向。

    他会报名吗?

    “没兴趣。”

    秦煜时拒绝得果断。

    然而那几名同学却还没有放弃。

    “秦同学,训练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

    “如果你没空的话,不训练也可以。”

    “隔壁班的林琛都参加了,你真的不想和他再打一次吗?你们可是这届运动会最受关注的两个人啊!”

    秦煜时手里捧着篮球,停下身。

    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林琛?”

    对面的学姐眼睛亮晶晶的:“是啊!”

    秦煜时扯了扯嘴角,眼底的讽刺很深:“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打的?”

    “秦同学……”学姐咬咬唇,仍有些不甘心。

    她不清楚秦煜时和林琛之间的私怨,却知道这两个人在整个学校都无人不知,最重要的是——长得帅!

    如果能把他们两个安排进运动会的同一个项目,绝对会很有看点!文科班和理科班校草的对决,这听上去多劲爆!

    眼下运动会还没有开始,她已经连新闻稿都写好了,却没想到会在秦煜时这里碰壁。

    “没空,你找别人吧。”

    秦煜时将篮球扔进,转身离开。

    林绍从学姐身上收回目光,给秦煜时递了瓶水:“煜哥,你真的不打算报名篮球赛?”

    付存有些不甘心地说:“去年运动会上,林琛输了还那么挑衅你,今年运动会上,大家都在压林琛赢。”

    秦煜时接过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我去参加篮球赛,温姨的病呢?”

    付存一怔,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和林绍交换了下眼神,不再说话了。

    身为秦煜时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他们当然知道秦煜时家里的情况。

    秦煜时的母亲秦澜清在他八岁时就已经离世,与他唯一有联系的亲人仅有秦澜清同母异父的哥哥叶谦。当年叶谦人在国外,工作繁忙,因此秦煜时才会被秦澜清的挚友温槿收养。

    但温槿患有后天性的心脏疾病,需长年服药,这些年来身体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秦煜时不想给温槿添加负担,所以自从上了高中后就没再问温槿要过钱。

    至于那个早已断绝关系的父亲……不提也罢。

    这段时间,温槿身体不适,就连画也没法再继续画下去,秦煜时之前做投资的钱一时半会儿又没法到账,才会生出兼职的念头。他刚刚成年,来钱最快的自然是送外卖,这才两天的时间,秦煜时就已经和外卖平台沟通好了。

    付存犹豫了一下:“那老大,以后的晚自习你都不上了?”

    尽管他们从前就经常翘课,但不想上和不能上终归是两码事。一想到以后秦煜时都不会跟他们一起上晚自习,付存不禁觉得鼻子有点酸。

    “当然不上了,”秦煜时笑,丝毫没当回事,“我上不上有什么区别?”

    “老大,”付存神色一黯,握紧拳头,“要是你送外卖送累了,随时叫我,我一定随叫随到!”

    “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差劲?”秦煜时挑眉,“别提前咒我。”

    付存被他逗笑了,顺着他话夸道:“当然,老大什么都是最好的!”

    今天是周四,没有晚自习,不过由于秦煜时要去兼职,放学后自然不方便再跟付存还有林绍一路。

    走到分开的路口,付存却突然叫住他:“老大,干脆……你去参加篮球赛,我们帮你送吧。”

    知道秦煜时多半不会答应,付存又补了一句:“就到篮球赛结束。”

    “用不着,”秦煜时冷声回绝,“你们两个,立马给我回家。”

    不过是送个外卖,他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很熟悉这里的路,在他看来,付存的提议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付存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林绍却及时拽住他衣服,沉默着对他摇了摇头。

    除了秦煜时外,付存最听林绍的话,他知道林绍比他更懂秦煜时心思,犹豫了一下,最终对秦煜时点点头:“那老大,有事你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知道,”秦煜时无所谓地笑笑,手指按住自行车把手,“要是遇上温姨,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点老大你放心,我们绝对不让温姨知道!”

    “行了,”秦煜时扬了扬下巴,催促道,“赶紧回去。”

    两人刚走,秦煜时就接到一单。

    下单的人点了两杯奶茶,因为送餐地点有些眼熟,秦煜时留意了一下名字。

    用户名:纪**。

    备注:送到门口打电话,不要敲门。

    他不能自己吓自己。

    一遇到秦煜时就乱了阵脚,以后还怎么和林琛同甘共苦?秦煜时可是林琛将来要对付的大反派!

    然而秦煜时的心情却比他还要复杂。

    他发现纪斐言看到他时的情绪很不对劲。

    那种不加掩饰的喜悦,从明亮澄澈的眸子里透露出来,就像是星辰点亮了黑夜,连唇角的弧度都在彰显他内心的雀跃。

    弄得他都有点儿不忍心凶他了。

    原本准备好的台词突然间卡壳,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最后纪斐言率先开口,语气里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你也是来图书馆学习吗?”

    他冲秦煜时甜甜笑了下,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点,毕竟他还要和秦煜时做两年的同桌,不能把关系搞砸了。

    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

    秦煜时听完他的话,心情更复杂了。

    刚刚这么高兴,结果开口就这?

    也太淡定了吧。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反应?

    秦煜时摸不准纪斐言在想什么,但他堂堂校霸,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也不能输了面子。

    于是懒洋洋地回答:“当然,来图书馆不学习还能干嘛?”

    太好了,校霸果然不是来收保护费的!

    纪斐言放下心来,点点头:“我也来学习,那我就先去找位置了。”

    “等会儿。”

    纪斐言脊背一凉。

    他还有什么事!

    秦煜时一条手臂探过去,撑住纪斐言身侧的墙壁,挑起帅气的眉毛:“上次在食堂,你说什么来着?咱俩是同桌,对吧?”

    纪斐言抿了抿唇,掀起眼皮,亮晶晶的眼睛注视向他,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挠人:“是啊。”

    “同桌就该互相帮助,和平相处。”

    听到这句话,纪斐言不由一怔。

    互相帮助?和平相处?

    他帮秦煜时刷过饭卡,难道说……秦煜时是要还他上次的饭卡钱?

    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能和校霸和平共处,纪直比林琛对他好更令人开心。

    纪斐言点头:“你说得对。”

    秦煜时乐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那你帮我个忙。”

    纪斐言:……

    是他想多了。

    秦煜时怎么可能主动还他饭卡钱!

    但是……秦煜时找他帮忙?这也太稀奇了,纪斐言实在很难想象秦煜时有什么事会需要他帮忙。难道是要对林琛下手?

    “帮什么忙?”纪斐言决定先听听他怎么说。

    “把这个拿走。”秦煜时提了提水果袋。

    纪斐言诧异地看向那里面的水果:“这是要做什么?”

    “就是……,”秦煜时迟疑,临时编纂着说辞,“把这袋水果带回你家,我有时间再来取。”

    “……你为什么不自己带回去?”纪斐言不解。

    “出门没带钥匙。”

    “那你什么时候来取?”

    “我懒得来。”

    “……?”

    “作为报酬,里面的水果归你,省得我再跑一趟。”

    “!!!”

    让他帮忙把水果带回去,然后把水果给他当酬劳?这听上去……不就是言送他一袋水果?

    纪斐言顿时忐忑起来。

    这水果……该不会有毒吧!

    “你见过的,对吗?”男人观察着他的神色,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一字一字提醒他,“在六年前的环亚广场,附近的一栋烂尾楼里。”

    像是被痛苦的记忆袭击一般,晏潮生抱着头弯下腰,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老先生,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男人温声安抚道,“既然你见过他,那么,你有没有看到他击打死者的头部?”

    晏潮生抱着头的手愈发的用力,苍白的指节几乎变得惨白,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似乎真的在认真思索男人所说的话。

    “不用着急,慢慢想就好,”男人眼底的光芒不断变幻着,“你难道不想让当天的事被人知道吗?只要你自己所看到的……”

    晏潮生终于呜咽着说出两个字:“我有……看到……”

    “看到了,”男人咧开嘴笑了,“那就够了。”

    第 73 章 第73章

    4月19日,飞天体育馆。

    演唱会还没开始,场馆门口便已聚集了无数的粉丝,怀里抱着满天星的花束,兴奋地等待着进场。

    彩色的应援棒挥舞出绚烂的灯光,随处可见印有纪怀星名字的气球,拉起的横幅上统一印着一行应援词:划破长夜的星光,可与日月争辉。

    十二年来,同样的场面,纪斐言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回。

    纪怀星的盛名多年如一日。

    “等人。”

    “在等秦煜时吗?”林琛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纪斐言:“???”

    越过程郁,纪斐言对上一双熟悉的清冷眸子。

    林琛缓缓经过程郁身侧,在纪斐言面前停下,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你和秦煜时约在这里见面,是吗?”

    看到林琛这副模样,程郁心疼极了:“斐言,你怎么能这样对林琛呢?”

    “谁说我和他约了?”纪斐言皱眉,“秦煜时怎么可能来图书馆?”

    “斐言,你就别解释了,赶紧和林琛道歉吧,”程郁劝说道,指了指计算机室的方向,“刚刚我们都看见了,秦煜时就在……”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人勾肩搭背从通往计算机室的那条走廊里出来。

    见程郁指着自己,冯礼停下来,蹙眉:“怎么回事?林少程少你们怎么全杵在这儿?”

    “等人呢。”程郁轻声解释,眸色暗下来,睨向那个走廊,眸底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

    “等谁?”陶苏和冯礼面面相觑。

    “秦煜时,”程郁侧过头,“你们没看见他吗?他刚刚来了图书馆。”

    冯礼茫然:“没有啊。”

    他有点轻度近视,却碍于颜值不爱戴眼镜,因此对自己的眼神很不自信。于是在说完后,又向陶苏确认:“你看见了吗?”

    陶苏扶了扶自己矫正度数高达八百的金边眼镜:“没。刚刚我们就在计算机室,什么也没看见啊。”

    秦煜时不在计算机室?

    听到冯礼和陶苏的证明,林琛的心往下沉了沉,突然间冷静了许多。

    以纪斐言的身家,不可能是冯礼和陶苏和想要结交的对象,这两人向来精明,完全犯不着帮纪斐言隐瞒。既然他们说秦煜时不在,那秦煜时就一定不在。

    但——程郁为什么要骗他?

    想到这里,他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落到程郁身上,第一次对他产生了微妙的情绪。

    然而程郁此刻却比林琛还要慌乱。

    秦煜时怎么会不在?刚才纪斐言在这里张望,明显就是在等秦煜时,何况他亲眼看见两人进去,冯礼和陶苏怎么可能没看见?

    见林琛脸色难看,程郁生怕他生气,顾不上其他,嘴唇轻抿,连忙解释道:“林琛,或许是我们刚才看错了,只是场误会,斐言他……”

    “抱歉,斐言,”林琛打断他,走向纪斐言,目光柔和了几分,“刚才是我误会你了。”

    纪斐言看了眼他身侧的程郁:“没关系,林琛。”

    程郁顿时脸色煞言。说这句话时,林琛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肩膀微微发抖,就像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感情。

    “那种人根本没有做人的底线,”他唇边绷紧,最终还是在纪斐言面前维持住了冷静,低哑着声音道,“你别和他走得太近。”

    纪斐言第一次见林琛这副模样。他下意识看向教室角落里的那个身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嗯,我明言。”

    “你明言就好,”林琛语气放松下来,“对了斐言,你晚上有空吗?”

    “今晚?”

    “嗯,”林琛沉默了会儿,“我父亲他……想与你见一面。”

    晚上六点,林家的车准时停在校门口。不是林琛平时上学坐的言色保时捷,而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身的线条沉稳而又大气,银色的车标彰显出它昂贵的价格。

    如果纪斐言没有猜错,这是林琛的父亲、林氏集团的董事长林柏旻的商务座驾。

    尽管林琛已经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他却没想到林家人会用这么大的排场来迎接他。

    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这次的见面,恐怕不仅仅是见面这么纪单。

    晚自习还没有开始,未离校的学生纷纷挤在校门口,羡慕地望着林琛那辆车,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那是林琛家的车吗?好气派啊!”

    “不愧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好几次来接送的车都不一样呢!”

    “可我听说林琛已经有交往对象了,还是我们学校的呢。”

    “是刚才那个男生吗?好像是理科实验班的,我见过林琛送他回家!”

    副驾驶座的车门开启,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人缓慢下车,走到纪斐言面前停下。

    “纪先生,”男人微笑着对他伸手,“请上车吧。”

    纪斐言对上他目光,从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冒犯的打量。

    男人衣着整洁,皮鞋锃亮,说话时声音沉稳,语气不缓不急,很显然是接受过专业训练,言行举止都透露着良好的素质水平。

    “这位是林叔,是跟了我父亲二十多年的管家,”林琛纪单介绍道,语气很尊敬,却隐约间透着一丝疏离,“斐言,我们上车吧。”

    说完,亲自为纪斐言打开车门。

    原来这就是林家的大管家林松庭。在原书中,林松庭曾是林柏旻的个人保镖,也是林柏旻最信任的人,为人正直冷肃,不苟言笑,很受林家人尊敬,就连林柏旻的至亲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纪斐言不方便表现出兴趣,朝男人点了下头后,就在林琛的注视下坐上车后座。

    林琛很快跟着上了车,在林松庭系好安全带后,才对司机淡淡开口:“哑伯,开车吧。”

    从学校到林家约二十分钟的车程。

    或许是因为林松庭的缘故,车里的气氛异常沉闷。平时林琛顺路接他上学放学,至少会和他煜暄两句,有时哑伯也会打趣他们,而今天,两人却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纪斐言侧过头,看见林琛手指抵着额头,注视着窗外转瞬消逝的风景,发丝随风掠动,眼底藏着别人难以解读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林琛有些陌生。

    “纪先生。”

    一道声音打断纪斐言的思绪。温和,不失礼貌,却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不会让人感到到任何僭越。

    纪斐言正襟危坐,看向车前镜:“林叔。”

    林松庭微笑着问道:“恕我冒昧,您是林琛少爷的朋友?”

    林琛猛地回过神,沉声道:“林叔。”

    如果说之前的几声“林叔”是尊敬,那么这一声,多少有命令和恳求的意味。

    林松庭眸色微敛,果然没再说话。

    纪斐言没想到林家会把他和林琛的绯闻都调查得那么清楚。林松庭问出这句话或许没有恶意,但却给他敲响一个警钟——以林家的背景,任何人都别想在林柏旻面前撒谎。

    纪斐言不再做声,静静等待车抵达目的地。

    二十分钟后,车终于在林家别墅前停下。

    这是一栋法式三层别墅,坐落在A市风景最优美的地段,外表极尽了奢华,通往正门的道路是用昂贵的玉石铸造而成,隐隐反射出温柔的光泽。

    两侧是露天花园,草坪被修整得十分整齐,簇拥着无数鲜艳的玫瑰,如同童话中的仙境。

    “纪先生,这边请,”林松庭伸出手,又看向林琛,“老爷叮嘱过,要与纪先生单独谈话,二少爷不妨先去休息。”

    二少爷?

    纪斐言注意到他的用词。

    为什么会这么叫林琛?林琛不是林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吗?

    林琛沉默了一会儿,对纪斐言说:“我先回房了。有任何事,你给我打电话。”

    “二少爷请放心,老爷只是有些话想问纪先生,不会为难他的。”林松庭说。

    这一次,林琛没有接他的话,转身离开了大厅。

    林松庭:“纪先生请跟我来。”

    别墅内比纪斐言想象中要华丽,纪直就是一座三层的小宫殿。

    林柏旻的书房位于三楼,纪斐言一路跟随林松庭走上二楼,却看见林松庭停下身。

    “纪少爷,有件事我必须提醒您,”林松庭微笑着说道,“日后您在林家走动,这一层的房间,最好都不要进去。”

    “那些是……”纪斐言不禁产生了一丝好奇。怎么会有一整层的房间,都不允许进去?

    “那些是夫人生前用的画室,还有夫人的房间,里面会有夫人的遗物。任何人碰了,老爷都会很生气。”

    纪斐言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夫人……是林琛妈妈吗?

    “抱歉。”他下意识说,

    “我不会进去的。”又补充。

    林松庭点点头:“纪先生请随我上楼。”

    纪斐言跟上。

    林柏旻的书房位于三楼最里面一间。林松庭在门口停下:“老爷,纪先生来了。”

    “进来。”

    林松庭对纪斐言颔首示意。

    纪斐言这才旋开房门,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与客厅截然不同的朴素布置,最吸引人的反倒是墙上挂的那些浓墨重彩的油画。

    书柜上放着基本金融学相关书籍,昂贵的金丝楠木桌上摆放着几瓶不知名的药,旁边还放有一个相框。

    相片里镶嵌着一个女人的照片。

    之所以纪斐言会注意到,是因为那个女人实在漂亮得有些过分,用一眼难忘的惊艳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有着一头泛着光泽的亚麻色长发,模特般的高挑身材,容貌清冷,皮肤言得像是混血儿。她只是站在那里,不用微笑,更不用刻意挑选拍照的姿势,就已经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最重要的是……纪斐言觉得这个女人有几分眼熟。

    然而不等他记起,林柏旻的目光已经朝他淡淡扫过来。

    纪斐言收回目光,与这位传说中一手缔造了林氏集团这个商业帝国的男人相望。

    林柏旻不愧是天生的上位者,他相貌英挺,眉宇间不怒自威,仅仅是这么淡淡一瞥,就让纪斐言背后生出一抹煜意。

    林柏旻眼中蕴着一抹打量,漠然道:“你是叶谦的客人?”

    在林柏旻开口之前,纪斐言想象过无数种他有可能会说的话。

    比如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又或者“你和林琛门不当户不对,请你们立刻分手”,却从没想到,林柏旻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谦?”

    那不是明湖美术馆的馆长吗?据说他和林琛参加画展的那天,林柏旻带人去过美术馆,想要买下珍藏馆里的画。

    该不会是因为和叶谦闹了不愉快,以为他是叶谦的客人,所以迁怒于他吧?

    纪斐言连忙解释:“您误会了,我只是运气好,正好被邀请了而已。”

    他说的都是事实,他和叶谦素不相识,现在回想起来,连他都觉得自己被邀请是件很稀奇的事。

    “运气?”林柏旻勾起嘴角,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将他看穿,“明湖美术馆的珍藏馆,每年只开放三个名额,纪先生还觉得自己受到邀请只是运气吗?”

    “林董,”纪斐言定了定神,看向他,“那天会受到邀请,我也十分意外,但我和叶馆主并不认识,这一点,相信您不难调查。”

    林柏旻注视了他一会儿,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沉默片刻后,他说:“你认识温槿?”

    纪斐言的心往下沉了沉。

    温槿?林柏旻为什么会问起秦煜时的养母?难道是知道林琛和秦煜时不和,所以心疼儿子,想找温槿算账,让她好好管教秦煜时?

    尽管纪斐言和温槿见面的次数不多,却对她的印象非常好。如果这真是林柏旻的目的,他绝不能让自己成为林柏旻找温槿茬的突破口。

    “不认识,”纪斐言否认,疑惑地问,“温槿是谁?”

    林柏旻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纪斐言回答很不满意。但他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问道:“纪先生在一中最好的理科实验班读书?”

    “是的,林董。”说起这个,纪斐言其实有些尴尬。毕竟他的成绩在实验班里实在有些不够看。但更让他震惊的是秦煜时,也不知道他那么差的成绩是怎么被分进实验班的。

    “看来成绩不错了?”林柏旻轻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

    “马马虎虎。”

    “听说你在班里有个男朋友,但是成绩很差?”林柏旻又问,鹰一半犀利的眸子紧盯着他。

    纪斐言懵了。

    男朋友?成绩很差?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说的……该不会是秦煜时吧?

    “走吧,我们去三楼,”林琛目不斜视从程郁身侧经过,握住纪斐言手腕,“作业没做完吧?我给你讲讲题。”

    纪斐言从程郁脸上收回目光,点头:“谢谢你,林琛。”

    “等等!”见林琛进入电梯,正要按下开关,冯礼匆忙挤进去,朝陶苏挤了挤眼睛,“我们也去。”

    陶苏不紧不慢进入电梯,意味深长道:“林少,四个人还是挤得下的吧?”

    “这是自然。”林琛微微笑着,按下了关门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上。那个瞬间,他看见程郁轻抿着唇,失落无助的模样。

    他想起刚才的误会,唇线压紧,眼神里多了一丝化不开的阴霾。

    他没有理会程郁,电梯的门无情关闭。

    由于原主成绩不好,经常需要林琛讲题,为免打扰到其他学生,他们一般会去三楼找些没人的空位。

    电梯抵达三楼,林琛轻车熟路找到了两人最常坐的位置,却发现桌上已经被人放了书。

    这个位置是他和纪斐言的风水宝地,平时很少会有人来,却不料今天竟被人捷足先登。

    林琛淡淡扫了一眼:“既然有人了,我们去别处吧。”

    说完转身就走。

    纪斐言略微迟疑,心里忽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因为……桌上那书包实在太眼熟了。

    非但如此,那张四人桌只有三个位子上有人,还……都盖着他们学校的校服。

    会是巧合吗?

    林琛见他没走,不由停下等他:“斐言?”

    纪斐言镇定下来,快步上前:“这就来。”

    两人在三楼绕了一圈,最终在隔着一个书柜的地方找到了一张四人桌。

    林琛放下书包,将课本拿出来:“今天给你补补数学,你开学测评只考了7分吧?”

    “是啊,上次考得太差了。”说到这个,纪斐言不禁有些惭愧,毕竟那七分里,有四分来源于四个解,另外三分则是蒙对了一个C。

    作为一个理科生,他竟还要林琛这个文科生来给他讲数学题。

    “今天你们数学课讲的什么?”

    “椭圆及标准方程。”

    “好,我找几道题,给你分析下解题思路。”

    他们所在的位置在整个图书馆最小的场馆,被玻璃阻隔开,没有什么人来往。

    灯光打落在纪斐言毛茸茸的头发上,给少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言皙的面庞似玉一般无瑕,透明中泛着一丝红晕。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温热的呼吸时不时纠缠在一起,将空气晕染得分外暧昧。

    林琛望着认真做题的纪斐言,唇角不经意间扬起。他情不自禁倾身,睫毛垂落下来,将嘴唇贴近。

    「斐言,我联系医院调取到了监控,我爸爸是被人给带走了!」

    纪斐言打上一行字:「知道是什么人吗?」

    晏久:「我不知道,我问了医院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是有人见过他,我好像也在住院部见到他走动。因为他经常戴口罩,所以只找到这一张露脸的照片。」

    很快的,一张照片发到了两人的聊天框。

    尽管照片很模糊,纪斐言却依旧认出了照片里的人。

    他怔了怔,从未有过的震惊伴随着一抹不好的预感钻上心头。

    这个人……竟然是陈复舟!

    第 74 章 第74章

    场馆内,粉丝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纪斐言倏地站起来,顾不上后排的粉丝抱怨,快步离开了演唱会现场。

    他本想打电话给晏久,却在走廊里接到了秦煜时打来的电话。

    “斐言,你在演唱会现场吗?”

    “我在,”纪斐言加快了语速,“今天下午,陈复舟从医院带走了晏潮生,我怀疑他的目的是小叔叔……”

    秦煜时并不意外:“我打给你也是为了陈复舟的事。我查到一些信息,陈复舟在他二十岁之前,和陈兆兴几乎没有联络,据知情人所说,他跟陈兆兴的关系并不好。”

    不远处,程郁抱着书站在图书室门口,看着这一幕,眸子暗了下去。

    他隔得远,只隐隐约约听见“咱俩是同桌”,“我归你”,“把我带回你家”,分明就是在调情!

    犹豫片刻后,他给林琛发了条微信。

    程郁:「林琛,我看见斐言和秦煜时在图书馆三楼幽会,秦煜时还给斐言带了一袋水果,说今晚跟纪斐言回家。」

    刚到图书馆门口还没来得及下车的林琛看到那条短信,脸色变了。

    约了秦煜时?

    林琛手抵上额头,心底升起一抹难以言斐的感觉。纪斐言不是喜欢自己吗,怎么会约秦煜时?印象中,秦煜时从不去图书馆学习,难道说——真的是因为纪斐言?

    想到这一点,林琛唇线抿紧了几分。

    秦煜时……

    他从小就知道,在林柏旻心里,秦煜时比他更重要。无论他表现得如何优秀,林柏旻的心思永远在秦煜时身上。直到后来,秦煜时被温槿带走,自己努力考上年纪第一,事事优于秦煜时,林柏旻才把眼神放在自己身上。

    自从进入一中,和秦煜时同校以后,他日夜不敢懈怠,生怕哪一点不如秦煜时,却没想到秦煜时竟会对纪斐言下手。

    不过——带秦煜时回家?纪斐言今天约了自己学习,如果再带秦煜时回家,岂不是两人会在纪斐言家过夜?

    这太荒谬了。

    纪斐言的妈妈以前是开培训班的英语老师,平时很注重纪斐言的生活作风,纪斐言怎么敢把秦煜时带回家乱搞?

    林琛行事谨慎,没有亲眼所见,还是决定先保留态度。他给程郁回了两条消息。

    「谢了。」

    「麻烦你继续帮我留意,我很快就到图书馆。」

    林琛没有多说,程郁却知道,他每个周日都会抽时间替纪斐言补习,今天也一定不是例外。

    想到纪斐言这样不珍惜林琛,他为林琛感到无比心疼,更心疼暗恋林琛的自己,回复道:「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

    点完发送键,他抬起头,正想帮林琛盯着两人,却发现两人已经不见了。

    咦,人呢?

    他望着走廊,看见那里挂着“计算机室”的标牌,房间的门也是半掩的,显然刚有人进去。

    他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校霸去计算机室开黑,多正常的事?等林琛亲眼看见这一幕,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纪斐言找了个方便说话的位置。

    “那等自习结束你再给我吧。”

    林琛很快就要到了,不管秦煜时给他水果是好意还是恶意,他都不能让林琛看见!

    他只能暂时婉拒,因为他知道程郁很有可能也来了图书馆。如果他看见后告诉林琛,事情就麻烦了。

    他只能暂时稳住秦煜时,至于自习结束后,再想别的法子。

    “你现在没手?”秦煜时蹙眉,他只是想来送个水果,可没想为了等纪斐言在图书馆这种无聊的地方耗上一天。

    “现在……不方便,”纪斐言看见时钟上显示的时间已过九点,知道林琛已经到了,心里有些急,匆匆忙忙道,“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啦。”

    秦煜时:……草。

    纪斐言回到大厅,依然没看见林琛,正想发消息问他,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斐言,今天又来图书馆啊?”

    是程郁的声音。

    “是啊,”纪斐言知道程郁来图书馆是为了看林琛,却故意没有揭穿他,“这里学习气氛好。”

    “怎么不进去?”程郁目光投向刚刚黑影闪过的方向,“计算机室那边有人吗?怎么见你一直往那里看?”

    “草,这题目真变态!”隔着书架,后面的桌子突然爆发出一声谩骂。

    林琛的动作止于一瞬。他微微皱眉,显然对这突兀的打扰很是不满。

    然而书架后面的那一桌人却相当不安分,时不时就会闹出点动静,扰得两人都有些心绪不宁。

    不知道为什么,纪斐言总觉得刚才听见的声音十分耳熟。

    他认认真真听林琛讲完题,写作业时却始终有些不安。

    如果后面真的是秦煜时那帮人,那他必须想办法和林琛去别的楼层,不然林琛看见他们,一定会以为程郁说的话是真的。

    想到这里,纪斐言放下笔:“林琛,我去下洗手间。”

    就去看一眼。纪斐言:!!!

    糟了,难道林琛发现了他们?

    他的心重重一沉,抬眸的刹那,撞进秦煜时漆黑如墨的双眸。

    他双手交叉抱臂倚在墙边,眼底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讥讽,俨然是一副看戏的态度。

    洗手间里没有人应答,脚步声又再度响起,很快消失在图书馆空旷的走廊间。

    林琛大概只是随意问问,并不是对他起疑。

    纪斐言这才彻底放下心。

    不过,林琛刚刚那通电话提到的“他”是谁?

    听林琛的用词和语气,应该是他父亲打来的,难道说林琛有别的亲人在学校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林琛用上“怨恨”这么严重的词?

    秦煜时似笑非笑看着他,语调轻浮:“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纪斐言猛地回过神。

    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真的不是想偷看你!!

    “刚刚走错了,”纪斐言诚恳地解释道,“我没想到这间有人。”

    “你在外文文献区学习,来这个洗手间做什么?”

    外文文献区门口就有一个洗手间,纪斐言会绕到这里,当然是为了从另一头的玻璃窗确定他们隔壁的人是谁。

    这种小心思,纪斐言不可能告诉秦煜时,于是编了个理由:“那边的洗手间人满了。”

    秦煜时眼底划过一抹淡笑,慢条斯理地说:“你确定是人满,而不是临时维修?”

    纪斐言:“……”

    谎言太过拙劣,当场就被拆穿。

    纪斐言还想再挣扎一下,却忽然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一丝信息。

    秦煜时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洗手间临时维修?外文文献区位于三楼最边上,最右侧的洗手间正好位于走廊尽头,一般只有那个区域的人才会过去。

    这也就是意味着……秦煜时很可能和他在一个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纪斐言迟疑着开口:“你……在哪个区学习?”

    “在你隔壁。”秦煜时勾了勾唇,眼底的挑衅更明显了,就像是想看他的反应,才刻意这么说似的。

    哦豁。

    为什么这么巧!!

    “所以,”秦煜时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深邃的眸子里藏着看穿一切的锐利光芒,“你来这个洗手间是为了……”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剩下半句话故意没有说完,纪斐言却已经自动补全了。

    秦煜时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为了偷看他,特意跟踪进来的吧?

    “我来找……”纪斐言下意识想说林琛,但猛地想起那是秦煜时最不愿提起的名字,于是及时止口。

    气氛莫名变得僵持。

    秦煜时注视了他一会儿,黑言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你那袋水果。”

    秦煜时:“……”

    纪斐言将秦煜时的表情尽收眼底,露出毫无攻击力的笑容:“你不是说要我帮忙拿水果?我现在方便了。”

    “是吗?”秦煜时短促地笑了声,“拿给林琛?”

    “当然不是,”纪斐言否认得干脆,“我带回家,给我妈……”

    声音截然而止。

    不对,这不是秦煜时送他的啊!

    这是秦煜时临时放在他这儿的。

    秦煜时真是摸不透纪斐言的心思。

    怎么一跟自己说话脸色就这么不自然?他到底在紧张个什么?

    不过纪斐言这话倒是正中他下怀,温槿原本就是要他把这个送去纪斐言家。

    “行,一会儿你找付存拿。”

    纪斐言诧异:“那你呢?”

    “回家。”

    秦煜时将校服拎在肩头,推门离开了洗手间。

    林琛写着作业,头都没抬一下:“好。”

    纪斐言理了理衣服,起身离开外文文献区,但洗手间在另一个方向,直接绕后实在太明显,他决定先出去一趟,以免引起林琛和后面那帮人的注意。

    纪斐言在整个三楼绕了一圈,正准备回去,却忽然听见熟悉的说话声。

    “林少,你跟纪少爷经常来图书馆?”

    “周日偶尔会来。”

    “哈哈,我们也经常来,以前都没见着你们。”

    糟了,林琛怎么也出来了!

    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在这里,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好了。

    抬眼一看,洗手间!

    是了,他本来就是要去洗手间的。

    时间紧迫,纪斐言来不及多想,迈进洗手间,随便找了个没人的隔间进去躲躲。

    把门关上之后,纪斐言心情稍缓,转过身的刹那,忽然发现这个隔间是有人的。

    他抬眸,正对上一双黑言分明的桃花眼,那之中藏着不动声色的锐利,让他的心陡然间下沉。

    秦煜时面无表情看着他,神色冰冷,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偷窥狂。

    纪斐言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在沈燮安背叛他的那一刻,他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已没有了任何的有意义。

    “陈复舟,这本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也只该由你和我来承担后果。”

    话音落下的刹那,纪怀星的枪口已经狠狠对上陈复舟心脏的位置,力道无比坚决,竟无法被撼动半分。

    “纪怀星,你——”

    “把杀人的武器暴露给对方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手指扣动下扳机。

    枪声响起,子弹同时穿透两个人的心脏。

    舞台上鲜血飞溅。

    第 75 章 第75章

    秦煜时赶到体育馆的时候,场馆内一片混乱。

    惊恐的尖叫覆盖了所有声音,涌动的人潮如同褪去的浪花,露出荒芜贫瘠的沙地,盛名之下原是满目疮痍。

    舞台上有人在哭,有人在叫喊,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照。

    唯独纪斐言,什么也没有做。

    隔着遥远的距离,秦煜时第一眼便看见了那道身影。

    他站在慌乱的人群中,看上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好像有什么东西隔绝开他和周围的人,让他们身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分明触碰不到他,秦煜时却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冰冷,沿着脊骨一路攀升,刺激到他每一根神经。

    刹那间,脑海中有声音响起,盖过场馆内的喧闹声,以及他的心跳。

    杀青宴定在三天后,岚悦酒店,剧组的人几乎都去了。韩铭酒量虽然不行,却在兴头上,一瓶白酒下去,脸红得厉害。

    “煜哥,你今天怎么一点酒不喝?连言哥都喝了,我记得你酒量不差啊。”

    “下午有个现场访谈,我开车去。”

    韩铭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声音隐隐透着兴奋:“《八卦党》的中秋专访?”

    “嗯,”秦煜时没有多说,只是看了眼表,“今天我得早点走。”

    纪斐言一怔。

    中秋。

    是了,他差点忘了,过几天就是中秋节。自从母亲改嫁,每年的中秋他都是一个人度过。合家团聚的节日,对他来说不过是无比普通的一天,自然不会记得。

    “我也得早点走,我妈让我早点回去,”韩铭颇为理解,又问纪斐言,“言哥也要回家吧?”

    “看情况吧。”纪斐言漫不经心地说着,笑容淡下去几分,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酒很烈,带着灼伤胃的温度。

    全程纪斐言没再说过话,一直到宴会结束。由于秦煜时晚上要参加访谈,宴会八点就提前收场。

    到了酒店楼下。

    秦煜时拉开车门:“我送你。”

    “方便吗?”纪斐言看向他。

    “顺路。”秦煜时言简意赅,说完就坐进了驾驶座。

    见他没来,又从窗口探过身子:“很快的。”

    纪斐言也没矫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气氛沉闷,甚至有些压抑。

    他侧过头,透过车窗看见结伴的人群。

    一对夫妻牵着小男孩的手过马路,小男孩不慎摔了一跤,母亲立刻将他抱起,父亲摸了摸他的后脑,拿着刚买的礼物将他逗笑。

    那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呼吸停滞。

    红灯,车停。

    “你现在一个人住?”秦煜时问。

    “嗯。”

    之后便没了下文。

    纪斐言收回目光,直视向前方。

    车里分外安静,他却并不觉得尴尬。似乎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和秦煜时相处。

    在高二的寒假里,他曾有无数个夜晚,安静地看着秦煜时做题。那时的秦煜时少爷性子很重,连做道题都要以他帮他泡杯咖啡为前提。

    秦煜时的车开得很稳。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秦煜时可以开慢一点。他知道,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会坐在秦煜时的车上,仅仅是因为一场意外合作。他们早已不是恋人,甚至算不上朋友,他没有任何理由再去联系秦煜时,秦煜时也一样。

    车很快抵达公寓楼下。

    秦煜时将车停下,解了车锁:“到了。”

    “谢谢。”纪斐言下了车,随手关上车门。

    他走上台阶,在小区大门前停下,正要开门,却听见身后秦煜时的声音传出。

    “再联系。”

    纪斐言微微一怔,动作顿住,看见秦煜时从车窗处探过身子,一直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却没什么温度:“好。”

    他没有回头。

    过度恋旧从来不是什么优点,人是要往前看的,随着年龄增长,更应该学着放下。

    他知道那是句客套话,还不至于傻到当真。

    直到纪斐言身影消失在视线,秦煜时才重新启动车,调转方向驶离小区。

    刚行驶一段路,仪表盘旁的手机就响了。

    秦煜时视线扫过上面的名字,随手接通。

    “沈燮安,什么事?”

    “煜哥,我调查过了,LightShine和银色时代合作的那个代言,背后的投资者是魏帆。”

    秦煜时眉头微蹙:“宁和娱乐的副总,魏帆?”

    “是。不过LightShine很早就找银色时代谈了合作,LightShine启用的依然是自己的签约模特,好像是叫席冷。至于魏帆,是一个月前才决定投资的。”

    秦煜时沉默片刻:“确定吗?”

    “确定,”说到这里,沈燮安迟疑了一下,很快接着说道,“不过,一开始银色时代推荐的代言人是另一个流量明星,不久前突然被换掉,发了条微博控诉魏帆。”

    说着,通过微信将截图发到秦煜时的手机上。

    小模特的那条微博只@了魏帆,语气阴阳怪气,摆明了就是要撕破脸:魏总还真是有气度,为了点私怨,不惜无视合约,我们这些艺人又做错了什么?

    秦煜时视线扫过那张截图,眸色渐深,沉吟半晌后说,“去调查一下那个席冷,尤其是和魏帆的往来记录。如果没有,就去查他的商务。”

    “知道了煜哥,我马上去。”

    秦煜时眸色深了几分,轻踩油门,红色的宾利从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无声撕开黑夜。

    一刻钟后,车停在蓝海别苑的私人别墅外。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明亮得刺眼。

    秦煜时刚到大厅外,就有一只金毛从门缝里挤出来,纵身一跃,跳进他怀里。

    秦樾匆匆忙忙追出来:“醋团,回来!”

    话刚说完,就看见秦煜时站在门口。他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少爷。”

    秦煜时摸了摸醋团的脑袋,醋团一秒变乖巧,眼巴巴望着他,完全没了面对秦樾时的任性。

    “好了,先回去,”秦煜时垂下眼睛,轻声在醋团耳边交代,“晚点我再陪你。”

    醋团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主动从秦煜时怀里跳出来,跑去了别院。

    秦樾看着这一幕,心有些微妙的触动。他在秦家有十年有余,鲜少见到秦煜时神色温柔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发生。一是高中时,秦煜时的那位家教同桌到访,而另一种可能,就是醋团撒娇。

    秦煜时进入大厅,脱下外套,随手递给秦樾:“晚上我有个访谈,不用准备晚餐了。”

    “是,”秦樾接过外套,看向他,“今天夫人打电话来了。”

    秦煜时解领带的手微微顿了下。

    “她什么事?”语气明显不快。

    “她问您中秋是否要回去,”秦樾顿了顿,“说是秦总也在。”

    秦煜时眸色沉了沉,扯下领带,声音淡淡:“不了。”

    “我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嘀”的一声,纪斐言刷卡进了小区。

    这个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公寓楼看上去略微破旧。尽管以他现在的名气,完全可以换一栋很好的别墅,他却从没有想过舍弃这个家。

    公寓楼下的大门还是用的老式的门锁,因为时间太晚,已经被人锁上。纪斐言提前拿了钥匙,正准备去开门,却看见门前有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约莫四十多岁,神情看上去有些焦急。

    纪斐言停下身。

    女人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四楼,发现依然暗着。

    她叹了口气,转身想走,却不料前面有个影子。于是步子骤停。

    视线猝不及防撞上。空气冷凝。

    对上那双眸子的刹那,纪斐言看到对方眼里的惊慌失措。

    心脏某个地方隐隐刺痛了下。仿佛有一根埋了很久的针,被人用力拔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很久,他似乎渐渐适应了那抹刺痛,轻声开口。

    “妈。”

    当年在一起时承诺的话……竟在这些年里被他安安静静地抛于脑后,一直没有兑现。

    他突然想起纪怀星临死前看向他的眼神。

    会不会也有一个瞬间,纪怀星也想过要放下那把枪,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一切?

    两世的恋人,他以为自己会做得更好。在失去纪怀星以前,他都是这样觉得。

    可是最终……他却亲手带给他无法弥补的伤害和疼痛。

    这一回,他再也没有机会挽回。

    第 76 章 第76章

    沈燮安在医院待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环耀影视的电话几乎被打爆。除了媒体记者外,还有许多合作方都急于确认纪怀星的死讯,甚至有人打给纪斐言和秦煜时,试图得到一个确切的回复。

    消息通知到纪家后,只有纪长宇和纪海斌来过医院。

    那天纪长宇推着轮椅,在纪怀星的遗体旁待了很久都没有走,除了纪海斌外,没人知道他对着纪怀星的遗体说了些什么。

    4月22日,环耀影视正式对外公布纪怀星的死讯,张惇第一个接受了媒体的采访,但采访只进行了五分钟,全程没有回答记者的问题,只阐述了一些当时的情况。

    不知是不是错觉,纪斐言总觉得刚才提到秦煜时时,林柏旻冰煜如霜的脸有一丝动容。

    难道说……林柏旻因为疼爱林琛,所以很讨厌和林琛不对付的秦煜时?

    想到这里,纪斐言微笑着解释:“林董,您误会了,我没有男朋友。”

    “是么?”林柏旻轻轻哼了一声,玩味似的品味着那两个字,“没有?”

    “高中阶段,还是学习为重。”纪斐言原本就长了一双很灵动的杏眼,再加上他语气诚挚,说出来的话很容易让人相信。

    林柏旻注视了他一会儿,片刻后淡淡应了声:“看来,是我误会了。”

    “既然这样,就不占用纪先生的私人时间了。时间不早了,纪先生今晚就在这过夜吧,明天我会让人送你和林琛去学校。”他说。

    “谢谢林董。”

    纪斐言站起来,礼貌地欠了下身,然后转身离开书房。

    关上门的一刹,他的视线透过门缝再一次看见桌上的相册,脑中忽的有道闪电一闪而过。

    他想起是在哪里见过那名女人了。

    是秦煜时卧室里的画上!

    尽管他只去过一次秦煜时家,却对那些画有着无比深刻的印象。墙壁上,画板上,画框里……都是同一个女人的画像。

    照片上的女人,竟和秦煜时画上的女人,有着十二分的相似。

    是巧合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人,长相如此相似?

    纪斐言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本想给林琛发条消息,却听见走廊尽头传出一阵脚步声。不同于林松庭的稳重,这声音略有些急。

    纪斐言抬起头,看见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停在他面前。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下巴有一圈浅浅的胡渣。

    “纪少爷,您和老爷谈完了?”男人恭敬地弯腰,“我是林家二管家,林瑞金,您叫我瑞叔就好。松哥还有别的事要处理,由我带您去和少爷见面。”

    纪斐言收起手机:“那就麻烦你了。”

    “纪少爷是初次来这里?”

    “是啊。”

    “不知道纪少爷对这里的感觉如何?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您尽管告诉我。”

    “不用麻烦瑞叔,我和林琛说就好。”

    “纪少爷不必跟我客气,”林瑞金对他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您是少爷的朋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

    听了这番话,纪斐言终于意识到林瑞金对自己这么客气的原因。他大概以为自己是林琛的男朋友,甚至是未婚夫,所以连称呼都用了“纪少爷”,而不是“纪先生”。

    纪斐言心里对林家的事存在诸多疑问,而林瑞金是林家的二管家,熟知林家上下的事务,既然他想要献殷勤,纪斐言索性将计就计,点头道:“那就麻烦瑞叔了。”

    林瑞金微笑着颔首,又关切地问他:“刚刚老爷没有为难纪少爷吧?”

    “没有,”纪斐言如实说,“林董只是找我询问画展的事。”

    记得当时书房的墙上,似乎也裱了许多幅画,大多都是色彩浓烈的油画。

    林瑞金有些意外:“画展?”

    “是啊,”纪斐言借机问出了内心的疑惑,“林董他喜好油画吗?”

    听到这个问题,林瑞金脸色微微变了,眼神变得阴晴不定,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老爷从不作画。”

    纪斐言隐约感觉到他话中有话,正想问起,林瑞金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

    “老爷有收藏画作的习惯,”林瑞金微笑地解释道,“他经常会请人来画一些画挂在别墅里。”

    是吗……?

    纪斐言回想起书房的那张照片,总觉得还有许多疑点。

    如果那个女人仅仅是林柏旻钟爱的画家,林柏旻需要将她的照片珍藏在挂满珍贵画作的书房吗?

    “纪少爷,”林瑞金打断他的思绪,“老爷性格强势,如果刚刚说了什么让您不舒服的话,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明言。”纪斐言点头。和林柏旻这种身份的人谈话,当然不能和普通人交流相提并论。

    “还有,老爷身体不太好,纪少爷平时尽量别去打扰。”

    纪斐言回想起林柏旻书桌上的药瓶,点头:“谢谢瑞叔提醒。”

    林琛的房间位于一楼,靠近别墅后方的花圃,需要绕一圈才能到达,是整个别墅风景最好的房间。

    纪斐言跟着林瑞金穿过长长的走廊,隐约间甚至能够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花香,那是百合花的香气,清淡雅致,混在喷泉的泉水里,连冰冷的水珠都被滋润出了温度。

    “对了,瑞叔。”

    “怎么了?”未出世的弟弟?难道是指……

    涉及到逝者,如果继续追问,未免太不尊敬。纪斐言点头:“我明言了,谢谢瑞叔。”

    林琛听见他这么说,唇边终于露出一抹微笑:“那就好。”

    他习惯性拿过那杯刚泡的咖啡,却发现杯子里的咖啡早已凉了。

    自从那天之后,林琛再没有在纪斐言面前提过和秦煜时的事。他让纪斐言记下了林瑞金的号码,以便纪斐言联络不上他的人有其他人能联络,对别的事却只字不提,就好像那天的不快只是一场梦一样。

    纪斐言知道林琛心有芥蒂,自然不会在他面前主动提起,万一像原主一样引发林琛不满,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但林琛对他说的那些话,却始终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在林琛的叙述中,秦煜时整天跟一群混混在一起,抽烟干架怼老师,不爱学习,说话也毒舌,这一切都和原书的剧情分外吻合。只是……

    他与秦煜时做同桌短短两星期,竟无法回忆起秦煜时陷害过谁。

    纪斐言侧过头,看见身侧空空荡荡的座位。

    秦煜时今天没来上课。

    不止是他,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付存都一起翘了课。

    毕竟是全校闻名的校霸,逃两堂课再正常不过。纪斐言丝毫没觉得奇怪,下了课后,一个人去食堂打饭。

    离开教室时,撞见林绍在走廊打电话。

    “温姨没事就好。”

    “有叶老师照顾,煜哥你也别太担心。”

    “今天老姚发了火,你们下午也别翘课了,晚上再去药店给温姨买药吧。”

    “好,我马上去食堂排队,帮你们占位。”

    纪斐言步子微顿,从林绍身边不动声色经过。

    由于去得晚,食堂的人坐得很满,纪斐言排着队,拿起手机想问问段星南身边有没有空位,身后却传来几个熟悉的说话声。

    “老大,你真要去送外卖啊?”

    “上回那投资出了点问题,钱过几个月才能到账,再不找个兼职,饭都吃不起了。”

    “可万一被温姨知道……”

    “你们两个要是敢说出去,明天我就让你们爸妈知道你们上周五翘课打球的事。”

    “老大,别!我爸会揍死我的!”

    ……怎么偏偏这么巧?

    纪斐言犹豫了一下:“林琛的妈妈……已经过世了吗?”

    林瑞金愣神,不由笑了:“纪先生这是听谁说的?夫人她好得很,只不过这些天在为公司的项目奔波,所以你才没看见她。”

    纪斐言一怔:“原来是这样。”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

    只是那张照片上的女人……

    “瑞叔,我能再问你一件事吗?”尽管纪斐言第一次接触林瑞金,却能够感觉到他比林松庭要平易近人许多。向他打听,说不定能够知道一些不方便问出口的秘密。

    “纪少爷想问什么?”

    “林琛他……有哥哥吗?”

    这句话问出口的刹那,林瑞金停下身,脊背有一瞬间的僵硬,被纪斐言敏锐地捕捉到了。

    “纪少爷怎么这样问?”

    纪斐言沉默了一会儿:“刚才松叔送我来的时候,我听见他叫林琛……”

    “纪少爷一定是误会了,就算有,也是未出世的弟弟,”林瑞金转过身来看他,唇边笑意淡下去许多,目光里带了一丝警惕的打量,“不过这件事,纪少爷最好还是别在林家提起。”

    纪斐言没有等他的答案。

    他压根不需要秦煜时的回答,很快便接着说道:“秦煜时,我不是很在乎无关的人的死活,无辜的也好,死有余辜也罢,我都不在乎。现在也是一样。”

    “我只知道在那之后,家里的人就不再管我的事了。”

    “爸爸工作很忙,我都是一个人待着,等他回家。”

    “后来爸爸死了,我跟小叔叔回了家。”

    “那个家有很多不好,有我不想见的人……可是只要关上门,至少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爸爸的木雕也在那里陪了我许多年。”

    秦煜时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颈窝,身体紧贴传递而来的温度几乎要将纪斐言融化。

    “斐言。”

    “嗯?”

    “以后,我会做你的家人。”

    第 77 章 第77章

    纪怀星的葬礼安排在4月底,只邀请了亲属和少数圈内好友。

    这天正好是纪怀星的生日。早已过了清明,雨水却绵延了整个春季,将原本干燥的空气变得湿润又哀伤。

    车门开启,秦煜时下了车,主动撑开雨伞,给纪斐言搭了把手。

    纪斐言牵住他的手下车,刚走一步,就在门口撞见了沈燮安。

    不同于那天在纪怀星家里遇见,沈燮安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刮去了凌乱的胡渣,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一些。

    穿过环绕花圃的走廊,就是林琛的房间。纪斐言远远看见佣人从他房间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花瓶。

    林瑞金叫住她:“怎么回事?”

    “少爷房间有瓶百合花枯萎了,我拿去给少爷换一束。”佣人回答道。

    “去吧,”林瑞金微微颔首,又看向纪斐言,特意嘱咐道,“今天少爷有贵客,花束明天再给少爷送去,免得打扰少爷休息。”

    “是。”纪斐言想起上回秦煜时让他刷卡的事,只想快点打完饭,匆匆忙忙对食堂大叔说:“鱼香肉丝,番茄炒蛋。”

    “好嘞,”食堂大叔熟练地给他打了菜,又把一碟菠萝和一只橘子放到他餐盘上,“最后两个,正好到你。”

    “谢谢叔叔。”

    纪斐言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付存嚷嚷起来。

    “哎呦,水果没了啊。老大我们来得晚了啊!”

    “太不公平了,前面的一人两个,我们一个都没有。”

    “应该让他们拿两个的让出来一个给我们。”

    “我也这么觉得。”

    “不是我想要,主要老大就爱吃菠萝……哎,他那碟是什么?”

    林绍推了推眼镜:“是菠萝。”

    纪斐言的手顿住,忽然把那碟切好的菠萝拿了出来。

    “叔叔,我不爱吃这个。”

    食堂大叔愣了一秒,望着远走的纪斐言,把那碟菠萝放到了秦煜时餐盘上。

    秦煜时:“……?”

    看得出来,林柏旻很疼爱自己的儿子,纵观整栋别墅,也没有哪一间比林琛的房间更加气派,纪直就像是单独划分出来的一栋小别墅,无论是采光、通风,或观景,都堪称一绝。就连摆放在房间里的花,都安排了专人打理。

    林瑞金在林琛房间前停下,抬手敲响房门:“少爷,纪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林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纪斐言推门而入,看见林琛端着咖啡杯倚在窗边,言色的衬衣修饰出他颀长的身形,柔软的发丝随风掠动,半边侧脸隐在黑暗之中,无法看清。

    从这个位置,不但能够欣赏到完整的花圃,还能看见精致的风琴雕塑和小喷泉。

    纪斐言忽然能够理解为什么林琛对追求者敬而远之,却依然有人为他前仆后继。林琛是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深得林柏旻的喜爱,拥有了林琛,就等于拥有了林家的一切,这样的豪门生活是多少人这辈子都梦寐以求的。

    听见他进来,林琛缓缓放下咖啡杯,看向他身后的林瑞金:“瑞叔,今天有劳你了。”

    尽管他的态度依旧温和有礼貌,纪斐言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亲近,是他与林松庭说话时所没有的亲近。

    林瑞金笑笑:“少爷哪儿的话,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说完,他看了眼纪斐言,视线却很快就重新回到林琛身上:“那少爷,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离开时,林瑞金知趣地替两人关上房门。

    林琛背对着星光,目光落到纪斐言身上,唇边笑容似乎深了几分,语速不急不缓:“来这儿还习惯吗?”

    “挺好。”

    “你习惯就好,”林琛走到桌前,重新端起那杯咖啡,轻轻搅着勺子,“父亲他没为难你吧?”

    浓郁的咖啡香里掺杂了丝滑的牛奶香,隐约间还埋了一丝甜味,哪怕只是闻一口都令人身心愉悦。

    “没有,只是问了一些画展上的事。”

    “画展?”林琛的动作倏地停住,眸色深了几分,“他都问了些什么?”

    “问我为什么会被邀请,是不是认识馆长,”纪斐言总觉得林琛的反应有些反常,“怎么了?”

    听到他这么回答,林琛神色稍缓,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来:“没什么,我只是担心父亲为难你。父亲最近很关心我在学校的事,我怕他对我们的事有成见。”

    学校的事?

    林柏旻确实问了,但问的却是秦煜时。难道是怕林琛在学校被秦煜时欺负?

    想到这个可能性,纪斐言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口去,然而林琛观察力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他的异样。

    “斐言?”林琛的声音有些紧绷,墨色的眸子里藏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父亲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怎么会?你想多了,”纪斐言怕林琛起疑,编了句谎话,“林董只是随意跟我聊聊,很快就让我走了。”

    “那我就放心了,”林琛温柔地笑着,眼底却泛起一片冷意,“父亲他多少知道一点我们的事,最近学校里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我很担心他听后会产生一些想法。”

    “流言?”难道是……

    林琛朝他走近一步,注视着他,一字一字说道:“是,你和秦煜时的流言。”

    纪斐言很少从林琛身上感觉到这样深的压迫感。

    在他的印象里,林琛永远彬彬有礼,永远温柔,哪怕是与秦煜时有私怨,也鲜少表现出强烈的反感和厌恶。

    但现在,他却感觉到林琛身上充满了令人陌生的戾气。

    而这一点,在林琛身上尤为明显。

    冯礼,陶苏,付存……无论他和任何同学接触,林琛都从未表现过任何不满,唯独秦煜时不同。只要他和秦煜时多说一句话,哪怕只是被人传出不实绯闻,林琛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和秦煜时保持距离。

    “林琛,”纪斐言终于问出他心底最深的疑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秦煜时?”

    林琛微微一怔,瞳孔中的墨色在那个瞬间散去,余下一片他看不懂的陌生神情。

    他退开一步,如同倏然清醒一般,低垂下眼睛,手指渐渐攥成了拳头。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林琛抿唇,声音透骨冰煜,“年级倒数第一,隔三差五和邻校的人干架,结交的也都是一群狐朋狗友——”

    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林琛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才低声道:“我不希望你被那么卑劣的人影响。”

    “只是这样吗?”纪斐言直视向他,直觉告诉他,林琛有事瞒着他。无论秦煜时成绩有多差,品德有多败坏,都不至于成为林琛仇视他的理由。

    一个人如此恨另一个人,只有可能是私怨。

    林琛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厌恶,他收紧手指,似乎也在挣扎着是否要在纪斐言面前开口。沉默片刻后,终于低声道:“……我们打过架。”

    纪斐言怔住:“打架?为什么?”

    林琛避开他目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他故意挑衅我,在学校里恶意散播我的谣言,被我知道后,我和他打了一架。”

    “事后,校长差一点以挑衅滋事的理由开除我们,好在有我父亲出面,才平息了这件事。”

    “后来我才知道,秦煜时之所以那天会挑衅我,是因为他一向看不惯我们这样的出身,所以那天——他跟人打了一个赌。”

    “他仅仅是嫉妒我,就能做出那种下作的事。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林琛走近,将手搭在纪斐言的肩膀上,力道有些沉。

    “斐言,”他低声道,“我担心他会利用一些手段接近你。”

    林琛深色的眸子仿佛与他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他注视着纪斐言,眼里的倔强是他多年来为自己铸就的自尊。

    他在等他。

    纪斐言从没见过林琛这副模样,落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力道不断下沉着,就像是在逼迫他做出选择。

    他微微皱眉,按住林琛的手:“林琛。”

    短短两个字,让林琛一下清醒过来,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倏然松开手,眼神也逐渐恢复了清明:“……抱歉。”

    “林琛,”纪斐言抬头看向他,郑重地说道,“我会保护自己的。”

    “谈工作。”秦煜时言简意赅。

    “你去见沈燮安?干脆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这几天你都没睡好,还是先回去休息,”秦煜时语气淡淡,“我一个人过去就好。”

    他这样说,纪斐言也就不再坚持。

    “那早点回来,我等你。”

    “知道。”秦煜时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沈燮安发来的消息,眸色越来越深,眼神像淬了冰一样寒冷。

    久违的聊天界面,是一张纪斐言的床照。

    沈燮安:「不想我公布,我们就见一面。」

    第 78 章 第78章

    环江别墅。

    客厅里没有开灯,昏暗得让人感觉不出一丝生气。窗外的雨不断拍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燮安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欣赏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照片里的纪斐言,长相尚未完全褪去属于学生的青涩,身体却已经长成,漂亮的肌肉纹理散发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魅力,强烈的荷尔蒙气息令人蠢蠢欲动。

    虽然只有一张,不过也够秦煜时欣赏了。

    “叮咚”一声,外面的门铃被人按响。

    付存:“……”

    林绍:“……”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连秦煜时也有些意外,然而纪斐言却一句话没说,端着餐盘就直接走了。

    几人找了个刚空出来的四人桌坐下,付存放下餐盘,立刻大飚手速给对面的林绍发了条微信:「我没看错吧,那小言脸把菠萝让给了老大!」

    林绍:「我也看见了。」

    付存:「什么情况?小言脸不是看上老大了吧!」

    林绍:「……不会吧?」

    付存:「你不知道,上回老大抄小言脸作业,还让我给小言脸带了份早餐!你说他们是不是有事儿啊?」

    林绍明显要理智许多:「煜哥一向不欠人恩情,这很正常。你可别忘了,纪斐言是林琛身边的人。」

    付存:「我们老大哪点比姓林的差了?他跟老大处了还能看得上林琛,那绝对是他瞎。」

    林绍:「还是别做没根据的猜测了,会给煜哥添麻烦。」

    付存除了秦煜时以外,就只听林绍的话,此刻自然打消了那种荒谬的念头。

    不料几秒后,又收到一条林绍的回复:「你就没有想过,他是为了帮林琛接近煜哥吗?」

    付存:「也太损了吧!」

    林绍:「所以别乱来。」

    付存皱着眉看向走远的纪斐言,没再回复林绍的消息。

    食堂里用餐的同学很多,纪斐言端着餐盘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单人的座位,不知不觉又转回了窗口附近。

    早知道就来早一点了。

    他四处张望着,正想朝食堂另一头走去,后背却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煜意,像一盆水从头浇下,冻得他头皮发麻。

    此刻正是九月,炎炎夏日,怎么会忽然这么冷?

    纪斐言下意识扭过头,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

    秦煜时三人正坐在他左边,目光古怪地望着他。

    食堂里的学生大多成双成对,像这种单独空出一人的四人座实在罕见,纪斐言端着餐盘往那儿一站,任谁都会觉得他要坐在秦煜时身旁。

    纪斐言原本没打算坐那个位置,但现在三个人齐刷刷望着他,周围还有那么多学生看着,另外找地方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于是端着餐盘走到秦煜时身边的位置:“这里有人坐吗?”

    “没有。”林绍淡淡睨了他一眼,回答道。

    纪斐言端着餐盘坐下。

    秦煜时三人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一个人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老大,要不这阵子你先刷我的卡?就算最近资金紧张,送外卖也太辛苦了吧。”

    “用不着,”秦煜时冷声拒绝,“吃你的饭。”

    “煜哥投资的资金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到账,最近温姨身体不好,我们两个能给煜哥提供的帮助微乎其微,你还是别多想了。”林绍说。

    “要不……再问问叶老师?”付存始终觉得兼职太累人,“他应该……”

    “付存。”林绍重重咳了一声,抬眼提醒他收声。

    付存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失言,及时闭上了嘴。

    几人都像是触到了什么敏感话题似的,没再出声,一顿饭吃得分外沉默。

    纪斐言很清楚,与其说他们是顾虑自己,倒不如说是顾虑他和林琛的关系。

    他自觉没有问下去,很快看着他们三人吃完饭,起身要走。

    秦煜时拎起校服,离开的时候扔下一句话:“改天还你。”

    纪斐言望见他在阳光下宛若刀刃的背影,心脏深处仿佛埋下了一根刺,缓慢生长着,带着隐约的刺痛感。

    与此同时,不远处靠窗的角落。

    林琛侧过头,盯着远处秦煜时离开的身影,深色的眸子下,情绪如同乌云翻滚。

    他手指轻轻叩击桌子,几分钟后,拨通了一则电话。

    中年男人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出:“少爷?”

    林琛沉下声:“瑞叔,帮我办件事。”-

    当天下午,秦煜时来上了两堂课。与其说是上课,倒不如说是来睡觉的。

    姚文瑞不出意外骂了他一顿,秦煜时只当是耳边风,一直睡到放学铃响,直接拎着书包和付存林绍一起离开了教室。

    对于班上少一个人,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除了纪斐言。

    毕竟他和秦煜时是同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是最难忽视秦煜时的人。

    仔细想来,虽然秦煜时,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见过秦煜时去害过谁。

    林琛的话言犹在耳。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他在学校里恶意散播我的谣言。”

    ——“秦煜时一向看不惯我们这样的出身,所以跟人打了一个赌。”

    ——“他嫉妒我。”

    因为嫉妒林琛,所以就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

    事情真的像林琛说的这么纪单吗?

    既然是当年开学时发生的事,或许当时负责迎新的高年级学生会清楚具体的细节。

    纪斐言忽然想到两个人。

    冯礼。陶苏。

    但他转念一想,这两人都是林琛的朋友,会不会有偏袒林琛的可能?

    纪斐言最终还是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字,打开了和段星南的聊天界面。

    段星南的妈妈是学校的体育老师,或许会知道一些当时的八卦。

    「星南,能帮我向阿姨打听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啊?」

    「就是去年入学那会儿,林琛跟秦煜时打架的事。」

    「咦?你打听那个做什么?怎么不直接问林琛?」

    「我觉得林琛有事瞒着我,你能替我问问阿姨吗?」

    「行啊,小事。」

    有了段星南的承诺,纪斐言放下心来,正想继续写作业,手机却忽然显示一则来电。

    是林琛打来的。

    自习室里寂静一片,纪斐言将音量调到最低,接通电话,压低声音跟林琛说明了情况,很快挂断了通讯。

    林琛很少直接给他打电话,很可能是有急事。他看了眼前排学习的同学,从最后一排低调离开教室,一直来到走廊,才回了通电话过去。

    “斐言?”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却依旧无比温柔。

    “林琛,你感冒了?”纪斐言讶异,“声音怎么这么虚弱?”

    “嗯……是有一点。”林琛的呼吸沉重,仿佛胸腔被一块巨石,使不上力。

    “你吃药了吗?今晚有晚自习,要是情况严重,就……”

    “没有,”林琛轻声打断他的话,停顿片刻,声音里多了一丝恳求,“斐言,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林琛身为林氏集团的继承人,二十四小时都有保镖待命,只要一通电话,别说是买药,就算立即送往医院都不在话下。因此特意打电话来拜托纪斐言,实在让他有些惊讶,不禁让他怀疑林琛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关系到林琛病情,刻不容缓,纪斐言点头答应:“你说。”

    “替我去趟药店,行吗?”林琛轻声问道,“我要的药医院卖光了,我想药店或许会有存货,我身体实在不舒服,只能麻烦你了。”

    “好,没问题,我这就去。”

    “谢谢你,斐言,”林琛声音里多了一抹愧疚,“耽误掉的晚自习,我明晚给你补上。”

    “不用这么客气。”

    晚自习没有老师看着,中途离开一段时间也没有关系。纪斐言记下林琛发来的药品名,然后纪单收拾了一下书桌。

    模拟试卷汇编,公式定律及考点突破,还有……

    纪斐言的手顿住,侧过头,看见被自己随手放在秦煜时桌上的五三。

    他这才后知后觉,秦煜时没上晚自习。当时他桌上东西多,旁边又空着,他就顺手放到秦煜时桌上了。

    他忽然想起中午林绍的那通电话,还有他们无意间提起的打工。

    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毕竟是秦煜时的事情,纪斐言和他非亲非故,纵使好奇也不可能去问付存和林绍,纪单收拾完书桌就离开了教室。

    药店就在学校附近,大约十分钟的步程,二十四小时营业不关门。

    纪斐言踏入药店,对着手机将林琛发来的药名报给店员。

    “你来得可真巧,今天有人来买了好几盒,就只剩下最后一盒药,”店员笑道,“我这就去给你拿。”

    没过多久,店员就把药拿了过来:“先生,你的药。”

    “谢谢。”

    纪斐言付了款,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正想给林琛回条消息,告诉他已经买到药了,身后的门帘却被人粗.暴地掀开。

    “老大,我们都跑了三条街了,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啊?居然所有店都缺货。”

    “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去找就行。”

    “哎,别,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也太巧了吧。”

    “是啊煜哥,我也觉得事情不同寻常。刚刚两名店员都说了,所有的药都是今天下午卖光的。”

    “不会是林琛那个狗娘养的在背后搞鬼吧?那小子一向阴险……”

    纪斐言的手顿住,抬眼的刹那,目光正和秦煜时撞上。

    另外两人也注意到纪斐言,目光齐刷刷落到了他的身上。

    付存摸了摸下巴:“老大,他手里那盒药有点眼熟啊。”

    秦煜时攥着床单的手无声收紧。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遇到的人是你,”纪斐言轻叹一声,“但我仍然庆幸在后来能够遇见你,并且……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秦煜时怔住。

    如玫瑰般炽烈又坦诚的表白,让他体尝到从未有过的剧烈心跳。

    “秦煜时,你刚才说,你相信我说的话,对吗?我确实渴望能让你知道一些事情。”纪斐言的声音听去有些沙哑。

    “关于……上辈子。”

    “我死过一次。”

    第 79 章 第79章

    短短两句话,带给秦煜时的震撼是这辈子都没有过的。

    “你……说什么?”

    是了。

    他蓦然记起来,纪怀星自杀的那一天,似乎也提到同样的事……只是当时情况特殊,他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我死过一次,”纪斐言从床上坐起,拉过被子,倚靠在床头看向他,“我知道这些事会让人很难相信,不过先听我说,好吗?”

    秦煜时声音微哑:“好,你说。”

    韩铭惊讶:“有煜哥这样的男朋友,她还能看上别人?”

    秦煜时自嘲般说道:“或许是在一起太久,让他没了新鲜感。”

    韩铭忍不住为秦煜时愤愤不平:“你前女友也太不懂珍惜了,煜哥这么完美的男朋友,她分了哪里还找得到更好的?”

    秦煜时正襟危坐:“嗯。”

    莫名觉得空气有点凉,韩铭喝了口汤暖胃,却依然觉得不够,又把空调温度给调高了。

    啧,怎么这么冷?空调坏了?

    纪斐言挺直背,端正了坐姿,目不斜视:“秦老师编故事的水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秦煜时微笑:“谢谢,你大可以当面拆穿我。”

    拆穿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报仇的机会却来得很快。

    韩铭调小了火锅的火:“说起下厨,我还真挺好奇煜哥的厨艺的。”

    纪斐言淡淡出声:“大概是能让《明星厨艺秀》那档节目收视率爆低,粉丝跌破滤镜,迅速成立黑粉圈再回踩的水平吧。”

    韩铭愣了一秒:“那……还能吃吗?”

    纪斐言:“能。”

    韩铭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误会了,纪斐言这是在调侃呢。

    纪斐言摆弄着腕表:“醋团就挺爱吃的。”

    韩铭好奇:“醋团是谁?”

    听上去不像煜哥女朋友的名字啊。

    纪斐言:“他养的金毛。”

    韩铭愣了一秒,表情僵在脸上。

    这……不就是在说秦煜时做出来的东西只有狗吃吗?

    隐约感觉到气氛尴尬,韩铭咽了下喉咙,看向秦煜时,却见秦煜时面不改色,一点要否认的意思也没有。

    秦煜时:“嗯,醋团口味挺刁的,迪路的狗粮它都不吃。”

    迪路是市面上最好的狗粮品牌。

    挽尊挽得相当勉强。

    韩铭实在禁不住好奇心,问道:“那个,言哥,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啊?”

    纪斐言脸色微微变了。

    秦煜时却不动声色:“大概,是听别人说的吧。”

    嗯?

    纪斐言闷声:“别人?”

    秦煜时手指轻擦过细长的杯脚,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比如,交往对象什么的。”

    空气突然冷了三秒。

    纪斐言皱眉,却没说话。

    韩铭没察觉到两人间气氛微妙,笑着说:“言哥这么了解,肯定是因为和煜哥做过高中同学吧。我记得宋导提到过。”

    “嗯。”

    “不过,”韩铭突然觉察到一丝不对:“我怎么记得言哥比煜哥晚一年读大学?”

    “当初复读过一年。”纪斐言说。

    韩铭愣住:“复读?”

    但凡圈里对歌坛稍微上心的,都不可能不知道纪斐言的成名路。

    A大文化课接近满分的校草,总分全校第一,据说进校第三天,就被星芒娱乐的总裁沈晟签下,紧接着一首《星河倒坠》让他一夜间红爆全网。

    能有这样的成绩,当年怎么会去复读?

    “家里有事,没去高考。”纪斐言声音淡淡,一笔带过,好像那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秦煜时执烟的手微顿,眉头蹙起。

    家里有事?

    那年高三,纪斐言一声不吭缺席高考,他去找他的时候,却得知纪斐言已经搬家,之后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感觉到身侧那道目光,纪斐言很自然地避开了。

    他没有喝酒,却在那个瞬间怀疑自己也受到了酒精的影响,才会说那么多话。

    包间的门被敲响,服务员进来上菜。

    韩铭在剧组是新人,今晚请剧组里特定几人吃夜宵,多少抱了点结交的意思,很快就将话题扯到了剧本上。

    “煜哥,我听宋导说,你在沈清这角色上下了不少功夫,很多剧情都是你和他一起讨论的?”

    “是花了点时间。”

    “煜哥喜欢这角色?”

    “那倒不是。”秦煜时的回答出人意料。

    “啊?”韩铭意外,“那因为什么?”

    秦煜时没有回答,默不作声抽着烟,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很冷,且字字锋利。

    “是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看似深情的人,是怎么做到薄情寡义,玩弄别人感情,等对方爱上后就不告而别的。”

    这么一番话,被秦煜时说得情绪饱满,像念台词一般爱恨分明,难免让人觉得意有所指。

    纪斐言垂下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秦老师有背后戳人脊梁骨的癖好。”

    秦煜时也淡定得很:“毕竟我以为,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谁都会反驳一句。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气氛尴尬而又沉闷。

    纪斐言唇边笑容淡下去几分。

    片刻后。

    “我要说没有,秦老师就信吗?”

    秦煜时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突然说:“刚才是剧里的台词。纪老师不会没印象吧?”

    “……”

    纪斐言脸色微变。

    草!

    有这么句台词?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

    正想拿杯子里的果汁缓缓,却发现杯子空了,下意识去拿果汁瓶,结果就秦煜时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事。

    他及时收手,面不改色:“谢谢秦老师。”

    秦煜时手微顿,很快用流畅的动作掩了过去,不动声色给他满上:“纪老师想要我帮忙,怎么不早点说一声?”

    ……呵呵。

    纪斐言唇边勾了抹淡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太为难。”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语调也极尽了温柔,让人禁不住为之动情。

    秦煜时眉头微皱。

    然而下一秒,纪斐言一双凤眼睨了过来:“也是台词,秦老师不会忘了吧?”

    秦煜时:“……”

    他正襟危坐:“谢谢纪老师提醒,回去我再温习下剧本。”

    纪斐言收回目光,这才端着杯子抿了口果汁:“嗯,我也得再看看。”

    韩铭莫名觉得气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那个,煜哥,言哥,我加下你们微信吧,以后在剧组,怕是要多多请教你们……”

    只是这么个请求,谁也不会拒绝。

    交换过微信后,韩铭随口问道:“煜哥和言哥应该早加过了吧?”

    纪斐言握着手机的指尖倏然收紧,被身侧的人很好地捕捉到了。

    “加过了。”秦煜时淡淡回答,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

    纪斐言没有否认。

    秦煜时说得没错。

    微信,他们九年前就已经加过了。

    只不过后来……

    思绪被韩铭的声音打断:“咦?”

    纪斐言回过神,看见韩铭愣在座位上,表情大受震撼。

    “怎么?”

    “煜哥,言哥,”韩铭摆弄着手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的微信名怎么这么像?”

    纪斐言一怔,猛地意识到什么,心往下一沉。

    为避免尴尬,他深吸一口气,端起一直没动过的酒杯:“一个名字而已,不必……”

    话没说完,酒杯被一只手接过。

    “我来。”声音低沉,像是锋利的刀片,轻划过心脏。

    秦煜时端起酒杯,将里面的白酒饮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等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

    沈燮安身为秦煜时的助理,一向寡言少语,离开时却突然唤住纪斐言:“言哥,一直没机会对你说,谢谢你高中时那么照秦我。”

    纪斐言高中时跟沈燮安关系挺好,因此也没多想:“客气什么,高中时我就说过,有事要帮忙,你尽管开口。”

    沈燮安笑着点点头:“好,言哥,那我就直说了。”

    嗯???

    纪斐言一怔,下意识去看清沈燮安脸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言哥,今晚能麻烦你,帮我送煜哥回去吗?”

    纪斐言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说的分明是客套话。

    偏偏沈燮安没听出来,他身边的秦煜时更是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沈燮安见他没答应,面露抱歉之色:“煜哥今晚喝了酒,没法开车。言哥,这事儿我只能拜托给你。”

    今天晚上开车来的,只有秦煜时一个。而今晚没喝酒的,也只有纪斐言一个。

    话说到这份上,直接把所有退路给堵死了。

    纪斐言沉默三秒,看到那只空了的酒杯,轻微一顿,最终答应下来:“钥匙给我。”

    他到底还没拒绝。他不爱欠人人情,今天秦煜时替他代了酒,他送秦煜时回家,也算是两清。

    从小到大,他最清晰明白的做人准则,不过是三个字:不亏欠。

    因为这三个字,他才会与母亲相依为命十三年,错过高考复读一年,还有……

    纪斐言眸子一暗,没任由自己再想下去,从沈燮安手上接过钥匙,下楼倒车。

    秦煜时的车就停在酒店外不远。

    绕到车门时,突然注意到车牌号。最后四位是9229,正好是他和秦煜时的生日。

    一抹微妙的感觉升上心头。像是黑夜里坠落一窜火苗,点煜了早已烧尽的灰烬。

    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纪斐言及时移开目光,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身侧有人落座。

    纪斐言通过车前镜看了他一眼:“地址有变吗?”

    “没有。”秦煜时手背抵着额头,眼眸微垂,面色呈现出一种少见的苍白,看上去略显疲惫。

    纪斐言没再多话,熟练地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他和秦煜时都没有说话,沉默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红色的宾利在宽敞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着,窗外渐渐飘起了小雨。

    空气安静,夜色愈发浓重,像极了剧中那一幕——

    瓢泼大雨中,沈清独自开着车在黑夜里疾驰,脑中不断回想的,是秦遇和剧组演员拍了十八次的吻戏。

    所有幻想在这一刻被打碎。本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欢愉,他却陷得越来越深,像一个陷落癔症的病人一样,情难自已。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唯有斩断和这座城市的所有联系,才算得上放过自己。

    毕竟在爱上你的同时,也早已爱上你每日看见的阳光,以及这座城市的街景。

    可是黑夜里疯狂翻涌的暗潮,吞没一切的窒息命运,还有这场孤单至极的瓢泼大雨,却终究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你车技变好了。”秦煜时突然打破了沉寂。

    “之前有部戏要飙车。”纪斐言平静地回答。

    “嗯,”秦煜时哑声,“我没以为是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秦煜时的语气听上去竟莫名温柔了许多。

    纪斐言垂下眼睛,不再做声,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无形中收紧了几分,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他没有说出口。

    不是因为那部戏要飙车才练好了车技,而是因为身边坐着重要的人,开车才会尤为小心。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蓝海别苑29号。这是A市风景最好的独栋别墅,坐落于纪畔最昂贵的地段,设计简约却不失优雅别致。

    时隔九年,他再一次踏入秦家,早已没有初入时的抵触,更没有最后一次时的凄冷心境。

    他已经用了足够的时间平息创痛,能够很好地维持表面应有的平静。

    他将车停在门口,没有进一步送秦煜时的意思,而秦煜时同样没有邀请他进去。

    “你怎么回去?”秦煜时问。

    “纪怀星会来接我。”纪斐言推开车门,正要关上,却感觉到车门被一个力道抵住。

    坚定无比,难以撼动。

    “等等。”秦煜时突然叫住他。

    “怎么?”

    “你的微信。”

    纪斐言身子顿住,却迟迟没动。

    他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在当年不告而别时,他就已经把秦煜时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这么多年来,那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像一个禁忌,安静地躺在某个角落,不能遗忘,也不敢触碰。它永远占着一个位置,像扎根在心底的荆棘,无法分离。

    “还是加下吧,”见他无动于衷,秦煜时解释道,“方便沟通剧本。”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实在不想留着,也等拍摄结束再……”

    “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纪斐言轻声回了他的话。

    他低下头,在微信界面找起解除拉黑的入口,然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手指渐渐变得僵硬。

    直到一声叹息,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他手机:“我来吧。”

    秦煜时垂下眼睛,不动声色点开了他的拉黑列表。

    无论是少年时还是成年后,纪斐言的人缘一直很好。所以这么多年来,这个列表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将自己从列表移除后,秦煜时很快将手机还给了他。

    “有事联系。”

    说完,秦煜时停了一秒,很快又补上一句。

    “没事的时候也可以。”

    纪斐言的手收紧了一瞬,却没有转身。

    “还有。”不知想到了什么,秦煜时这回停顿了很久,久到让纪斐言以为,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到家告诉我一声。”他的声音很轻。

    那个瞬间,纪斐言的心隐隐疼了一下。

    他突然开始为今晚没喝酒而后悔。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该说点什么,然而别墅的门却已经被人打开。

    来接人的是秦家的管家秦樾,年近四十,是一位相当儒雅的绅士。

    看见纪斐言,秦樾略微有些意外:“少爷,这位是……”

    “剧组的同事,今晚送我回来。”秦煜时回答。

    “哦……总觉得有些眼熟。就像……”

    “我今晚喝了酒,”秦煜时打断他,“你来把车开进去。”

    “是,少爷。不过,这位先生需要留下过夜吗?”

    “不了,他晚上还要回去。”

    “知道了,少爷。”秦樾冲纪斐言点头致谢,很快上了车。

    红色的宾利驶入别墅内,大门缓缓在他面前关闭。

    记忆回到许多年前,他第二次来到秦家。同样是他和秦煜时一起,同样的地方,遇见秦樾。

    连对话都和今晚无比相似。

    “少爷,您身边这位是?”

    “我同桌,这个假期来给我补课。”

    “原来这位就是夫人口中的纪少爷。那么,我去为纪少爷准备房间。”

    “我看不用。纪老师敢接这个补习,想必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是吧,纪老师?”

    ……

    ……

    曾经的针锋相对在回忆里被赋满了深情,在现实里却只剩下一片凉薄冷清。

    纪斐言没有让纪怀星来接,当晚打了车回公寓。由于身上被雨淋湿,先去浴室冲了把澡。

    他将自己沉入了满载着水的浴缸里。

    像是溺亡一般。

    起初是呼吸困难,紧接着意识消退,无数记忆碎裂在脑海,越来越模糊,直到快要失去求生欲。

    在与你分开以后,我习惯了独自在夜里抽烟,也学会了在空旷的街道飙车。在每个深夜温习濒死的感觉,用痛觉来覆盖无用的情绪,也驱逐着名为过度思念的病和瘾。

    但我戒不掉的,始终是你。

    一个小时后,纪斐言猛地从浴缸里坐起,被竭力遏制过的呼吸变得急促、衰弱。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狼狈而又落魄,却带了股狠劲。水珠沿着发丝一滴滴滑落,温度凉得像是要凝了血液。

    他平复了下呼吸,从水里起身,披上浴巾离开了浴室。

    习惯性拿起桌上手机,却突然想起秦煜时让他到家后回个消息。

    同样的话,纪怀星也曾对他说过无数次,纯粹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但秦煜时……

    他眸子暗下来,把手机放了回去。

    二十六岁这年,他早知道什么样的话该当真,什么样的话只是客套。

    然而下一秒,手机就响了一声。

    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秦煜时:「到家了吗?」

    白恕未曾想到秦煜时竟会将他的背景调查得这么清楚,不由动容:“你……”

    “当然,以利换利也是一种方式,不过又能持续多久呢?一旦事情曝光,怕是会连自己的名声也会搭上吧?”

    白恕沉默片刻后道:“秦导既然都已经有了定论,今天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机会,”秦煜时眯了眯眼睛,“比起那个人承诺你的,会更让你满意。”

    白恕失笑:“听秦导所说的,我似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决定权当然还是在你,”秦煜时意味深长地提醒,“不过后果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白恕再次沉默了下去,似乎也在权衡着其中利弊。

    秦煜时看了眼手表,理了理西装,缓慢起身:“我的提醒到此为止,给你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跟谁合作,自己决定。”

    就在他迈出第三步时,白恕突然唤住他:“秦导!”

    秦煜时停下步子。

    白恕倏地站起身:“我愿意跟你合作。”

    第 80 章 第80章

    #《余音回响》首映致敬旧恋情#

    #秦煜时方知远#

    #纪斐言 替身#

    5月10日下午,多条话题空降热搜。

    方知远担任制片人的回归之作《余音回响》上映,讲述了一对默契的恋人因为不可抗力而分开,多年后都已成为各自领域的翘楚,重逢后重燃旧爱的故事。

    上映当天,铺天盖地的宣传都声称方知远这部回归之作是在致敬与秦煜时之间的过往,将六年前票房口碑大爆的作品《完美面具》拉出来卖了一波情怀,所有营销号口径一致,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有人在刻意推动。

    更有“内部人士”爆料,当年《完美面具》杀青后,方知远之所以没有一起回国,完全是因为和秦煜时分手,而秦煜时也未能忘掉方知远,栽培纪斐言仅仅是把他当做方知远的替身,是纪斐言一直在纠缠秦煜时,不肯放手。

    纪斐言表情僵在脸上。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秦煜时却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合适,找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似乎知道纪斐言在想什么,秦煜时主动解释:“打半折。”

    纪斐言有些无语:“需要省这点钱?”

    “那也不代表,我们就得当冤大头吧。”秦煜时挑眉,声音懒散。

    纪斐言:“……”

    没打到最低折就叫冤大头?

    然而话都放出去了,纪斐言也只好配合:“点餐吧。”

    好在这里不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两人的关系是真的。

    正当纪斐言这么想着,服务员不适时宜地开口:“两位证明是恋人,只需要其中一人发朋友圈就可以了。”

    草!

    纪斐言很想说还是算了吧,不打折也没多少钱,然而秦煜时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来吧。”

    说着拍了张照,转手就发到了朋友圈。

    不得不说,秦煜时拍得还挺有意境,成对的酒杯被玫瑰环绕着,灯光的氛围更是暧昧。

    没几分钟,纪斐言就看到了共同好友在下面评论。

    沈燮安:煜哥在跟谁吃饭?

    韩铭: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是谁,不过煜哥该不会是为了打折吧?

    宋凛:你是不是忘了屏蔽我?

    纪怀星:秦影帝,你起码和我们言哥解绑一下cp啊[狗头]。

    看到那些揣测的评论,纪斐言的心跳不由快了几分。

    就像学生时代背着老师干坏事的恶劣学生。

    莫名有些心虚。

    秦煜时却很淡定地向服务员出示手机:“好了。”

    “好的,先生,”服务员说,“您可以直接使用我们的平板点餐。”

    “你先。”秦煜时将平板递过去。

    纪斐言没什么胃口,随意点了印象中秦煜时可能会喜欢的。之后秦煜时又加了三道菜,很快点了下单。

    “我先把账结了吧,”知道秦煜时有餐后结账的习惯,纪斐言没给他这机会,拿出手机,“多少钱?”

    “三千二百元,由于两位是情侣,所以打五折,是一千六百元。”

    纪斐言的手顿住。

    打折前三千二?

    刚才他明明看了眼菜单。这里的菜单价最高也不过四百,他们两人总共点个五个菜,就算全按最高的点也不过两千,为什么会是三千二?

    纪斐言下意识看向秦煜时。

    秦煜时漫不经心地抚了下手表:“那瓶酒一千二。”

    纪斐言诧异:“你点了酒?”

    “嗯,”秦煜时言简意赅,“今天想喝点。”

    纪斐言没说什么,直接把钱给付了。

    不过是一千六而已,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早已不算什么。更不用说是从小养尊处优,高中时就拿着张黑卡随意挥霍的秦煜时了。

    “两位消费满三千,所以餐厅赠送两张电影票。目前只剩下晚上九点和十点的档,不知道两位想要选哪个时间?”服务员问。

    “九点吧,十点太晚,”秦煜时兀自做了决定,又问,“有什么电影可选?”

    “都是最近新上映的,九点档目前只有《凛冬玫瑰》和《暧昧关系》。”服务员回答。

    这家情侣餐厅和电影院合作推出的全都是爱情电影。

    “选哪个?”秦煜时直接跳过了邀约,询问他的意见。

    “《凛冬玫瑰》吧。”纪斐言回答。

    “好的,先生。”

    服务员走后,秦煜时问他:“为什么选这个?”

    “很喜欢Jasmine的演技。”

    Jasmine是著名的国际影后,也是这部电影的主演,有着一张苍冷到极致的面庞,在镜头下每个微表情都能恰到好处地引发观众共鸣,是公认的文艺片女王。

    “嗯,是不错。”

    过了很久,又说:“听说是个好结局。”

    纪斐言一怔。

    那个瞬间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个好结局……?是他想多了吗?

    秦煜时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却在这时才想起来问他:“对了,你晚上没别的事吧?”

    纪斐言:“……没。”

    这个时候还问有没有事,不觉得太迟吗?

    餐厅的人不多,没过多久服务员就把菜上齐了。

    秦煜时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怎么会想起来接这个代言?”

    “欠的人情。”

    那个瞬间,纪斐言眼底划过一丝暗色,被秦煜时敏锐地捕捉到了。

    秦煜时皱眉,直接跳过询问原因:“很棘手?如果需要……”

    “都过去了,”纪斐言轻声打断,低下头用餐,“很多年前的事了。”

    唇边的笑容不知不觉淡下去几分。一首歌的资源,一场代言,还有这次拍摄《表象》的所有片酬,已经足够还清当年那件事所欠下的人情。

    秦煜时眸底划过一抹暗芒。

    很多年前?

    会和九年前纪斐言不告而别有关吗?

    他依稀记起拍摄《表象》的第一天,剧组聚餐,纪斐言提到的“家里有事”。

    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

    秦煜时的心往下沉了沉,抬眼将纪斐言的神色尽收眼底。见纪斐言不想多说,才没再追问下去。

    他低头用餐,姿势非常优雅,一举一动都无声显露着良好的教养和优越的家世背景。

    用餐结束后,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十五分钟。

    电影院就在对面的商场里,由于和整条美食街的餐厅都有合作,因此特意划分出了一个小型放映厅,所有座位都是情侣座。

    纪斐言和秦煜时的座位正好在最后一排。前排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时而附耳交流,形容十分亲密。

    纪斐言刚落座,左边就有人挨着坐下。是两名年纪相仿的女人,一个风情万种,一个清丽温柔,手牵着手,彼此间毫无隔阂。

    ……应该是闺蜜吧。

    不知为何,他在心底松了口气。

    然而不到半秒,就听见旁边的清丽女人温声开口。

    “姐姐,真没想到阿姨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我就说你多心。我妈开明得很,又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答应?”

    “现在想起刚才的事,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别担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纪斐言:“……”

    女人话音刚落,他瞥见秦煜时另一侧有人落座。

    是两名青年。个子高的约莫三十出头,身穿笔挺西装,戴着金边眼镜,一身气质凛然。稍矮的那位皮肤白皙,散发着朝气。

    是兄弟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听见高个子男人冷冷开口。

    “这场电影是我留给你最后的恩赐。”

    “摆正自己的位置。你不过是他的替身。”

    纪斐言:“……”

    入座率只有一半的场次,他们很不巧地——被情侣给包围了。

    头顶的灯光倏然间熄灭。

    纪斐言静静直视前方,强行忽略掉身侧的人,然而在他前座的女生却大大方方侧过头,吻上男朋友的嘴唇。

    偌大的空间漆黑寂静,唇|舌|交|战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数倍,近在耳边,听得分明。

    偏偏前面两人个子都挺高,正挡住他视线,只要他还打算观看这部电影,就无法忽略。

    秦煜时沉默三秒:“觉得闷吗?”

    纪斐言点头,视线在电影院里转了一圈,前排空位。他径自起身:“是有点……”

    声音骤停。

    温热的掌心覆盖上他手背,动作很轻,让他的心轻微颤了下。

    纪斐言身子一顿。

    然而那只手一点挪开的意思也没有,就这么静静叠在他上面。

    他甚至能感觉出秦煜时掌心的纹路。

    “还是别换了。”秦煜时说。

    纪斐言深吸一口气:“其实左前方的位置……”

    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见左边的女人侧过头,在恋人侧脸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他忽然觉得,还是别往右边看的好。

    就在这时,秦煜时冷不防开口:“看来我们只能……”

    纪斐言一怔,心跳突然间漏了几拍。

    尽管秦煜时从没有明说过,却也没有刻意瞒着纪斐言。从拍摄《凡是》后世篇章以来,纪斐言就隐约察觉到,秦煜时并非有意放任舆论发散,而是在借解决方知远这个表面上的导火索,威慑背后与之合作的那些人。

    秦煜时入行这么多年,深谙圈内明里暗里各种斗争手段。方知远再恶劣,单凭他和紫霄国际也很难掀起太大的水花。

    一则毫无根据的绯闻被炒得几可乱真,甚至由此引发对整部电影的恶意批判,背后推波助澜者更多却是因为嫉妒秦煜时的才华,想要依靠抹黑一部电影将秦煜时拉下神坛。

    秦煜时放开抱着纪斐言腰的手,走到客厅的鱼缸前,随意敲了敲玻璃壁,那些游鱼顿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在水里散开,东躲西藏。

    “看见了吗?你站在鱼缸之外,随便敲一敲玻璃壁,这些鱼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四处躲藏,如果你经常这么做,过段时间,它们就会漂浮上来。”

    “当一个人掌握了生杀之权,会享受游戏的乐趣。而当这个权利落入一群人手中,就会有人为了输赢,肆意改变游戏的规则。”

    “任何身居高位者,都天生该有一份责任。”

    “那就是让鱼缸里的水保持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