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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天花乱坠“对啦,明天你有空吗?”……

    对上简然写满错愕的双眼,少年开口:“我们学校有保安。”

    简然气的想笑。

    谁不知道实验中学的校规校纪好,学生们一个个一心学习,老实本分。

    那保安就是个摆设!

    要不然他刚才都被抢了,保安怎么还没出来!

    简然:“就你们那保安,两个人加起来够五颗牙吗???等他救你???”

    少年知道自己不占理,不再看她:“那我也有我的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靠你的硬嘴硌死他们是吧!!!

    在实验中学耽搁了这一阵,天空已经变为深蓝色,星星一颗颗在头顶亮起。

    简然和徐陈砚站在公交站台前,路边一辆又一辆车飞驰而过,吹乱简然的碎发。

    她猛的往后一捋,想起那男的,气的咬牙:“全身上下都是软骨头,就他那张嘴硬!这人被抢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难得这次徐陈砚都同意她:“是有点儿。”

    “有点儿?!”简然气的咬牙,“早知道我刚才就应该跟那三个男的一起,把他脑浆踹出来!什么人啊?我帮他把钱要回来,他没感谢我也就算了,还‘我也有我的办法’,什么办法?拿钱砌嘴?嘴巴再硬点去啃树皮换钱?”

    简然的情绪特别外显,像一把干柴,一点呼啦啦着了大一片。

    本来徐陈砚是跟她同仇敌忾的,看她气成这样,他觉得他再气就是火上浇油,不如灭灭火,温声道:“应该是富二代吧,不把钱当钱的那种,你就当……”

    他话还没说完,被简然打断。

    她冷哼一声:“那他怎么

    不拿钱砸死我哦!”

    有公交车进站,徐陈砚把她往里拽了一下,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世界上就是什么人都有,但是简嘤嘤通同学仍然做了她自己内心最想做的事情,忠于自我,厉害。”

    简嘤嘤同学确实非常忠于自我,一点就着,一哄就好。她高兴的快把小尾巴翘起来,清了清嗓子,整个人瞬间平和下来:“嗯,这倒是。”

    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简然平静下来,说起来她刚才的发现:“几个不学无术的人,顶着我们武校生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校长开会的时候我们就怀疑是有外校学生冒充的,没想到今天这就抓了个正着,我们洗白了诶!”

    徐陈砚分散她的情绪,顺着这个话题聊起来:“打着你们的名义,被找麻烦的人都不会发现?”

    “对学武术的人有偏见咯,武打片看多了,总觉得我们是那种拉帮结派,叱咤风云的。”简然甩了甩手里莫名多出来的双截棍,两下就能看出来真本事,引得周围等车的人频频侧目,“谁家学武术的人用这么轻的东西啊,外行死了。”

    能把风划破,在耳边呼呼作响的双截棍,在她眼里是“这么轻的东西”。

    这时他们等的车来了,简然把这副花里胡哨的双截棍丢进垃圾桶,脚步轻快一跳一跳地跟着徐陈砚一起上车。

    但徐陈砚的心情却没有她那么轻松,他牵着扶手,若有所思地看向车窗外飞速向后的树木和车站。

    徐陈砚不安的事情,在周一应验了。

    周一早上自习时间,孙馨蕾神色凝重地出现在班级门口:“简然,你出来!”

    她的语气有点颤,像是气的,也像是被什么事吓到。

    简然莫名其妙地站起来,手里的笔还没放下,在同学们的注目下走到孙馨蕾面前。

    大概是太生气,孙馨蕾没忍住,当着同学们的面:“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怎么跟我保证的!!”

    被训的没头没尾,简然茫然:“啊?”

    办公室邱行晚心里一声“坏了”,赶紧跑过来劝着:“走走走,别在这说,咱们去叫教务处。”

    “教务处”这三个字,像石子一般,在班里激起一片波澜。

    副班主任跟班主任都走了,他们处于没人管的状态,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进全班人耳朵里。

    “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看见孙老师跟别人家长在道歉,说是简然把人给打伤了。”

    坐在最前排的同学接话:“我靠,这姐这么猛?”

    “生哥,生哥。”有人知道简然跟高锐生熟,伸着脑袋过来问,“然姐是一直这样么?一言不合就开干?”

    周末简然一个字没提这事,高锐生在一无所知的环境下烦躁皱眉:“滚!”

    班里讨论这事的声音在徐陈砚起身的时候,似乎小了那么一点。

    但等徐陈砚离开班级,讨论声愈发激烈。

    “我靠,打到家长找学校来,该说不说,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惹不起,军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姐了,真惹不起。”

    一片嘈杂的讨论中,周游放下书,清晰地吼道:“你们知道什么啊!好好背自己的课文行不行?”

    她的声音大概也就管用了那么一分钟,接下来就像燃起来的熊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退学”“暴力”等字眼,不断传进周游和高锐生的耳朵里。

    他们都不知道简然为什么打架,难道,真的会被退学么?

    ……

    在教务处,简然再一次看见了周五晚上的那三个男生。

    比起那天晚上的嚣张,他们今天乖的过分。

    看见简然,甚至往家长身后躲了一下。

    当妈的心都疼了,把孩子护在身后,瞪了简然一眼:“老师你看看!这都把我们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家长中还有人拿出了病例单,拍着病例单:“摄像头清清楚楚的录着呢!就是这个女生,踩着我们孩子的手,还拿双截棍打他!谁家孩子不是爸妈心头的一块肉,谁家当家长的看见孩子这样不心疼?!”

    主任和校长都在,面色铁青地听着。

    孙馨蕾收起绷脸的表情,陪着笑:“家长们都稍安勿躁吧,我把学生叫过来,就是为了跟大家一起聊一下这事,要是我们的学生有错,我一定让她给您道歉。”

    “道歉?把我孩子打成这样,一句道歉就完了?”

    “退学!必须退学!这种孩子在学校一天,我这个当家长的就一天不放心!”

    简然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那天那个横肉,穿着的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她记得当初开口要钱的人就是他,简然盯着那个横肉:“我没错。”

    横肉别开眼睛,不敢看她。

    家长们像拿到了什么证据似的,语气都稳了:“老师,主任,校长,你们看看,你们听听,这就是她的回应,把我们几个孩子打成这样,她还觉得自己没错!”

    孙馨蕾胸腔里的怒火再也忍不住,斥道:“简然你闭嘴!!!”

    行吧,那她就闭嘴,看看他们还能怎么说。

    三言两语间,几个家长就已经把这件事定性为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

    简然听着都觉得好笑,她一个女生,校园霸凌三个男生。

    她气急的时候在想,如果连学校老师也这么觉得,那这个学还真是没什么上的必要。

    校长缓缓开口:“事情我大概知道了,大家先安静一下。”他看向简然,“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就说说那天咱们看到了什么,以及你为什么动手吧。”徐陈砚在门口敲了几声门也没人理他,他干脆自己推门进来,站在简然身后。

    其实简然是懒得说的,她觉得清者自清。

    这事儿她是清白的,就一定能调查明白。

    但既然徐陈砚问了,那她就还是说了:“上周五晚上,我们经过实验附中的时候,碰到他们三个在抢一个男生的钱,我站出去问他们在干嘛呢,他们就骂我。”

    教务处里像静音处理了一般,死一般的寂静了半分钟。

    横肉的妈妈回头问:“黄青,你抢人家钱了?”

    横肉没说话,倒是另外一个男生开口解释:“没有,没抢。我们当时想跟朋友一起去吃麻辣烫,然后开玩笑让那个同学请客,然后……她就说我们是在抢钱。”

    黑的都要给说成白的了!

    简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就调监控呗,反正你们都调到打架的了,再多往前调一点呗。”

    有儿子的解释,家长的气焰再度燃起来:“你还好意思说?谁不知道他们一起站的那个地方没监控?”

    监控死角……?简然愣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严重。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敢把钱抢钱说成吃麻辣烫,但是他们敢这么说,简然觉得他们是做了准备的。

    就像监控。

    孙馨蕾不看简然,她过来问徐陈砚:“那天晚上,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在巷口吗?”

    徐陈砚蹙眉。

    路灯亮的晚,箱子里又有垃圾堆挡路,人烟稀少……

    有!那天有个扔垃圾的清洁工去扔过垃圾,但是,她会知道事情的全过程吗?

    没等徐陈砚开口,副校长小跑着过来,唇色发白,一脸“天真的塌了”的慌张:“邓校长,教育局的人来了!”

    “教育局的人来了?”家长们气焰更高,当时坐都坐不住了,拿起病例,“那就让教育局的人来评评理!把我们孩子打成这样,用不用这个有娘叫没娘养的退学!”

    孙馨蕾和主任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神中除了紧张还有疑惑。

    他们早上才知道这件

    事,谁这么快把事情捅到教育局的?

    教务处乱成一锅粥,徐陈砚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回忆着那个清洁工的长相。

    有人敲门,邓校长一抬头,脸色就变了,

    他一改刚才沉稳不迫的模样,快走了几步去迎接,走到那人面前弯下腰:“万局长,您怎么来了!”

    邱行晚听见这称呼一看,竟然是教育局副局长!

    副局长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同行人。

    蓦地,连他这种万事不愁的老闲人心里都一紧。

    实话说,邱行晚是喜欢简然这个学生的,她身上有一种现在少年少有的热气。

    滚烫的,蓬发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如果她还是拿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他觉得她真的要危险了。

    家长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穿着浅色衬衫的中年男人不简单,邓校长的一句“万局长”更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于是,他们先下手为强,把病例和X光片往他面前一拍:“万局长,您看看,这是我们孩子的病例,就是这学生打的!”

    “对,我们还有监控!监控能证明!”

    万鸿眼皮从那堆东西上一扫而过,两只手搭在上面,几乎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这些家长。

    他接过身后同事递来的纸,对了下人名:“黄青,谢泽,李培豪,对吧?”

    他的声音沉稳冷静,每个字都很清晰,三个男生像是有感应似的,心里开始觉得不对劲。

    但是从进校门到现在都占据有利地位的家长们不觉得,仍在高喊:“对对对!是我们!”

    “九月二十三日,上周五,谢泽同学把同班同学蒋云程邀请到校外,联合黄青、李培豪,共同对蒋云程同学威逼利诱实施勒索。”

    刚才叫嚣的起劲儿的五名家长都愣住了,他们身前的三个孩子已经有人开始发抖。

    邱行晚略略皱眉。

    连简然,也是呆呆的看着这位万局长。

    万鸿没停,翻了页,继续念到:“简然同学出面制止,你们对其进行语言辱骂,随后简然同学与你们发生口角,要求你们将抢来的600元还给蒋云程,你们照做。”

    三个家长呆若木鸡地站了好一会儿,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往前冲了一步:“不可能呀万局长!是不是哪里搞错啦?”

    “对呀!我们家孩子天天正经上学放学,我们零花钱也没少给,他可不是那种打劫的孩子!”

    家长们根本不信,他们的孩子平时都是乖乖的,怎么可能抢劫?

    他们在家分明已经对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根本就不是局长说的这样!

    他们的孩子是受害者,简然才是施暴者!

    然而事实终归胜于雄辩。

    在最后铁一般的证据下,他们不得不信,事情的原委就是像万局长说的那样。

    简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叫进办公室,又莫名其妙的出来,她已经全然忘记手里的圆珠笔芯都还保持着露在外面的状态,挥着手大步走,笔芯扎在自己大腿上。

    简然:“啊!”

    徐陈砚:“……”

    “嘿嘿,不疼。”等徐陈砚凑近看,简然抬起大头,嘴巴笑成小月牙。作为事件的中心人和被害者,她反而安慰起一脸凝重的徐陈砚,“你别这么严肃了啦!我都没事的。”

    徐陈砚长舒一口气,摇头说:“我在想,那个万局长手里的视频是哪里来的。”

    简然:“那个视频我看了,是躲在草里露的,而且那么低从下往上的角度,应该是蹲在学校围栏里面了吧,可能是他们哪个同学路过正好看见得咯?”

    徐陈砚:“然后正好就交给这个万局长了?”

    简然一噎,答不上来。

    徐陈砚:“今天的事,老师才知道?怎么教育局的人就过来了?”

    简然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还当就是凑巧呢。

    其实徐陈砚想的还有很多,比如,这种层面的事,怎么会影响到教育局这样的决策层。

    他脑海里闪过那张倔强不肯服输的脸,就算是被抢,他的眼神里仍然带着傲气。1节 课是孙馨蕾的物理,孙馨蕾人还在教务处,这节课改成自习。

    简然一进班,喧闹的班级骤然安静下来。像是对他们惹不起的人无声的疏远。

    简然没理会,旁若无人地拿出物理书写了两道题,直到桌上弹出一张小纸条。

    打开,是周游的。

    “你没事吧?”

    简然把纸条收好,冲着往她这边看的周游比了个“耶”。

    周游眉头还担忧的皱着,下半张脸看见她这样却不自主笑出来。

    但她的笑还没持续几秒,孙馨蕾又一次出现在班级门口,把比耶的简然叫到办公室。

    “还在那嬉皮笑脸,一点不知道反思?”

    简然:“啊?我还要反思啊?老师,最后结果你也看到了,我是帮忙拯救被害同学的。”

    孙馨蕾严肃地看着她:“但你确实动手了,对不对?”

    简然:“那是他们先出言不逊要打我的。”

    孙馨蕾气的拍桌子:“你还有理了你!”

    简然默了默,忽然问:“老师,如果我在外面,看见有人被抢了,就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难道这样就是对的吗?”

    晚一步从教务处回来的邱行晚刚好听见这句话,他赞扬地点了点头。

    说真的,他就是喜欢简然身上这种热气。

    “热气”这词儿是他自己编的,对应鲁迅先生“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这句话里的“冷气”。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就是觉得学习是对的,但不该把人学的冷漠。

    应该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即使再微弱,也要照亮强行的路。

    像简然这样。

    听见这话,孙馨蕾的语气软了几分:“简然,那天是正好是有人录到了你的行为,如果没有,被抢的同学也害怕,不肯出来给你坐正,你怎么办?而且对方同学确实是受伤了,医院的证明你也看见了,你以为到时候你真能逃过去吗?”

    简然这人就是你别让她占到理,一旦她占理,她就绝不可能认错,更何况是那点伤,提起来她就生气:“我下手已经很轻了啊老师,如果我真要打,他们脑浆子当场就能飞出二里地!”

    邱行晚憋了好久还是没憋住,牙都腰酸了,还是笑出声,换来被孙老师剜了一眼。

    他二话不说立刻端着杯子出去,去楼道里笑。

    “诶诶诶!在那在那!”从教务处出来的家长们看见邱行晚,像看见了半根救命稻草,他们跑过来,果然看见了办公室里的简然。

    家长们一改半小时前的嚣张刻薄,抓着简然的手,像哄孩子似的:“小同学,小同学,我们知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们错了,你帮忙求个情,好不好呀?这都是误会!”

    “对对对,我们黄青跟你还是同学呢,大家有什么不能好说好了的。”

    简然被突然围进来的丧尸一样的家长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

    她听着他们的话,半晌才有反应。

    她在十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里,缓缓开口:“叔叔,阿姨。”

    “诶!是想要点什么吗?能给的我们都给!”

    简然指了指自己:“我看着是不是像个傻子?”

    “……”

    邱行晚一口水刚进嘴里,听见这话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咽下去一半,另一半从嘴角流出来。

    家长们见简然说不过,恼羞成怒又骂起来,他拧上杯盖,赶紧进去劝架。

    秋冬的升旗仪式是在2节 课课间,班里同学排队下去,昏昏沉沉看了前面每周都要重复一次的过程,直到校长出来,才打起精神。

    校长接过话筒:“上周五,在我校旁边的燕城第一附属实验中学,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抢劫事件。”

    是这事。

    高一七班的同学们伸长了脖子,等待着审判结果。

    “……我

    校高二六班黄青同学,予以退学处分,希望其他同学引以为戒……”

    校长的话还没说完,下面的同学一片哗然。

    退学,还是高二,未来能不能找到学校都另说。

    上学这么久,这是他们听过的最严肃的处分。

    简然离开教务处的时候还不知道最后的处理结果,这会儿知道了,也觉得挺意外的。

    似乎有人认识事件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在同学中窃窃私语。

    “黄青抢的是一超级富N代,根儿正苗红的那种,人家家里关系硬,而且咬死不松口,死活不同意和解。”

    “我靠,那也不至于退学吧?”

    “退学?我都觉得这算轻的,我家要是那么有钱,我好好的上学被抢了还差点挨打,我不得让我爸妈告到他家破人亡!”

    “你怎么知道的他家有钱?”

    “因为那是我初中同学,估计是刚上高一,那帮人还不知道他家里身份,要是知道的话也就不敢了。我这么说吧,他上初二的时候,买一笔记本儿,7000!”

    “7000也还好吧?苹果的笔记本儿不得上万吗?”

    “笔记本,写字的,单线本。”

    “………………”

    “诶诶,你们知道不?黄青之前就挺混的,还去过夜店,原来没少帮人打群架什么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回是踢到钢板了,真是,纯纯的报应。”

    最后,这件事孙馨蕾没有对其他同学做出任何解释。

    但是从处分结果上来看,大家也基本上知道怎么回事。

    该跟她怎么样的还是怎么样,只不过简然一战成名,多了“然姐”这个称号。

    在整事儿上,最不高兴的除了那三个学生的家长,还有高锐生。

    他就觉得简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还要过了好几天才从班主任说起知道事情的原委,太不是朋友了!

    气得他连放学去训练都不等简然。

    简然这一周的主要任务,就是跟在高锐生屁股后面道歉,从周一道到周四。

    “生哥,生哥你等会儿我!”又到了放学时间,简然背着书包小跑追上去,“明天就要放假了,你就高兴点儿呗!国庆哎!七天哎!舍我们其谁!”

    高锐生瞥了她一眼:“别,舍你,别舍我们。”

    “哎呀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啊!我当时真没把这事儿当事儿,打完我就忘了,谁知道还有后续啊!”

    “一打三,你一根汗毛都没伤到,还见义勇为,这种事你都能忘!”

    其实高锐生不是不信她,就是当时一听见那事,他整个人都慌了,又自责自己帮不了简然。

    他没想到简然看见他以为他生气,还过来道歉。

    但是她道歉也好,让她长个记性。

    以后遇到事都得跟他说,别让他平白担心。

    “没有啊,我伤到汗毛了。”简然还委屈上了,“我后空翻的时候伤到好几根呢!”

    高锐生:“……”

    两人并排走到教学楼拐角,简然先迈出一只脚要拐弯,忽然被高锐生往回拽。

    简然刚要问“你干嘛”,就见高锐生食指抵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也就跟着听话了噤了声。

    “嗯,你可以理解为是你的粉丝。”一道轻甜的女声传进耳朵里,温柔的像是能挤出水来,“我以前也学过围棋,那个时候就知道你”

    高锐生从教学楼后面探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观察前方的情况,只有脸探出去,手都不敢抓着墙。

    看他这么谨慎,简然跟着谨慎起来,她贴着高锐生的书包,也往前探出半张脸。

    日渐泛黄的灌木丛旁,站着两个人。

    男生从宽肩腿长的背影就能看出来是徐陈砚。

    女生不认识,但皮肤很白,五官小巧精致,还是一张好看的瓜子脸。

    人家一点妆没化,但大概是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都让人美。

    简然正好奇这美女是谁,眼神一转,她看到了另一个她认识的人。

    郑以寒。

    郑以寒和他们一样,也躲在教学楼后面。

    但她躲的是教学楼另一边,目不转睛的观察着灌木丛边的两个人,没注意到他们。

    简然想到她原来说过的,她有个学表演巨漂亮的美女同学喜欢徐陈砚,应该就是眼前这位美女。

    所以,美女是在表白。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们如果刚才从这里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就只是正常路过的同学而已。

    这条路是大家的,谁都不会觉得是在偷看。

    结果现在躲在这,不管出不出去,都有点做贼心虚的奇怪。

    简然拽了拽高锐生的书包,用“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的不解目光看着高锐生。

    高锐生大概行为先于脑子行动,这会儿他也觉得这个行为是不太对劲,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俩都用“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大病”的眼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读懂对方的眼神,他们一起咧开嘴,笑了。

    简然拉着高锐生,从教学楼另一端绕路,在教学楼的另一段,遇到郑以寒。

    他们看见郑以寒的时候,郑以寒刚好也看见他们。

    由于早就看见郑以寒在这,所以他俩不意外。

    但没想到,郑以寒也不意外。

    因为郑以寒有更意外的事。

    盛窈被拒绝了。

    丝毫没有犹豫,毫不留情,干脆利落的,被拒绝了,而且是一点希望都不给的那种。

    我靠,他知不知道多少人追盛窈???

    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横跨大半个城市,就为了见盛窈的一面?

    他??拒绝了??

    眼睛不需要的话可以在眼眶那里改装两个玻璃珠,同样是没用,起码玻璃珠亮啊!!!

    徐陈砚说了句“没其他事我先走了”之后就走了,被留下的盛窈朝郑以寒走过来,一路乌黑的马尾辫被风吹得斜到一边:“走吧。”

    郑以寒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咽了下口水:“你……是不是从来没被拒绝过?”

    盛窈大方一笑:“你觉得呢?”

    有些人还真是美女底子,笑起来唇红齿白。

    郑以寒喜欢美女,她对一般美女都不错。

    对盛窈这样的,她恨不得当成亲闺女疼,语气里都是老母亲的担忧:“还好吧?”

    “没事的。”盛窈摇头,唇边仍挂着那抹甜笑,“算是在我意料之中吧。”

    郑以寒叹气:“恨死他了吧?别不开心了窈宝宝,我请你吃烤冷面。”

    “为什么要恨他?”盛窈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里满是疑惑,“他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从她的眼神里,郑以寒看到了三个字——

    她!超!爱!

    郑以寒心疼的捂住胸口,小心斟酌用词:“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毕竟能虐到她的人,太少了。

    物以稀为贵,碰到一个赶紧抓住。

    “不是,以寒,我以前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是智性恋。”盛窈的表情严肃了一些,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向往,“我以前真的学过围棋,我看过徐陈砚下棋,每一手棋都深思熟虑,看他下棋就像在看一副水墨画,稳健又很灵动,大气磅礴又很细致入微,都这样了,他还是对每一盘棋充满敬畏,尊重对手,从不轻敌,这都已经不是天赋能描述的了,你懂那种被击中的感觉吗?”

    郑以寒很难懂。

    因为她嘴里说的天花乱坠的那盘棋,在郑以寒眼里跟马赛克似的,一个扫堂腿就能扫没。

    那她这种叫什么恋?智性不恋?

    ……

    对于简然来说,今天是个非常开心的日子。

    时隔一周,他们三个终于又凑在一起放学,而且明天就放国庆假了!

    表白的事他们谁都没提,就像没

    发生似的,说着彼此这一周发生的事。

    简然说的最多,徐陈砚说的为数不多的那几句都是她问出来的。

    公交车先到武校,简然和高锐生先下车,徐陈砚还要等下一站。

    车快进站了,简然问徐陈砚:“对啦,明天你有空吗?”

    徐陈砚:“怎么了?”

    简然往下站了一个台阶,车门要开了,她语速快的跟连珠炮似的:“没怎么呀,就是想约你出去玩,你刚回来,咱们去原来的小公园逛逛呗?”

    “我明天要去棋院。”徐陈砚想了下,“后天?”

    简然点头,车门打开。她下车,站在公交站台上仰头:“棋院还在原来的位置吗?”

    徐陈砚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车重新开了,简然冲着已经开走的公交车大喊:“那我明天去接你啊!!!”

    留给她的,是一车尾气,以及徐陈砚没说出口的“棋院有车送我回家”。

    他没说出口的这句话,晚上简然在手机里看到了。

    但她才不管那些,她就是好多年没去棋院了,想去棋院看看。

    一来是想去那边和他身边的人熟悉一下,万一下次徐陈砚再失踪,她有个能找的人;

    再一个,就是简然单纯好奇棋院现在什么样子。

    跟徐陈砚确认了时间,吃完晚饭,简然坐上去棋院的公交车。

    这么多年,由于市政府对老城区的各种规划,许多建筑都被翻新重建,崭新大气,但却始终少了些童年的烟火气。

    简然东拐西拐到了棋院,发现棋院竟然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灰色的石材墙体,在周围绿木丛荫中独树一帜。

    棋院大门的两只石狮子依然守护在两侧,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的斑驳痕迹,像是他们光荣守护的勋章。

    在石狮子周围,围了不少人,正探着脖子往里看。

    由于他们堵住了大门,简然只能一边说“让一下”,一边往里挤。

    她按照徐陈砚说的,看到门口穿绿衣服的保安,立刻自报家门:“叔叔好,我是简然,可以让我进去吗?”

    上了年纪的不锈钢伸缩大门应声回缩,打开一个过道。

    等简然进去,大门缓缓关门。

    门口探着脖子的那群人中有人不服,冲着保安吼:“凭什么她能进去?”

    保安一抬眼,语气轻飘飘的,想在跟老熟人开玩笑:“人家是徐陈砚六段特别交代的,不服你也找徐陈砚四段呀!”

    棋院里面别有洞天,主楼是方方正正的四方形。

    以前躺躺猫跟她说过,这是象征的围棋棋盘。

    屋顶是传统的中式飞檐翘角,上面雕梁画栋。

    躺躺猫没跟她说过这代表什么,简然猜这是代表围棋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吧。

    一个高个中年男人延着蜿蜒的石径从棋院出来,跟她打招呼:“是嘤嘤吗?”

    简然点头。

    高鹏举,棋院经理,跟徐陈砚认识将近十年。

    简然上一次见他,大概也是将近十年前了。

    如果不是他自我介绍,简然完全认不出来他。

    高鹏举走在前面,简然跟上他的脚步:“鹏举叔叔,你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我了啊?”

    难道十年了,她一点都没变?

    高鹏举说:“我送徐陈砚回去,经常能看见你啊。”

    简然张大嘴巴:“啊?经常吗?那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你?”

    这不合理啊。

    “因为陈砚说,他说我就算跟你打招呼也没什么正事可说,没必要打招呼。然后可能,你平时不太注意观察我的车?所以一直没见过我?”

    简然确实没观察过他的车。

    可是徐陈砚为什么不让高鹏举跟她打招呼呢?

    就算没话说,打个招呼也正常呀。

    简然好奇,但没问,她打算等下问徐陈砚自己。

    她跟上高鹏举的脚步,好奇问道:“门口那些人是干嘛的呀?”

    “围棋爱好者,也有我们棋手的粉丝。”高鹏举笑了下,语气里带着骄傲,“大多数是徐陈砚四段的粉丝。”

    哦,这样。

    简然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男女老少都有。

    这样的粉丝团,还挺新奇。

    高鹏举把简然带进棋院的休息室,给她倒了杯水:“徐陈砚四段还没结束,你坐这等他一会儿。”

    简然:“我能去看看他吗?”

    见高鹏举有些拿捏不定,简然解释说:“我就在门口看,不打扰他。”

    “那好吧,跟我来。”

    跟着高鹏举七拐八绕,简然在棋室见到了徐陈砚。

    棋室的门还是以前那种木门,浅棕色,中间有一块透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

    徐陈砚正在跟人下棋,应该下一步棋到他了,他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颗黑棋,垂着眼睫,正在思考。

    棋室头顶的灯光映下来,他睫毛长长的阴影根根分明地覆在下眼睑。

    由于木门只是普通玻璃,简然能看见里面,里面的人也能看见外面。

    门口多了道身影,坐在徐陈砚对面的人只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棋盘。

    但从始至终,徐陈砚连脸皮都没掀起来过一下,眼神没有离开过棋盘一下。

    在两个人的手边都摆了水果和零食,水果一看就是洗好的,水珠还沾在颗颗饱满的车厘子上。

    简然不知道他们在这坐了多久,水果碰都没碰过,满满当当的堆在那,只有另一棋手的水杯见了底。

    至于徐陈砚手边的那杯水,甚至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徐陈砚这个人,专注起来真的挺可怕的。

    简然不由得想起来他躺躺猫这个外号的由来,除了小时候他有猫猫同款包子脸之外,还有就是他一下棋太专注。

    长时间专注过后,一松懈下来就会特别累,他随便往哪一趟蜷缩起来就睡着了,跟鹿鹿哥家养的那只走到哪睡到哪的小猫一样。

    简然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目光扫到公共区域有个等着家长来接的小孩,正在找棋友陪他下棋。

    那小孩特别小,站直了也就到简然腰。

    其实简然会下围棋,不过她的会是小时候跟着徐陈砚速成的,仅限于懂一些最基础的规则。

    但是,陪小孩打发一下无聊的等待时间,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一个高中生端端正正的坐在小学生对面,表情还很严肃,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小朋友一开始听说有人陪他下棋可开心了,蹦蹦跳跳的爬上椅子,一坐在那椅子上,他的表情竟然能瞬间严肃下来。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跟徐陈砚是有点像的。

    简然执黑子,小朋友执白子,简然先行。

    小朋友下棋和徐陈砚也有点像,每一步棋都有他自己的思考。

    简然等着他下棋的时候,已经把棋手们练习用的地方观赏完了。

    十九个小棋室,两个大棋室,九个教室,隔音还不错呢,老师在里面叭叭叭动嘴,她坐在这一点都听不见。

    休息区有个滑梯,感觉八百年没人玩过,她这个身高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去?

    小朋友又落子,简然把视线收回到棋盘上——

    嗯?她要输了。

    没关系嘛,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不是简然擅长的东西,她连挣扎都免了。

    准备认输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棋盘上放了一颗黑子。

    围棋棋局千变万化,深不可测。

    这一颗棋子放下去,在当前的局势下看似普通,不足以立即扭转简然的败势,但是这步棋就像打开了棋盘上的某个机关,让后续的布局与发展多出了可以走的许多条路。

    简然抬头,是徐陈砚。

    她自动退位,把宝座让给他。

    然而小朋友在发现他对面坐的

    人是徐陈砚之后,忽然就不淡定了。

    像是怕徐陈砚看不见他,他跪在座位上增加高度,眼里都是惊喜:“徐陈砚四段!”

    他的崇拜溢于言表,棋也不下了,棋盘也不看了,瞪大眼睛盯着徐陈砚。

    徐陈砚要是片土地,小朋友能把他的脸盯出花。

    面对这样欣喜若狂的崇拜,徐陈砚只是淡漠地垂着眼:“别看我,看棋。”

    小朋友根本憋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为了跟徐陈砚四段下棋,他憋不住也得憋,脸都憋成了酱猪肝色。

    双手紧紧握成拳,咬着牙往下咽口水,像是要把兴奋全咽进去。

    按捺下去情绪,小朋友下棋比刚才更认真。

    每一步思考的时间都很长,小小的脸上,挂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稳。

    饶是如此,七个子后,他还是沮丧地跪坐下去,手垂在棋盒里,眼睛湿漉漉的:“我输了。”

    徐陈砚的手覆在小朋友的手上,少年的手比他的手大了整整两圈。

    他轻轻拍了两下,评价道:“很不错。”

    小朋友燃起希望,挺起腰板:“真的吗!”

    徐陈砚笑了一下:“嗯。”

    被偶像肯定了!

    小朋友擦掉眼泪,眼睛里亮闪闪的。

    高鹏举等他们这边忙完才问徐陈砚:“走吗?”

    “不用了,我跟朋友一起走就行。”

    “你们要去哪?这么晚了,我一起送不就行了?”

    徐陈砚看了眼简然,简然根本不懂得客气,直接点头:“好呀!”

    第16章 两道声音“好,你想听什么?”……

    徐陈砚坐司机后面,简然坐中间。

    她两只手各扒着前面正副驾驶的座椅,大大方方地说:“谢谢鹏举叔叔!”

    简然这性格,跟徐陈砚的性格,可谓南辕北辙。

    高鹏举跟她聊天:“你能跟徐陈砚当这么多年朋友,真是难以想象。”

    简然不懂:“哈?为什么?”

    “不是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吗?”高鹏举说,“你看你俩,完全不一样。”

    简然:“也没有完全不一样吧,至少我俩拿起棋子,都会习惯性先在手指上磨一下。”

    这本来只是简然的一个玩笑,但高鹏举听完却愣了一下。

    徐陈砚的这个习惯,连高鹏举都没意识到,是简然说完,他才回想起来。

    他刚才看过简然下棋。

    由棋识人,她并不是一个细心的女生。

    但是她却能观察到徐陈砚如此细微的习惯,只能说明她和徐陈砚相处的时间足够足够长,甚至连下棋的时候她都在。

    徐陈砚能允许别人这么长时间跟他在一起,这件事在本身就挺匪夷所思的。

    简然肩头忽然一重,徐陈砚歪着头,趴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保持着躺躺猫的习惯。

    她不再和高鹏举聊天,车里陡然安静下来。

    简然没事做,看了会儿外面疾驰的风景,回头玩徐陈砚的睫毛。

    徐陈砚的睫毛特别长,根根分明,又很软。

    简然从小就喜欢在他睡觉的时候玩,那时候她还会给他每根睫毛取名字。

    泡泡,毛毛,花花,依古比古,唔西迪西,玛卡巴卡,汤姆布利伯……

    他长大了,睡得更沉了,小时候她玩他还会皱眉,现在已经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但简然还是很快停手。

    因为她摸着摸着,有一根长长的睫毛,掉在了他左眼那颗痣下面。

    简然在心底为“依古比古”默哀了一分钟。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徐陈砚还没要醒的迹象。

    高鹏举没催,回身跟简然聊天,他声音不大:“陈砚这孩子挺不容易的,我家孩子跟他差不多大,我这个同为父亲的,看着他这么累都觉得心疼。”

    气氛忽然歪成什么煽情频道,简然有点应付不了,用另外一只徐陈砚没压着的手挠了挠眉毛,小声说:“那就辛苦您多多照顾他啦。”

    “嗯,肯定的。”高鹏举忧愁地说,“就是他这个性格,唉……”

    “这个叔叔你不用担心啦,他从小就这样,身边只有我们几个朋友。”

    将近九点半的时候,徐陈砚醒了,右边的头发压出了一道褶:“到了?”

    高鹏举:“嗯,有一会儿了。”

    “那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明月高悬,银辉倾泻而下,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放假的缘故,即使夜已经黑了,家家户户的灯也是亮的,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句嬉笑声或者吵骂声。

    两人并排走,简然指着入小区第一栋单元楼门口的那辆少了后轮的自行车说:“都一礼拜了,还没修呢。”

    徐陈砚没接话,走路的动作慢了些,叫她:“嘤嘤。”

    简然回头:“怎么啦?”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由于刚睡醒的缘故有点睁不开,朦朦胧胧地半眯着,嗓子也是哑的:“可以把我推开的。”

    简然:“什么?”

    “我靠着你睡的时候,可以把我推开的。”徐陈砚说,“我睡得很沉,不会醒。”

    “没事呀。”简然仗义的拍了拍自己刚才被他靠过的左肩,“铁打的,随便靠!毕竟是这么多人崇拜的围棋天才,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我有必要保护好你!”

    徐陈砚微微一愣,唇角勾起一道带有倦意的轻浅弧度,点了点头。

    高鹏举还没走,像往常一眼,看着徐陈砚进单元楼。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从一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两个。

    徐陈砚走的很慢,偶尔会踉跄一下,简然时不时扶起他。

    这个晚上,她只记得要让让他赶紧回家睡觉,忘记问她想问的问题。

    后来的很多年,简然都忘记了这个问题。

    因为她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

    假期的第二天,两人在小区门口见面。

    他们上衣不约而同的都穿了白色。

    简然穿的是件薄卫衣,下面穿了条宽松的九分牛仔裤,露出一节纤细的脚踝。

    她身材匀称,简单一穿看着就很灵动。

    徐陈砚本来里面穿的是件短袖,出门的时候发现天冷,在外面随意套了件白衬衫。

    穿的简单,更突出五官的优越。

    他们从小区北门出去,一定会路过小超市。

    小超市曾经是小区边唯一的超市,那时候货架琳琅满目,附近的居民都在这买东西,顾客络绎不绝。

    时光荏苒,老板娘们年纪大了,这几年没跟上互联网的时代。

    随着外卖业务的兴起,小超市的生意渐渐寡淡,曾经热闹成了回忆。

    唯一不变的,是这里仍然是阿姨们的聚集地。

    除了冬天以外,春夏秋三季每天都有邻居阿姨聚在门口,一起聊天,今天也不例外。

    徐陈砚跟简然俩人身材高挑,非常吸睛。

    坐在小超市门口的阿姨们远远的看见这对养眼的帅哥美女,讨论了一轮“年轻真好”。

    等他们走近,梁纯芬抬手招呼他俩:“嘤嘤,躺躺猫,来,过来。”

    他们走过去这一路,阿姨们的话题已经进行到第二轮“追忆往昔”。

    梁纯芬站起来,一边站一边问:“你俩今天去哪玩啊?”

    邻居之前这样不太有营养的对话很常见,简然答说:“就去小公园那边转转。”

    “这么多年了,还是你俩最喜欢一起玩。”梁纯芬笑了笑,从冰柜里拿出来两根雪糕,“来,尝尝,新到的。”

    徐陈砚摆手:“不用了梁阿姨。”

    梁纯芬皱眉,拖长声音“诶”了一声,表达对徐陈砚这个行为的不满。

    “这是新口味的雪糕,广告打的多火啊,批发雪糕的人给的试吃,你们帮我尝尝什么味儿,要是你们觉得好吃,我多进点儿。”她把雪糕塞给简然,“来,嘤嘤拿着。”

    简然没客气。

    她把两个都拿过来,直接撕开包装,给徐陈砚。

    然后再撕开一个自己吃。

    梁纯芬很喜欢简然这样的性子,嘴角弯出慈祥的弧度,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好吃吗?”

    简然:“还不错,香芋味挺浓的。””

    嗯嗯,那我下次就批发了。“她转过头,看向徐陈砚,“好久没听躺躺猫比赛的消息了,怎么样,赢了没?”

    “他赢啦!”简然兴奋地抢答,“冠军!现在是徐陈砚六段啦!”

    “哟哟。”梁阿姨笑的眼睛都没了,“太厉害了我们躺躺猫,与有荣焉啊。”

    此刻,阿姨们的聊天内容变为了“老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人家孩子十几岁就能赚大钱”。

    离开小超市,简然脚步不自觉停了一下,奇怪道:“诶?不对啊,我跟鹿鹿哥说过你拿奖了,为什么刚才梁阿姨的反应像是完全不知情啊?这种事,鹿鹿哥应该不会忘记跟家里说吧?”

    以己度人,不止简然的家人知道躺躺猫夺冠。

    全宇宙认识她的人,在她和躺躺猫和好以后,都知道她的好朋友躺躺猫夺冠了。

    “不说也正常。”徐陈砚语气平淡,“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什么事都能和家里说。有些家长,从来不能理解他们生下来的孩子。”

    感觉到他意有所指,简然试探着问:“你是说……梁伯母吗?”

    她没断网,知道天底下是有那种很差劲的父母,但她从来没想过梁纯芬是这样的家长,因为梁纯芬平时对他们特别好。

    徐陈砚深深吸气,从鼻腔里慢慢呼出来,低声说:“如果梁阿姨真的像你以为的那么好,那鹿鹿的猫就不会死了。”

    简然咬着嘴唇,沉默了。

    徐陈砚:“但是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或许在某些方面梁阿姨做的不够好,但是她也仍然是一个很在意鹿鹿学习和生活的好母亲。”

    说什么都晚了。

    简然的世界非黑即白。

    徐陈砚的一番话让她想起来差不多一年半以前,她翻墙下楼,鹿鹿哥红着眼睛告诉她,小肉包被她妈妈摔死了。

    五分钟前在简然心里还坐实好人身份的梁纯芬,现在已经变成坏人了。

    看完别墅区,简然还带着他往前走,徐陈砚也没问,一路跟着她。

    穿过到鼻尖嗅到了一丝甜腻的香气,简然在蛋挞店门口停下脚步。

    她似乎想摆出一副非常不经意偶遇的样子,但是“我终于得逞了”的得意都已经写在她笑成太阳花一样的脸上:“走这么久,要不要吃个蛋挞?”

    徐陈砚这才意识到她所谓的逛公园的真正目的。

    但是,好吧。

    蛋挞店不算大,粉色调的外墙搭配着复古的木质门窗,倒是很有童话感。

    就莫名的,和简然很搭。

    随着开门铃声“叮咚”响起,她拔腿冲到蛋挞展示柜前。

    一排排金黄色的蛋挞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简然手指在玻璃台前犹豫了好久,最终定在中间的位置:“要这个吧芝芝莓莓塔吧,躺躺猫你要什么?”

    徐陈砚不爱吃甜的,他知道简然知道他不爱吃甜的。

    平时中午一起吃饭如果西瓜冰粉什么的甜点,他跟高锐生的那份都是给简然的。

    那简然既然这么问,他了然于心:“你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嗯……”简然想了想,问售货员姐姐,“请问有什么推荐吗?”

    从徐陈砚一进门售货员就看见他了,像他这种五官眉眼都标准的帅哥,不管在哪都很难不被注意到。

    听女生叫他“糖糖猫”,售货员当是小情侣之间的爱称。

    还想着这种帅哥配酷妹的组合,比美女配河童看着可舒心太多了好吗。

    小姐姐一脸姨母笑地询问:“你男朋友喜欢吃甜的吗?”

    “我……”简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差点直接要回答不喜欢,等她反应过来这个称呼瞳孔都要地震了,红着脸疯狂摆手,“不,不不不不。”

    甜品店每天来的顾客那么多,售货员小姐姐从没看走眼过,她有点不好意思:“啊?我看错了吗?”

    简然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嗯嗯嗯嗯您看错了!”

    她一边解释,还一边在挑蛋挞,嘴巴和眼睛各忙各的,徐陈砚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啊,快帮忙解释啊!”简然焦急回头,下一秒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玻璃台左边的蛋挞,“要这个提拉米苏的吧。”

    售货员是真好奇,取提拉米苏塔的时候还在看徐陈砚。

    徐陈砚无奈地笑了一下,就是他这么一笑,锋利的冷感瞬间被冲淡,看的人心跳空了一拍。

    他真的帮着说了一嘴:“是好朋友。”

    “哦……”虽然售货员还是不太信,但是也不再深究,“是一起付吗?还是各付各的?”

    “各付各的。”

    端着各自层次分明的蛋挞坐在高脚凳上,简然把勺子插进饱满的蛋挞内馅,蛋挞皮立刻发出细微的破裂声,她低头咬了一口:“我好像才有长大的感觉。”

    “是因为会被误会了?”

    “是啊,以前徐伯伯去照顾陈伯母那会儿,我妈带着咱们两个去菜市场买菜,那时候哪有人会多想。”简然说完,挖蛋挞馅的手猛地一顿,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徐陈砚,隔了三秒才敢再开口,“……对,对不起啊。”

    徐陈砚也在吃蛋挞,简然挑的提拉米苏塔没那么甜,他抿了一口,眼底很平静:“没事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年幼丧母的痛苦是切肤之痛,是简然想都不敢想的痛苦。

    她没有亲身经历过,只能抱着敬畏和谨慎,再度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这些了。”她换了个话题,“现在你跟你姐关系还是那样吗?”

    徐陈砚笑了下:“还好吧,她在外地上大学,我们的接触不多。”

    徐陈砚的姐姐比徐陈砚大三岁,三岁现在看来可能不算大,但在小的时候,差三岁已经差很多了。

    他姐姐有自己的朋友,从不跟他们几个玩。

    因此虽然他姐姐一直住在这边,他们却是先认识的徐陈砚,后认识的他姐姐。

    记忆中徐陈砚和姐姐的关系很差。

    小时候会因为徐陈砚跟她抢电视,而把徐陈砚锁在门外。

    徐伯伯理解姐姐难以接受突然住在一起徐陈砚,也不想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因此就算姐姐犯错,徐伯伯也只是只是随便说几句,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惩罚,导致姐姐对徐陈砚的欺负变本加厉。

    记得以前徐伯伯说过的,陈伯母在的时候,徐陈砚的小皮鞋永远被刷的干干净净。

    想到没有了母亲以后,姐姐也不喜欢他,徐陈砚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孤独和无助,简然心底倏地一酸。

    她放下勺子,瘪瘪嘴,用力咽下去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那时候,他才九岁啊。

    徐陈砚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事不关己的疑惑:“你怎么了?”反应简然过来可能是因为他说的那番话难过,徐陈砚哭笑不得地安慰她,“过去了,现在都长大了,我姐现在对我还挺好的。”

    简然还是心酸,她不想让徐陈砚担心,低着头吃蛋挞。

    可是连她最爱吃的芝芝莓莓塔,都不觉得甜了。

    徐陈砚自己的情绪就很淡,不太会安慰人。

    他努力回想别人知道他家这个事是什么反应,又是怎么平静下来的。

    但是关于这部分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没跟除了简然以外的任何人说过家里的事。

    好像除了简然以外,再没有别人有适合知道这件事的身份。

    “再跟我说点别的吧!”

    徐陈砚还在想怎么安慰她,简然已经满血复活,毕竟现在可不是她桑春悲秋的时候!

    “好,你想听什么?”

    简然咬着勺子想了想:“就说说原来你们初中大姐大追你的事?我还挺好奇你的视角。”

    这事是周游跟她说的。

    之前他们上初二的时候,学校有个初三的学姐,大概就是每个学校都有的那种,不怎么上学,天天跟外校的人瞎混的那种人。

    有一天,那个学姐跟徐陈砚表白了。

    徐陈砚当时应该是正在想棋,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那学姐身边走过去。

    那个学姐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觉得自己被他侮辱了,找了她一堆哥到我们学校门口堵徐陈砚。”

    然后正好那天徐陈砚家里有事,徐伯伯过

    去接他,他连徐伯伯叫他都没搭理,那学姐就知道徐陈砚不是故意忽视她的,就鸣金收兵了。

    这么精彩的经历,徐陈砚居然一直都没跟她说过!

    可算被简然逮到机会,问问当事人视角了!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徐陈砚的人,如果简然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但就算是简然,也不了解徐陈砚的感情偏好,因为他这方面的经历是空白的。

    简然猜的是,大概觉得学姐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或者徐陈砚虽然表面不说,但是其实心里也还是挺害怕的。

    徐陈砚一脸毫不知情的茫然:“谁追我了?”

    简然:“……”

    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简然甚至给周游打了视频。

    周游把当时社会姐找她要徐陈砚手机号的消息都翻出来了,徐陈砚这边还是处于茫然状态。

    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中国围棋甲级联赛期间。

    就没了。

    简然:“……”

    怪不得把社会姐气的要打你。

    你不冤枉啊躺躺猫!

    电话那头,挂了电话的周游面红耳赤。

    电话界面消失后,她的手机画面出现密密麻麻不堪入目的字。

    这个网址是她上声乐课的时候偶然得到的。

    当时在课间,一对一的老师都去休息,她在饮水机那边看见吕翔晨和李昊天头凑在一块,眉飞色舞地盯着手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脸上全是坏笑。

    周游悄默默地走过去,拍了下李昊天的肩膀,大声喊:“你俩看什么呢!”

    吓得吕翔晨手机都掉了。

    周游蹲下去帮忙捡起来,顺带看了一眼屏幕。

    不出她所料,全是难以描述的词。

    看得她扔了手机惊声尖叫:“啊啊啊你们两个看什么呢!!!!”

    两个男生吓到不行,怕刺激到周游。

    他们不知道。周游不仅没被刺激到,还飞快地记下了网址。

    回家后看文的她淡定的跟三个小时前的自己判若两人。

    切,就这?

    连个图片都没有,值得他俩笑成那样?

    啧-

    从甜品店出来,简然不免有点担心:“说起来,你连人家追你都不知道,会不会有点晚熟?”

    “不是。”徐陈砚说,“只是那个女生那种行为,在我这不算追。”

    “人家都追到你们班门口了还不叫追!”简然问,“那叫什么?叫抢劫吗?”

    徐陈砚想了想说:“叫骚扰吧。”他顿了下又补充,“盛窈那种算追。”

    好家伙,你小子还挺会分类管理。

    不过……

    “盛窈是谁?”

    “郑以寒的朋友。”

    简然仿佛鱼一般的记忆经提醒想起来了,她恍然大悟:“哦!哦哦哦!所以,你喜欢盛窈?”

    徐陈砚摇头:“没感觉。”

    简然遗憾地“啧”了一声:“躺躺猫啊,你眼光这么高,我都怕你会单身一辈子。”

    不等徐陈砚回应,她又自顾自往下说:“最后你没人要了,不会要让我养你吧?其实养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可得好好下棋,多赚点钱,多到我给你请个保姆之外还够我全世界范围潇洒,那什么最好还能去点不良会所,最好还能在那种会所里挥金如土,那我可以考虑一下……啊,等等,还是买个游轮吧,你在家养老,我去开游艇party!”

    徐陈砚觉得自己的情绪挺淡的。

    但他还是没忍住,翻了个非常无语的白眼。

    简然哈哈大笑,笑声秋天清爽宜人的风,自然又纯粹地飘进徐陈砚的耳朵里-

    回家时。小超市已经换了班。

    孔雨仙在里面看收银台,梁纯芬拿了把小凳子,跟其他邻居们坐在一起,聊着子女就业问题。

    “哎,可说呢,我闺女毕业满打满算这都4个月了,愣是找不到工作,以前咱们年轻的时候,哪有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

    “别提了,我儿子这都硕士了,出去实习,你猜人家给多少?4000!我的妈,上个中专来小超市收银一个月也不止4000啊!这学历贬值的可太厉害了!”

    “就是人太多了闹的,现在这波毕业生,你出门拿扫把扫,一扫一大把。”

    作为一个高中生的家长,梁纯芬插缝问:“要是能上一流大学,应该能好点吧?”

    “要是鹿鹿以后真能考上全国顶尖的那几个,那肯定还是好使的。”

    梁纯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简嘤嘤!躺躺猫!”高锐生正帮着孔雨仙扫地,一抬头看见简然跟徐陈砚,“你俩去公园了?”

    简然点头。

    徐陈砚实话说:“还去吃了蛋挞。”

    高锐生扬起扫把就杀出来了:“我说呢!你怎么突然约躺躺猫去公园,原来是偷懒去吃蛋挞去了!”

    简然如临大敌,小声在徐陈砚身边念叨“快走快走”。

    “还想跑!”高锐生拿扫把的另一头打她腿,“你好意思吗你!教练说要俩人一起干的事你让我一个人干?!还拿躺躺猫当借口!”

    扫把又一次抡过来,简然抓着徐陈砚的胳膊“嗖”地溜了。

    徐陈砚被简然拉了一路,两人走的飞快。

    进小区先到简然家,徐陈砚刚要开口,被简然打断:“你觉得今天的蛋挞好吃吗?其实我觉得也就那样吧,呵呵,呵呵,没上次去吃好吃。”

    徐陈砚觉得还行啊,不是很甜,蛋香很浓郁。

    但他还没开口,又被简然打断:“我刚才好像吃多了,我回家上厕所啦!”

    徐陈砚一句话都没说,简然已经扭头往家跑了。

    他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她怎么了。

    还在等电梯,手机里收到了简然的微信,徐陈砚点开。

    “啊啊啊躺躺猫对不起TuT”

    徐陈砚:“?”

    又一条。

    “我不应该带你去陪我吃蛋挞,宝盖头肯定觉得咱俩狼狈为奸!”

    ……狼狈,为奸?

    “但你是好人,呜呜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被我利用去吃蛋挞的好人猫猫罢了!”

    “我去跟宝盖头滑跪了。”

    “没有人可以冤枉你啊啊啊啊!”

    夕阳的余晖淡淡的洒下来,一楼的玻璃反射着落日余晖的金光,给徐陈砚的白色上衣铺上了一层温柔的浅金色。

    少年长身直立,手机屏幕照亮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的一道浅浅弧度。

    简嘤嘤同学,好像很想保护他。

    第17章 心心念念“七班那个长得超级帅的围棋……

    期中考试由学校老师自主阅卷,成绩很快出来。

    物理简然考的还不错,虽然跟实验班那些尖子生没法比,但是在特长班里已经是名列前茅的水平。

    看见她的成绩,周游哀嚎:“啊?凭什么啊?感觉你也没怎么学啊,物理小测咱俩不是一起垫底的吗!”

    高锐生“呵呵”两声,见怪不怪地回答她:“她就这样,一到考试运气就贼好,你当她凭什么中考在我们武校是第一。”

    周游抬头看了一眼讲台,确认老师不在班里,小声问:“你作弊了?”

    简然:“切!谁稀罕”

    简然从小学开始考试就没作过弊,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她宁可把题空着,都不可能抄别人的。

    但至于为什么一考试分就高,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反正一到考试,那些题她就有种她会做的感觉。

    他们这边还在纠结简然的成绩,教室外面已经沸腾了。

    “真的假的啊!”

    “最后那道幂函数的大题那么难,抄都抄不出来满分吧?”

    一张张难以置信的脸围着数学老师进班,数学老头一脸笑眯眯的,摊开卷子,给这帮好奇的小猫们看。

    “我去!”

    “牛逼!”

    四人小分队围在一起,周游被声音吸引,好奇地看过去:“怎么了?”

    高锐生:“不知道,好像是听谁考满分了。”

    他话音刚落,数学老师忽然看过来。

    周游当时一个激灵:不会是她考满分了吧?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他们各自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周游想起来考满分的肯定不是她,因为最后一道大题她有两问都没写。

    只要老师长了眼睛,就不会是她。

    数学老头一直不太

    喜欢他们艺体班,因为觉得特长班浮躁,没有其他班学的踏实。

    今天是开学以来,他唯一露出笑容的一次。

    甚至在回应“同学们好”的时候还认真鞠了一躬,脑门前为数不多的两撮头发掉下来,又被他捋上去,遮那根本遮不住的头顶。

    “想必有部分同学都已经知道了啊,咱们班,出了一个满分。”

    “这次的月考,数学150满分的只有两位同学,另一位是实验班的,我就不说名字了,估计大家也不认识。”

    “咱们班的满分同学是,徐陈砚!”

    话音未落,全班哗然。

    要知道,徐陈砚可是在考试前一周还因为围棋比赛缺了课的!

    居然满分?!

    这成绩一出来,别说学生们了,连老师当时在办公室里判卷子的时候都是惊讶的。

    数学老师对艺体班有偏见,一看是七班的,他第一反应是作弊。

    可是周围人都那个水平,他抄谁的?

    他仔细看了卷面,徐陈砚的每道题都有详细的解题过程,这也就罢了。

    翻到背面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微微惊讶。

    考试需要用到的公式,有一半都是徐陈砚现推出来的!逻辑思维缜密到令人头皮发麻!

    邱行晚当时就下了结论:“徐陈砚这男孩儿脑子是真聪明,他这种人把心思放在哪,什么事就能成。”

    徐陈砚本来靠着他那张脸在同年级同学这就小有名字,这次期中考试更是让他声名远播。

    高锐生提炼了他的外号,叫“七班那个长得超级帅的围棋天才”。

    数学拿了满分并没有对徐陈砚造成太多情绪波动,他还是那样,该上课上课。

    反而是到了下午,周游笑的一脸开心。

    简然问:“怎么了?你英语也考满分了?”

    现在还没出成绩的,只有最后考的一门英语了。

    周游笑的一脸羞涩:“没有。”

    简然:“那你这是……?”

    周游手掌弯起来,挡放在简然的耳边,跟她说悄悄话:“我刚遇到了一个高三的男生,超级超级帅!”

    简然擦了擦她因为激动喷到耳廓的口水,满脸问号。

    大家上的同一所学校吗?为什么她每天看到的都是歪瓜裂枣,周游能碰上一个让她这么兴奋的男生?

    周游拉着简然的胳膊,哼哼唧唧撒娇:“简然,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呀?”

    简然指着自己:“我?”

    周游点头:“嗯!他每周五晚上都会在篮球场那打球!”

    简然嘴角抽了一下。

    人家的行踪你都摸得这么清楚了,你还好意思说是刚遇到的?

    周游好求歹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在周五晚上,把简然拖到了篮球场。

    简然一到操场就盯着篮球架打球的人,她问:“是哪个?”

    “哎呀,你别这么明显。”周游挽着简然绕着操场遛弯,一边遛一边偷偷摸摸地看,“好像还没来。”

    她俩就这么遛了两圈,周游的男神帅哥还没出现,简然训练的时间到了,只得作罢。

    周游就这么念念不忘地祈祷了一周,终于在下一个周五,她又拉着简然去遛弯的时候,碰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周游倒退着走,抱着简然,在她耳边小声说:“就是那个里面穿黑衣服的!”

    简然一眼望过去,穿黑衣服的有俩,其中一个太丑了,瘦的像竹竿,脑袋又不小,感觉身体都快撑不住脑袋了,像个人形大头钉。还有另外一个,长得倒是个正常人,就是身高感觉有点矮。

    她如实评价说:“感觉你俩差不多高吧。”

    “怎么可能呀!”周游回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回过头娇羞地说,“不是那个,是另一个。”

    简然:“……”

    竟然是大头钉。

    简然:“眼镜借我一下。”

    周游以为简然在骂她眼神不好,气的她猛的把简然抱紧:“喂!你才眼神不好!”

    简然:“我也觉得我可能眼神不太好。”

    不然我怎么也无法接受,你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居然是一枚大头钉。

    简然大概是有一点近视的,但是程度不高,看黑板也没问题。

    戴上了周游的眼镜,隔着三百多米,她瞬间看清了大头钉的长相。

    怎么形容呢。他长得就很像一颗剥了皮的鹌鹑蛋上挖出了两个眼睛。

    唯一能值得说道的,除了他的皮肤透着病恹的白之外,就是他的双眼皮非常双,有他半个眼睛那么大。

    但这是看的仔细的情况下,要是看的不仔细,那还是一颗行走的大头针。

    太瘦了。

    其实徐陈砚也瘦,但徐陈砚是恰到好处的清瘦,骨骼和肌肉都很匀称,这个大头针瘦的像是吃不起饭,简然觉得这样的她一拳抡过去能打死仨。

    不应该啊!

    周游好歹跟徐陈砚也当了好几年的邻居兼同学,有徐陈砚在前,她怎么会觉得大头针帅呢???

    简然把眼镜还给周游,语重心长道:“有空该去重新检查一下视力了。”

    周游一脸难以接受:“你真不觉得帅吗?”

    简然甚至要花半分钟的时间,确认周游真不是在耍她。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简然觉得,这个大头钉一定有他非常有魅力的地方。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万一这个大头针打球贼帅呢,毕竟还有人喜欢游戏打得好的,简然不理解但是都尊重。

    下一秒。

    队友把球丢给了大头针!

    大头针一声“我去”,抓过球,投球!

    抛物线!直直的!三不沾…………

    简然:“………………”

    球打的也不好……

    那一定是大头针非常有人格魅力!!!

    篮球场上总共有八个篮球架,只有两端的两个被占用了,简然和周游坐在离大头针他们最近的那个篮球架边上。

    在她们身后还坐着一个女生,看着像是在等人,不过地方足够大,坐她们三个也不觉得挤。

    简然和周游刚一坐下,身后的女生倏地开口:“你们刚是在说魏冉吧?”

    周游警惕地看着她:“你认识魏冉?”

    简然听成“胃炎”,心说名字还取的挺贴切。

    刚才她俩坐这之前,那女生本来在偷偷玩手机,都没看打篮球那帮人,等周游一开口,她立刻变为一脸骄傲:“我是他妹。”

    像偷吃被抓了个正着,周游的脸“噌”的红了。

    她女生坐直,像是要等着她俩膜拜似的:“我哥高三五班的,估计打完这个月就不打球了,你们就看不到了。”

    哦,看不到就看不到了呗,唐僧肉还得吃到嘴里才能长生不老呢,这个胃炎光看有什么用。

    但周游却不这么想,她明显是把这女生的话听进去了,表情慌张:“啊?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吗?可以告诉我吗?”

    “我当然有了。”女生不屑地笑了笑,“但我得问问我哥,看他愿不愿意给你。”

    “谢谢你啊!”周游感激地说,“我没带手机,我记一下你的号行吗?”

    来不及找本子,周游慌忙从笔袋里抽了支笔,像是怕抽完了对方就会反悔似的,记在自己手背上。

    那女生对她这副低声下气的态度也很受用,报手机号的时候鼻孔恨不得对着天上。

    手机号报完,女生看着简然,愣了几秒,语气忽然变得正常了许多:“你,是不是认识徐陈砚?”

    简然没抬头,看着周游收拾东西,爱答不理地:“嗯。”

    她声音低下去,试探着问:“你们的关系是?”

    这种事上简然绝对不能输,她奇奇怪怪的胜负欲战胜了理智:“我是他姐。”

    正在拉书包拉链的周游:“?”

    第二天刚下早自习,周游迫不及待地

    冲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徐陈砚同意了吗?”

    简然打了个哈欠,泪水在眼眶里茫然地打转:“他同意什么?”

    “……”周游急的拍桌子,“杨天琪不是要徐陈砚的联系方式吗!你帮忙问问他同不同意给呀!”

    “哎?”简然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可是你不是也有他的联系方式吗?你自己问不就行了?”

    周游苦恼:“但我现在都很少会碰到他诶。”

    简然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现在坐在座位上的徐陈砚。

    被当场抓包的周游叹了声气,实话实说:“唉,好吧,简然,我跟你说,徐陈砚不喜欢陌生人加他。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徐陈砚松口的,就只有你了。”

    简然点头:“说明他信任我。”

    周游:“对!”

    简然:“所以,我就更不能开这个口了。”

    周游:“……不对。”

    俩人墨迹半天,简然还是不肯松口,她不想强迫徐陈砚做他自己不喜欢的事,没办法,周游只好自己去求徐陈砚。

    徐陈砚大概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微微皱了下眉:“你一定要通过他妹去要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周游:“……”

    是哦。

    她本来不是想让简然帮忙的吗。

    她仿佛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至于简然,她实在是没看上魏冉,觉得他打球不好还到处认妹妹,估计昨天就把要联系方式的事给忘了。

    周游不好意思再叫她去,更何况他们马上就要出国交流,这个周五得加培训,周游就更不好意思了。

    等到下一个周五,她一个人走到操场。

    她已经做了整整一周的准备,该说什么样的话,说每句话的时候该配合什么样的表情,一切万事俱备,就等着魏冉打完球。

    怕他打球的时间长,周游还提前给声乐老师那边请了假。

    虽然简然不觉得,但是在周游的眼里,魏冉真的很帅。

    在绚烂金红色的晚霞下,听着魏冉的球鞋和橡胶场地摩擦出的“吱吱”声,周游都觉得,已经很美好,很美好。

    一切都在她的眼里放慢了速度,想用眼睛全部记录下来。

    看见魏冉空隙时撩起衣服擦汗,露出平坦洁白的小腹,周游的脸都热了。

    她一直保持着这样高度亢奋的情绪,从放学,等到天黑他打球结束。

    一群带着热汗的男生们三两成群,有说有笑,让周游踌躇不决要不要过去跟他说话,抬头却看见魏冉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队伍,直直地朝着她走过来。

    周游愣住了,血液像是凝固住,全然忘了自己事先还准备过表情,傻愣愣地看着魏冉,甚至忘了站起来。

    魏冉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膝盖半弯,上半身倾下来,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气,笑起来有一股痞劲儿:“听杨天琪说,你想要我手机号呀?”

    除了踩空台阶和临睡前突然右脚失重,周游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今天这样,心脏跳得剧烈到像是要爆炸。

    晚上去上声乐课,周游激动到罕见地唱跑了几个音。

    她的声乐老师很严厉,发出“你要是不能唱你就趁早退课”的严肃批评,可是就算这样,都一点没有影响到周游的心情。

    她仍然漂浮在云端,脚尖点地,一蹦,一跳。

    下了课到家,爸爸妈妈已经吃完晚饭,爸爸在沙发上休息看电视,妈妈在屋里玩电脑。

    距离周游的爸爸给她那一巴掌已经过去好久了,而且她爸爸前几天去考察新的工厂,估计已经忙到忘记了给过她一巴掌的事。

    因为他看见周游,很自然地趴过去,反手拇指指了指后背:“来,来爸爸捏个背。”

    周游在家和在外面很不一样,完全没有朝气蓬勃的模样,她一回家就沉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随便给她爸锤了两下,就不想弄了。

    她心思不在这。

    而且她并没有忘记她爸爸给她的一巴掌。

    就像小时候不经过她的同意把她的电子琴送人,她不高兴还要被反过来说“自私”“不懂事”一样,他会转身就忘记给她的伤害,让她自己去消化这种情绪。

    可她才是受害者,她凭什么要这样不明不白的过去。

    周游想到这都想哭,可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她不想听见他“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这么小心眼”的冷嘲热讽,丢下一句:“我要去写作业。”站起来。

    一直在玩电脑的妈妈这时候走过来,用炫耀的目光看了周游一眼,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跟她爸说:“我给你捏吧。”

    周游转身就走,听见妈妈在她身后洋洋得意地开玩笑:“你看,关键时候闺女靠不住吧,还是得靠你媳妇儿。”

    爸爸没接话。

    周游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发闷,她一言不发的进了房间,关门的同时擦掉不知道为什么流下来的眼泪。

    手伸进兜里,摸到那张写了魏冉手机号的纸,周游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她擤了下鼻涕,把魏冉的手机号输入进联系人搜索栏。

    他的头像是一个笑脸小狗,像是金毛,昵称叫豆豆豆豆皮。

    看着那只笑的傻萌傻萌的小狗,周游像是被感染到,嘴角跟着一点点上扬。

    笑脸小狗很快同意她的好友请求,并且主动跟她打招呼:hello,我叫魏冉。

    把“周游”两个字打在屏幕上,周游才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名字这么难听,甚至和“魏冉”比起来,她的名字才更像男生的名字。

    把“周游”两个字删掉,她重新输入:嗯嗯,那叫我周周吧。

    【豆豆豆豆皮:好,周周。】

    周游抱着手机,想象着魏冉叫她周周的样子,穿着校服在她的小床上压着内心的激动打了个滚。

    “周游,出来吃点水果。”妈妈叫她。

    明知道妈妈这时候不会进来,但周游还是做贼心虚的把手机藏在枕头下面。她收起笑容,面对父母时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周游唱声乐对体力有一定消耗,每天晚上都要再吃点东西,除了水果家里还会准备点小零食。

    家长平时就吃几口,都是周游,每天都要吃很多,但今天,她只吃了个橘子就不吃了。

    面对父母她的心情不太好。

    而且她有意想减肥。

    爸爸问:“怎么今天吃这么点?”

    周游搪塞:“不少啊,可能中午在学校吃多了,还没消化吧。”

    说完不管父母怎么想,周游起身:“我回去写作业了。”

    她的房间跟客厅像是有一道屏障,一进到房间里,封印解除,她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周游扑倒床上,拿出手机,给魏冉回消息:不好意思回晚了,我刚刚去吃水果了。

    但是魏冉没再回。

    周游想,毕竟魏冉高三了,应该挺忙的,他没空看手机也正常。

    她没催,只是一边写作业的时候会一边摁亮屏幕,看一眼他有没有回消息。

    哪怕她已经开了震动,哪怕手机就在手边,她一定不会错过消息,她也还是要时不时看一眼,生怕自己漏听。

    十点半,魏冉还是没回,周游写完作业去洗澡,她想了一下,偷偷把手机揣进睡衣里。

    浴室水声大,听不见震动,她把手机放在浴室外面的地上,隔着玻璃随时能看见手机是否亮起来。

    洗澡的时候她一直看着地面,偶尔冲头发的时候需要闭眼,再睁开她会用毛巾擦一下手,蹲在地上看一眼手机里是否有消息。

    洗澡十分钟,她中途擦干手看消息却不止十次,但是魏冉都没回消息。

    会不会是她发的消息太没意思了,魏冉不知道该回什么?

    可是如果现在她再追加一条,会显得她太上赶着了吧?魏冉会不会烦?

    周游想撤回重新发一条有意思的,但那都已经是一小时前发的消息了,早已经撤不回。

    满怀心事的少女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睡着,但她睡得不熟,十一点半,她手里的手机“嗡”的一声,周游立刻睁眼,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陵。

    看到发消息的人是简然,周游眼神立刻垂下去。

    简然问:我在收拾去尼图亚的行李,你有没有什么一定要我带回来的东西?我提前给你预留一点行李箱的位置。

    周游有气无力地

    打字:没有。

    又打了一句:一路平安。

    周游切换到跟魏冉的聊天界面,笑脸小狗还是没发消息过来。

    她重重地叹了声气,像是被判了死刑。

    一直到十二点半。

    周游再度被手机铃声吵醒。

    这次是魏冉。

    他说:高三真烦,卷子老子写到死都写不完。

    第18章 小桥流水“就是你。”

    深更半夜,月亮都睡了,周游还兴奋地醒着,眼睛里反射着屏幕明亮的光,嘴巴都咧到了太阳穴。

    她揉了揉眼睛,像在做阅读理解一样,认真地看他发来的每一个字,并提取了关键词:高三,烦,卷子。

    她如答题那般,一字一句把答案写在,聊天框里:嘿嘿,高三嘛,烦躁是难免的,最难的日子当然累啦,等熬过去就好了!

    她的回复有点长。

    但就像做题要答满一样,总有能得分的点。

    这下魏冉果然回的很快,他问:你怎么还没睡?

    周游干脆换了个姿势,她才不会说她是在等他的消息呢,她扒着打字:在写作业呢。

    魏冉:真够刻苦的。

    这次,周游决定不回了。

    她是先结束话题的那个,当然要显得她在这段关系里的地位更高一点。

    把两人加上好友开始的这几条对话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周游终于可以满足的睡过去-

    尼图亚尔是亚热带国家,一年四季都在三十度以上,简然收拾了几套夏天的衣服,和两套真丝表演服,约了徐陈砚和高锐生一起去银行换汇。

    路过楼下小超市,梁纯芬跟他们打招呼:“三个好朋友去玩呀?”

    简然:“不是呀,我们马上要去尼图亚尔交流演出,现在一起去银行换点生活费!”

    “哦哟!我们小明星又要去为国争光了!”

    简然:“嘿嘿!”

    徐陈砚垂着眼皮看笑的真诚灿烂,忍住了心里想说的话。

    但是简然却在他这一眼的注视中想起了什么,立刻捂嘴遮住笑容,眼神跟着严肃下来,满脸懊悔。

    徐陈砚低低地笑出声。

    高锐生:“怎么了?”

    简然悄咪咪地说:“我发现梁伯母不是好人。”

    高锐生的声音跟着放低:“哦?发生什么了?”

    “她把肉包摔死了!”

    高锐生:“?”

    你倒没说她出生的时候哭的吵到邻居了。

    摔死肉包都八百年前的事了吧?

    不知道是他俩说了什么,让简然旧事重提又想起来了肉包,并且气的一如当年,但高锐生见怪不怪,幽幽提醒:“哦,那你还记得肉包刚死的时候,你说要梁阿姨给肉包陪葬吗?”

    简然:“啊?我还说过这种话?”

    转念一想,这种话倒确实像是她说的。

    去银行换了钱。

    第二天,要去尼图亚尔交流的学生大部队在八十中学门口集合。

    穿着各式各样校服的学生们在家长的带领下在陌生的学校门口集合,简然他们三个聊着天,一晃眼,看见了他们熟悉的人,邱行晚。

    一问才知道,邱行晚负责的不仅是带队他们学校,还是本次活动的总领队。

    “哟,厉害啊。”高锐生跟哥们儿似的评价。

    “还行吧。”邱行晚挑眉,跟他们一点没距离感,“不过是会点尼图语罢了,不用这么崇拜哥哈。”

    三个人集体沉默。

    邱行晚分别用中文和尼图亚尔语(没人听得懂)进行了自我介绍,介绍完一一和同学们击掌,点了人数,确认全部到齐后送上小巴车。

    在小巴车上,他重复了相关的地方礼仪和一些简单的问话语言。

    简然和高锐生原来总是一起坐飞机,都习惯了,但这是第一次和徐陈砚一起坐飞机,她难免激动,什么事都要冲到第一个。

    下了小巴车,简然带着他俩跟着邱行晚最近。

    有路人看见这阵仗,以为是明星在拍戏,拍了拍穿得像副导演的邱行晚,指着徐陈砚:“这是哪个明星?以前没见过,是新人吗?好帅啊。”

    后面的同学有人在偷笑,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一眼,齐声帮他们的小伙伴介绍:“不是明星,是七班那个长得超级帅的围棋天才!”

    后面的同学笑的更大声,路人一愣:“围棋吗?这么厉害?”

    她边走边回头,好像是在确认他们真的没骗她。

    邱行晚指挥大家自助登机,一起取了飞机票,又一次检查好护照,一行人走的头等舱通道过安检,直奔飞机。

    飞尼图亚尔要六个小时,他们坐的是大型客机波音747。

    简然和徐陈砚的座是连着的,她在中间,徐陈砚靠窗,高锐生在他们后面。

    为了方便聊天,简然和旁边的同学商量了一下,把高锐生换到前面来。

    旁边的同学本来谁都不认识,走到哪都一样,不坐在一对熟人旁边还省的尴尬。

    高锐生坐过来,冲着简然比了个大拇指:“社牛本牛。”

    解决完作为问题,又来了新问题,为了打发坐飞机的时间,简然在pad里下载了好多综艺和动漫,但是pad只有两个耳机,他们却是三个人。

    她总不能说让任何一个人不看,那也不能自己不看啊。

    正愁着,余光看见徐陈砚已经进入“智者时间”。

    这个智者时间是高锐生和简然给他起的名字,指的就是他在神游太虚,叫他他也听不见的时间。

    完美解决!

    简然和高锐生一人一个耳机,高锐生竟然还带着零食,俩人一边吃一边笑。

    飞机飞到平稳状态,空姐开始发午餐,早在空姐在第一排开始询问的时候,简然就伸长没带耳机的那只耳朵听——

    西餐意大利面,中餐鱼香肉丝盖饭,还有什么海鲜面。

    等空姐走到简然这里,她一点没犹豫:“给我一份鱼香肉丝饭。”

    “好的。”空姐装好饭盒给简然,看向徐陈砚,“那么这么先生您吃点什么呢?”

    徐陈砚没回答,他垂着眼睛,在他自己辽阔的世界里思考。

    空姐又问了一次:“请问您吃点什么?”

    简然刚才没听见,这次才听见,她摘了耳机:“再给我一份一样的吧。”

    空姐把饭给简然,推着餐车走出去到下一排座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陈砚。

    这人好奇怪,明明没睡觉,却好像听不见别人讲话,空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不知道徐陈砚想了多久,等简然上完厕所回来,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侧着头靠在飞机玻璃上,露出优越的鼻子线条和下颌线,随着飞机的颠簸,他的头也跟着颠簸。

    简然坐下后没犹豫,把他的头拨到自己肩膀上,让他睡得舒服些。

    高锐生看见没多想,如果他坐中间,他也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徐陈砚一路睡到下飞机,醒来的时候就在简然的肩膀上。

    女生的骨架纤细,却稳稳地托了他一路。

    想跟简然说点什么,她已经坐了六个小时屁股疼,拔腿冲下飞机。

    尼图亚尔的机场很小,两三步就走到外面。

    和已经入秋的燕城不同,尼图亚尔的首都乌暖依旧蓬勃生发,街道两旁的椰林,连绵的山峦,以及雕刻精致的寺庙形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等大使馆的车来接他们的时候,简然看见机场外的自动售货机,里面有一瓶长得很好看的草莓味饮料。

    在国内好像没喝过草莓味的饮料,她想买,问高锐生:“宝盖头你有钱没有?”

    高锐生:“你不是也换钱了吗?”

    简然:“我钱放箱子里了,懒得拿。”

    高锐生瞥了一眼自己的箱子:“巧了,我的也在。”

    简然把希望寄托在徐陈砚身上,听见他们对话的徐陈砚已经自觉拿出了钱包。

    国内移动支付发展

    的这么快,他们都是万年不用钱包的人。

    徐陈砚手里这个蓝色钱包看着特别眼熟,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简然送给他攒零花钱的生日礼物。

    小小的包,被塞的鼓鼓囊囊,就差贴个纸写上:我很有钱。

    想起之前的培训,简然一边伸手拿钱包,一边说:“之前培训老师不是说嘛,这边的青少年比较乱,连政府都……”

    话还没说话,一只肤色黝黑的手抢在她前面,夺走了徐陈砚的钱包。

    徐陈砚一愣,看那背影是个年轻的男孩儿,既然青少年乱到连政府都没办法,正想提醒简然算了,下一秒,却在简然和高锐生对视的眼睛里同时看见了兴奋。

    “别……”徐陈砚伸手想去拽简然,但是晚了。

    他哪拽的住她。

    简然那都不叫拔腿就跑,她简直是弹射起步。

    她晚了对方起步十秒,二百米之内就追上了。

    邱行晚摇着小旗子喊:“简然!简然快回来!”

    简然哪肯回去,徐陈砚的钱包还在对方手里,他换的钱最多,有她在能让徐陈砚受这个委屈吗!更何况对方是个小瘦子,跑的压根就不快,她怎么也得拿了钱包再回去。

    高锐生提前多跑了十米接应她。

    他可太了解简然了,在这种时刻她是必然要有个落地pose的。

    打劫的男生茫然地看着追他的人超过了他,还继续往前跑,甚至还回头跟他说了声hi。

    他甚至趔趄了一下,心想难道这人不是来追我的?

    下一秒,简然踩着高锐生已经托好的手,一个漂亮的后空翻!

    她落在了距离小贼还有五米左右距离的位置。

    后面等待的同学已经看到目瞪口呆。

    徐陈砚眉头紧锁,一群人里,只有他还站在太阳下面,太阳光明晃晃地照进他严肃的眼睛里。

    按照简然的计算,她本来应该是正落在小贼面前的,这样不仅震慑力比较大,还能第一时间夺回钱包。

    但没想到小贼被她吓到趔趄,少跑了几米,害她的计算出现了失误。

    这样隔着五米面面相觑,简然其实也有点尴尬。

    停在这尴尬,往前走两步更尴尬。

    当地小贼举着钱包,呜哩哇啦说了一长串话,简然跟高锐生都没听懂,倒是他自己激动的红着脸,大颗大颗汗珠往下淌。

    没认真学语言的后果暴露出来了,简然挠头:“啥?Canyouspeakchinese”

    猝不及防的,小贼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简然。

    他的手在发抖,仍然高举着钱包。

    那一瞬间,简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黑漆漆的黑洞一般的枪口,像能把人命吸进去。

    高锐生也跟着愣住。

    人再快也快不过枪子,汗水霎时浸透了两人的后背。

    小偷举着枪倒退,嘴里仍在滔滔不绝,声音因紧张而变得尖锐。

    危急关头,当地警察及时从四面八方涌现,把他扑倒在地。

    男孩儿嘴巴被磕破了,满脸狰狞地在警察身下挣扎。

    所有人跑到简然身边,有人抱着她,有人在安慰她,有人在看现场情况,乌泱泱乱得简然甚至没办法分辨出他们每个人在说什么,脑子里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邱行晚和警察交涉后和简然解释:“幸好,他手里拿的是假枪。”说完他组织其他同学,“车到了,咱们先去酒店!”

    简然没说话。

    邱行晚意识到她不对劲,皱着眉,语气担心:“还好吗?”

    简然也说不上来自己好不好,但她不想让邱行晚担心,气势恢宏地回答:“我刚才都想好踢哪里能把枪踢掉了!!!”

    看上去还活蹦乱跳的,以及她及时收住的颤音,让邱行晚以为她没事。

    坐上使馆的小巴车,在飞机上憋了一路的同学发泄似的聊个没完,简然坐在徐陈砚旁边,一路却是出奇的安静。

    下车后,邱行晚按照名单分配房间,两人一组的标间,简然和一个其他学校不认识的女生分到一起。

    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大家都很累,拿了房卡就要回房间休息,简然婉拒了舍友的邀请,走到徐陈砚身边,小声问他:“你想玩飞行棋吗?”

    分在同一个酒店房间的高锐生插嘴说:“他刚才不是想了一路下棋的事么,这会儿肯定要睡了,你要想玩的话我在酒店大堂里陪你玩吧。”

    简然没说话,但已经准备要转身找地方,看样子是把高锐生的话听进去了。

    徐陈砚却在这时开口:“你带飞行棋了?”

    简然点头。

    徐陈砚看着高锐生,跟他商量:“那去我们房间玩?”

    高锐生自然是没意见的,但他奇怪:“你不是一想棋就要睡一会儿吗?”

    徐陈砚:“今天不困。”

    说这句话的时候徐陈砚看了简然一眼,那个眼神高锐生看不懂,但他以前没在徐陈砚脸上看见过。

    酒店的电梯门是一面镜子,简然手里拿着行李箱,身上背着她的帆布书包,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竟有种高锐生从没在她身上见过的恬静感。

    她常年防晒,皮肤白皙,穿着短裤露出一双又白又直的长腿,端正的站着,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而徐陈砚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

    他们的酒店房间是套间,因为邱行晚说过徐陈砚可能随时会有事,为了不影响高锐生休息,他俩说好让徐陈砚住在外面的房间。

    高锐生把行李放进里间,简然从书包里拿出来飞行棋,把棋盘打开,平铺在徐陈砚的大床上。

    简然选了红色的棋子,跪坐在床上摇色子,摇出来3,按照飞行棋的规则,3是不能出棋的。

    下一个到高锐生摇骰子,高锐生比他俩都壮实,他躺在哪哪就会塌下去一块,没办法他只能坐在床尾凳上。

    他摇出了一个1,也是什么都不动。

    徐陈砚选的是蓝色棋子,他斜着坐在简然的对面,一条长腿笔直修长地搭在床边点地,另一条腿懒洋洋地曲着,也筛出了一个1。

    骰子又回到简然手里,这次简然好命地筛到了6,当当!一个棋子就位!

    她又筛一次,筛到5,就位的棋子连走五步。

    高锐生和徐陈砚又没筛出来6。

    他俩不仅这次没筛到6,人家简然都出来两颗棋子,甚至其中有一颗都快到终点了,徐陈砚才终于勉强走出了第一步,高锐生更惨,他一步都没走出来。

    “靠!”高锐生终于筛出来第一个6,一看简然那边都有一个棋子到终点又回家了,他的某个记忆被唤醒,“我忽然想起‘巅峰之战’了。”

    简然没说话,低头继续摇骰子。

    高锐生自顾自地接着说:“当时你跟躺躺猫下了一下午棋吧我记得,军旗,跳棋,飞行棋,五子棋,还有什么棋来的?”

    简然:“围棋。”

    高锐生:“……这就不用说了,除了围棋我记得还有别的。”

    简然:“象棋。”

    “对对对。”高锐生说,“然后当时就飞行棋赢了,对吧?”

    简然点头。

    高锐生:“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子居然还记得这事!”

    简然瞥他一眼:“你不是也记得?”

    高锐生看着徐陈砚:“那你呢?你还记得吗?人生中第一次下棋输给我们几个。”

    徐陈砚:“记得。”

    “记得你还跟她下飞行棋!”高锐生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走出去的棋子被又被简然给撞回家,气的直跺脚,“你就宠她吧!谁不知道她狗屎运好啊!!!”

    简然这次竟然没跟他斗嘴,抿着唇轻笑了一下,低着头继续玩。

    三个人乐此不疲玩了好几

    局,每一局高锐生都信誓旦旦他必须赢一把,然而每一局都是以简然赢结尾,就这么一直玩到了晚上十点,对应国内的晚上十二点。

    高锐生死活不信邪,兴致勃勃地又摆好了棋,简然却实在撑不住了,连打了两个眼泪连连的哈欠:“明天再说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好吧,明天还有其他事,高锐生没多说什么。

    把飞行棋收回书包,简然背着包慢吞吞地离开他们的房间。

    高锐生活动了一下脖子,跟他们说完“明天见”,也回到自己的里间。

    简然走出房间,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关门的手无意识顿了一下,回头往房间里看。

    徐陈砚像是提前知道她会有这个动作,在这等着她,她一回头,就对上了徐陈砚的眼睛。

    一双狭长的眼睛,冷静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情绪看穿。

    简然被他看的有一瞬间慌乱,说了句“晚安”,连忙放开手。

    门锁“咔哒”一声,关紧。

    简然没回房间,她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河畔,穿梭行驶的游轮,以及河边繁华热闹的夜市。

    莫名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回头转身,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多出了一道瘦高的身影,简然吓得腿抖了一下,尾椎骨正好磕到窗沿的装饰物上。

    她揉着尾椎骨,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你在那怎么不出声,吓死我了!”

    徐陈砚快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别怕。”

    “没怕。”简然收回揉尾椎骨的手,一脸强撑出来的逞强,“这点小意思,有什么好怕的。”

    “真的?”

    “……嗯。”

    “那陪我出去走走吧,邱老师说酒店后面有个很大的花园。”

    “好!”简然一秒没犹豫,察觉过来自己有点亢奋,她摸摸鼻子解释,“正好我也睡不着,有点无聊嘛。”

    紧接在这句话后面的,是她一个超级大的哈欠。

    徐陈砚在他这个哈欠后面,淡定地“嗯”了一声。

    作为尼图亚尔的首都,乌暖是一座全球盛名的旅游城市,酒店文化盛行。与其说是酒店里有个花园,不如说酒店是在花园里建的。

    才出电梯,精心修建的热带植物便随处可见,夜晚的灯光温柔地洒在每一篇叶子上,照亮了棕榈树下蜿蜒的小径。

    小径两侧有小桥流水,池塘清澈,水面上漂浮着鹅黄睡莲,甚至还有红黑锦鲤相继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最神奇的是,这样大的热带花园,竟然没有蚊子。

    简然和徐陈砚并排坐在小桥的长排石凳上,简然脱了鞋把自己蜷缩着抱起来,安静地听风和水的声音。

    徐陈砚两条长腿松松地敞着,把她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你特别讨厌我?”

    简然侧过来,把头枕在膝盖上:“我吗?我小时候怎么会讨厌你?”

    在简然的记忆里,分明她从小就最喜欢黏着他玩。

    “就是你。”徐陈砚戳了戳她的膝盖,像是秋后算账似的,“当时我第一次去参加围棋比赛之后,你就天天去找宝盖头,我去你家门口等你,你抱着个大兔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啊?还有这种时候?

    简然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出了一点头绪。

    第19章 泳池水浪“你刚刚是要找我吗?”……

    “因为小时候我不是被选中过参加春晚嘛。”说起那时候的事,简然有点不好意思,咬着拇指指甲,“本来我是咱们小区里唯一的小明星,后来你去参加了那个比赛拿完冠军,小明星就成你了。”

    徐陈砚饶有兴致:“是吗?”

    “对啊!”简然越说,记忆越清晰,“因为你参加的那个围棋比赛主持人会报你的名字嘛,少儿组徐陈砚,但我参加春晚的主持人是不报我名字的,只能在标题下面那一排参演人员的小字里看见我的名字。后来才知道,我那时候就是个群演,谁会报群演的名字……”

    简然理亏,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徐陈砚笑了一下,别人在意的什么成绩,排名什么的,简然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反而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她总会冒出头攀比一下。

    “你上春晚的时候我好像忙着比赛,没怎么留意。”徐陈砚说,“你好像也还没跟我说过?”

    那段经历简然记忆犹新,来了兴致:“咦!我居然忘了跟你说嘛!不过那个小品你应该看过吧?”

    “领导检查幼儿园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当时我扮演的是幼儿园的学生,但是其实那时候我都二年级了!”简然越说越起劲儿,“当时我就只有一句词,就是那个领导问我‘你算数为什么这么好?’然后我回答说‘我家是卖白菜的!’,最后等到老师喊‘孩子们集合’我再去台上翻几个跟头就行了。但你别看就这么简然的几句话,我妈带着我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演播厅彩排,同样的一句话我重复了一百多遍呢!”

    她又恢复了满血的状态。

    徐陈砚听着她慷慨激昂的演讲,冷淡的眉眼逐渐温柔地弯起来。

    刚才两个人说着话,谁都没注意到花园里还有其他人。

    这会儿安静下来,简然先听见动静,她在嘴上比了个嘘,两人一起仔细听——

    女人旖旎婉转的声音,和泳池水浪的拍打声。

    对视。

    思考。

    迟疑。

    两个脸蛋一起红成大番茄!!!

    两人默契起身,好巧不巧,刚走两步在泳池边看见那对紧贴在一起玩耍的情侣,刚才的声音就是女生这发出来的。

    情侣看见他俩,动作停下来,男人贴在女人耳边低声说:“没事,就是俩孩子。”

    咦?是中文。

    俩人生怕情侣觉得他们是孩子就不管不顾了,跑的快到膝盖都快磨得冒火星子了。

    喂喂喂!我们是孩子,但我们不是傻子啊!!!

    电梯门缓缓合上,分别站在电梯一角的两人同时在想刚才的尴尬场景,一时间都忘了说话,一阵奇怪的氛围在电梯封闭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同时抬头,同时看到镜子里的彼此,视线同时交汇,又同时迅速避开,仿佛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电流,电的人心里麻麻的。

    就这样一起撞破了不该被撞破的事。

    简然紧张到喉咙发干,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都显得格外清晰。

    电梯“叮”一声,到达住宿楼层。

    两人一起往外走,手背不小心触碰到彼此滚烫的肌肤。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触碰。

    甚至在一个月之前,简然还能像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扒在徐陈砚身上。

    但是现在,徐陈砚躲开了。

    简然更夸张,像触电一样直接抽回来,一大步跨出电梯,像劈了个大叉。

    在今晚之前,他们对待彼此还是像小时候那样。

    经历了这样一个夜晚,他们在彼此心中才像突然生出了一个叫“性别”的东西。

    都在想办法找话题,又都怕破坏此刻微妙的平衡,到最后也只是徐陈砚在走出电梯的时候问了一句:“现在困了吗?”

    简然:“困了,沾枕头就着。”

    她几乎是逃回自己的房间。

    但是——

    酒店是根据外面花园来建的,很大又弯弯绕绕,简然怎么走都找不到自己的房间。

    徐陈砚红着耳朵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洗完澡的高锐生从里间出来:“刚我看你没在房间,你……诶?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是吗?”徐陈砚反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烫的,“可能外面有点热。”

    高锐生:“外面?你去外面干嘛了?”

    一提到外面,刚才听到的声音和想象出来画面就在脑海里浮现,徐陈砚耳

    朵又红了。

    高锐生见状擦着头发走过来:“你不舒服吗?”

    “没有。”徐陈砚迫切地把那个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你刚刚是要找我吗?”

    “哦。”高锐生接着最一开始的话说,“就那什么,简然今天虽然不说,但我觉得她今天应该是被那个男的吓到了。”

    简然。

    为什么提到简然脑子里也是那个声音。

    徐陈砚随手拧开酒店的矿泉水,仰着头喉结滚了两下,咕噜咕噜喝了一整瓶冰水,把空瓶磕在桌上,力气大到塑料瓶底部变形。

    高锐生擦头发的手停了一下,歪着头问:“你是心情不好吗?”

    “没有。”徐陈砚闭着眼深呼吸,再睁开时眼底泛着红血丝,他没办法说自己晚上遇到的事,只能说,“我可能是水土不服,没事。你接着说。”

    打死高锐生也想不到他今天晚上听见了什么,于是把他说的话当真:“哦哦,那要不要去找邱邱拿点药?”

    “不用。”徐陈砚说,“你接着说吧。”

    “哦,其实我就是想说,简然只是看着厉害,其实是个要强的小玻璃人,今天经历了这个事我怕她晚上睡不好,我想要不然把她叫过来,你睡我那屋,我睡沙发,咱们三个挤一下,有熟人在她可能会好一点。”高锐生说,“你觉得行吗?”

    徐陈砚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绪渐渐转为平淡。

    里间的门开着,徐陈砚看了一眼两张床都挺大的,他主动提出来:“如果床上有其他人,你能睡得着吗?”

    高锐生听懂了他的意思:“嗨,咱俩不从小就一块睡么,这有什么的。”

    高锐生给简然发了条让她过来睡的消息,发完去吹头发,但等他吹完简然还是没回消息,高锐生这才想起来下午集体办手机卡的时候他们在玩飞行棋,现在他们三个没了WiFi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

    他问:“简然会不会还没连上WiFi呢?”

    徐陈砚:“我去看看。”

    托亚热带国家气候的福,乌暖的强冷气贯穿着酒店的每个角落,冷却了少年心底的燥热。

    走到刚才简然站过的玻璃前,徐陈砚看见简然绕着酒店走廊走了一圈又一圈的身影反射在玻璃上。

    他叫:“简然?你在找什么吗?”

    简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声音是从哪来的,四面八方地找,直到在惊吓中看见身后徐陈砚的身影,她才松了一口气。

    找房间找的她已经顾不上想别的,背着书包噔噔噔跑过来:“我鬼打墙了我!”

    看她刚才一脸茫然走过来走过去的那个样子,徐陈砚就知道她所谓的鬼打墙是在酒店迷路了。

    可是有一点他不理解:“你之前不是说你们练武的人,要不停的观察周围动向吗?你怎么会鬼打墙?”

    “是要观察啊,观察风的走向,观察声音的变动,因为这些变动代表可能是敌人位置移动带来的,不然就像我们教练说的‘人家都要把你杀了,你还在那’你好,哈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是……”简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墙体,“墙又不会动啊!”

    徐陈砚:“……”

    奇怪的逻辑,但竟然闭环了。

    到达乌暖的第一个晚上,他们三个睡在同一个房间。

    高锐生和徐陈砚住在里间,简然一个人住在外间。

    夜深人静,本是容易多想的时刻。

    但是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少年们累到真的头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半夜高锐生起床上厕所,看见大大的一张床上,徐陈砚完全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团,就像一只睡着了的躺躺猫。

    第二天当地时间早上七点半,邱行晚来敲高锐生和徐陈砚房间门,准备找徐陈砚对一下和外交部部长下棋的细节。

    来开门的,却是睡眼惺忪的简然。

    期待中开门的人从男生变成一个女生,以为自己敲错了的邱行晚赶紧关门,关之前他不忘道歉:“不好意思敲错门打扰你睡觉了。”

    门“嘭”一声关上。

    简然还没来得及转身,敲门声又响了。

    这次在对方开口之前她就先问:“这次敲对了吗?”

    声音还哑着,一听就是还没睡醒。

    邱行晚被她问的又看了一遍手里的表:“我敲对了,但你住对了吗?”

    简然懵着,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徐陈砚已经出来了。他颀长的身形挡在邱行晚和穿着睡衣的简然身前,嗓音清冷:“是要找我吗?”

    “哦。”邱行晚点头,“是。”

    “稍等我去换身衣服洗漱一下。”

    “好。”

    邱行晚的眼神始终带着疑惑,徐陈砚平时也不是感受不出来别人的情绪,这要是他自己的事也就算了,但事关女生名誉,去换衣服之前徐陈砚解释了一下:“简然昨晚睡不着。”

    想说的话终于找到出口,邱行晚拿纸拍墙:“那你俩也不能住一块啊!”

    被吵醒但还没起床的高锐生从里屋冒出一颗爆//炸头:“老师没事,还有我。”

    邱行晚:“?”

    在大堂跟徐陈砚对相关流程的时候,邱行晚终于弄明白昨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他悬着的一颗心松懈下来,绷直的后背瘫在椅子上:“哦,这样啊。”

    徐陈砚抬眼:“不然呢?”

    邱行晚后背再次绷紧:“……就是这样。”

    和徐陈砚对完相关流程,使馆的车到了。

    所有换好服装的学生依次上车去参加今天的开幕式演出,小巴车里各种五颜六色的表演服装聚在一起,可热闹了。

    跟他们不同的是徐陈砚,他穿的是比平时更严肃的正装。

    毕竟是三十多度的天气,就算开着空调徐陈砚还是有些热,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着一件熨帖修身的白衬衫,衬得他紧致的肌理线条紧致有几分欲说还休。

    昨晚高锐生打了一宿的呼噜吵的徐陈砚睡的不算安稳,这会儿趁着路途他闭眼小憩,觉得领口不太舒服,他抬手松了松衬衫,露出锋利的喉结。

    他这样,比起穿了短袖短裤的邱行晚,更像是带领着他们这一队孩子去演出的家长。

    尼图亚尔方非常重视这次的友好交流,从活动举办的地址就不难看出来,是在乌暖市中心历史悠久的市政中心,场馆外的红灯笼和金丝带交相辉映,不难想象晚上该是多么壮观的灯火辉煌。

    同学们集体发出赞叹,以及不能亲眼看到的惋惜。

    大家被安排在后台热身,这里不仅有来自国内的学生,也有当地的表演者也在,练习他们的传统舞蹈和尼拳等等。

    简然和高锐生都换上了各自的真丝表演服,过套路的时候徐陈砚被两个工作人员小姐姐叫走了,过了一个小时再回来,整个人气场都变得妖艳(?)了许多。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前面彩排,后面在候场的同学几乎全都在盯着他看。

    简然也不例外,一脸严肃地盯着徐陈砚的脸。

    徐陈砚掀起眼皮:“你干嘛?”

    简然:“我才想问你吧,你去干嘛了?怎么感觉你变样子了?”

    徐陈砚指腹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又在西装裤子上划了一道,黑色裤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白白的痕迹。

    简然:“咦!你去化妆了?”

    徐陈砚神色散漫地点头,他挺不习惯的,唇釉让他总觉得嘴巴上糊了一层油,张不开嘴。

    “为什么只有你化?”简然自己和身后时不时瞥他们这边的人,“我们呢?我们怎么不化?”

    简然倒不是多喜欢化妆,她就是纳闷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邱行晚听见她的问题,抽了张椅子坐到徐陈砚身边,讳莫如深地解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点全世界范围内通用的,徐陈砚要和部长下棋呀,部长手底下的人还不得灵光点么。”他拿出手里的一盒药,“这水土不服的药都是人家专门给徐陈砚准备的,现在知道为什么只有他化妆了吧。”

    简然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我懂了,就是风头又让你出了呗!”

    她学着刚才徐陈砚的样子,也伸出食指在他脸上蹭了一道,少年皮肤看着冷白干净,但实际上的触感和女生的皮肤完全不同,要更干燥一些,简然压下心底一瞬间升起的慌乱,把食指上那一道蹭在自己脸上,嘚瑟地绕着徐陈砚和邱行晚扭了一圈:“切,谁脸上还没个妆呢。”

    邱行晚被她这逗到不行,趴在椅背上笑了一会儿:“哎,简然,我听徐陈砚说,你俩从小就认识?”

    简然:“对呀!”

    邱行晚:“那你们家里人有没有说过,感觉好像你少长了几岁,全都被徐陈砚长走了。”

    简然:“有啊,我妈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在学校里,邱行晚不像个老师,就像是一个大学毕业的大哥哥,想逗眼前的小妹妹:“那你跟徐陈砚在一起,不会觉得压力大吗?”

    “为什么会觉得压力大?”简然不理解,她的语气里没有反问,没有质疑,就像是听见一句事不关己的话一样,清澈的不理解,“他是下棋下的好,比我成熟稳重,但我也不差呀,他又打不过我,这有什么好比的。”

    很自信的姑娘。

    正事他人的优秀,也从不轻视自己。

    邱行晚心底对简然的赞许又多了几分。

    看着她,邱行晚想起了和他并肩而行的孙老师,要是他这位搭档能有简然的这份坦然和自信,他觉得她的感情之路能比现在顺畅一百倍-

    乌暖时间下午两点,中尼建交二十周年友好交流开幕式正式开始。

    他们在后台和其他观众一样,从电视上看转播,五星红旗在异国他乡冉冉升起时,坐在后台的每个人都站起来,自发唱起国歌。

    到了两国代表相继致辞环节,简然看着电视后面出现的那些人,又开始嘻嘻哈哈:“你看那个,就是那个保镖,看着像不像杨志强哈哈哈!”

    高锐生抬头一看,妈的,真是杨志强本强,他本来还想严肃点不搭理简然,噗嗤笑出声瞬间破功。

    简然:“我早说过了,穷则党志强,富则当简然,你看给咱们志强饿成尼图亚尔人了,黑瘦黑瘦的。”

    徐陈砚不认识杨志强,应该是他们武校的同学,但他也觉得好笑,跟着笑出来。

    致辞环节结束,便到了最精彩的文艺表演的部分。

    简然和高锐生一蓝一红站在舞台中央,和在后台没正形的样子不同,简然一上台便收起了后台的顽皮,目光如炬,如松柏般屹立。

    随着一阵激昂的鼓点声响起,一蓝一红两道身形瞬间起动,如同疾风骤雨,台下的聊天声像忽然静音,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两人对手每一个招式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力,每一拳每一脚都携带着破空之声,穿破音乐,传进在座期前排人的耳朵里。

    突然,两人同时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如同两道闪电,瞬间交换位置,紧接着又是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连环踢、飞身扑、旋转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

    不光是这些外国人,连后台的学生,甚至邱行晚对这番中国功夫都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二人同时落地,动作戛然而止,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全场安静一秒后,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中国功夫,博大精深。

    简然和高锐生在台上喘着气鞠躬致谢,内心都是骄傲的。

    邱行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给这几天一直担心简然的孙馨蕾发消息,他用的24键,两个拇指快到重影:“啊啊啊你的担心太多余了!!”

    “你都不知道简然有多酷!!!力量感真绝了!!!”

    “我的天,她一上台气势那叫一个恢宏,跟你平时看见的根本不一样!”

    “学校选简然真的是有学校的道理的!我路转粉了孙老师!!!”

    表演全部结束后,徐陈砚和尼图亚尔外交部部长马里帕玛相对而坐,到了这场交流最特殊的围棋对决时刻。

    与之前的声乐震天不同,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的摄像头都一齐聚在小小的棋盘上,只听得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简然从后台探出头,悄悄观察在电视上看不到的徐陈砚。

    但她的位置不太好,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徐陈砚宽阔的背影,一只手搭在腿上撑着脸,另一只手捏着白棋棋子。

    在他周围站着记者,摄像师和主持人,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声围绕在他身边,但他永远可以摒弃外界的干扰,充耳不闻地看着棋盘。

    听邱行晚说,这个马里帕玛从小热爱中国文化,光围棋就学了十八年,但是这还没下多久,简然就看他眉头已经紧锁。

    那徐陈砚什么表情呢?

    简然从后台绕了一圈,从另外一个方向,重新探出一颗好奇的脑袋。

    徐陈砚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棋,上身懒散地靠进座位里,在所有人都盯着棋盘的时候,他回过头。

    他化了妆,五官在深邃冷淡之上多了几分不属于他的艳丽。

    在这张五官精致的脸上,有一深一浅两道不和谐的印记,浅的那道是他自己刮的,深的那道出自简然的手笔。

    在细微的角落,徐陈砚精准无误地找到这个罪魁祸首。

    四目相对,他散漫地勾了下唇。

    第20章 不动声色“…………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成简然看不懂的错综复杂图案,马里帕玛额头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而徐陈砚,他竟然根本没认真下棋!

    四十五分钟后,执白子的徐陈砚胜。

    虽然是徐陈砚赢了,但马里帕玛看上去却更开心。

    他露出一排整洁的洁白牙齿,来不及搭理别人,拉着翻译和徐陈砚,在全世界的镜头前兴奋地说个没完。

    简然已经在后台睡着了,听见外面的欢呼声,她垂死梦中惊坐起,看见电视上转播比赛竟然是徐陈砚赢了。

    她侧过头,问一边玩手机的邱行晚:“怎么他赢了?”

    邱行晚从手机里挪开眼睛,拿“你这问的什么话”的眼神看她:“他赢了你很意外吗?”

    “不是。”简然愣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这种场合,咱们不应该让外交部长赢吗?”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吧。”邱行晚一边跟孙馨蕾发消息一边说,“徐陈砚什么水平,外交部长什么水平?你要是让他赢,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是被让棋了啊。就是这种,诶,好像俩人有来有回,然后他再输,他才真的开心。”

    要让。

    但不能明着让。

    最后还得不动声色地赢回来。

    早上所谓给徐陈砚培训相关流程,培训的就是这个。

    最主要的就是做徐陈砚的心理工作,让他能愿意做这件事。

    现在看来他完成的很好,滴水不漏,堪称完美。

    简然瘪了瘪嘴,语气有点不屑:“你刚还说他学了十八年。”

    “是学十八年没错啊。”邱行晚说着,眼里换了一种类似崇拜的情绪,“但学十八年怎么了,你应该知道徐陈砚是万里挑一的天赋型选手吧。普通人跟他比,别说学十八年了,学一百八十年都没用。”

    简然不知道。

    简然只知道徐陈砚围棋下的好,但其他的她一概不了解。

    “不对。”邱行晚推翻自己刚才说的话,“万里挑一远远够不上他,万里挑一,咱们国家能挑出十四万个。但徐陈砚是最年轻的职业围棋手,被他打败的那些人,才是万里挑一。”

    简然闻言抬头,看着电视里的少年。

    脸型棱角分明,化妆加深了他五官的深邃,锐利的眉眼间更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淡。

    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优秀到光芒万丈,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跟平时那个徐陈砚比,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回去的车上,趁着他睡觉,简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眉毛还是那个眉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嘴巴还是那个嘴,整座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闪烁。

    两个

    人离得这么近,简然下了结论,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应该是因为他化了妆。

    从没见过他化妆,简然想碰碰看化了妆的徐陈砚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她刚伸手,徐陈砚忽然睁眼,对上她的眼睛:“看什么呢?”

    简然手伸到一半的手顿住,“咦”了一声:“你怎么醒了?”

    徐陈砚:“今天不困。”

    他以前睡觉都是全神贯注下棋需要休息,今天下棋的时候还能抽空看她,简然想可能分神了,就没那么累。

    她手没收回来,接着刚才顿住的地方继续伸过去:“今天我问邱邱了,邱邱说你让棋也挺辛苦的。”

    “还行。”徐陈砚知道她要干嘛,顺从地闭上了眼,“就当陪新手练习吧。”

    好家伙。

    堂堂外交部部长,好歹也练了十八年,在全球人民的关注下,在你眼里就是跟新手练个习。

    啧,有资本真了不起。

    简然戳了戳他的睫毛,他没涂睫毛膏,手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倒是收回手的时候看见他的棕色眼线蹭了一点在手上,简然找高锐生要了纸擦手,回过头来问徐陈砚:“你下围棋是不是已经算最厉害的那波了?”

    “不是。”徐陈砚睁开眼,漆黑的眼底像是化不开的墨,字字珠玑,“就是因为不够厉害,我才需要陪新手练习。如果够厉害,就不用做这种事。”

    他能一眼看透事情的本质,永远不会因为夸赞和外界给予的机会迷失自己。

    哪怕他不屑一顾的东西,是成千上万的人趋之若鹜。

    简然想起那天盛窈表白时候说的“崇拜”,她原来以为那是对喜欢的人说的奉承话。

    但她对围棋才了解那么一点,就已经觉得他很厉害了,更别说盛窈是真学过围棋,或许她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

    “躺躺猫。”下车的时候简然跟徐陈砚走在最后面,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作为关系这么近的朋友她略略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乌暖的空气,慢吞吞地说,“连我都有点崇拜你了诶。”

    徐陈砚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一个字,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哦,那我荣幸之至。”

    晚上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简然睡过去了,醒的时候给她留的饭都凉了,这会儿肚子空空的,徐陈砚和高锐生陪她一起在酒店边的夜市上买了份芒果糯米饭,当夜宵吃。

    吃完回去有点晚了,怕打扰到舍友,简然在房门口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刷开房卡,推开门——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舍友林苏还没睡。

    像是在等着她,等门完全打开,林苏立刻跟简然挥手:“hello昨天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先选了外面的房间,你住里面ok吗?如果不行的话咱俩换。”

    简然没意见。

    背着书包往房间里走,林苏忽然坐直:“同学,那个……你是徐陈砚的女朋友吗?”

    简然:“不是,我是他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

    林苏:“我去!青梅竹马吗?”

    这个词有点奇怪,但好像也贴切,简然点头:“嗯,不止我俩,还有跟我一起表演的,我们三个都一起的。”

    林苏挑眉:“啧啧啧,你竹马今天有点帅哦。”

    有人夸徐陈砚,简然与有荣焉,“嘿嘿”了两声:“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觉得他平时更好看,今天都不像他了。”

    “明显是今天好看啊!”林苏说,“跟偶像男团似的,多漂亮!我今天把他照片发给我闺蜜,我闺蜜让我一定要到他联系方式!”

    “这话可不能当他面说。”

    “要联系方式吗?”

    “不是,漂亮。”

    “嗯?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有人夸他长得漂亮,把他夸哭过。”

    林苏没见过徐陈砚躺躺猫时期,想象的是徐陈砚现在这张棱角分明的冷脸流泪的样子,她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小心翼翼地:“…………那我注意。”

    开幕式结束,他们的任务就结束了,第三天白天没事,邱行晚给他们安排了集体活动,一起去乌暖最热闹的水上集市!

    小贩们驾着装饰鲜艳的木质小舟穿梭在狭窄的水道间,船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商品,从新鲜的水果蔬菜到香浓的咖啡茶叶,从手工编织的篮子到精致的木雕工艺品,简然挑的眼花缭乱。

    她大跨步在小舟之间自由穿梭,落地之处甚至会因为她过大的动作幅度产生倾斜,她拿起好几个不同颜色的手工小包问:“宝盖头宝盖头你帮忙看一下,飞飞会喜欢哪个颜色的?蓝的?黄的?肯定不是这个粉的,她最讨厌粉色了。”

    高锐生“粉色”两个字硬生生咽下去:“那黄的吧。”

    “好。”简然放下黄的,“那就蓝的。”

    高锐生:“?”

    听着他们对话的徐陈砚笑的不行。

    简然给爸爸妈妈挑了纪念品,也给简微挑了,当然也没忘记周游蔺飞飞和鹿鹿哥他们。

    她捧着一大摞纪念品,对自己挑选的每样东西都满意极了,叽叽喳喳的充满活力,看样子已经完全忘记第一天经历的事。

    游客的休息区也是在小船上,他们把东西都放在船里,由邱行晚负责看管,各自去买吃的。

    简然在小船摊口上等自己的炒河粉,林苏趁着她落单抓紧机会,拍了拍她说:“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下徐陈砚的联系方式?”

    简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香喷喷的河粉:“你自己问他呀。”

    林苏尴尬了一下,承认道:“我问过了。但我刚才跟他说话,他没搭理我……”

    “哦。”简然不以为意,“那他刚才估计是想怎么下棋呢,他就这样,他要是思考的时候谁叫他都没用,等他想完你再找他他就跟你说了。”

    真的吗?我不信。

    因为刚刚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刚才林苏拉着新认识的朋友一起过去找徐陈砚要联系方式,她思考了好久话术,说了异常传话,结果徐陈砚冷着一张脸,半个字都没回应!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气氛已经尴尬到零度以下了。

    所以她才不信什么找他他就会说这种话!

    就像最一开始她敢过去,也是昨晚跟简然夜聊,从简然嘴里误以为徐陈砚只是看上去冷其实心还是很热的男生,结果亲自去试了才知道,他的心比脸还冷八百倍!

    要不是已经跟闺蜜做了保证,她绝对不会再去找简然丢这个人!

    磨不过林苏的撒娇和哀求,简然抱着自己的炒河粉,带着她一起回到他们的小船。

    现在不是节假日,来乌暖旅游的游客并不多,地方充足,简然他们三个单独占了一艘小船,林苏刚才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死活不肯跟简然上船,买了份冰激凌,一边吃一边在旁边的小船上等着。

    徐陈砚和高锐生分别买了绿咖喱鸡和芒果糯米饭,刚一坐下,简然就问:“徐陈砚你手机号多少?”

    徐陈砚:“怎么了?”

    简然:“帮别人要的。”

    林苏默默挖着冰激凌:…………姐你都和他说话这么直接的吗?

    徐陈砚抬头:“帮谁?”

    林苏的眼睛立刻瞟走,假装是事不关己的路人。

    简然:“说了你也不认识,但是你说吧,她肯定能听得到。”

    林苏吞了一大口冰激凌:…………附近不就我一个人吗,姐你要不然直接点我名吧。

    徐陈砚直接报了一串数字。

    这么突然的?简然她室友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

    估计也被认出来了,林苏不装了,解开手机锁问简然:“能再说一边吗?”

    简然问徐陈砚:“能再说一遍吗?”

    徐陈砚又说了一遍。

    等林苏要完手机号离开,徐陈砚看着美滋滋的简然,问:“她要我联系方式是要?”

    “哦。”简然喝了一大口

    高锐生买回来的冰西瓜汁,甜的她摇头晃脑,“好像是她闺蜜喜欢你。”

    徐陈砚低头拆着吸管包装,把吸管丢进西瓜汁里,看着简然忽然问一句:“开心了?”

    简然又喝了一大口西瓜汁,笑的一脸卖乖样:“嘿嘿,谢谢。”

    她确实很开心。

    简然有很强烈的分享欲,像从小就喜欢把好吃的零食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好玩的玩具跟大家一起玩一样,她觉得像徐陈砚这么好的男生,就应该让所有人都认识。

    所以别人能通过她认识徐陈砚,对简然来说是一件让她超级开心的事。

    她对任何好的东西都没有独占欲,对徐陈砚也一样。

    “不客气。”徐陈砚手机连了邱行晚的移动WiFi,此时微信下面多出了一个红色小1,他点击接受,重新把手机揣进兜里。

    目睹了这一切的简然眼睛扑闪着兴奋:“你会和她闺蜜谈恋爱吗?”

    “一般情况下这种加了好友的也不会跟我说太多话。”徐陈砚变相否认。

    “挺有经验哦你。”简然打开自己的肠粉,还没吃先给徐陈砚和高锐生一人夹了一筷子,当然,同时她也获得了一勺甜糯米饭和咖喱鸡。

    吃到好吃的简然会开心。

    她觉得三样每个都好吃,于是一样夹了一筷子,在嘴里混合着嚼,有酸有甜,层次丰富,糯米饭很清凉,简然满足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一边吃,一边给他俩介绍自己买的纪念品,每介绍完一样,后缀都会跟一句“我真是天才!”

    徐陈砚的目光温柔地落在简然身上,唇角不由自主上扬。

    和简然认识这么多年,徐陈砚从别人嘴里听过的有关简然的形容词有很多。

    活泼,开朗,天真,义气,这些词简然都有,但是却不是她身上最特殊的性格。

    她最特殊的在于,她很有生命力,永远朝气蓬勃,生生不息,连她周围的空气都在不断上升。

    和她在一起会很开心。

    “好了,我说完了。”简然挑眉质疑,“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徐陈砚点头。

    高锐生睇了她一眼。

    简然的矛头直接冲向高锐生:“那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记是记住了。”高锐生先发制人,“就是想不起来了。”

    简然愣了一下,差点被绕进去,等她反应过来猛吸一口西瓜汁:“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什么了,你这个智商活到今天就已经费劲全部力气了吧。”

    徐陈砚没看清是谁先开始的。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他还护了一下自己的绿咖喱鸡。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船都翻了。

    周围的小贩都好奇的过来围观,在这干了几十年了,虽然年年都有失足落水的,但是翻船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嘿!!!

    徐陈砚不会游泳,但他还没呛到水,就已经被人左一只胳膊右一只胳膊抢救上岸。

    这俩人闹得时候真闹,但是遇到事的时候也真默契。

    简然游得飞快:“这么好的脑子可不能进水啊!”

    徐陈砚:“……”你认真的吗?

    简然他们回酒店洗了澡换了衣服,一行人也都回来了,大家一起赶去机场。

    随着乌暖的大地在视线里逐渐变得渺小,飞机又一次升到万米高空,穿破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白云。

    徐陈砚坐在靠近过道的最外侧,他看着外面的云,侧脸正好冲着简然:“刚到乌暖那天……”

    简然:“刚到乌暖那天怎么啦?”

    徐陈砚没想到她居然能忘得这么彻底。

    他沉默的空隙,简然倒是想起来了,她“哦哦哦”了几声:“那天的事怎么了吗?是邱邱后来又跟你说了什么?”

    徐陈砚:“没有。”

    简然翻包拿出pad:“哦,那没有就好。”

    邱行晚没说,但是徐陈砚有话说,他严肃的语气里夹着无奈:“你有正义感,追求公正是好事,但是处理问题记得要更谨慎一些,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里,法律制度,社会规范,潜在的安全风险,都是在观察当下环境之余你需要思考的事。”

    说到最后,徐陈砚整张脸都是严肃的,眼神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简然不敢惹“我是你爸爸”形态下的徐陈砚,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那天他拿的是假枪,但如果他拿的是真枪,会发生什么?”徐陈砚顿了顿,“你说。”

    简然不敢说。

    她憋了半天:“…………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徐陈砚:“?”

    徐陈砚:“……”

    他忍无可忍地弹了简然一个脑瓜崩:“就你皮。”-

    秋天的气温一天一变,飞机落地,寒冷的空气瞬间席卷全身。

    走的时候还是深黄的枫叶,回来再看已经火红一片,层层叠叠。

    从公交车站走到学校的这条路,被落叶铺成一条金色的小径,走在上面会有沙沙作响的声音。

    简然拿着给周游的礼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本来都想好了可能要下了早自习才能给周游这个起床困难户,没想到周游居然比简然到的还早。

    简然的第一反应:“哎?是改上学时间了吗?”

    “没有啊。”周游说,“到了冬天才改吧。”

    简然:“那你来这么早?”

    就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周游居然听得脸羞涩的微微泛红:“哎呀你不懂!”

    简然拿出礼物:“你脸红什么?”

    周游拿了礼物,开心的转圈圈,在早自习开始前给简然讲她出国这段时间她加上魏冉的微信,并且和魏冉聊天的事情。

    简然虽然不能理解加上微信聊个天有什么开心的,但是她看周游这么开心,就很为周游开心。

    而且这么一看小恋爱脑也有恋爱脑的好处,有情饮水饱,起床困难户竟然能起这么早。

    她俩正聊着天,孙馨蕾又一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吓得周游立刻把后面要说的话憋回去,幸好孙馨蕾没管她,只是把简然叫去办公室。

    已经数不清几进宫,跟在老师后面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简然心想,她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问题学生。

    孙馨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脾气放缓点:“你在尼图亚尔遇到抢劫犯,还跟别人打起来,把当地警察都惊动了?”

    “没打起来……”

    孙馨蕾根本不听简然说了什么,劈头盖脸训下来:“简然,你告诉我,为什么总是你出乱子?你能不能消停一点?身处国外,你要是真遇到危险了,谁能真正保证你安全?”

    简然挠了挠头,孙老师的批评让她想起来在飞机上徐陈砚说的话,他们说的都没错,她老老实实地点头认错。

    难得简然没犟嘴,孙馨蕾的脾气也跟着缓和了点,教育了几句以后放她回去上早自习。

    中午,简然跟周游一起去食堂吃饭,俩人说着简然在尼图亚尔翻船的事,周游上一秒还惊讶的发出一声浑厚的“我去”,下一秒忽然捂嘴轻声笑,走路姿势也跟着变成了小碎步。

    简然纳闷地瞥了周游一眼:“你鸡毛卡嗓子了啊?”

    话刚说完,她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魏冉。

    周游以一个极其羞涩的姿势,怯生生地说了声:“嗨。”

    简然感觉自己的后背有点疼。

    魏冉抬手打招呼的幅度大得多,他嘴角带着痞笑,手快要扇到周游脸上了。

    简然以为周游会生气,没想到周游在脸红。

    简然:“……”

    等魏冉走了,简然咬牙开口:“姐……你能松手了吗。”

    周游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掐的是简然,她才以为掐的是自己呢,赶紧撒手,给简然揉了又揉。

    感觉这位朋友是清醒不过来了,眼看着食堂的队越来越长,简然拉着周围狂奔去排队,周游全程就一直保持着晕晕乎乎的飘忽状态,直到简然撒手,她才正常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疯了!!!“周游捂着自己的心脏,原地跺脚,“他里面今天穿的是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