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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放浪形骸

    “姜令词, 你、学坏了!”

    少女唇珠湿润,还没有被碰这里,便已经被自己折磨的殷红饱胀, 好不容易才从唇间溢出这样一句毫无杀伤力的话。

    姜令词含笑不语,一直等彻底开好笔, 随即在黎瑭近乎崩溃的呜咽声中, 终于大发慈悲的执起毛笔。

    若非被姜令词揽着肩膀, 黎瑭恐怕早就从桌子滑下去,

    终于结束了吗?

    少女汗津津地靠在姜令词怀里,瞳孔失神地望着不远处的书架。

    她视力特别好,甚至能清晰看到书脊上印刷的名字——《殷墟书契》

    脑子里胡乱的想,什么殷墟, 她现在如同废墟。

    反观姜令词, 依旧一身衬衣西裤,眉目清贵雅致,毫无她这般狼狈, 正站在阅读灯旁, 冷白修长的指节执起白玉毛笔, 分不清是手与玉哪个更温润高贵一些。

    更是完全看不出, 他在一分钟前, 还拿着这只毛笔,做了那般放浪形骸之事。

    姜令词正在细细观察开笔后的羊毫,笔尖已经完全浸泡开,柔软而潮湿, 非常漂亮完美。

    黎瑭视线逐渐聚焦后,终于看到姜令词在做什么,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还好意思看?!”

    姜令词从喉间溢出低而磁性的话语:“好看,为什么不看。”

    “不准看了!”

    黎瑭蓄积了一点力气,便要伸手去拽他的衬衣纽扣,凭什么她乱七八糟,姜令词却一丝不苟,还调侃她。

    大家都乱七八糟了,才公平。

    岂料刚扯了两下,姜令词突然放下手中的毛笔,捏住少女精致的下巴,侧身吻了上去。

    他没有如平日里那样规规矩矩地亲,反而直接唇舌衔接,探入最深,十成十的强势。

    “呜……”

    黎瑭不自觉地呜咽了声,他怎么每次都这么突然。

    胸腔的氧气快要干涸时——

    男人又如风化雨般安抚地轻吻她的脸颊与额头,是黎瑭最喜欢被亲的地方之二。

    他压着笑音:“桌子好凉。”

    为什么凉?

    还不是打翻了开笔的容器。

    晾得久了,温水变凉,桌子自然也凉了。

    听到这话,黎瑭心也凉了一截——

    啊啊啊啊啊!!!

    她不要面子吗?

    黎瑭一把推开姜令词,往后倒退,捂脸,最后在桌子上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下一刻。

    小黎球被轻轻地抱起来。

    被抱起时,少女堆积在腰间的红裙如一汪水,倾泻而下,先是被少女雪白伶仃的脚踝勾着,而后慢慢地掉落在黑色的地板上,像是暗夜里燃烧的火焰,从脚踝一路烧灼而上。

    姜令词揣着“球”回房间。

    毕竟书房没有床,只有一个沙发,而且纸质的书籍很多,许久没做,万一后面失去控制,或许会损坏书籍。

    姜令词向来爱护书籍。

    一路上,黎瑭恨不得将脸埋进姜令词的颈窝。

    惩罚结束,家里的佣人都重新回归,各司其职,见他打开书房门,黎瑭担心地姜令词耳边说:“我会被人看到的……”

    心脏砰砰乱跳。

    不自觉地想要用及腰的长发遮挡。

    姜令词已经调换了姿势。

    此时黎瑭像是一只小考拉,挂在他身前。从背后,能清晰看到少女雪白纤细的小腿。

    姜令词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喜欢有意思的吗?”

    “随时随地会被看到,岂不是更有意思。”

    黎瑭:“……”

    “不,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了!”

    像姜令词的有意思法儿,她承受不起!

    姜令词意味不明道:“原来不喜欢了,真可惜。”

    “一点都不可惜。”黎瑭强调。

    这种全身上下都被一根羊毫操控的感觉,她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姜令词提前安排过,一路上没有遇到半个人影,连带着黎瑭悄悄从二楼往下看时,都未曾见到人。

    姜令词将她放到大床上,入目便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完全能猜透她的想法,指尖掠过少女的唇瓣,低低笑着:“我怎么会让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

    黎瑭蓦然惊醒。

    对哦。

    占有欲不是她一个人有的,姜令词也有!

    又被戏弄了!!!

    好气。

    但是很快,黎瑭就没有余力去发脾气了,因为……许久未经情·事,忍不住沉沦。

    今晚风很大。

    隔着厚重的遮光窗帘,都能听到风击玻璃的声响——

    啪啪啪。

    仿佛下一秒,玻璃便会四分五裂一般。

    沉重而清脆。

    室外风声呼啸,室内充斥着馥郁的香,似是从相贴的肌肤里蒸腾出来,姜令词捞起她的细腰,从床上到了飘窗前。

    并且打开了厚重的窗帘。

    这是黎瑭最喜欢地方之一,但是今天,她有点不安。

    呼啸的风声越发清晰,夜色绵延成片,外面没有一丝光亮,像是张开大口的巨兽,随时随地便要吞没她。

    玻璃敲击一下,少女纤薄的肩膀便忍不住轻颤一下。

    男人修长的指节沿着少女光滑的手臂往下,慢条斯理地与她十指相扣,在玻璃窗烙印下潮湿的很近。

    玻璃是冰冷的。

    但是紧扣的指尖却是滚烫的。

    迷蒙间,黎瑭听到了姜令词用恍若沾染了夏夜潮气的嗓音问她:“感受到了吗?”

    黎瑭睁着一双茫然的眸子:“什么?”

    他说:“你与风共振。”

    ……

    这一共振就是一夜。

    第二天风止云散,黎瑭依旧没有下得了床。

    开了荤的猛兽突然戒斋养性……再次尝到肉味当然不会一顿就饱了。

    这期间,姜令词还出去一趟,黎瑭迷迷糊糊地问:“大半夜你去干嘛了?”

    姜令词穿上衬衣,没有系扣子,流畅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下,没入黑色西裤边缘,在黑暗中,。

    听到黎瑭的问话,微微垂眸落下言简意赅两个字:“试笔。”

    黎瑭被完美腹肌线条勾了下,迟钝的大脑运转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蕴含的意思,没好气说:“……你……变态!快丢掉。”

    “小糖梨。”

    姜令词俯身给她盖好被子,不紧不慢道,“不能浪费。”

    那么好的羊脂白玉毛笔,你还好意思说浪费。

    到底谁浪费?

    黎瑭抿了抿唇:“笔还能用吗?”

    姜令词:“当然可以,比清水开笔要更柔软,笔触更自然,日后还要多多劳烦黎小姐……”

    日后?

    没有日后了!!!

    “闭嘴闭嘴,你不准再说了!”

    黎瑭扑腾着起身,就要去捂他的嘴。

    随即少女柔若无骨的身体被轻而易举的镇压。

    姜令词从容不迫地将她按回枕头:“你该休息了。”

    男人声线温润和煦,说出来的话却是,“不休息的话,今晚就没时间休息了。”

    意思明显。

    等他试笔回来,要继续做。

    黎瑭哑然:“……”

    慢腾腾地盖上被子,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

    事情就是以上这样。

    至于那支笔,姜令词也并未开玩笑,不但可以用,他还非常喜欢用,甚至还打算拿到古文字研究院常用。

    后来没有成行。

    因为黎瑭坚决不让他带着毛笔出门,

    那段时间只要姜令词要出门,黎瑭都要搜身一番才让人离开。

    若非黎渊回国,黎瑭大胆猜测,她和姜令词估计还要在槿越泗号“闭关双修”到婚礼前。

    并非她乱猜,主要是姜令词这两天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啊。

    滑板惩罚是结束了。

    但衣服也是没穿正儿八经穿两天的。

    而且姜令词跟前段时间完全不一样,每个地点搁置的计生用品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以至于某一次黎瑭还听到负责更换的佣人困惑地自言自语:“怎么这周用的这么快,是管家提前换过了吗。”

    黎瑭:没换,都用光了:)

    黎瑭梦想中的炮友生活,在婚前这几天时间里,展示的淋漓尽致。

    什么露台花房飘窗落地镜厨房超大浴缸,全都用上了。

    姜令词随手便能撕开一个小薄片直接进来。

    自然地像是他们本来就该这样。

    就导致了黎渊回国后想视察一下他们的居住环境,遭到黎瑭的强烈拒绝。

    妈耶。

    大黎洞察力强的可怕,又是超级“敏感肌”,要是不小心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黎瑭觉得她大概要和亲哥哥永世不再相见。

    渔骤府。

    没错,又是这儿。

    黎渊点名要来吃这里的全鱼宴,他口味与黎瑭有一点相似的。

    被拒绝后,黎渊放下筷子,斜睨了一下妹妹:“人还没嫁出去呢,家门都不让亲哥哥进了,以后是不是还要跟我断绝关系?”

    黎瑭忍辱负重下意识回道:“是的。”

    黎渊语调一冷:“嗯?”

    “不不不,不是的!”黎瑭手忙脚乱地给她哥哥倒茶赔罪。

    然而小黎公主从来没干过这种粗活儿,茶碗直接翻到在黎渊手臂上。

    黎渊今天穿了件丝绸质地的衬衫,慵懒随意,而水泼上去,整条手臂完全湿透,水珠湿哒哒地往下淌,肌肉轮廓若隐若现,极具侵略性。

    他凉飕飕地说:“所以你打算用茶水烫死我,连关系都不用断了。”

    大黎好毒。

    幸好水温不高,不然黎瑭真阴差阳错谋害亲哥了。

    这时,姜令词泰然自若地递了张手帕过去,对未来大舅子解释:“确实不适合单身去。”

    黎渊:“???”

    歧视单身?

    黎瑭:“???”

    你不如不解释!!!

    不过黎渊很快反应过来,没强行去检查,最后只是冷嗤一声:“以后你们是不是还要在家门口竖一个单身、狗不能进入的牌子?”

    姜令词仿佛没看出气氛有什么不对,依旧淡定自若地询问黎渊:“可以去婚房参观。”

    “你要去吗?”

    事关妹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条件,黎渊当然要过目。

    但是黎瑭没去,老师要找她谈谈最后画的那幅画,所以最终婚房参观小队由两人组成——

    黎渊、姜令词。

    婚房屹立在陵城新的富人区,三面环水,像是在一座岛屿上,风景绝佳,占地面积非常大,与黎渊那栋独门独户的别墅不同,这里可以称之为庄园,因为里面不止一栋别墅,而是有好几栋,车子进去之后,还要驶过一条长长的路,两侧是草坪山丘。

    黎渊往外看时,发现苍翠欲滴的山丘后居然是直升机停机坪。

    再往前转一个弯,是一个偌大的停车场。

    四面玻璃。

    隐约能看到里面一辆辆限量版的跑车豪车。

    五颜六色,乍一看有点闪眼睛。

    黎渊忽而发现,这条环绕着停车场的路,像是一条条赛车跑道……

    所以这是把赛车场直接搬家里了?

    本来想要指出点毛病的。

    黎渊眉目怠懒地倚在车椅上,看到这儿,他轻啧了声,“你倒会投其所好。”

    依照他对自家妹妹的了解,她绝对喜欢这个新房。

    姜令词轻描淡写道:“住一辈子的地方,自然要投她所好。”

    黎瑭太好解读。

    而且……

    黎瑭写的那张喜好与忌讳调查表,姜令词记得上面的每一个字,他回答的相当平淡。

    “还有什么要求吗?”

    “有一个。”

    黎渊扬起一双狼眸,似笑非笑道,“赛车吗?”

    “赛完,户口本给你。”

    他随身携带着户口本,此时漫不经心地晃了晃。

    黎瑭上次问他要的时候,黎渊没给。

    这次倒是带了。

    黎渊并没有说姜令词赢了才给他,甚至不曾以这个开玩笑。

    黎瑭的终生大事,对黎渊而言,从不是玩笑,更不是赛车的彩头。

    向来沉静自若的姜令词难得怔愣一瞬。

    他发现,兄妹血缘真的很强大。

    姜令词没有拒绝的理由。

    庄园内的赛车场是专门为了黎瑭玩而建造的,安全度拉满的同时也非常专业,所以他们一人选了一辆跑车,直接在这里比。

    黎渊赛车没有技巧,只有野性,像是他给人的观感一样,连带着那辆被他选中的银蓝色跑车,都极度锐利凶猛,势不可挡。

    而姜令词选的是黎瑭上次开的那辆紫金阿斯顿马丁,高调显眼,若是黎瑭在的话,会发现,这辆车在姜令词手里跟当初在她手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快若紫金色的闪电,每一次弯道都精准而完美的,标准的像是教科书上的赛车表演。

    几乎同时抵达终点。

    智能裁判宣布,银蓝跑车获得胜利。

    黎渊从跑车下来,与同时下车的姜令词对视一眼。

    他淡色唇瓣勾起:“别以为看不出你让我。”

    自从父母去世,黎渊很少有今天这样酣畅淋漓的心情,

    姜令词不置可否。

    黎渊将户口本丢给姜令词,看着远处华美而奢靡的别墅正门,点燃了一根香烟。

    英俊冷艳的眉目在烟雾缭绕间,也掩不住锋芒,他神色淡淡地整整抽完根烟后,才缓慢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如珍如宝的养大,姜家是势大,但若我妹妹受一丁点委屈,我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替她千倍万倍的讨回。”

    黎渊从一无所有负债累累,用短短十几年时间,爬到现在的地位……靠的并不是运气,他有的是手段。

    若非如此,怎么需要将妹妹藏的严严实实。

    没有让竞争对手得到半点风声。

    姜令词长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户口本的边缘,用偏冷调的清润嗓音道:“她在黎家什么样子,在姜家亦是。”

    “黎瑭永远可以做自己。”

    原本黎瑭以为真的得婚礼结束才能领证,岂料明镜大师与姜老爷子是至交好友,这天打开电话,说给他们两个算了个领证的好日子。

    若是这天不领证,会不幸。

    这是什么江湖骗子的话术啊。

    没错。

    日期正是——

    七月十七。

    黎瑭深深怀疑,这个老道士是为了证明自己把婚期算的准确,才故意这样说。

    这不是走后门吗!

    不过黎瑭欣然接受,早点领证,早点成为姜太太,婚礼前就可以准备画展了!

    上次老师找她聊她最后画的那副巨大的作品,其一是有细节需要修改,最重要的是建议她将这幅画作为C位,另外两幅《垂悯》《和解》一左一右。

    黎瑭早就摩拳擦掌重新准备画展了。

    这下刚刚好。

    黎瑭不反对,姜令词不反对,领证自然是铁板钉钉。

    原本黎瑭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民政局,然而世事变幻莫测,年仅二十二岁的她,刚到已婚年龄没多久,就迈进了婚姻的坟墓。

    一边握着签名笔,一边内心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先进坟墓死一死,过段时间可以诈尸。

    艺术家多点经历,有利于创作。

    一切都是为了留名艺术史。

    黎瑭终于哄好自己,然后慢吞吞地开始签名——

    姜令词签完,余光不经意瞥向她落下的字,沉默半秒:“黎渊。”

    “啊?我哥也来了吗?”黎瑭下意识扭头往后看,没人……

    “你叫黎渊吗?”

    男人冷白指尖轻点了一下她在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上签的名字,语调凉凉的。

    黎瑭低头:“……”

    规规矩矩两个字——黎渊。

    她倒吸一口凉气,本来脑子就因为突然领证而不太够用:“怎么办怎么办?”

    “这样算不算你和我哥结婚了?”

    “完蛋,上次他就说要打断我的腿,要是被他知道我差点让他成了二婚男,他估计还要打断我的手。”

    字都签了!!!

    擦也擦不掉。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任何意外出现在黎瑭身上,都不奇怪。

    姜令词冷静地跟工作人员重新要了一张声明书,推给黎瑭,清润好听的语调此刻透着几分不容置喙:“好好签。”

    吓死,幸好还能再来一份。

    黎瑭乖乖拿起笔:“我这次一定好好签。”

    姜令词看着她一笔一画把“黎瑭”两个写上去,这才收回目光。

    危机解除。

    看着并排放着的三份声明书,黎瑭大胆发言:“这样算不算我们兄妹两个都和你结婚了?”

    姜令词将声明收好,语调薄凉:“你问问你哥哥愿不愿意和你同嫁一夫。”

    黎瑭:“……”

    大黎应该大概可能或许,会打死她吧。

    与此同时,他们接收到了工作人员奇怪的眼神。

    黎瑭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甚至还打算拿出手机拍张照片,留作纪念。

    被姜令词毫不留情地交给工作人员处理掉。

    工作人员询问了他们三遍:是自愿结婚的吗?

    先是签错名字,又是什么兄妹同嫁一夫。

    这不会是什么让妹妹当同妻吧?

    有一说一,他们在民政局工作,真的见识了蛮多奇葩的事儿,小说源于生活,但是生活有时候比小说还要离奇。

    兄妹同嫁一夫,听着荒诞,也不是不可能。

    小黎领个证也没闲着,姜教授与大黎风评同时被害。

    黎瑭第一次摸到结婚证,十分新奇,对着红彤彤的崭新证件摸了很久,然后又欣赏了一下结婚证件照。

    “这简直是可以拿去当结婚证件照模版。”黎瑭是美而自知的,毫不吝啬对自己的夸奖,顺带着捎上姜教授。

    姜令词从黎瑭指尖抽出结婚证。

    两份。

    黎瑭眨了眨眼睛,想要去抢,“你把我的也拿走了!”

    姜令词靠坐在椅背上,淡声说:“一起保存,你会弄丢。”

    “我才不是丢三落四的人。”黎瑭小声反驳。

    “嗯,名字都写错的人。”

    黎瑭语塞几秒:“刚领证,你就开始翻旧帐?”

    姜令词嗓音微凉:“旧账?”

    黎瑭扭头看向窗外,假装很忙的样子。

    是的,心虚。

    车窗映出少女精致漂亮的面容。

    黎瑭穿的是一件极为素雅出尘的象牙白旗袍,上面刺绣着暗纹兰花纹,姜令词是同色调的白衬衣,领口也有同款兰花纹暗纹刺绣,低调精美。

    是曲女士亲手为他们做的,她曾是苏绣非遗传承人,一手刺绣功夫精妙绝伦,由于年迈,眼神也不太好,极少再动手。

    这套是送他们的结婚礼物。

    听黎瑭说要穿这套领证时,曲女士眉目间的愉悦显而易见,还让他们多拍几张照片。

    穿都穿了。

    黎瑭拉着姜令词拍了好几张发给她。

    姜令词不喜拍照,每张照片都一个表情,黎瑭觉得他真的像是P上去的背景板。

    美则美矣,没有生机。

    黎小画家认真地分析决定,还得是她来画。

    能稍微画出姜教授的几分风采。

    想到这里,黎瑭突然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姜令词,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亮晶晶的:“证领了,我的画展?!”

    车厢暗淡光线下,男人兰花纹刺绣的白衬衣清冷淡雅,此时正神色平静地翻开他们的结婚证,侧脸有种高岭之花的矜贵调调。

    他没说话。

    反倒是开车的谈逾道:“姜太太,您的画展审批已经下来了。”

    黎瑭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小声嘟囔:“改口真快。”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审批下来了?

    可以办展了?

    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就在这时,时絮的电话来了,黎谈的画展,正是由师姐全权接手的。

    当初闻遥意在国内的画展,也是时絮一手操办,她很有经验。

    于是,黎瑭在领证这天,得到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画展可以办了。

    坏消息,蒋涿那个学人精官宣了办展时间与地点,正是她定下的那间美术馆展厅。

    闻遥意画室。

    时絮与黎瑭约在这里见面,然后拿出手机放与美术馆负责人的录音给她听。

    当时絮提出可以加钱时。

    对方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时小姐,我们也很想与您师妹的画展合作,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蒋先生是几个月都少有的大型画展,比起中小型画展,我们当然希望与大型画展合作,何况蒋先生那边也说了,他不介意你们后期使用这个展厅。”

    黎瑭坐在画架前,低垂的眉眼在灯光映衬下,显出几分冷凝。

    时絮犹豫几秒,“我们不如换个展厅?”

    “陵城这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更合适的!”

    其实她们知道,很难找到超越这个展厅契合度的。

    “蒋涿真是太可恶了!”

    “他一个小新人办大型画展也不怕翻车,也不看自己能不能撑的起来。”

    “不好好琢磨画技,天天搞这种噱头。”

    时絮就很气,但是又没辙。

    时絮这个温柔脾性都气急了,黎瑭这个急性子,反倒是冷静下来:“再找找吧。”

    冷静个毛线。

    蒋涿办展这天,全网直播,热搜从早到晚挂着——新生代画家第一人。

    画展人数爆满。

    并没有想象中的门可罗雀。

    蒋涿很会经营自己,从天才小画家,到竹微凤大师关门弟子,又是年轻帅哥画家,这样一包装,自然俘获无数慕强的粉丝。

    槿越泗号。

    黎瑭越看越生气,越生气越看,她甚至还要放大屏幕上看。

    这个狗东西!

    故意抢她的展厅,他的办展主题跟展厅风格完全不搭好吧,还硬要说什么……超现实荒诞风格。

    还搞这么大。

    后面她举办中小型画展,一定要被他这么盛大壮观的场景衬托到土里去了。

    谁还会去管她画的怎么样。

    黎瑭习惯性地自己哄自己:虽然他画展办的盛大,但是他画的垃圾啊。

    但是他画的垃圾,展办这么大,到时候她画展一出,又要被媒体拿去踩她捧他。

    啊啊啊啊。

    都在夸他?

    有没有点审美啊,这叫精妙绝伦?

    吃点好的吧。

    黎瑭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与世无争,如果被人说她的画比不上蒋涿,她会气死!

    哄不好了。

    下班时间。

    黎瑭抱着一幅画眼巴巴地蹲在玄关,姜令词一开门进来,她就高高举起这幅画:“根据你外行人的审美,这幅画画技高超还是那幅画?”

    放下画,她细白指尖指向客厅幕布上的另一幅画。

    “三二一不准考虑。”

    黎瑭快速说。

    姜令词长指勾散了领带,轻抬下颚,十分随意地示意她手里那幅:“这个。”

    至于幕布上的那幅。

    学术渊博如姜教授,也没有看懂画的什么。

    黎瑭自信稍微回来一点,但还是焉哒哒的。

    抱着她前几天随手画的一幅风景图转身坐回沙发上,继续苦大仇深地看画展直播。

    姜令词:“不喜欢看,为什么还要看?”

    “大概是我迷上了自虐。”黎瑭深沉地说。

    蒋涿在画展结束前采访,真诚地说,“过段时间是我在绘画圈的朋友黎瑭的画展,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靠这个小绿茶!

    就怕别人不拿他们比较是吧?

    “你朋友?”姜令词也听到这句话。

    “暗恋对象。”黎瑭冷笑,“没了我不能独立行走。”

    姜令词淡扫了眼她的表情,很显然,比起暗恋对象,更像是暗杀对象。

    陪看了几分钟,他大概知道黎瑭气的点在哪里。

    就在黎瑭看着蒋涿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差点要把画纸咬破时。

    腰间落了一只手臂,黎瑭扭头的瞬间,姜令词含笑的低语随之响起——

    “姜太太。”

    “腰这么软,需要撑吗?”

    第42章 颜料

    客厅里还响着蒋涿茶里茶气的采访, 但黎瑭已经完全听不见,满脑子都是姜令词天降仙乐般的话。

    对视几秒。

    黎瑭慢吞吞地换了个坐姿,拿起姜令词另一只手, 一块放到自己腰上,仰着脸十分认真:“我超软的。”

    “要两只手撑。”

    得寸进尺, 黎瑭最擅长了。

    姜令词从善如流地握住, 痛快地颌首:“自然可以, 不过……”

    黎瑭的腰细, 男人两只手轻松合拢,顺势将人从沙发上抱起来,嗓音淡而清晰,“求人办事, 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至于交换方式, 不言而喻。

    黎瑭膝盖上那张薄薄的画纸滑落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

    但此时已经没人在意它了。

    “我今晚绝对不喊累。”

    “也不喊疼。”

    “也不喊胀。”

    黎瑭习惯性地环住男人修长的脖颈,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他, 信誓旦旦地保证。

    姜令词没有抱她回房间, 而是拐去了更远的玻璃花房, 听到她的保证, 从喉间溢出极轻的笑音:“这么努力?”

    “人家腰软嘛。”黎瑭理直气壮地说。

    这段时间他们同房次数很多, 姜令词丝毫没有禁欲的意思,偶尔半夜也会直接进去,黎瑭从一开始配合裸·睡到后面恨不得入睡前穿得严严实实。

    倒不是姜令词技术不好。

    而是技术太好了。

    黎瑭每次都是从累不想做到缠着他不放,这样下去, 她感觉自己要肾虚了。

    她跟虞苏潼吐槽过很多次,姜教授一定是艳鬼覆了张正人君子的皮相,现在本相暴露, 装都不装了。

    以至于最近每次一开始,她就迷迷糊糊地开始乱喊。

    不是疼就是肿还抽筋儿。

    花样频出。

    很影响房事质量。

    所以黎瑭用这个交换相当有含金量。

    姜令词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给她撑腰,而她呢……付出的可是“肾虚”的代价!

    玻璃花房,淡金色的阳光倾泻而入,在少女白生生的脸颊晕染开。

    姜令词将她放到长椅上。

    姜令词站在她面前,挺拔高大的身躯逆着光时,压迫感更强了。

    偏他动作不疾不徐,骨节秀美的长指覆在少女的浅粉色的薄绸睡袍上。

    一举一动都是浑然天成的风雅端方。

    做的事情却……

    姜令词像是在剥水蜜桃的皮,粉色的果皮很薄,轻轻一拽,便完整地露出里面更浅调的果肉,这一颗水蜜桃,大概是最受太阳宠爱的,所以给她的光照最为充裕,一剥开便清晰可见其肉细而嫩,汁水充沛,散发着淡而迷人的果香。

    稍稍一碰,便立刻爆汁儿。

    姜令词平时不喜甜,今天除外。

    长椅下面铺了一层焦糖色的羊绒毯,黎瑭的细白指尖缓慢地攥紧了。

    所有心神都被他霸占,完全忘记几分钟前,还被气成小河豚的样子。

    为了让姜教授撑腰,黎瑭努力展现自己超软的腰肢,被摆弄成任何姿势,都没抱怨,后来还很主动地攀上他的身体,手心撑在男人的胸肌,慢腾腾地…

    换成姜令词仰靠在椅背上,扶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免得她对不准。

    男人浓睫低垂,像是烙下一道狭长的阴影,几乎覆住了那颗蛊惑人心的红痣,此刻沉缓的嗓音偏哑,“姜太太的腰不但软,还十分敏·感。”

    黎瑭喜欢被夸,汗津津的脸颊贴着男人脖颈,浑身散发着馥郁清甜的水蜜桃香。

    她换了新的沐浴精油。

    少女葱白漂亮的指尖按着男人的腰腹线条,礼尚往来地说,“姜先生的肌肉也很硬。”

    姜令词:“这个硬度,姜太太满意吗?”

    黎瑭:“满意……”

    可真是太满……溢了。

    玻璃花房一个空置的甜白釉瓷器花盆内,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用过的计生用品。

    黎瑭无意间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瞥过去一眼……

    数不清。

    完全数不清。

    从天亮一直持续到……天亮。

    中途休息时,都没有分开过。

    最后黎瑭嫣红的唇瓣吐出四个字:“腰都硬了。”

    可见多撑。

    好在,姜太太的努力没有白费。

    姜先生答应撑腰。

    事后,黎瑭逐渐冷静下来,小声嘟囔了句:“可是陵城没有其他合适的展厅了,那间美术馆最合适。”

    “而且蒋涿办的那么盛大,我肯定超不过他的。”

    黎瑭怀疑蒋涿连“艳压”通稿都写好了,就等着她开画展。

    姜令词云淡风轻地说:“不过尔尔。”

    “嘶……”

    “你们家姜教授好狂妄呀!”

    “蒋涿这次出师画展可以称之为史无前例了,而且有很多娱乐圈名人观展,搞得跟时尚大秀似的,还开了全网直播,在你家姜教授眼里,这叫‘不过尔尔’?”

    闻遥意画室。

    黎瑭坐在巨大的画架前,正在修改前段时间被老师提了意见的画。

    师姐时絮在她耳畔碎碎念,“展厅还没看到,就定时间?”

    “嗯,就定在我婚后。”黎瑭手持画笔,一心两用的回答师姐的话。

    “展厅究竟在哪儿?”

    黎瑭托腮,颜料差点杵到眼皮上,她认真思考,“在经月台附近怎么样?”

    姜令词跟她提过这个地点。

    不过她还在考虑。

    “???”

    “哪儿?”

    “经月台?那可是陵城中心区的中心区,已经不能用寸土寸金来形容,而是寸土寸亿都不夸张,哪有办展的地儿。”

    左邻国家博物馆,右邻从古至今最贵风水最好的经月巷,皆是当年王公贵族居住过的府邸,而经月台刚好介于两者之间。

    黎瑭的画风结合了西式的华美大胆又融合了中式独有的神秘复古,而且参与画展的主画大部份都是以姜令词为创作原型。

    风雅兰花、圣洁天神、华美红蝶、高悬圆月、神秘甲骨文等元素,选择经月台这个地点,是非常契合的。

    但是问题来了。

    经月台哪有什么艺术展厅?!

    总不能在国家博物馆办吧?

    黎瑭睨了她一眼:“师姐你真敢想。”

    时絮:“……”

    “是你给了我自信。”

    “要不然在哪儿?”

    黎瑭学着姜令词的语调,轻描淡写地说:“原地建。”

    原地建?

    沉默几秒。

    时絮幽幽地说:“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既然陵城没有适合黎瑭画展的展馆,那么原地建一个便是,这对于姜令词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姜家有的是地皮。

    经月台便是其一。

    黎瑭深以为然,起初听到姜令词这样说的时候,她和师姐一模一样的心理活动。

    想跟他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所以她强调:“是他们有钱人,我还是要靠哥哥发零花钱的小可怜。”

    “你们不是领证了吗,下个月结婚,姜教授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难不成你们做财产公证了?”

    还要做财产公证?

    黎瑭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她都不知道这事儿啊。

    有一说一,黎瑭兜里是真没几个钱,有钱就花了,存不住一点,所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要做财产公证。

    黎瑭懒洋洋地看着这幅色彩斑斓华美的画作,突然想起了灵感来源,升起捉弄姜令词的心。

    小白雀:【姜老师,你完蛋了,你没做财产公证,要分我一半了!】

    黎瑭发完之后没当回事,继续修改画作。

    她打算修改完后,要再画一幅。

    一直到准备离开画廊时,她才再次打开手机。

    入目便是言简意赅的回复——

    大粉兰:【都是你的。】

    都是她的?

    小白雀:【为什么?】

    大粉兰:【我们是夫妻。】

    黎瑭红唇先是翘了一下,然后又缓慢抿平。

    说的好像他们一辈子都是夫妻似的。

    婚书、礼书、下聘、请期、领证等等该过的全都过了,婚礼也随之而来。

    黎瑭坐在大而华美的复古化妆镜前,盛满秋水般的眼眸微微扬起,白色抹胸婚纱倾泻而下,并不是上次那款厚重华美的钉珠宫廷风,而是更优雅的鱼尾款,层层叠叠的裙摆像像华丽的鸟类翎羽,抹胸两侧也似是天使展开翅膀,羽翼蜿蜒而下,中间有一颗海蓝色宝石。

    她亦戴着一顶海蓝宝的冠冕,浅浅的蓝色如冰川般幽静神秘,海蓝色是她今天的幸运色。

    没想到姜令词真能找到一模一样的色调。

    而她像一只矜贵高傲的白孔雀。

    真的要结婚了吗?

    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黎瑭望着镜子里映照出来的美艳绝伦的脸蛋,精致如画的细眉轻蹙起,感觉不像她了。

    周围乱中有序,大家都在……各种忙碌。

    就她闲着。

    还是不真实……

    黎瑭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目睹一场婚礼的电影拍摄过程。

    距离婚礼仪式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黎瑭等的无趣,她向来没什么耐心,提着裙摆到走廊,这里有个全景落地窗,几乎俯瞰整座私人岛屿,远处海浪翻涌。

    她脑子不受控的想,真的有鲸鱼吗?

    哎呀哎呀。

    婚礼呢。

    不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视线落在近处,花丛中的白孔雀,优雅地走来走去,就是不开屏,十分傲娇。

    也有姜令词提过的珍稀兰花。

    没有骗她。

    除了……鲸鱼。

    怎么又想了!!

    就在黎瑭小脸纠结地望着窗外时,忽而听到一道清冽雅致的嗓音:“黎小姐。”

    黎瑭侧眸望过去。

    来人一袭工整熨帖的高定西装,像是从浸透墨香的的水墨画卷走出来的浊世公子,风雅从容。

    她记得他。

    是姜令词的发小,容怀宴。

    “容先生。”

    容怀宴原本是来找姜令词的,没想到会撞见黎瑭,恰好……

    容怀宴神色自若:“这是新婚贺礼,祝贺你们。”

    他身后的秘书将一个精致的礼盒双手奉上。

    “我太太临时接到了一幅残缺严重的古画修复任务,无法参加你和阿词的婚礼,让我帮她带一句新婚快乐。”

    “谢谢容先生和容太太。”

    黎瑭下意识接过,不是很重。

    这是……

    颜料?

    专门送她的呀?

    姜令词这个发小也太客气了吧。

    人帅老婆美,还专门送她新婚礼物。

    容怀宴:“这套颜料是我意外所得,颜色齐全,可用于人体。”

    等等,用于哪里?

    黎瑭掀开眼皮,震惊地望着这位风雅至极的贵公子。

    容怀宴不疾不徐:“上次见你在阿词脸上画过一只蝴蝶,若是用这套颜料来画,或许会更精彩。”

    黎瑭:“!!!”

    容怀宴温和:“期待你的新作品。”

    一直到容怀宴和他的秘书离开,黎瑭才渐渐地反应过来——

    容怀宴和容太太真的太会玩了吧!!!

    还有专门用于人体的颜料!

    精彩,太精彩了。

    本来看这对夫妻,一个书香世家贵公子,一个古书画修复师,以为两个人平时日常应该是吟诗作对,赏花赏月,没想到玩这么大啊?

    黎瑭捧着颜料,小脸认真想:下次一定要问问这对夫妻愿不愿意请人为他们画一幅双人油画。

    她免费!

    原本有些恍惚的心情,由于容怀宴这一出送礼,让黎瑭精神振奋了几分。

    黎瑭打算去新郎休息室和姜令词聊一下这个人体颜料。

    不知道这个时候,姜教授在干嘛?

    然而刚走了几步,黎瑭便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柱子旁,看到了长身而立的男人。

    姜令词已经换上了礼服,是低调又矜贵的黑色,设计却是华美奢靡的。

    白色衬衣的领口别着一枚精致小巧的海蓝宝胸针,与黎瑭身上的这套珠宝是同出一脉。

    黎瑭绕过柱子准备喊他时,突然发现他面前还有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孩子。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倒不是黎瑭突然大度,而是她不小心听到了那个女孩的话。愣住了——

    “阿词,你不是情感冷漠症吗,怎么会突然结婚?”

    司明皎没想到这辈子她会来参加姜令词的婚礼。

    司家与姜家是世交,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两个应该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但是……当年司家在司明皎成年后,与姜家提出联姻,姜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两位晚辈年龄相仿,家世容貌匹配,又是知根知底。

    然而姜令词亲自约见司明皎,如实地告诉她,自己情感冷漠,无法与任何人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司明皎当时幻想着商业联姻也有先婚后爱,岂料姜令词直接给她泼下一盆冷水。

    她根本不敢赌自己的未来与情感障碍的丈夫冷冰冰的度过余生,所以最终她选择了与其他人联姻。

    男方虽然没有姜令词品貌优越,在他们圈子里也算得上钻石单身汉。谁知婚后被她发现,养了好几个情人。

    而说自己情感冷漠的姜令词,转身却结了婚。

    姜令词没有必要和她解释,原本礼貌的微笑也不达眼底:“司小姐,与你无关。”

    司明皎回忆起黎瑭的模样,曼妙婀娜,明媚娇艳,与她老公包养的小情人是同一种类型。

    突然勾唇冷笑:“没想到你也有被欲·望支配的一天。”

    黎瑭听到情感冷漠症的时候惊了一瞬,才发现自己有点不体面,居然偷听人家的秘密。

    抱着颜料准备离开时,乍然又听到了这句话。

    她眼波微漾,并没有任何停顿,离开了这里。

    并未听到后续——

    姜令词淡漠冷感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像是质地细腻却冰冷无心的古玉,在司明皎讽刺的眼神下,终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他不允许任何人对黎瑭有诋毁的想法。

    姜令词平静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太太与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黎瑭是他黑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而这个世界里,黎瑭只有一个。

    这厢,黎瑭沿着走廊往新娘化妆间走去。

    情感冷漠症。

    姜令词居然有情感冷漠症,仔细想想,好像并不奇怪,反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豁然感。

    因为从她与姜令词初相识的那天起,他就极度的冷静与淡漠,看似端方温润,实则对每个人都是一视同仁的疏离至极,更像是在扮演一个融入他们的人。

    他甚至连做a都是冷静的。

    她和姜令词本来就始于欲望,那位小姐说的没错。

    姜令词对她,本来就是欲望。

    但她好像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些实话。

    黎瑭红唇抿起,什么时候,她连实话都听不得了!

    讨厌讨厌讨厌!

    讨厌这种心情。

    乱七八糟。

    乱成一团乱麻的心里抽出几缕莫名其妙的失落与害怕。

    等姜令词的欲望消弭,她又是一个人了吧。

    没人接她回家了。

    也没人会管着她。

    恰好撞见来找她的伴娘虞苏潼。

    虞苏潼一看到黎瑭,眼睛亮了下:“你去哪了,婚礼快要开始了,赶紧重新回去补一下妆。”

    “今天你必须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嗯……”

    黎瑭懒懒地应了声,“我每一天都是最美的。”

    不知道为什么,虞苏潼总觉得黎瑭怎么像是要哭了?

    眼尾却干干的。

    眼眶也没红。

    妆也没花。

    看错了?

    黎渊站在新娘化妆间门口,一看到黎瑭,狼眸微微眯起:“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啊?”黎瑭一脸迷茫。

    “你刚转学被人欺负了,回家就这个表情。”黎渊垂眸看着已经长大的妹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曾经跟他无话不说的妹妹,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再和他分享。

    以前黎瑭是个小话唠,连在幼儿园多喝了一瓶酸奶,都要回家和哥哥说半个小时。

    从酸奶的口感到和酸奶的过程到哪个小朋友喝着喝着哭了。

    很能扯。

    黎渊:“姜令词欺负你了?”

    黎瑭噎了一下,觉得哥哥这个猜测有点离谱。

    漂亮的眸子上扬起,故意逗他:“怎么,他欺负我了,咱们还敢在这个关头逃婚不成。”

    这次来的除了姜家那边的亲朋好友外,还有不少黎渊在商场的合作伙伴。

    黎渊嗤笑一声:“有什么不敢的。”

    “我妹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天塌了还有哥哥撑着。”

    说着,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拍拍妹妹的小脑袋。

    下一秒。

    虞苏潼尖叫:“啊啊啊,黎总手下留发!”

    黎瑭果断往后退了好几步,也反应过来:“这个发型做了四个小时!”

    差点颈椎病。

    顺便拒绝了哥哥的好意,并且老气横秋地教育黎渊:“大黎,你是成年人了,成熟点吧。”

    黎渊:“……”

    真想把她做了几个小时头发揉散。

    让她炸着毛上台。

    后来碍于自己颜面也会有损,遗憾放弃这个想法。

    毕竟等会黎瑭是要挽着他的手臂上台的。

    再见到姜令词,是半小时后,婚礼正式开始。

    黎瑭冷静地扮演一个新娘,隔着辉煌灯光,与姜令词对视,发现男人那双淡色眼瞳,亦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无悲无喜,更没有作为新郎的喜悦。

    像一尊永远清醒理智,永远遥不可及的神像。

    俯瞰这世间的所有热闹与喧嚣。

    原来,这一场与婚礼相关的电影,他们都未曾入戏。

    莫名其妙,黎瑭松了一口气。

    黎渊将妹妹的手交给姜令词。

    今日黎渊超级帅,他可不能给妹妹丢脸,站在高台之上,无论容貌还是气场,都不逊色于姜令词,一直没有忘记黎瑭方才在化妆间外落寞的深情,莫名就是觉得与姜令词有关。

    不过既然妹妹不愿说,又愿意嫁,黎渊会尊重她的想法,只是眼神凌厉地看着姜令词,“我不是把妹妹交给你。”

    “她永远是我的妹妹。”

    姜令词接过黎瑭的手,淡定地说:“嗯,我永远是你妹夫。”

    黎渊:“……”

    黎瑭:“……”

    姜令词:“大舅子,你该下台了。”

    黎·大舅子·渊无法反驳。

    从今天开始,他确实是姜令词名正言顺的大舅子。

    多个妹夫,有点烦。

    在大舅子嫁妹妹的烦躁心情中,仪式继续。

    最后的接吻环节。

    漫天蓝色、白色、粉色玫瑰花瓣洒落,姜令词撩起黎瑭的面纱俯身亲吻时,贴着她的唇瓣问:“对婚礼有什么不满?”

    随着他说话,原本只是清浅的贴唇吻,变得有些暧昧。

    为什么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她的情绪。

    黎瑭有点痒,不自觉地启唇:“没有。”

    姜令词又问:“没有为什么不笑?”

    黎瑭:“你怎么不笑?”

    姜令词:“我笑了。”

    黎瑭再次望进男人那双眼瞳时,像是被吸进漩涡之中。

    就在这时——

    台下传来伴郎阮其灼超大的声音:“亲太久了吧!”

    “姜哥你是打算破个什么婚礼接吻时间最长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吗?”

    顷刻间哄堂大笑。

    姜令词直起身,将黎瑭怀里快要揉搓烂了的手捧花丢阮其灼。

    正对他的嘴。

    阮其灼:“……”

    啊呸啊呸呸!

    贺泠霁闲闲地说:“没记错的话,灼崽集齐四束捧花了吧。”

    南韫:“没错。”

    阮其灼:“哥哥们,大喜的日子,求你们今天别毒舌。”

    容怀宴薄唇噙着笑:“又不是你大喜的日子。”

    贺泠霁:“放心,你大喜的日子,我们集体演哑巴。”

    阮其灼:“……”

    这个世界对他太冷酷。

    他也要找个老婆!

    他要艳遇、要相亲,还要问问家人有没有娃娃亲!

    明天就——

    算了,下个月再开始吧。

    婚礼结束的夜晚,小岛非常热闹,年纪大的安排私人飞机送出岛,年轻的留下通宵开露天party。

    明显是阮其灼安排的。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阮其灼在会玩方面,可以说领先所有兄弟。

    他朝着二楼婚房的窗口挥手:“姜哥,洞什么房,下来嗨呀!!!”

    还是拿着喇叭,“三缺一。”

    黎瑭露出一个小脑袋,朝着下面喊道:“我来!”

    阮其灼笑了:“嫂子来更好!让姜哥自己度过洞房之夜,一定相当难忘。”

    黎瑭和姜令词的婚房并不是大红色的,亦是海蓝色的,完全贯彻了黎瑭幸运色为主题的婚礼,像是蔚蓝的海洋,又像是最清澈的天空。

    黎瑭已经摘下那顶海蓝宝的冠冕,一整天挽起的长发散落下来,成了非常漂亮的大卷,自带慵懒明艳的风情。

    站在落地镜前,准备脱礼服时。

    腰间多了一双矜贵冷白的长指。

    她陡然一僵。

    姜令词从她身后抱过来,指尖缓慢拉开了腰间暗藏的细细拉链,磁性好听的嗓音传来:“忘了吗?”

    黎瑭不解地反问:“什么?”

    视线却落在落地镜映照出他们此时的拥抱,眼波轻颤,缓慢地垂下了眼睫。

    “彩排过的。”

    “应该我来替你解。”

    一下子让黎瑭记忆回到了那个狭窄的试衣间。

    当时姜令词还不知道这样繁复的礼服深藏的拉链在哪里,这次倒是一下子便找到了,果然彩排是有用的。

    伴随着华丽的鱼尾裙落地。

    男人身上的衬衣与西裤也落了地。

    黎瑭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蒙,指尖不自觉地撑在落地镜上:“别……等会还要下去。”

    她的身体与姜令词的身体太熟悉了。

    仅仅是轻轻的一下触碰,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姜令词掌心贴着她薄薄的小腹,完全复刻当初那日在试衣间的画面,他看向镜子……

    还缺了一样。

    于是就着这个姿势,半抱起黎瑭往前走。

    唔。

    好深……

    还转了个圈。

    黎瑭一瞬间失神,下一秒,便变成了与姜令词面对面。

    “干……干嘛?”

    却见姜令词带她去了外间放置新婚贺礼的地方,准确的找到容怀宴送的那个礼盒。

    薄薄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整套的颜料,足足有100种颜色。

    某些常用的颜色,还特意分成了好几格。

    十分贴心。

    当然,更贴心的是,还准备了一只淡青色玉质的画笔。

    随时可用。

    颜料质感软糯,极好上色。

    “和彩排不一样,身上没有画。”姜令词不紧不慢地将画笔放到黎瑭手里,缓慢地闭上眼睛,“画吧。”

    他记得在试衣间那天,黎瑭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尤其喜欢他眼尾那只鲜艳的蝴蝶,亲了很多次。

    今天她没有亲,是因为没有那只蝴蝶吗?

    黎瑭拿着画笔的手悬在半空许久,望着面前这张昳丽俊美的面容,原本失神的瞳孔缓慢聚焦。

    姜令词是那种薄情的唇,但是形状又非常漂亮,细看时会让人联想到花瓣,乌黑短发有些潮湿的凌乱,即使没有戴眼睛,也很有斯文败类的调调。

    姜令词冰冷、薄情、疏离、高高在上、清醒理智、甚至大概有——情感冷漠症。

    但他此时却安静地闭着眼睛,像一张白纸,随便她涂抹上任何颜色与图案。

    姜令词坐在沙发上,而黎瑭就着衔接的姿势,坐在他腿上。

    他没有催促。

    一窗之隔,外面隐约还能听到阮其灼用大喇叭催促他们的声音,但黎瑭满脑子只有姜令词这张脸,这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

    黎瑭终于用画笔去沾了颜料,往后退了退,几乎退出他的身体。

    姜令词肌理上覆了一层薄汗,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原本黎瑭以为不会太上色,只是画着玩儿而已,但她没想到,容怀宴送的这个颜料简直神了……

    完全不受薄汗影响,反而色彩比在颜料盘里更加艳丽。

    黎瑭也没有在姜令词脸上画,而是从他锁骨开始往下,路过心口、一直延续到腰腹边缘,画了一只高贵华丽的白孔雀,垂落的大片大片的孔雀翎羽不是单调的白色,而是加了很多色彩,构成一种梦幻而圣洁的画面感。

    是没有开屏的。

    她今天没有看到小岛上的白孔雀开屏,有些遗憾。

    当姜令词让她在他身体上画画时,莫名的,黎瑭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只白孔雀。

    放下笔的下一秒。

    姜令词揽着她的后腰重新撞进去。

    像是将这只白孔雀撞进她的身体里一般。

    “小白雀,新婚快乐。”

    第43章 谁教你的

    海蓝色的床单上, 白孔雀华丽的翎羽似铺散在上面。

    细看才发现,是少女洁白玲珑的身体。

    她仰躺的角度,能清晰看到男人从腰腹蔓延而上神圣而华美的白孔雀。

    颜料色彩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碰撞交叠而变淡, 反而越发鲜艳的附着在肌肉之上,像是活了一般。

    黎瑭眼睛眨都不咋地望着这只似盘缠在男人躯体上的生物, 纤细指尖忍不住悬在上面凌空勾描。

    然而下一秒……

    兰花突然吐露, 与他腰腹间的孔雀翎羽几乎融成一片。

    恰好几滴溅到了她的指节上, 黎瑭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下, 瞳孔微微放大。

    恍惚间,黎瑭才想起,姜令词这次居然没有用计生用品。

    平时他就算是进去不动都要用小薄片把他们之间堵得严严实实,绝对不出现任何意外, 今天虽然也在最后关头抽离, 但也不符合他行事作风呀。

    但她没力气问了,焉哒哒地倒在枕头上。

    “不是想24小时坐在我身上画吗,这就累了?”见她这幅模样, 男人似闲谈开口。

    姜令词抽出一张纸巾, 没管自己, 反倒先替黎瑭擦干净指节。

    有时候黎瑭真羡慕姜令词的记忆力, 他好像记得她以前随口说过的每一句话。

    太适合跟人翻旧帐吵架了, 有这个特异功能,谁都吵不赢她。

    “累了。”

    “手腕酸,腰也酸,不来了, 歇会儿还要下去玩呢。”

    外面依旧热闹,人声鼎沸。

    黎瑭超爱凑热闹。更何况,今天还是她的热闹。

    还惦记着玩, 看样子是没累到极致。

    目光落在少女提到出去玩时骤然亮起的眸子,姜令词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并未有继续的打算,即便他还没有完全纾解。

    姜令词有洁癖,受不了这样黏糊糊的和黎瑭在床上说话,随意掀了床单,就这么抱着她一块进了浴室。

    这里的浴室是全透明的。

    一旁从双人洗手台蜿蜒而下白色玫瑰花,里面夹杂着零星的兰花。

    是提前做好的花艺,一路蔓延至浴缸边缘。

    垂落的水晶灯照下斑驳而梦幻的光影。

    黎瑭多看了两眼。

    可惜等会得出去玩,不然她一定要用玫瑰精油泡一个香喷喷的玫瑰澡,才不辜负这么浪漫的装备!

    他们没有用浴缸,而是用了花洒。

    姜令词让黎塘站在他的脚背上,试好了温度,才给她一点点清洗着,两人肌肤相贴,隔着薄薄的一层水膜,能感受到彼此逐渐趋于一致的心跳声。

    黎瑭手心覆在姜令词的肩膀上……

    混合着白色糖浆的水沿着男人轮廓分明的肌肉往下坠,再次露出白孔雀瑰丽的翎羽,黎瑭潮湿的眼睫低垂,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忽而发现了不对劲,她伸手摩挲了一下翎羽:“咦,这颜料什么做的。”

    按理说颜料遇水会融化掉呀,怎么这只白孔雀还这么牢固。

    容怀宴之前说用于人体上的颜料,黎瑭以为只是普通的对人体无害的物质构成,没想到……居然还不掉色。

    不但不掉色,刚才在薄汗中上色,反而效果更佳。

    这款颜料简直是为了夫妻情趣而发明出来的。

    哪个小天才研制的?

    黎瑭按了点沐浴露涂到他腰腹,再次抹了抹。

    努力了半分钟后,她隔着朦胧水雾抬眸:“怎么办,洗不掉了。”

    “没关系。”

    对于自己身上有这么大面积一只白孔雀,而且极有可能洗不掉这件事,姜令词态度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等到他们换了衣服下楼,已经凌晨。

    深夜的小岛依旧灯火通明,海边还有超级豪华的顶配游艇,岸边玩够了,就上游艇玩,此时阮其灼他们在游艇内玩狼人杀。

    本来是打算玩点成年人的牌局,但是阮其灼根本玩不过他们,一拍桌子强烈建议玩点年轻人的游戏!

    作为稀有生物——单身狗,阮其灼得到了哥哥的怜悯。

    为了报仇,阮其灼一拿到狼牌,根本不管大局,先杀贺泠霁,再杀容怀宴,最后杀南韫,报仇之心相当明显。

    当然,结局明显,从未赢过。

    终于等到了姜令词和黎瑭进来,他立刻起身让位置,“姜哥、嫂子你们终于来了,请上座。”

    “我来当法官!”

    擦肩而过时,阮其灼眼尖地看到姜令词锁骨上的颜料,趁他不注意,扯了一下。

    “哇!”

    “哇哇!”

    由于是娱乐时间,又是晚上,姜令词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将扣子系到最上面,而是微微松开两颗,锁骨上的颜料若隐若现。

    按理说白调并不明显,偏偏阮其灼眼神好,手也快。

    姜令词衬衣顷刻间敞开大半,紧贴在优越线条上的画顷刻间展露。

    现场氛围瞬间热烈起来,顾不得发牌了,一股脑涌上来欣赏。

    “这什么?刚画的?”

    “肯定是刚画的!中午姜哥换衣服的时候还没有!”

    “谁画的?”

    “嫂子吧,嫂子不是画家吗。”

    “哇哇哇难怪一直不下来,原来在上面画画!”

    “哈哈哈在洞房之夜搞人体艺术,会玩儿真会玩儿,还得是姜哥。”

    南韫戏谑道:“要不怎么说是教授呢,是真人面兽心了。”

    白孔雀弯下的头颅,恰好贴在姜令词的心脏位置,可不就是兽心。

    阮其灼好气,他根本插不上嘴。

    一个两个都是天赋派!

    转而偷偷摸摸地去找黎瑭,“嫂子,能帮我画一幅吗?”

    “画脸上就行,我想要一只白虎!”

    游艇也有化妆间,当然有眼线笔。

    黎瑭给他在脸上画了一只……兔狲。

    因为阮其灼给他的感觉,不像是白虎,反倒像是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实则攻击力拉满的兔狲,尤其是他这头白金色茂盛的头发。

    阮其灼不介意,因为这只兔狲也超酷的,而且特别!

    他非常能给人情绪价值,把黎瑭大夸特夸,而且拿着手机自拍无数张。

    姜令词并没有拦着黎瑭社交(主要是不知道她要去给阮其灼画画),侧眸看向容怀宴:“这颜料洗不掉?”

    容怀宴手臂懒散地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把玩着牌,似笑非笑道:“我没说吗,大概忘了。”

    “放心,过几天自己就掉了。”

    姜令词慢条斯理地重新将衬衣扣子扣上,极淡地应了声。

    似乎并没有当一回事。

    神秘瑰丽的白孔雀再次消失,容怀宴漫不经心地说:“你太太画技不错。”

    容怀宴本就擅长丹青、油画,虽然看着一派温润贵公子的模样,实则极少有能被他看在眼里的画家。

    黎瑭是真的很有天赋,虽说只是信手一涂,明眼人便能看出其中灵气。

    姜令词听到这话后,拿出手机录音:“你用专业的眼光看,我太太的画技好,还是蒋涿的画技好。”

    容怀宴:“蒋涿,谁?”

    姜令词微微一笑,关闭录音:“没谁。”

    这个答案,黎瑭听到后会更开心。

    不过……下一秒,姜令词唇角的笑弧便静止了。

    阮其灼得意洋洋地把脸凑到姜令词和容怀宴面前:“帅吧。”

    容怀宴淡瞥一眼姜令词面无表情的面庞,突兀地笑了声,“帅。”

    “太帅了。”

    “看不清楚,过来。”姜令词语调淡淡地对他说。

    阮其灼毫无危险意识,满脑子都是得瑟,下一秒,便被姜令词捏住了下巴,然后……

    抽出一张湿巾将他额头那只又酷又可爱的兔狲擦的干干净净。

    阮其灼:“为什么给我擦了?!”

    姜令词睨着他,轻描淡写说:“我太太的画,只能留在我身上。”

    被秀了一脸的阮其灼噎住,最后只能弱弱地说了句:“那,你也太过分了!”

    姜令词语调凉凉地问:“我向你道歉?”

    阮其灼:“……”

    倒也不敢接受。

    “小独苗,你惹你姜哥干嘛,小心把你丢海里喂鲨鱼,今天可是他的主场。”南韫一边看热闹,一边抿了口酒。

    “那你必须当我的代理律师。”阮其灼冷哼了声,默默地跑去角落,擦了又怎样,他拍了一堆照片呢,本来就是为了发朋友圈发微博的。

    阮其灼作为一个非常接地气的传媒大佬加富二代,被网友们戏称在“贵圈唯一的人脉”,很喜欢发一些日常,微博粉丝破千万。

    黎瑭顺便在化妆间补了个妆才施施然出来,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直接在姜令词身边落座:“不玩了吗?”

    姜令词捏着她的指尖:“想玩?”

    黎瑭:“想!”

    姜令词指节敲了敲桌面,云淡风轻地对其他人说:“过来,陪玩。”

    阮其灼被喊过来时,小声地和南韫蛐蛐:“我就说姜哥也是妻管严,咱们陵城是不是风水不对,怎么一个两个都妻管严。”

    就差没点名道姓地点出商界第一妻管严容公子了。

    这场婚礼足足办了七天,其中还出海玩了好几天,将围绕着小岛的这片海域都玩了一个遍。

    不管黎瑭想不想看,她还是看到了鲸鱼。

    是真的有鲸鱼!

    比起她在家那个可爱的小鲸鱼玩偶,现实中的鲸鱼庞大而神秘,尾巴一搅,便能激起大片浪花,视觉效果十分震撼,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在一块。

    直到姜令词似漫不经心地说:“一直盯着鲸鱼的尾巴看,喜欢?”

    黎瑭没注意到他语调中的意味不明,趴在栏杆上远远望着游走的鲸鱼,以及它上下浮动的尾巴,有些意犹未尽。

    “啊,喜欢啊。”

    “这么神秘的海洋生物谁不喜欢。”

    可惜这里不是潜水区域,不然她真的很想潜水亲手摸一下!加上黎渊也在眼皮子底下,她不敢妄动!

    可惜。

    原本黎瑭以为姜令词只是随便问问,然而当晚洗完澡——

    他们住的是主人舱,观景最好的位置,占据了几乎整面墙壁的观景窗,半弧形状的设计极具空间感,像是住在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

    而那张超大的水床,正在“大海”之上。

    透明的玻璃墙壁外海浪翻涌。

    而姜令词若无其事地掀睫:“站在那里做什么?”

    神色淡而沉静,像是沉寂的大海。

    “过来。”他说。

    少女一袭绸滑的露背睡裙,尚有些潮湿的发丝垂落在腰际,从浴室一出来便对上男人那双深邃宁静的眼眸,心里有一瞬间的震颤。

    不自觉地朝他走来。

    直到黎瑭眸光下移,蓦然发现男人冷白矜贵正拿着一个深蓝的鲸鱼形状的小玩具把玩,与他本人的气场格格不入。

    她脑子不想胡思乱想,但是这个鲸鱼的形状以及之前姜令词提起过……

    真的很难做到不乱想。

    少女站在床边指着那只小鲸鱼,磕磕巴巴地问:“这,这是,什么?”

    白玉似的小耳朵洇透了红。

    姜令词轻轻松松将少女从床边捞上来,“试试就知道了。”

    毫无疑问,黎瑭完全没有猜错。

    就是一个小玩具!!!

    鲸鱼尾巴张开时的弧度,也与大兰花的弧度也一模一样。

    又是与白玉扇子不同的触感。

    白玉质地硬,而小鲸鱼是软的,好似能泡涨了一般,当鱼尾张开时,似激起层层海浪。

    偏生姜令词还问她:“今天看到的海浪大,还是现在的海浪大?”

    夜晚原本风平浪静,但不知何时,居然起了风,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游艇,幸而游艇是最顶级的配备,随着风浪来回晃动,风浪越大时,晃动的越发厉害,然而自始至终屹立不倒。

    黎瑭很难去对比。

    只有紧紧地搂抱住男人的脖颈,才会有久违的安全感。

    迷迷糊糊中,感受到姜令词即将退出时,少女唇间呢喃:“别分开。”

    但姜令词还是退出了。

    因为没有戴计生用品。

    即便已经结婚,无需与婚前那样即便安全期也做好完整的防护,姜令词也没打算让她这么早当妈妈。

    黎瑭还小。

    她自己还是孩子脾气,需要人宠着哄着捧着甚至要教着,再来一个小的,谁哄谁?

    到时候大的和小的一块去飙车……

    姜令词觉得自己心脏暂时还没有强大到这种地步。

    黎瑭很失落。

    此时此刻,她非常想和姜令词毫无阻隔的贴贴。

    一直到回到小岛,黎瑭莫名有种回归现实的错乱感,而在海上的这几天,可以抛却一切烦恼。白天许多人陪她玩,晚上姜令词陪她玩,一刻都未曾闲着。

    离开小岛那天,姜令词身上画的的白孔雀终于洗掉了,而养在兰花丛里的那只白孔雀,居然开屏了。

    彩虹洒在白孔雀一支支闪闪发光的翎羽上,如梦似幻。

    黎瑭画完了这幅白孔雀与兰花的画,并且亲自装裱完成,挂在了展厅空置的展柜上方。

    环绕着展柜,是一簇簇淡雅出尘的洁白兰花。

    位于经月台这座突然拔地而起的超大展馆,通体大部份由蓝色玻璃与钢化结构建筑而成,像是悬浮的几何体,一共三层,最下层的白色建筑像是缎带环绕而上,冰冷的建筑又融合了中式的柔美,在古典传统中式建筑之间,这座超现代艺术的建筑物吸引了无数目光。

    但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不但外观新奇而独特,内里更是如此,远远超出了黎瑭对于展馆要求的最高标准。

    策展人Russell都直呼,即便他策划了无数国际名画家的画展,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展厅,独一无二的,与画展每一幅作品都极度融合。

    “怎么就这么几个人?”时絮走过来,声音压的很低,“再过半小时,老师和老师请的媒体就到了。”

    “如果看到画展人这么少,吹都不好吹。”

    “我早说应该找几个充场人员,一个二百,二万块就够找100个了,大学生更便宜,一百一个。”

    黎瑭这才发现,开展快半小时,居然没来几个人。

    她细眉微微蹙起,之前预约人数不是还可以吗?

    画的也不难看啊?

    怎么会没人呢?

    “蒋涿怎么来了?”

    “他还举着手机?”

    时絮眼眸微微眯起,突然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果然,下一秒。

    蒋涿直接将摄像头对准她们,笑逐颜开:“给大家看一下我的画家好朋友黎瑭,今天是她的出师画展。”

    “展厅好大呀,说话都有回音了。”

    “他在内涵画展人少?”黎瑭幽幽地问自家师姐。

    时絮:“……很明显了吧。”

    是挺明显的。

    但是,网友们就吃这套啊!!!

    况且蒋涿还很狗的将摄像头环绕整个展厅转了一圈,寥寥几个人非常明显。

    二楼三楼的连廊都没什么人的。

    与他上个月举办的需要排队才能进入的出师展形成鲜明对比,而蒋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反差对比!

    衬托出他的画展更火,他的画更好。

    蒋涿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黎瑭的一幅画上,愣了几秒,才移开。

    然后热心地对她说:“要不我发个微博给你宣传一下吧。”

    黎瑭考虑要不要找保安直接把他架走。

    此时弹幕乱飞——

    “这真是与蒋涿同一级别的新人画家吗?好像也不怎么样呀,都没几个人看画展。”

    “对比蒋涿当初的画展真是……凄惨,目测不到二十个人,一多半还是工作人员吧?占了这么大场地有点浪费。”

    “有一说一,画家长得挺美,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前段时间还挺火的那个小画家吗?”

    “黎瑭?!”

    “糖浆CP?”

    “火过一阵,后来因为是素人,又很低调,没被拍到过,就没人提了。”

    “她老师不是闻遥意吗,与竹微凤号称画坛双子星,怎么关门弟子的出师展差别这么大?”

    “……估计画技太差了吧,留不住人。”

    蒋涿看着弹幕上的风向跟他预料中的一样,镜头没有照到的地方,他唇角扬起。

    忽而视线一顿,陡然僵住。

    不但蒋涿僵住,就连黎瑭和时絮都愣住了。

    透过玻璃墙,能清晰看到外面一辆接着一辆的豪车停下。

    上次黎瑭看到这个场面,还是姜令词下聘的时候。

    不同的是,上次车牌号都是连号而且每辆车都是同款同色,而今天,虽是豪车,但颜色品牌款式车牌等等各不相同。

    显然并不是一起来的。

    而是无意间凑到了一起。

    展厅建筑物外是一个特别大的圆形停车场,当时建的时候,黎瑭还在想,哪里会有这么多车同时来看展。

    在几个人愣神的时候,展厅大门从外面被推开,恰好蒋涿的直播摄像头还对准门口——

    一看到第一位进来的人,蒋涿原本只有区区几千人的直播间直接炸了。

    北城名流之首商界佛子谢砚礼?!这位行事向来低调,今个儿居然公开现身一个新人画家的画展!

    商界第一贵公子容怀宴。

    连深城那位贺姓大人物都来了?!

    我敲。

    黎渊怎么也出现了,这位不是常居国外吗,最近也要将商业版图拓展回国内了吗?

    网上传疯了。

    妈呀,这到底是谁的画展?

    为什么来了这么多大佬?

    是参加画展,还是大佬聚会?

    蒋涿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关掉了直播。

    黎瑭看着这些熟悉又不熟悉的画展来客,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一抹错愕,幸好时絮激动地掐她手臂,她才逐渐冷静下来。

    作为主人,无论来的是谁,她都要保持冷静。

    今天是她的画展。

    她并没有什么资格邀请这些人来看展,她哥哥与国内这些大佬也并未有什么交情,那么是谁请的,显而易见。

    随着这群大佬的到来,一下子让原本空旷寂寥的画展热闹又高级起来,闻遥意与交好的媒体朋友们紧随其后过来时,还以为走错了门。

    完全不像是一个画展该有的逼格。

    更像是一个以画展为主题的名流晚宴。

    黎瑭这场出师画展,在今天,注定要霸占所有新闻板块的头版头条与微博热搜。

    姜令词反而姗姗来迟,

    黎瑭望着不疾不徐朝她走来的姜令词。

    男人一袭休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有种斯文败类的调调。

    “为什么请他们来?”

    她以为姜令词恨不得认识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此时此刻,完全颠覆了黎瑭对他的认知。

    姜令词并不觉得自己被黎瑭画在画上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反而正大光明地邀请好友们来捧场。

    无论有意无意,完全拉高了这场新人画展的格调。

    “我太太画技出众,能看到这次的画展,是他们的荣幸。”姜令词说得云淡风轻。

    不像是在哄她,反倒在说的是寻常无比的大实话。

    黎瑭差点就信了。

    下一秒真信了。

    那位北城大佬谢砚礼想以三千万高价买下她那幅白孔雀与兰花图,并且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当然,价格也等于评价。

    而且谢砚礼擅长油画,并不是为了卖姜令词的面子,而是完全说中了黎瑭当时创作的理念,色彩构图原因等等。

    黎瑭:“!!!”

    看谢砚礼的眼神,宛如看自己的伯乐,刚准备答应。

    却听姜令词云淡风轻地开口:“这些画,都有买家了。”

    画家本人:“啊?”

    “我怎么不知道?”

    闻遥意此时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场所有的画,除了预留的几幅非卖品外,其他的早在办展前,已经有了买家。”

    “所以本次画展,也仅是展出而已。”

    老师确实全权负责她画的买卖,黎瑭十分歉意地看向谢砚礼,“谢总真抱歉。”

    “听说你已婚,要不……下次有机会,我为你和你太太画一幅双人人像画,我最擅长了!”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谢总长这么标志,谢太太一定更标志。

    这两位当模特真是赚到了!

    她心里窃喜,表情十分正经:“为了感谢您的赏识之恩,一千万都不要,我免费。”

    谢砚礼视线略过黎瑭那些以姜令词为创作灵感的画,以及姜令词此时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深了好几个度眸色。

    他长指把玩着黑色佛珠,从善如流地应下:“有劳姜太太。”

    黎瑭:“不劳不劳!”

    内心:YES!!!!

    这位真无愧于商界佛子的美誉……

    太通情达理了吧。

    闻遥意带黎瑭去参加媒体采访,正式宣布关门弟子出师。

    而姜令词与谢砚礼站《垂悯》与《和解》这两幅画前。

    其他人可能尚未看出来,但谢砚礼随意扫过几幅画便知:“这场画展,大部份的画都是以你为创作灵感。”

    姜令词淡淡地应了声。

    谢砚礼薄唇轻勾起:“其他画我大概都能猜到理念与构思,不过那幅孔雀与兰花……”

    “我很好奇,兰花为什么是粉色的?”

    “按照色彩搭配来说,再浅一点白调会更好。”

    谢砚礼甚至能通过画,看出黎瑭有绝对色感,毕竟他也有。

    绝对色感的人,在任何地方出错,都不可能在色彩上出错。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画家刻意调成了这个趋向于玫瑰粉的色调。

    姜令词:“谢总,你太太知道你好奇心这么重吗?”

    谢砚礼:“探讨艺术,这么令你难以启齿。”

    姜令词:“这是……夫妻情趣。”

    “你没有吗?”

    谢砚礼沉吟几秒:“算……有。”

    ……傍晚。

    画展圆满结束,黎瑭看着重新恢复空荡寂寥的展厅——

    时絮说,她的这场画展,简直像一场奇迹。

    短短的时间内,她的天赋成为累赘,再也画不出一幅有灵性的人物作品开始,画展对她而言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而今日,站在这个令人震撼的展馆内,无数名流为她的出师画展捧场,画展还没开始,就被神秘买家购下所有作品。

    确实。

    是奇迹。

    好像自从遇见姜令词开始,她的世界一直充满奇迹。

    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在他面前,都成了可能。

    可是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眷顾她的。

    曾经她拥有最温暖的家,有相爱的、爱她和哥哥的父母,不缺钱不缺爱,然而这个童话般的家却在一夜之间崩塌。

    黎瑭完全不敢陷进这场以‘奇迹’为名的美梦中。

    因为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会是她更承受不起的。

    与极致完美的人体和解了。

    画展办了,梦想实现了。

    事业一下子进入巅峰期。

    她得到的太多了,如果再多一点,老天一定会把她所有宝贝的东西,全都收走的。

    瞧。

    婚礼上不是给她预警了吗。

    情感冷漠症。

    灯光映照下,少女纤薄的身体站的很直,像是一只高傲的,永远不会弯腰的小树苗,站在偌大的画框下。

    这幅《蝶化》也被神秘买家预定。

    但是黎瑭并不想卖。

    黎瑭望着这张全场最巨大的、最显眼的、最色彩斑斓的《蝶化》。

    男人淡泊如玉的面容之上浮现着一道道的赤红色的蝴蝶纹样,像是一个密密麻麻的面具,封藏住了他真正的模样,更像是被蝶妖附身的神明,一妖一神争抢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而蝶妖即将获得胜利。

    黎瑭以姜令词为创作灵感,整整画了32幅画,几乎每一幅的人物都是如圣洁的神明,或挣扎或垂悯或冷漠,唯独这一幅,是具有七情六欲,五官也最贴近于他本人的。

    几乎熟悉的人,一眼便能认出。

    画的就是姜令词。

    偏生,也就是这一幅,情绪表达最不似他,

    因为,真正的姜令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黎瑭凝望着这幅画时,呼吸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冷调梅香,在微凉的空气中,倾略性极强地霸占了所有呼吸。

    就如同姜令词这个人一样。

    黎瑭没有看他,姜令词也没打扰她,两人静静地欣赏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黎瑭终于缓慢地开口:“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然而——”

    “我最满意的画作,都绘不出你的三分风采。”

    姜令词垂眸看她,黎瑭这张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的漂亮脸蛋,第一次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异样情绪。

    下一秒。

    她转身,对上了姜令词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清透淡眸,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离婚吧。”

    姜令词眼神一瞬间沉暗。

    在他开口之前,黎瑭快速地说:“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从绛云镇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密谋策划,炮友、当助理、同居、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灵感、顺利办画展出师,现在画展也办完了,我们快点离婚!”

    姜令词没着急开口,而是将她抵在这幅《蝶化》的画框边缘……

    黎瑭躲闪时,不小心撞到画框,偌大的画框顷刻间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幸而这幅画太大,装裱时用的是特殊材质而非玻璃。

    倒地时只发出沉重的声响。

    落地声与黎瑭陡然乱了一拍的心跳重叠,面对步步紧逼的男人,她再次脚下一滑,直接坐在了倒地的画上。

    恰好是画中男人的腰腹处。

    黎瑭还没来得及站起。

    下一秒。

    姜令词慢条斯理地将黎瑭按在这幅巨大的画上,语调危险而冷漠:“姜太太,利用完了就抛弃,谁教你的。”

    第44章 “夜不归宿”

    “没人教我, 我自始至终就是这么一个恶毒的坏女人!”

    黎瑭仰着脖颈,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利用他,“如果不是和你身体碰撞令我充满灵感, 我才不会大费周章地和你睡觉呢。”

    望着男人越来越冷的眸光,黎瑭咽了咽口水, 事已至此, 她没有退路了。

    少女桃花眼在男人身上轻佻地落下, 隔着他身上薄薄的衬衣与西装布料一一扫过, 最终重新落那张无可挑剔的俊美面庞,连真带假,连讽带刺,继续输出:“说起来, 你还要感谢自己拥有这张漂亮脸蛋和这副完美的躯体,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在人群里选中你。”

    “当然,你也没吃太多亏吧, 本小姐肤白貌美, 身娇体软, 总之大家好聚好散!”

    但凡有点自尊心的男人肯定受不了这样的欺骗与利用。

    黎瑭觉得按照姜令词看似温和端方实则淡泊高傲的性格, 明天就会跟她去领离婚证。

    (今天不去, 是因为民政局关门了QAQ

    说这些话的时候,黎瑭手心往后,撑在画上,指尖不自觉攥紧画框边缘, 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勇敢。

    内心紧张死了!

    隔着薄薄的镜片,对上的是一双俯瞰她的双眸。

    平静的,没有温度的, 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也是令她心惊胆战的。

    “说完了吗?”

    男人不急不慢地将西装外套丢到一旁的展柜上。

    《蝶化》的展览区域与白孔雀兰花那幅很近,画框倒地的时,恰好在两者之间,黎瑭躺在画上,仰头能看到不远处的那一簇簇珍稀的兰花。

    这些兰花都是从小岛空运而来的。

    此时花叶被姜令词的西服压弯了大片。

    花叶狼狈弯曲。

    甚至还有兰花瓣飘落。

    少女情不自禁地蜷缩起双腿,往后倒退,声音还透着几分颤:“还、还差一点,那什么,我们要不找个正经地方,聊一下离、离婚的事。”

    黎瑭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绸缎长裙,裙摆很长,露背设计,此时同样狼狈地铺散在画上,露出伶仃细瘦的脚腕,被男人的掌心圈住。

    轻轻一拉。

    她重新坐到了画中人的胯间。

    明明画面是冰凉的质地,黎瑭总觉得相贴之处无端地发烫。

    与此同时,姜令词长腿屈起,半跪在她面前,漂亮的脖颈,如兰叶一般纤细羸弱,男人冰凉的指腹沿着细颈往上游走:

    “怕成这样?”

    “心虚?”

    刚刚还觉得肌肤发烫的少女倏然打了个哆嗦,一双潋滟眸子如水波轻荡,不愿与他对视,目光微垂,假装自然地落在他眼尾那颗小红痣,倔强地回答:“我们恶毒的女人从不会心虚,你别给我加戏。”

    “行。”

    姜令词落下言简意赅的一句,没等黎瑭放松警惕,随即突然倾身吻住她,薄凉的唇逐渐发烫,吮·含住少女湿软饱胀的舌尖,亲的又深又重。

    “你亲我干嘛?我们现在是感情破裂在谈离婚分家产的未来前夫前妻,不能亲……”黎瑭被他两条手臂锢住,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才偏开脑袋,气喘吁吁地说。

    “我试试。”姜令词又循着她的唇齿深·舔了进去。

    半晌,黎瑭艰难地溢出三个字:“试什么?”

    “姜太太这么恶毒,会不会把我毒死。”姜令词嗓音浸着寒意,似温润的玉在雪山埋藏了上百年发出来的音质。

    “……”

    展厅所有灯光都亮着,将这一片天地照的亮若白昼。

    黎瑭整个身体被压在那偌大的画中时,一偏头便能看到出自于她之手的人物。

    感觉自己仿佛躺在诡谲妖冶、附身于神明灵魂的蝶妖怀中,悬在她面前是尚未被蝶妖附身的、冰冷圣洁的神明。

    他们的眼神与身躯融·合、分开、再度融·合。

    少女薄薄的眼尾洇出一道迷离的绯红色。

    分不清妖是真的还是神是真的。

    这一瞬间,黎瑭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要被撑的炸开,浑身溢出薄汗,身体沸腾,心脏鼓噪,像是与身下的画中人越发彻底交·融。

    偏偏在这个时候,姜令词突然用他偏淡的声线,落下一句:

    “姜太太,

    像不像两个我正在……

    艹你。”

    她很难想象姜令词顶着这样一张光风霁月的脸,说出这种荤话,覆了一层水雾的眸子震惊而无措地睁大:“姜……令、词,你?”

    假的吧。

    当然是真的——

    几分钟后。

    少女跪在蝶妖大腿上,向下塌着不盈一握的细腰,身后来自于神明的每一下,都似会撞到画中蝶妖模糊又原始的胯间。

    画中人像是突破了画面,与身后人,一同撞进她的身体里。

    这个画面过分刺激。

    谁能受得了与自己画笔下的人物做这种事情呢。

    画家笔下每一个作品,都是不容亵渎的,而现在她被灵感缪斯抱着,强行亵渎了她的作品。

    黎瑭也接受不了,下唇受不了的快要被她咬出红色的血珠:“不,不要……”

    随即被姜令词强行用指节撬开唇齿:“咬坏了。”

    “我自己的嘴想怎么咬就怎么咬……坏了也……”不关你事。

    现在就想让姜令词放过她。

    黎瑭拽着画框边缘,想要往前爬,然而很快便被拽回去。

    雪白的膝盖红了一片,与膝盖下的那张鲜艳夺目、以红为主色调的画作似融于一体。

    然而姜令词不会放过她,“两个我一起艹你,会不会更有灵感?”

    “今晚回去能画几幅?”

    第一次与姜令词身体碰撞,她脑子里没有任何灵感。

    全都是白蒙蒙的雾气。

    黎瑭躺在潮湿黏腻的画上,墨绿色绸缎长裙凌乱,缓了好久,才艰难地挪到画框边缘,不想让自己还躺在那只蝶妖怀里。

    至于姜令词说的话——

    还几幅呢。

    一幅都画不了!

    姜令词衣服甚至都没有任何乱掉,结束后又是衣冠楚楚的姜教授,此时漫不经心地垂眸看她。

    黎瑭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刚慢吞吞地撑着画框坐起来。

    下一刻,男人神色自若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重新半跪下,再次握住少女漂亮伶仃的脚踝,将一条镶嵌着墨绿色翡翠的脚链,扣在上面。

    淡金色的脚链,是双层的设计,其中一层穿着排小巧细密的翡翠珠子,与黎瑭这身墨绿色长裙非常般配。

    黎瑭有些迷茫无措,这是什么意思?

    却听到姜令词用一如既往清晰沉缓的嗓音说:“恭喜姜太太,画展顺利。”

    黎瑭垂眸看着踝骨上多出来的脚链,许久没有回神。

    眼睫颤了下,她敛了所有情绪,懒懒地哼了声:“如果你恭喜我离婚快乐,我更开心。”

    姜令词顺势将她横抱起来,语调很淡又不容置喙:“不离。”

    黎瑭梦中都是姜令词把她压在《蝶化》上,与画中人前后夹击般将她完全禁锢住,以及他最后说的“不离”这两个字、加之为她戴上的脚链,像是一条锁链,锁住她,动弹不得。

    她迷迷糊糊地走向锁链尽头——

    却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公园那个位于假山上的小凉亭里不但是最佳观星台,更重要的是能看到公园大门那条路,黎瑭每一天都会看着一个个跟她玩耍小朋友被亲人接走,而爸爸妈妈永远不会回来接她了。

    天好黑,又好冷,整个公园安静地好似只有她一个人。

    黎瑭小小的身子能蜷缩在长椅下。

    这里会给她一点安全感。

    但是她不想走。

    宁可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到亲戚家里,反正在哪里也没人和她说话。

    一直流浪的小猫从从假山窜了上来,黄白花色,很小很小,它也钻到长椅下,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黎瑭的脚踝。

    “喵。”

    黎瑭先是吓了一跳,对上小猫湿漉漉的眼睛,她没有再害怕,抱住这只跟她一样小只的猫猫。

    小猫身上流浪的痕迹很重,年幼的黎瑭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只没有家的小流浪:

    “小猫猫,你也没有爸爸妈妈吗?”

    “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以后我们当好朋友吧。”

    黎瑭身上有哥哥偷偷塞给她的钱,不多,但是够小朋友应急,她一直没有动这个钱,因为哥哥说,要在非常严重的时刻才能用这个钱,比如她被欺负了,或者亲戚不给她饭吃,要用这个钱给哥哥打电话,或者要自己买吃的等哥哥接她。

    她今天拿来买了两根香肠。

    和小猫坐在公园门口,她一根,小猫一根。

    猫猫饿了,很严重的时刻!

    亲戚会给她饭吃。

    会送她去幼儿园。

    会给她一个单独的房间睡觉。

    但是仅仅如此。

    没人跟黎瑭说话,平时把黎瑭当空气一样。

    一直到这天,黎瑭带着流浪小猫回来。

    舅母冷笑说:“家里养你一个白吃饭的就够多了,不可能再养一个。”

    小猫用力地抱着黎瑭,黎瑭也用力地抱着小猫。

    但是小孩的力气又有多大呢,幼猫被轻而易举地抱走。

    然后黎瑭听到一声猫哀嚎的尖叫。

    她下意识地咬住手指。

    隐约她听到表舅母和表舅说:“黎渊不会把这个小累赘丢给咱们跑了吧?”

    从小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在这一天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些对她好对她笑夸她的亲戚,一夜之间变了脸色。

    因为她是多余的,是吃白饭的,是小累赘。

    她跌跌撞撞地跑去看丢小猫的地方。

    小猫已经不见了。

    黎瑭希望它是自己跑掉了,而不是……死掉了。

    漆黑的房间中,蜷缩在床里侧的幼小身影忍不住又咬住手指,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手指,浮现出一个个斑驳红肿的齿痕。

    手指好疼呀。

    不是可怕的梦。

    黎瑭猛的睁开眼,入目是华美而精致的浮雕天花板——是可怕的梦。

    过了许久,少女缓慢地眨动着眼睛,缓过了太阳穴一阵接着一阵胀痛,才坐起身。

    明亮漂亮的房间,充斥着淡香的真丝被子,以及……

    她垂眸,看着白净莹润的手。

    干干净净。

    这样的美好,又好像梦呀。

    到底那个才是梦呢,刚醒来的一瞬间,黎瑭大脑不清醒地想。

    “手怎么了?”

    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像是穿透梦境,直抵黎瑭的灵魂。

    眼前迷雾散开。

    “没事,睡懵了。”

    黎瑭随口回道,同时循着声音望过去。

    斯文端方的男人拿着一本书籍,坐在落地窗旁的单人沙发上,正散漫地翻着。

    真装。

    来自于黎小文盲一大早看着这种场景的第一反应。

    直到她看清了姜令词手里那本花花绿绿的封皮书名——《如何劝回想离婚的妻子》。

    边几上还搁着几本:

    《婚姻心理学》

    《家庭与夫妻关系治疗方案》

    《亲密关系沟通》

    《听懂另一半》

    黎瑭看看姜令词一副研究学术论文的认真神态,再看看那些书名,确定她没认错字。

    什么鬼?

    黎瑭披着睡袍下床,走向他:“你在看什么!”

    “如何劝回想离婚的妻子。”姜令词淡淡地念着书名。

    黎瑭:“……我的意思是你闲着没事看这个干嘛。”

    “劝回想离婚的妻子。”姜令词还是同样的语调,不咸不淡地说。

    今天天气很好,而且是在这样安全的环境里,刚好趁着这个机会,黎瑭决定再次认真地和姜令词谈谈。

    少女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年轻矜贵的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眸真诚地说,“咱们两个有缘无份。”

    “不合适当夫妻的。”

    姜令词又翻了一页,若无其事地回:“那又怎样。”

    黎瑭握住男人的指节直接替他合上书籍,很不理解地问,“我真的只是在利用你,你干嘛非不离婚呢,又不是爱得要死要活。”

    姜令词听到这样没心没肺的话,并没有生气,甚至情绪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地唤了她一声:“姜太太。”

    “不一定非要相爱才要结婚,利用也可以,商业联姻亦是彼此利用,如你所言,你利用我的身体获得灵感,我利用你的身体获得快感,互相利用,也是婚姻稳定的基石。”

    “由此可见,我们的婚姻坚若磐石。”

    “所以你的离婚诉求不合理,驳回。”

    这一套一套的,黎瑭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她无助地捂住脑袋,“你等等,怎么就坚若磐石?”

    “我们明明是摇摇欲坠的婚姻关系!”

    姜令词起身让出位置,握住黎瑭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即将那本书放进她手里。

    “你说他什么意思?”黎瑭坐在酒吧最热闹的吧台上,对虞苏潼说。

    “意思是你没文化多读书吧。”虞苏潼端起一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幽幽地叹了口气,“刚结婚没两天,你非要闹着离婚,姜教授没把你囚禁在家里打屁股,已经算够仁慈了。”

    “他还不如把我囚禁在家里打屁股,这样我还能举报他家暴,法院判离婚的可能性就更大了。”黎瑭手心托腮,望着迷离斑斓的灯光,也跟着叹了口气。

    虞苏潼是知道黎瑭的过去,并且知道她想离婚的真正原因,越是这样才越心疼:“其实你想的不一定会发生啊。”

    黎瑭抿了口有些甜的酒,湿润红唇微启:“不一定会发生,但我总想着它某一天会发生……”

    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坠落。

    人会疯的。

    少女卷翘的眼睫垂落,遮住了眸底一闪而逝的低落。

    她很清楚,如果不离的话,会将有姜令词在的地方当作家,会依赖姜令词,会渴望他永远管着他,最终会越陷越深。

    而姜令词可以随时抽身离开,而他一动,她便会伤筋动骨,鲜血淋漓。

    黎瑭很怕。

    她怕失去。

    宁可从来不要拥有。

    “我觉得姜教授应该不是这种人。”虞苏潼很纠结。

    但是吧,相信男人会倒霉。

    又不该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一个男人的品德上。

    虞苏潼若有所思:如果姜令词是黎瑭的正缘,那谁都拆散不了,如果不是正缘,也走不完一辈子。

    所以她没有再劝,反而问:“那你现在怎么办?”

    姜令词目前坚定不离,黎瑭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想离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姜令词觉得她不配当姜太太?这不就主动和她离婚了?

    对哦!

    姜家名门世家,一定见不得……

    黎瑭眸光追随着一位路过的穿孔艺术爱好者。

    浑身上下都打了孔,太超前了,酷!!!

    姜令词和姜家人肯定接受不了。

    闺蜜多年,黎瑭一对着那位穿孔艺术爱好者露出沉思的表情,虞苏潼就觉得不对劲,连忙把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你冷静一下!”

    “这玩意儿超疼的!”

    “我去年打过一个舌环,吃东西好艰难,连辣锅的都不敢吃!经常发炎!!忍了一个月,还是让它长死了,那段时间超级难受。”

    “我很冷静。”

    等穿孔艺术爱好者离开之后,黎瑭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我不打舌钉,我想打一排眉骨钉、一排耳骨钉。”

    气姜令词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一大部分是她真的觉得好酷,好有艺术感!

    虞苏潼对着黎瑭这张精致美艳的小脸试想了一下,疯狂摇头:“不要不要不要!”

    为了让黎瑭打消这个可怕的年头,她大脑快速地转。

    几分钟后,她猛地从高脚椅上站起来:“我有主意了!”

    “嗯?”

    黎瑭正在搜索穿孔艺术,不但有舌钉唇钉眉骨钉、还有脐钉乳钉,身体的大部份部位都可以穿孔!

    超酷!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然,她目前仅仅是欣赏,还是很怕疼的,转而开始搜一次性的眉骨、耳骨贴。

    乍然听到虞苏潼的话,黎瑭无辜地掀起眼皮。

    “跟我来。”虞苏潼拉着黎瑭起身。

    “等等,我的酒还没喝完。”

    “不喝了。”

    “事不宜迟。”

    今天不给黎瑭一个解决方案,明天她就得看到打了一排眉钉一排耳骨钉的闺蜜。

    虞苏潼从不怀疑黎瑭的执行力。

    之前她大半夜想要去冰岛看极光,下一秒就订好最近的机票。

    虞苏潼的造型工作室。

    她把自己的发型师喊来,“给她做个蓝粉白金彩虹挑染。”

    黎瑭一脸懵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什么时候说要染头发了。

    “姜家人如果接受不了打各种钉的超前艺术,那么也一定接受不了彩虹发色对吧?”虞苏潼分析说。

    黎瑭:“应该吧……”

    嘻嘻,这个发色虞苏潼想让黎瑭染很久了,奈何一直没逮到机会。

    她当时看到这个发色就觉得超适合黎瑭。

    可惜黎瑭已婚,经常见姜家长辈们,让她顶着这么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进入姜家上百年的老宅,实在不妥。

    这下有机会了。

    “染头发不疼,打钉特别疼,而且你皮肤又薄又嫩,只会更疼,你选哪个?”虞苏潼朝着发型师使了个眼神。

    造型师立刻拿出发色示例图给黎瑭看。

    “相信我的手艺,绝对不会非主流,加上你这脸蛋,一定超绝超美!”发型师摩拳擦掌。

    黎瑭略一沉吟:好像也行……

    “这得漂吧,多久?”黎瑭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晚上七点钟了。

    发型师:“三到六小时,具体看发质。”

    六小时的话,岂不是要凌晨了。

    黎瑭瞥一眼外面的天色,在快要十点的时候,给姜令词发语音消息,宣布:“我今晚要夜不归宿!”

    大粉兰:【。】

    黎瑭看到这个句号,细眉皱了皱,问虞苏潼,“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虞苏潼:“已阅。”

    这么高级的装逼?

    她也要!

    小白雀:【……】

    虞苏潼:“你两个句号表达什么?”

    黎瑭:“已阅你的已阅。”

    虞苏潼:“……”

    黎瑭的发质是难得一见的优越,染出来的发色,比造型示例图中加了滤镜和精修过的颜色更漂亮,简直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惊艳。

    浅浅的蓝调比较多,又挑染的白金与粉调,恰到好处的搭配,令镜子里的黎瑭桃花眸流转时,少了几分秾丽的美艳,多了几分仙女下凡一样的梦幻多情,总之美的不像是我间凡人。

    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是衬得白的像在发光,这还是天黑了,在灯光下,可想而知,明天在阳光下会是多么漂亮。

    披散在身后,像一幅绚丽的油画。

    造型师对着她的头发拍了无数张照片,这绝对是他从业以来,做的最精彩的发型:“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颜色了,到时候我再给你调其他色。”

    “绝对不会有尴尬期。”

    “就她这张脸,哪会有什么尴尬期。”虞苏潼嗤笑了声。

    造型师深以为然:“没错。”

    皮相与骨相兼具的真正大美人,是不会有尴尬期的。

    头发染完了,黎瑭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就不信,顶着这么五颜六色的头发,骨子里古板传统的姜令词还能跟她睡得下去。

    先分居。

    下一步不就是离婚了。

    少女满意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梢在半空中卷起漂亮的彩色弧度,她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刚好十二点!

    黎瑭一边推开造型工作室的大门,一边大声说:“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提前庆祝我单……”身快乐。

    还没说完,就对上虞苏潼宛如抽搐一样的眼皮,刚想问她是得了面部神经炎。

    下一秒。

    顺着她的目光门口。

    路灯暗淡的光线下,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路边,车身流畅而锋利,黑色融于黑暗显得十分低调

    然而车牌却高调又张扬。

    给人一种老子假装低调但你惹不起的高贵感。

    车门打开。

    姜令词挺拔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男人亦是一袭低调的黑色衬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看着黎瑭。

    黎瑭身后便是造型工作室明亮的灯光,完整地照在她身上……以及头发上。

    像是一束色彩斑斓的鲜花,闯进了男人的眸底。

    姜令词向来风平浪静的眼瞳陡然泛起了波澜。

    第45章 衔兰

    黎瑭第一反应就是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转念一想,不对呀,她现在就是要姜令词不高兴, 要姜令词生气,所以怕什么呢!

    于是又理直气壮起来, 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

    姜令词神色平静地朝她走来。

    光影交叠时, 他的容貌更盛, 原本清隽秀逸的眉目此刻显出了几分攻击性的昳丽。

    黎瑭浑然不怕。

    等他近前时, 还挑衅地拨弄了一下微卷的长发。

    灯光下看,越发斑斓、流光溢彩。

    生怕姜令词看不清楚。

    一缕蓝粉相间的发丝划过男人矜贵修长的指节缝隙,沿着掌心,激起清浅的涟漪。

    黎瑭毫无察觉。

    “好看吗?”

    面对少女骄矜的眼神, 姜令词不紧不慢地握住那一缕发丝, 几秒后松手,轻描淡写地落下五个字:“好看,该走了。”

    黎瑭一拳打在棉花上:“……”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该生气或者质问她吗?

    而且她没注意到, 姜令词说的是“该走了”而不是“该回家了”。

    “我要夜不归宿!”

    黎瑭再次叛逆地宣布, “我都和朋友约好了。”

    “是吗。”

    姜令词微笑着看向虞苏潼, “是和虞小姐约好的吗?”

    妈呀, 小画家的老公气场太强大了, 对视一眼她都怕怕。

    黎瑭到底是哪里多长出来的胆子,天天跟这位对着干。

    虞小姐对上这双清清透透的眼眸,嘴比脑子快地说:“……也可以爽约。”

    黎瑭:“???”

    姜令词离开前,淡淡地看向虞苏潼, 偏冷的音质此刻温和有礼:

    “感谢虞小姐对我太太的照顾。”

    虞苏潼后背发凉:“……”

    “不必客气。”

    “你们夫妻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内心:快走快走快走!

    姜令词从不虚言。

    感谢便是感谢。

    于是虞苏潼当晚便接到了经纪人的致电——

    国外某超级模特大赛邀请她当嘉宾,为期一个月。

    OK来活了。

    即便是她的咖位,能进这种top级别的赛事当嘉宾, 也属于异想天开。

    想想也知道是来自于哪位大人物的“感谢”礼。

    姜令词居然还想赶她走,要不是她,他现在得抱着一个洗澡都有可能“漏水”的老婆睡觉!

    算了。

    虞苏潼选择原谅。

    毕竟……接了这个活儿。

    今天的小虞同学,距离成为世界第一名模,又近了一步!

    而此时。

    接走黎瑭的黑色豪车一路越过他们婚后住的“云阙湾”,径自驶向郊区。

    姜令词亲自开车。

    黎瑭坐在后排对着手机输出。

    宇宙第一小画家:【你居然背刺我!】

    世界第一名模:【怎么会!你染这个头发不就是为了气姜教授让他跟你离婚吗,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白染了?】

    黎瑭冷哼了声。

    虽然知道虞苏潼是现想的借口,但……说的倒也没错。

    姜令词刚才看到她的刹那间,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一定是很不高兴,但碍于其他人在场,多年的礼仪教养浸润下,他当然不可能当场发作。

    没错。

    姜令词一定要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发作。

    头发染了太久,黎瑭也有些累了,倦怠地窝回车椅上。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男人线条优越且紧绷的下颌线。

    没错了,他一定在忍气!

    要不然怎么不跟她讲话。

    一路上,黎瑭都在心里默默开始打草稿,等会要跟他怎么吵。

    姜令词不说话,肯定也在心里打草稿!!!

    她绝不能输!

    然而等车子停稳,黎瑭信心十足地推开车门,下一秒僵住——

    这不是灯火通明的“云阙湾”!!!

    入目一片漆黑荒凉,前方还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是非常标准的杀人抛尸之处。

    不会吧不会吧,玩脱了?!

    她这个发色让姜令词这么接受不了?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准备把她埋坑里?!

    少女睁着一双无辜又清澈的眼睛,看向关了车门朝她走来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陪你夜不归宿。”姜令词俯身,不动声色地将少女被风吹到脸颊上的发丝拨开,语调从容,“在这里待一晚,想必会刺激。”

    今晚无星无月,除了车灯的亮光之外,再无其他光线,显得极为阴森恐怖,熟悉了黑暗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光晕,以及……伫立的石碑。

    不会是什么墓地吧?

    还有这坑不会也是真准备埋人的吧?!

    啊啊啊!!!

    她的夜不归宿是酒吧嗨皮,而不是坟头蹦迪!

    人的大脑在什么环境下,便会不自觉地开始臆想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

    夏季的夜风吹在身上相当舒服,然而黎瑭现在只觉得像阴风阵阵。

    下意识抱住姜令词的手臂,一秒认怂:“我有点冷……”

    现在只有眼前唯一的活人能带给她安全感。

    姜令词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现在室外温度26,不冷。”

    “反正我冷。”

    “我要回去!”黎瑭拽着姜令词往车厢里拖,“走吧走吧走吧。”

    “我也想试试夜不归宿。”姜令词纹丝不动,甚至还打算越过深坑往前面那个石碑走去。

    黎瑭恨不得坐下来抱住他的大腿。

    幸好,好面子如她还残存一点点大美人的仪态管理,其实心里已经给这位大佬跪下喊救命了。

    她完全知道姜令词语中深含之义……

    “我再也不夜不归宿了。”

    “回去吧。”黎瑭可怜巴巴地说。

    姜令词脚步微顿,并未应下,也并未继续往前走。

    少女纤细的手臂攀着男人的脖颈,轻咬他的喉结一下,得寸进尺:“老公……”

    “回去吧。”

    “老公……”

    她惯会装可怜,白天还闹着要离婚,一口一个前夫前妻,现在又毫无芥蒂地喊老公撒娇求饶。

    能屈能伸的很,但是下次还敢。

    身体贴的近了,黎瑭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姜令词好硬。

    不确定,再摸一下。

    不是?

    这种环境都能硬??

    下一秒。

    姜令词猝然转身,捏住少女精致的下巴,拇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湿润的红唇,意味不明地说:“什么东西都敢乱摸?”

    不是,你什么地方都敢乱硬了,她摸一下又咋了。

    她很冤枉地说:“硌到我肚子了,条件反射嘛。”

    姜令词淡应了一声,并无再多动作,反而就此转身,回到车上。

    黎瑭懵了一瞬?

    就要走了?

    这么突然的吗?

    她连忙紧跟着坐上副驾驶,安全带乖乖系好,“快出发。”

    这个破地方大小姐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姜令词当真从善如流地发动车子,快要驶出这片荒凉之地时……他突然再次停下。

    长指揉了揉眉梢,似在考虑什么。

    黎瑭心情放松了不到两分钟,又提起心来,“怎么了?”

    不会是车坏了吧!!!

    这么贵的豪车,这么脆皮的吗?

    姜令词轻轻吐息,缓了好几秒才溢出微微低哑的音色:“总是走神,开上马路太危险。”

    黎瑭足足反应了两秒,眼睫低垂,慢吞吞地扫向黑色衣摆遮挡的胯间位置,确实……挺让人走神的。

    居然还没平复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坐姿的缘故,视觉效果比方才站的要明显。

    “要不我开?”她自告奋勇。

    姜令词淡淡瞥了她一眼:“酒驾?”

    黎瑭终于想起来,她是喝了酒,但那也是五六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而且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应该没事吧?

    不过她也不确定。

    但为了行车安全,还是算了……

    “那怎么办?”

    “你自己弄出来。”黎瑭捂住眼睛,保证道,“我绝对不看。”

    下一秒,想起什么,她从置物箱拿出一包纸巾,贴心地放到姜令词膝盖上,又重新捂住眼睛,强调,“真的不会看。”

    帮忙是不会帮的。

    没见哪家感情破裂即将离异的塑料夫妻,会帮忙干这个。

    姜令词完全看穿她的想法。

    薄唇掀起凉凉的弧度,泰然自若地坐着。

    等了快三十秒,黎瑭都没听到什么动静,终于没忍住,细指分开一点缝隙,打算偷瞄一眼。

    然后,便于姜令词那双淡色眼瞳正正对上。

    “……”

    最怕空气突然沉默。

    姜令词将纸巾放回去,打开车锁说:“我找个安静的环境,大概就平复下来了。”

    外面没有任何光源,黑暗中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出来个什么东西。

    黎瑭甚至都不敢看车窗外,现在姜令词要把她一个丢在车里,那哪行……

    条件反射地拽住男人的尾指,“别下去,我帮你。”

    “你手脏。”

    在黎瑭硬着头皮准备贡献出她纯洁的小手,耳边传来男人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黎瑭:“……”

    哪里脏了?!

    黎瑭摊开手心,只见雪白指腹边缘染了一点粉色,估计是染头发时不小心碰到了。

    半小时后。

    少女跪坐在驾驶位座椅下方,纤细的身体蜷缩。幸而豪车内部空间极大,跟上次那个狭窄的跑车不同。

    黎瑭累了,脸颊贴在男人膝盖边缘,唇红的很不自然,上面还有湿痕,加上浑身薄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今天去酒吧,她穿的是亮晶晶的短款吊带裙,钻石链条的肩带勾勒出少女雪白滑腻的肩颈,

    最显眼的便是一头灿烂夺目的漂亮发色,随着晃动时,亦会激起漂亮的波澜。

    姜令词长指陷进少女的发中,慢条斯理地沿着她的后脑轻揉,像是在替她梳理散乱的发丝,又像是在安抚。

    男人骨节分明的洁白指节与少女斑斓的发色,形成鲜明对比。

    等黎瑭喘着气儿休息片刻,姜令词不紧不慢地往前一顶,“继续。”

    玫瑰粉的兰花自然又熟稔地钻进少女唇齿。

    少女唇间衔着大朵兰花,被噎的眼泪汪汪,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还,还没,好?”

    这么久了。

    她都要麻木了。

    后悔。

    黎瑭就很后悔。

    她不该放狠话说什么夜不归宿的,呜呜呜,再折腾几个小时,真的要夜不归宿了。

    少女眼尾的泪水滚落而下,溅到了兰花之上。

    而后。

    姜令词蓦地按住黎瑭的后脑。

    少女纤细的喉间像是吞进了沸腾的水,唇齿被封住,她吐不出去,只能不受控地往下咽。

    呜呜呜。

    她再也不吃坏掉的颜料了。

    好苦好难吃。

    漂亮的头发上也沾了一片一片的白色糖浆,黏在一起。

    那张小脸更可怜了。

    姜令词怜惜地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污浊,“吐吧。”

    假好心!

    她都咽下去了!!!

    黎瑭蓦然想起什么,她手心撑在男人膝盖上,探起身体……

    少女湿漉漉的红唇就这么严丝合缝地贴上姜令词毫无防备的薄唇,并且还探出舌尖撩拨了一圈。

    然后,黎瑭看到向来冷静自若的男人终于变了脸色。

    终于爽了。

    大家都别好!!!

    自损一千必须也要伤敌一千五。

    当然,黎瑭很快便知道,这附近姜令词名下的一处待开发区域,十分安全,最起码比酒吧要安全的多。

    毕竟拐过一个弯,就是正儿八经的主道,路灯全都亮着!

    她怕个毛线啊啊啊!

    这一场“夜不归宿”的战役,谁都没有全胜。

    洁癖如姜令词,用矿泉水漱口了无数次,回家之后,又刷了三次牙,用了一瓶漱口水。

    黎瑭感觉他快要把自己泡成薄荷味了。

    之前在赛车场,姜令词吃她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反应,反而还咽下去许多。

    至于吗?

    自己的东西比她的还难吃?

    第二天一早。

    黎瑭在酒吧里下单的眉骨钉贴到了,但是她有点嫌弃水钻贴不够闪……

    而且颜色单一。

    算了。

    凑合用用吧,反正拍照。

    不过……拍出来照片的效果还不错。

    她先自拍了一张发给虞苏潼,试试真不真。

    宇宙第一名模:【卧槽!你真去打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跳飞机了!!】

    正准备登机的虞苏潼,乍然看到这张照片,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好家伙。

    眉骨几颗钻,耳骨几颗钻,紧贴着下唇中间还有1颗……

    幸亏黎瑭这张脸能打,反而衬出几分妖冶的美艳,加上每颗钻的位置都恰好好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疼吗?!

    1颗、2颗……全脸整整11颗!

    所以她在脸上穿了11个孔?!

    等把虞苏潼吓得连来三个电话后,黎瑭才慢吞吞地接通说,是贴上去的。

    虞苏潼心落地了:“……”

    黎小混蛋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摆明了报复她昨晚的事儿。

    虞苏潼幽幽道:“从今天开始,你的离婚之路要单打独斗了。”

    “嗯?”

    黎瑭还在摆弄拍立得,准备拍几张留念。

    虞苏潼:“还要感谢你的老公,给我介绍了好活儿,我要去国外搞事业了。”

    黎瑭蓦地清醒:“靠……”

    姜令词太过分了!就这么把她唯一离婚战略伙伴给支走了?

    毕竟全世界知道她要离婚并且还给予支持的,只有虞苏潼。

    虞苏潼一走,她真的要孤军奋战。

    夜不归宿都没人陪。

    没等黎瑭审判这个重工作轻闺蜜的人,虞苏潼立刻道:“不说了,飞机要起飞了,你自求多福吧。”

    “嘟嘟嘟。”

    单打独斗就单打独斗!

    黎瑭轻嗤了声,重新找角度拍了一堆照片后,将拍立得随意铺散在飘窗上晾着。

    随即点开秦女士拉她进的家族群,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许久。

    到底要不要发……

    最终还是离婚的想法占据了上风,她眼睛一闭,果断发送——刚才吓到虞苏潼的那张自拍。

    姜家这种书香门第、名门世家,一定不会接受这样超现代审美的儿媳妇。

    在他们眼里,这种发色和穿孔艺术的审美,肯定相当不正经。

    照片发过去后,手机一直没有动静。

    以前每次群里任何人发消息,其他人即使很忙,也会抽出时间回一句,说在忙什么事情,稍后再说。

    这大概是姜家所有人刻进骨子里的礼仪教养。

    但是今天,一个小时过去了。

    群里无声无息。

    黎瑭轻轻吐息,倚靠在小沙发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那些小卡片。

    其实黎瑭很喜欢姜家的人……给她一种久违的来自于长辈的关怀。

    太美好。

    她不配得到。

    如果有其他办法,她一点都不想破坏自己在她们心中的形象。

    午后阳光暖融,如千丝万缕的金线将人缠绕其中,顿生困乏。

    尤其黎瑭昨晚本来就没睡好,“夜不归宿”回来后,姜令词一大清早又把她弄醒,害得她毫无睡意。

    所以等着等着,黎瑭不知不觉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偌大的房间内,空旷又寂静。

    蓦地想起什么,她一下子清醒,立刻弯腰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晚上七点,而家族群里并没有新消息。

    最上面一条,还是那张照片。

    黎瑭攥紧了手机。

    他们应该是想放弃她了吧?

    所以直接不回复消息。

    下一步,应该就是找姜令词跟她谈离婚的事情了吧。

    姜令词一般五点半到家。

    现在都七点还没回来,大概率是去老宅了。

    室内一直保持人体最舒服的温度,但黎瑭莫名感觉有点冷。

    呼。

    真是太好了。

    终于可以离婚。

    少女红唇缓慢地扯起一个笑弧……

    就在这时,被她紧攥在手心里的手机陡然震动。

    黎瑭眼睫低垂,是微信消息,突兀地生出几分情怯,

    足足僵持了十几秒,黎瑭才缓慢地打开了屏幕,岂料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曲女士:【瑭瑭,我们不了解这种审美,所以下午查阅了相关资料,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但作为家人,我们尊重你作为艺术家的艺术爱好。】

    姜麟:【幸好不是面部刺青的艺术爱好,上次在国外看到过,有些骇人。】

    秦女士:【下次来老宅,妈妈给你编个双鱼骨辫吧。】

    姜老爷子不玩微信,虽然加了群,但极少会看,所以他根本没看到这张照片。

    当然,也没人主动告诉他。

    在黑暗中黎瑭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几条消息,又打开灯看了几遍,确认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怎么会这样?

    她将搭在肩膀上如马卡龙油画般的发丝捋到身侧,别说是姜家这样的长辈了,普通长辈都接受不了吧?

    哦。

    别说普通长辈,普通哥哥也接受不了。

    黎瑭刚打算回复群消息,突然她手机跟抽了疯一样抖动起来,手指不小心一点,于是——

    黎渊那张冷峻无情的脸便出现在屏幕中。

    嘶……

    黎瑭倒吸一口凉气。

    刚要点击关闭,便听到那边传来同样冷嗖嗖的声音:“你敢挂断。”

    黎瑭:“亲爱的哥哥大人,你怎么会这样去恶意揣测你可爱漂亮的妹妹,好几天没见,想你啦。”

    面对妹妹的花言巧语,前几天才回国外公司总部的黎渊面无表情。

    天知道,他一早醒来看到群里那张照片时,差点脑溢血。

    黎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解释解释,你这脸上怎么回事,还有你这头五颜六色的头发?”

    黎瑭表示冤枉:“没有五颜六色,就四个颜色,粉蓝白金。”

    “别岔开话题。”黎渊那边是早晨,他正在系领带,听到黎瑭这话,一个眼刀过去。

    黎瑭老老实实地回答:“觉得好看。”

    “哎呀,你看哪个艺术家的头发不是色彩斑斓的,我也想试试嘛。”

    “黎瑭,你青春期的时候怎么不叛逆,婚后才叛逆,叛逆给谁看?”黎渊洞察力非常强,尤其他看到黎瑭发照片到群里。

    “你脸呢?怎么回事?”

    有黎瑭那一脸亮闪闪全像耳钉的玩意儿,黎渊暂时先不管她的头发。

    “你要玩艺术搞画画,我忍了,但是谁允许你搞这种自虐行为的?”

    “黎瑭,是不是几天不挨揍,你皮痒!竟敢在脸上穿孔!”

    看着黎渊脸色越来越沉,尤其提到自虐行为,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眼神如浓墨。

    黎瑭还是很怕她哥露出这种表情的,连忙把唇下那颗钻石贴取下来,给黎渊看:“哎呀,我贴的!”

    黎渊脸上的沉郁收敛几分,语调薄凉:“其他地方呢,都摘下来我看看。”

    黎瑭一边摘一边叹气:“兄妹之间的信任呢?”

    黎渊:“没有这种东西。”

    面前那张被她拿来当盘子的拍立得边缘,整整齐齐地粘了11颗水钻。

    少女漂亮脸蛋也干干净净。

    她把脸怼镜头:“看到了吧,没打孔!”

    “哼,我才不骗人。”

    “快跟我道歉。”

    “等你那头跟吃了毒蘑菇一样中毒的头发恢复原样,再跟我提这个。”黎渊的手终于稳稳地打好了领带。

    黎瑭气鼓鼓地从飘窗上站起来,对着视频中人道:“你才吃了毒蘑菇,你嘴才这么毒!”

    “再敢作妖,真回国揍你。”

    “还有,下个月零花钱减半。”

    “挂了。”

    黎瑭:“……”

    啊啊啊!

    大黎扣零花钱简直太过分了!

    被扣了零花钱绝望的小黎,还没来得及沉浸在悲痛中——

    然后发现。

    更悲痛的来了。

    她的“离婚计划2”完全被毁。

    家族群多了一条新消息。

    黎渊:【她贴着玩的,不是真穿孔,我们家没这种自虐基因】

    黎瑭:“……”

    真是她的亲哥。

    还替她跟婆家人解释呢:)

    神特么自虐基因,这是艺术,跟基因没有半点关系!

    亏大黎在国外待那么久,一点新兴思想没接收到,比老头子还要封建顽固!

    等等……

    黎瑭突然反应过来:大黎怎么会在姜家的家族群里?

    “谁把大黎拉家族群里的?”

    姜令词刚进门,便听到黎瑭轻飘飘如鬼魂一样幽怨的声音。

    将西装外套脱下,姜令词云淡风轻地回:“爸。”

    爸?

    懂了。

    黎瑭:“……哦,不愧是差点结义的好兄弟,感情真好。”

    姜令词对“兄弟”话题不感兴趣,转而问她:“听管家说,你没下去晚餐?”

    黎瑭软软地倚回软枕,由于睡了一下午的缘故,身上绸滑的真丝睡袍略有些松散。

    本来尚且能挂住,然而随着她这个动作,足跟不小心压了一下衣摆,顺势沿着纤薄的肩臂滑了下来。

    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

    如果是以前的话,被姜令词看看也无妨,毕竟她看了他无数次。

    现在嘛……

    黎瑭果断地将摇摇欲坠的睡袍拽回,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内心:分房睡刻不容缓。

    不然岂不是便宜了未来前夫。

    听到姜令词的话,少女眼睫懒懒地撩起一点,轻哼道:“丈夫晚归,吃不下去。”

    “谁知道在距离一公里外的小区,是不是又建立了一个新家庭。”

    “姜太太……”

    “请叫我黎小姐。”

    姜令词从善如流地改口:“黎小姐,一公里外,是你的专属赛车场。”

    黎瑭:“……”

    冒昧了。

    差点忘了他们已经搬到“云阙湾”,名副其实的“云阙”,一眼望不到头。

    如果没有人或者车引路,她出去走两步就得迷路。

    好大一个家。

    确实没必要在外面建立,可以直接建立在里面。

    估计建立十个家庭,都极有可能发现不了彼此的存在。

    黎瑭想了想,她看向姜令词,一本正色:“别怕,等我们离婚,我不分你一半财产,房子我也不要。”

    姜令词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到黎瑭手边那个贴了11颗水钻的拍立得上,“这套房子在你名下。”

    黎瑭:“嗯?”

    “嗯!!!”

    价值几十亿的房子,就这么水灵灵的在她名下了?

    姜令词拿了家居服后,去浴室洗澡。

    这是他的习惯,没工作的话,回家第一件事——洗澡。

    前脚才被通知下个月零花钱减半,后脚突然暴富,黎瑭原地愣了一会儿。

    等她想找人时,浴室水声已经响起了。

    跑那么快干嘛,身上又没细菌,每天一回家就洗洗洗。

    黎瑭小声嘟囔着。

    纤细指尖无意识地扒拉着姜令词随手放下的小盒子。

    盒子没有锁扣。

    下一刻,盒子翻到——

    哗啦。

    细碎声响。

    满满一盒钻石咕噜噜地滚出来。

    黎瑭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钻石!

    顾盼生辉的眸子像是被钻石映出同样璀璨的光芒。

    钻石切割成不同形状,有心形、星型、菱形、甚至还有雪花形?

    有蓝色、淡金色、粉色、白色四种颜色。

    散落在飘窗铺的长毛地毯上,有几颗还陷进去了。

    黎瑭抓起一小把放在手心仔细端详,共同点是有一面磨平……

    用处已经显而易见了。

    除了贴脸上或者其他地方当装饰之外,其他首饰根本无需这样。

    所以——

    姜令词擦着头发出来时,黎瑭迷茫地问了句:“你怎么看出来我是贴的?”

    就连虞苏潼这个时尚圈的人士都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当时贴的时候,非常注意结构。

    并不是乱贴。

    男人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白生生的脸颊。

    他头发没有擦干,洗完澡后,有种雾气蒸腾的慵懒散漫,漆黑短发搭在雪白的额头,少了几分君子谦谦的斯文端方,多了几分随性的不羁与锋芒毕露的锐利。

    额前短发没有擦干,随着他微微俯身的动作,水珠悬在发梢上,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坠落。

    黎瑭眼睛不受控地去看那颗水珠——

    它却始终欲坠非坠。

    就在黎瑭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接住时,水珠陡然落下。

    恰好溅在她微微露出的大腿上。

    “凉。”她下意识娇气地低呼了声。

    姜令词伸出被热水蒸腾过后,温度恰好的指尖替她抹去这一滴水珠。

    伴随着他意味不明的话语:“这点凉都受不了,怎么受得了疼。”

    黎瑭懵然抬眸。

    姜令词像是一位专业的医生,对她下了病危通知书:“你的身体太敏·感。”

    第46章 “战神”

    姜令词这句话简直跟魔咒似的。

    黎瑭本来不觉得自己身体敏感到哪里去, 被他这么一说,浑身上下哪哪都开始不对劲儿。

    飘窗铺设的长毛毯子扎皮肤。

    身上穿的绸缎睡袍也有些粗糙。

    怎么躺都有点难受。

    “我感觉自己成豌豆姑娘了。”

    黎瑭不自觉地在毯子上摩挲几下,骨肉匀亭的小腿贴着毛茸茸的毯面来回蹭着, 声音很小地咕哝,偏偏又找不出哪里不舒服。

    一直站在她面前的姜令词突然动了, 俯身逼近。

    他逆着灯光, 同样修长挺拔的影子压过来时, 侵略性很强, 黎瑭下意识抬眼——

    入目便是男人原本系的严丝合缝的睡袍,细细的腰带勾描出窄瘦而野性勃发的腰,随着他的动作,胸前薄薄一层肌肉似烙印在布料上。

    黎瑭多看了几眼。

    嗯……婚姻关系暂续期间, 是她应得的眼福。

    不过……

    姜令词的动作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男人长指沿着她的小腿往上, 长指慢条斯理地梭巡着。

    黎瑭能清晰感受到他筋脉微浮手背与凸起的指节骨骼,在灯光与月光的双重照耀下,少女白皙莹润的肌肤与男人冷白性感的长指相贴、游走, 构成一幅靡丽香艳的画面。

    接触的皮肤都开始摩挲的发烫。

    跟她自己碰触的感觉全然不同。

    黎瑭像是没有力气, 懒懒地倚回软枕。

    姜令词的指节已经游走到少女柔软的后腰处, 屈起的骨节恰好卡在腰窝的位置。

    黎瑭伸出另一只白玉似的足尖抵在男人精致的腕骨处, 微微用力:“干嘛呀?”

    “弄得我好痒。”

    主要是他并没有刻意触碰的她的身体, 所以黎瑭不觉得是事·前·调·情,甚至都没看她一眼,谁家调·情是把目光落在毯子上的。

    果然,就在下一秒。

    姜令词捻起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她后腰处的粉色钻石:“你是钻石姑娘。”

    浅粉调的钻石在白色长毛毯子里一点都不起眼。

    难怪她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好, 错怪毯子。

    错怪睡袍。

    也错怪……

    姜令词。

    就在黎瑭纠结着要不要道歉的时候,姜令词已经神色自若地将一颗颗散落在毯子里的钻石捡起,放回盒子里。

    而后视线略过她平坦的小腹:“不饿?”

    此时已经八点钟。

    “是有点饿。”

    但黎瑭很警惕地往后蜷了蜷身体, 总觉得他这话这眼神都很意味不明……

    姜令词已经站起身,看到她这突然的动作,似笑非笑:“黎小姐,我也饿了。”

    黎瑭睁着一双水润清澈的眸子,防备地说:“你不会是打算把我喂饱,然后……”

    今天早晨才做过,还是两次!!!

    蜜月期夫妻都没这么频繁,他们现在可是离婚冷战期!

    随即,

    姜令词弯腰将她抱起来。

    黎瑭满脑子——

    果然如此!

    呵,男人。

    然后,姜令词把她抱到了楼下餐厅。

    黎瑭:“……”

    来来往往这么多佣人,反正不可能是餐厅play,所以……

    是真的吃饭。

    姜令词在她对面落座,不紧不慢地开口:“黎小姐好像有点可惜?”

    黎瑭嘴上反驳:“我才没有!”

    内心:做一次少一次,当然可惜。

    毕竟以后这么完美的身体就不属于她了。

    “未能满足姜太太,是姜某的过失。”姜令词亲手剥了一只白灼虾递到她唇边,轻描淡写地换了称谓。

    黎瑭快要被他绕晕了。

    如果她没有失忆的话,刚才回得是“没有”吧?

    怎么姜令词像是在接她心里的话?

    不耽误黎瑭把喂到唇边的虾虾吃下去。

    一边吃一边思考。

    难不成把大实话说出来了?

    不能啊?

    下一秒,耳畔再次传来姜令词磁性好听的话音:“今晚要去出差,归期不定,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

    黎瑭乍然回神,这次抓到了重点:“出差?”

    “两个月?!”

    都能度过两次离婚冷静期了!

    问题是他们还没有申请啊。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姜令词这一出差,完全打乱了黎瑭紧急制定的离婚计划。

    姜令词说走就走,根本不给黎瑭任何反应机会。

    黎瑭盘腿坐在姜令词打开的银色行李箱中。

    少女可怜巴巴:“一定要出差吗?”

    “可不可以签了离婚协议再去?”

    她怀里揣着两份离婚协议,新鲜出炉的。

    上次黎瑭表露出这么明显的舍不得他,还是送那束蓝玫瑰之前。

    她误以为他们是约炮期间。

    那个时候是为了进入他的生活。

    而今天,是为了脱离他的生活。

    姜令词没表露任何情绪,只是将她端着抱起来,像是抱一个小摆件,放到旁边的沙发上。

    继续收拾行李。

    至于那两份离婚协议,看都没看。

    男人关上行李箱前,同时落下不容置喙的三个字:“不可以。”

    协议不可以签。

    婚也不可以离。

    “自己在家乖乖的。”临出门前,姜令词长指拨弄了一下少女散落在肩头的漂亮头发。

    意思相当明显。

    黎瑭很不高兴地垮着一张小脸,大声地“哼”了一下。

    哼也没用。

    姜令词还是去出差了。

    原本还发愁怎么提出分居,现在倒好,不能提了。

    独自一个人霸占大床,大概是下午睡多了,又或者突然身边空了,她有点睡不着。

    打开壁灯。

    黎瑭伸手把姜令词随手放床头的小盒子拿到面前。

    闲着没事,开始数钻石助眠。

    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

    黎瑭就三个数字的量,第四个就开始没耐心了。

    昏黄灯光下,少女从一开始的数钻石,到后面无聊地开始研究钻石的颜色和形状,长发沿着她纤细的肩颈如瀑般吹落。

    蓝、粉、金、白。

    而这一盒钻石的颜色——

    蓝钻、粉钻、金钻、白钻。

    黎瑭陡然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发色。

    色调几乎都一样,都是很仙气梦幻的浅色调。

    所以姜令词今天回家迟,是去给她找钻石了?

    少女掌心托起一小把,许久都没有回神。

    这下更清醒了。

    “郁城扩建地标性古建筑群时发现下方藏着大量古墓,出土文物众多,多为神秘古文字,不属于任何一个朝代的文字,这样的重大发现,如今古文字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已加入考古团队,一同前往挖掘地,探查这些神秘文字,是散落的文明,还是……”

    几天后,黎瑭刷到新闻,才知道姜令词加入考古团队了。

    毕竟他飞的也是郁城。

    很明显,不是巧合。

    这段时间,黎瑭闲着没事,连画三幅作品,连老师都夸她又进步了。

    果然,婚姻的不幸、少女的寂寞,也是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的灵感源泉。

    幸好,黎瑭寂寞没持续几天。

    裴懿爻放暑假回国了。

    黎瑭和他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青梅竹马,毕竟……小时候上同一个幼儿园,他们两个一个专心致志地画画,一个专心致志地捏橡皮泥,一起孤立整个幼儿园其他小朋友,结下了坚不可摧的友谊。

    后来裴懿爻出国深造,又经常性的闭关搞雕刻艺术,因此等到他从邮箱里拿出黎瑭的结婚邀请函,婚礼已经结束一个多月了。

    裴懿爻每次回国第一件事,必须先去私厨餐厅点一大桌子菜。

    黎瑭没好气地看着他说:“你是出国留学呢,还是出国流浪?”

    “饿成这样?”

    “国外菜难吃。”

    经常闭关的缘故,裴懿爻拿着筷子时,露出的手腕很细,一身松松垮垮的不规则衬衣,衬得他整个人显得高挑又清瘦。

    他五官很精致,不过天天宅家里,肤色是长久不见天日的冷调苍白,尤其一抬眸,眼瞳很黑,唇色又很红,给人一种病娇妖冶的美感。

    他先炫了个半饱,才慢吞吞地用纸巾擦拭唇瓣。

    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用一张国外报纸随便裹起来的东西,直接隔着桌子推给黎瑭:“新婚礼物。”

    “都快离婚了,还新婚礼物呢。”

    黎瑭打开这跨洋而来的报纸,果然……又是她的玉雕像。

    裴懿爻从幼儿园送她的礼物就是橡皮泥捏的她,一直到后面送泥塑、木雕、骨雕、玉雕……

    总之各种各样的材质都送了一个遍。

    裴懿爻随口道:“看到请柬,我还以为是要给你死去的仓鼠上十五周年的坟。”

    黎瑭:“谁上坟送请柬?”

    裴懿爻:“你。”

    “刚死那天,你不就画了张请柬邀请我参加他的葬礼吗。”

    黎瑭:“……”

    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这些记性好的人。

    裴懿爻察言观色,点到为止,迅速岔开话题:“想离婚?离就离呀。”

    “离不了啊!”

    黎瑭想到这里,捏了捏玉质雕像的小手,长叹了一声,“他不同意。”

    “怪我太有魅力。”

    吊灯光的照耀下,裴懿爻看着自家小青梅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蛋以及五彩斑斓的奇特发色,陷入沉默。

    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对方审美一定很清奇。

    在黎瑭逐渐危险的眼神下,他没有把实话说出口,漫不经心地夹了第一筷子青菜,啧,国内连水煮菜都是甜的。

    见她是真的烦恼,裴懿爻随口给黎瑭支招:“简单,他要是不答应离婚,你就出国几年呗,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跟单身没区别。”

    黎瑭细眉拧起,她第一反应是:“在国内待得好好的干嘛要出国。要适应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社交,陌生的一切。”

    裴懿爻凉凉地说:“你很奇怪,”

    “以前你可不会担心这些事儿。”

    毕竟黎瑭是可以离家出走,一年到头住在酒店的性格。

    裴懿爻之前只是随口一提,现在越想越觉得可行:“而且你可以申请我的学校,国际知名艺术大学,刚好深造一下。”

    “本科学历在国内现在也跟小文盲没区别了,哦,这一句仅代表我个人观点。”

    “豪门联姻的夫妻不就这样,只是名义上的身份,各自潇洒,顺其自然不就离婚了,时间久了,感情欲望都淡了。”

    “这个方案不比你染什么彩虹小马发色可行性强?”

    正是因为知道他这个方案最终一定会达成目的,黎瑭才迟疑。

    她觉得自己头好疼,红唇抿起,过了许久才说:“我再想想。”

    裴懿爻:“有什么可想的?”

    黎瑭看了眼这一桌子快要被他自己光盘的菜,幽幽道,“我怕出国几年再回国,会变成跟你一样的饿死鬼投胎。”

    其实黎瑭知道,自己内心对这个建议是抗拒的。

    至于为什么抗拒。

    她现在也如一团乱麻,怎么都解不开-

    然而没等黎瑭想清楚。

    翌日深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脏鼓噪的厉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

    明明躺到床上前还困的厉害,但现在整个人清醒至极。

    四肢也隐隐发烫,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极度的不适与躁郁。

    她忍不住打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一开机,便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郁城神秘遗址考古期间发生特大地震,地面坍塌严重……截至报道前,伤亡情况未知,失踪被困人数亦尚在统计中,国家救援队伍已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据悉此前参与考古挖掘的工作人员位于坍塌中心,目前已造成数十人失踪,音讯全无。”

    数十人失踪。

    地震坍塌又是墓地深处,所谓失踪,是被埋于地下……

    黎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少女雪白额角一瞬间溢满冷汗,紧握着手机的指尖绷紧,直至发麻,她才蓦然惊醒一样,颤着指尖拨通姜令词的电话。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遍两遍三遍……

    黎瑭像是不信邪一样,打了无数遍。

    打不通。

    为什么会关机?

    黎瑭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象最坏的结果,又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秦女士打电话。

    秦女士本来也正准备给黎瑭打电话,谁知她电话就来了。

    黎瑭喉咙发紧,想说话,但是电话接通后,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只要她稍微在意什么,老天爷就会收走。

    而这次,是老天爷的警告,还是……判决?

    秦女士虽然也慌乱,但作为长辈,她不能在黎瑭面前表现出来,故作冷静地说:“瑭瑭,郁城地震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老爷子也安排人安排直升机第一时间去找阿词,一旦找到他,一定会……你先在家等消息。”

    姜令词是姜家唯一的继承人,姜家人确实应该比她还要紧张,还要努力地找回他,所以她只需要在家里等消息就好。

    可真是这样吗?

    黎瑭嗓音又轻又哑,像是从唇间艰难地吐出:“我想一起去。”

    “现场。”

    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黎瑭才在姜老爷子的亲自安排下,抵达震中心的外围,而现在,依旧会有时不时的余震产生。

    郁城如今像是被浓云遮蔽了一般,路边树干许多被撕裂成两部分,塌陷众多,据说这里还是整座城市破坏率最低的地方。

    越往里面走,倒塌的废墟淹没了整座古朴而宁静的城市。

    废墟之下,或许有体温慢慢冰冷的人,或许有拼命挣扎求生的人。

    黎瑭每踩在一块废石上,都会轻颤一下。

    “下面,会不会有人?”

    或许是其他遇难者,又或者是——

    姜令词?

    她不敢走了。

    随行而来的谈逾扶住黎瑭的手臂,解释说:“这里都是搜救完毕的地带。”

    耳畔似乎传来记者在现场播报的声音:“截至目前,已致1135人遇难,256人失踪。”

    好多人,好多人。

    黎瑭看着路边不规则堆积的碎石,恍惚间,看到了一座座墓碑。

    银杏树叶不知何时枯黄一片一片轻轻落在墓碑上,时间久了,聚成一片。

    生死面前,众生平等。

    “还没有找到吗?”

    “这里已经全部断电断网,很难联系到,好在……”谈逾止了话。

    但是黎瑭知道他未尽之言——

    好在虽然没有好消息,但也没有坏消息。

    现场有很多人、遇难的人、求救的人、受伤的人、救援的人……

    唯独没有她要找的人。

    “找到了!”

    谈逾终于接到最新消息,长松了一口气。

    “在哪?没有受伤?”黎瑭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在目睹了灾后现状似蒙上一层暗淡雾气的眼睛,一瞬间点亮。

    谈逾沉默几秒,艰难地说:“还在墓室进行考古工作。”

    黎瑭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在见到姜令词之前,黎瑭隐约听到救援人员跟谈逾的交谈。

    提到姜令词时,带着极为明显的惊叹,说他之前为了救人,差点命也跟着一块没了,好在他福大命大。

    那块石头砸下来,就距离他后背不到三厘米。

    幸好被挡住。

    黎瑭看到了那块石头,甚至不是圆润的形状,而是那种能将人洞穿的尖锐的石头。

    按照救援人员的描述,它倒下的角度,直指姜令词的心口位置。

    三厘米。

    黎瑭呼吸凝滞,根本不敢去想象,当时是怎么样一个场景。

    而前脚才经历这样的危险,后脚姜令词便再次深入到随时会坍塌的墓室,去誊写石壁上的古文字。

    黎瑭想到这里,心脏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团潮湿沉重的棉花,无法呼吸。

    看着震源不远处的那处塌陷最深的坑,亦是考古的中心地带,这里参与救援人数最多,随时有可能进入再次塌陷。

    姜令词居然还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继续进行考古工作,他是疯了吗?

    姜令词从地下出来时,第一眼便在乌蒙蒙的废墟乱石如末世降临的地方,看到黎瑭。

    黎瑭这头发色在满是废墟的晦暗天地间,如同一道缓慢亮起的彩虹。

    许久没有见光,男人淡色的眼瞳缓慢地闭了闭。

    再次睁开时。

    那道斑斓的小彩虹朝他扑过来。

    姜令词下意识接住。

    少女身上熟悉而馥郁的香气,一下子驱散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的腐朽而冰冷的气息。

    突然发现,好像也没习惯。

    姜令词熟悉了光线的眼睛,才看到黎瑭脸颊上、身上都沾满了尘土,眉心微微蹙起。

    在他心里,黎瑭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危险地方。

    她应该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在阳光明亮又舒服的家里,进行她的艺术创作。

    但他没有问黎瑭为什么会来,答案显而易见。

    黎瑭再次抱到姜令词,她将耳朵放到他的心口——跳动的、鲜活的。

    他的手是热的、身体也是热的,全须全尾。

    而非与她的父母一样,只有两个小盒子回来。

    太好了。

    这只是老天爷的警告,而不是判决。

    今晚不能送黎瑭回去。

    所以姜令词与黎瑭住在救援地一个小帐篷里。

    谈逾送了药过来。

    是救援人员说姜令词身上的擦伤还没有处理。

    黎瑭在看到新闻时没有哭,得知姜令词失去联系时没有哭,在灾区一路找不到人时没有哭,却在看到姜令词身上擦伤时,突然泪流满面。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

    见她对着伤口哭,姜令词停顿几秒,他没脱衣服,只是很随便地撸起衣袖,在手臂上了点药,然后便看向黎瑭:“哭什么?”

    黎瑭带着哭腔:“你受伤了。”

    姜令词转身去给她擦眼泪:“就一点伤,不严重。”

    黎瑭推开他的手:“为什么不跟着其他人一起撤离,就非要冒着生命危险留在这里吗?”

    “墓室如果坍塌,上面的文字或许会永远消失,它或许是一个崭新的,未曾被人类发现的新的文明。”

    “这些散落的文字,会一一串联,衔接文明未知的一环。”

    “每一个未知的文字,都很重要。”

    姜令词见黎瑭情绪十分不稳定,语调沉缓地安抚她,“况且,我不是好好的吗。”

    “万一不好呢?”

    万一那块石头砸到你身上呢?

    万一墓室坍塌呢?

    黎瑭看着姜令词那双冷静自持的眼睛。

    这一刻她特别讨厌姜令词的冷静。

    “姜教授?”

    门外有人喊了声,是考古团队的其他人员。

    黎瑭第一反应便是抱住姜令词。

    不想让他出去。

    她以为那些人来找姜令词是要继续下墓的。

    姜令词拍了拍黎瑭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臂,神情自然,却隐隐流露出不容置喙的意味:“我去看看。”

    听到男人低沉淡凉的嗓音,黎瑭突然明白,姜令词要做什么,她根本拦不住。

    帐篷外。

    黎瑭坐在入口处的一块石头上,安静地看着站在废墟与昏暗光线下那一抹挺拔矜贵的身影。

    并未因为身处的地方亦或者沾了尘土不再干净的衬衣而有半点损害他的气质。

    反而有种战损的清冷破碎感。

    像一块古朴无暇的墨玉,在任何地方都灼灼耀眼。

    他作为姜家这样名门望族的唯一继承人,按理说要珍惜自己的安全,未来按部就班地继承家业,成为新一任掌权人,但是姜令词却毫不在乎传承,几乎将全部的精力放到研究古文字上,可以为了古文字事业毫不犹豫的牺牲生命。

    这是姜令词浸透在骨子里的冷漠,这种冷漠,包含了对自己安危的漠视。

    黎瑭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整整一天一夜的精神高度紧张与身体高度紧绷,令她浑身都有些发冷。

    下意识地想要咬手,唇瓣刚触碰到指节时,又突然放下。

    眼睛却依旧没有离开姜令词分毫。

    他们说了这么久,难道真的是在讨论下墓?

    黎瑭觉得自己大概做不到明知会失去生命,却还能面色平静去做送死的事情。

    什么散落的文明,非要用生命去串联?

    她没有那么高尚。

    偏偏姜令词有。

    他像是一个天生的战神,对古文字事业怀有殉道者的热枕。

    姜令词也察觉到了黎瑭的目光。

    考古团队的负责人说完正事,顺着姜令词的视线看过去,叹了声:“等明天能回家了,就好好休息,多陪陪家人,我看你太太也吓得不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你,就怕你没了似的。”

    “呸呸呸,我这乌鸦嘴。”

    “这次咱们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姜令词不置可否。

    他现在想的是……

    黎瑭多久没有喝水了?

    姜令词离开她的视线外后,黎瑭突然有些迷茫和无措,却像是刚得知地震时一般,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想要喊他,嗓子却溢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一直到姜令词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黎瑭蓦然回神,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屏息好久了。

    抱着姜令词递给她的银色保温杯,黎瑭小口小口地抿着,并不是想象中的矿泉水,而是烧开了的红枣水。

    原来姜令词是给她找水去了。

    他们并未在救援现场,这里是简陋的应急避难场所。

    但依旧能隐约听到远处救援的声音,若隐若现的哭声,各种声音,贯穿至脑海。

    很快,姜令词磁性好听的嗓音透过这一层层嘈杂的声音,传递到黎瑭耳中:

    “多喝点,唇都干了。”

    倏然间,她有点委屈,但不能哭,显得很矫情一样。

    黎瑭抿着恢复湿润的唇瓣,扬起同样湿润的眼睛,去看他。

    姜令词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大部份的飞扬的尘土,似乎将她护在这方寸之地。

    半夜。

    半梦半醒中,黎瑭睁开眼睛,就着昏黄模糊的光线,男人身上的衬衣半脱下,长腿随意支起,轮廓完美到恰好到处的背肌半露着,线条蜿蜒而下,没入裤子边缘,张扬着野性魅力。

    然而黎瑭第一眼并非这蛊人美色,而是姜令词血肉狰狞的肩膀。

    她猝然清醒。

    不是梦。

    看伤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他肩膀上,偏偏从他们见面到现在,姜令词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黑色衬衣完全挡住了血迹。

    大概是发炎了,姜令词正拿着一瓶双氧水,往肩膀上倒,恰好这个时候,侧身时与黎瑭那双清醒的眸子对上。

    透明的液体浇下。

    若非狰狞模糊的地方顷刻间冒出大量的白色泡沫,若非肌肉一瞬间的紧绷,很难相信他居然把一瓶双氧水这么倒在发炎的创伤位置。

    黎瑭看着都疼的要命,而姜令词拿着药瓶的手腕,一动不动。

    简直是疯子。

    黎瑭起身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瓶,冷凝着一张小脸,语调是难得的严肃与清冷:“我给你上药。”

    用棉签和纱布将残余的消毒水擦干净。

    上药时,看着这几乎模糊成团的伤口,黎瑭指尖忍不住发颤,“你感觉不到疼吗?”

    姜令词如实回答:“感觉得到。”

    黎瑭:“疼吗?”

    姜令词:“疼。”

    黎瑭:“疼为什么要直接浇下来?一点点处理很费时间吗?”

    男人身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与淡淡的血腥气,他却隔着模糊的光晕说:“灯光亮起,会吵醒你。”

    黎瑭动作越发轻了:“吵醒又怎么样,在这种地方,也不会睡好。”

    “你太累了。”

    “你不累吗?又是地震又是救人又是下墓,这么大伤口怎么造成的?救援人员不是说你没被那块大石头砸到吗?”

    原本姜令词不打算回答,但黎瑭步步紧逼,非要他给个答案。

    姜令词腰背挺直,即便受伤,也不曾压垮他任何。

    他说:“一块碎石裂开了。”

    所以巨石虽然没有完全砸到他身上,附着在上面的碎石却砸了个正着。

    黎瑭下意识咬唇,此后继续上药,没有再说一句话。

    灯重新关上。

    狭窄的帐篷内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心跳声。

    黎瑭闭着眼睛想——

    他还活着。

    这便够了。

    下一秒。

    黎瑭被一条修劲有力的手臂圈进怀里,对方洗过后干净的指节往上,摩挲着她的唇齿:“还在咬?”

    第47章 烧灼

    黎瑭没有回答, 重新闭上眼睛,被姜令词用指节撬开的齿关也没动。呼吸间漫溢着已经淡了许多的血腥味,是他肩膀上的。

    大脑又不受控制地去想, 他这样大的动作,会不会扯到伤口。

    真烦。

    扯到也活该, 反正不怕疼。

    少女纤薄的身体像是没有安全感一样蜷缩起来, 与身后男人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睡不着, 大脑一片清醒。

    黎瑭连装睡都不会。

    姜令词听着她凌乱的呼吸, 突然把她翻过身来,看起来狭窄脆弱的帐篷都跟着轻晃了下。

    黎瑭额头抵着他心口的位置。

    “装睡。”

    说话时,男人胸腔震动。

    黎瑭一动不动:装睡又怎么样,反正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气急了她可以睁着眼睛“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指腹落在少女纤细的后颈, 轻轻按了一会儿,突然问她:“要泡澡吗?”

    清冽好听的嗓音在安静晦暗的空间内响起。

    黎瑭:“……”

    就在姜令词以为黎瑭又不准备回答的时候,终于传来她幽幽的话语:“我臭了吗?”

    下一秒。

    男人高挺的鼻梁贴近少女白皙羸弱的颈侧轻嗅, 似在认真地实践感受, 最后有理有据的回答她的问题:“很香。”

    黎瑭身体本来就敏感, 被他这样一碰, 忍不住从骨子里泛起一阵酥麻, 被子下的指尖蜷缩起来,半晌才溢出一个字:“香?”

    “嗯。”

    姜令词低应了声,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和缓淡然:“橙花香。”

    有种无论他说什么颠话,都会让人生出无与伦比的信任感。

    黎瑭语塞几秒:“那泡什么澡?”

    姜令词松开环抱着她的手臂, 顺势起身,披上衬衣解释道:“泡个热水澡,会容易入眠。”

    而且他知道黎瑭每晚都要泡澡才能入睡的习惯。

    这么简陋的应急避难所, 哪里有洗澡的地方,还泡热水澡呢。

    见姜令词已经掀开帐篷出去,黎瑭觉得他在异想天开。

    直到帐篷里多了一个简易的折叠泡澡桶,里面是冒着蒸腾雾气的热水——姜令词亲自去烧的。

    原本就狭窄的空间,越发窄了。

    黎瑭眼底闪过一抹惊异:“哪来的?”

    姜令词言简意赅道:“找人买的。”

    见黎瑭想泡又迟疑的模样,男人又道了句:“这是全新的,我又用开水烫了几遍。”

    黎瑭动心了。

    她确实很想泡澡。

    姜令词将其他东西全都收起来,站在橙色的泡澡桶旁边,袅袅热雾模糊了男人淡漠清冷的眉目,小红痣若隐若现,显出了几分多情:

    “黎小姐,请入浴。”

    这大概是黎瑭泡过最简陋的一次澡。

    又是最奢靡的一次。

    因为姜令词亲自服侍她。

    毕竟堂堂姜教授的时间与劳动力比金钱要更值钱。

    未免帐篷透光映出影子,姜令词关上了那盏唯一的灯。

    但他熟悉了黑暗的眼睛,依稀能看到一切。

    入水时,少女洁白细腻的肤肉在水波之下,荡出很轻很轻的涟漪,黎瑭感觉这个桶很脆皮,小心翼翼地半蹲下,两只手扶着边缘。

    翠绿的双镯衬得她手腕肌肤如初雪一般,又衬得荡漾水波的雪中红梅料峭高傲色如朱砂,姜令词视线礼貌的侧移开,绕到后面。

    少女背极薄,骨骼清晰,随着她绷紧的身体,两侧的骨骼如蝴蝶振翅,精致美丽,唯独脖颈上有一处红色斑痕。

    姜令词眉心轻折起,指尖轻触:“这里怎么红了,像过敏。”

    黎瑭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与姜令词的手指相擦而过,她稳住心神,故作无所谓地说:“大概被子蹭的。”

    尤其脖子与布料摩挲的面积大,且薄嫩敏感。

    黎瑭虽然娇气,但并不会不分场合的无理取闹,让姜令词在这种地方去找真丝被子,宁可忍着痒,只是没想到居然过敏了。

    姜令词看着少女安静淡然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当然不是针对黎瑭,而是……

    这样的环境,黎瑭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几秒后,男人指尖不含半分情·欲地掠过她的细颈,最后放到肩胛处,专心致志地按摩。

    蒸腾的热水似乎能驱散一切疲倦与烦恼,黎瑭红唇湿润娇艳,像是喝饱了水一样。

    这样的气氛很好。

    好到黎瑭脑子不清醒地想,即便没有几十亿的别墅庄园,即便没有为她量身定制的沐浴精油,即便没有超大的按摩浴缸,她好似也愿意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最好一夜永恒。

    就在这时,突然整个帐篷开始摇晃,身体不受控地东倒西歪,黎瑭眼睫蓦然掀起,惊恐地睁大眼睛。

    这是她自小到大,第一次亲身经历地震。

    泡澡桶不稳地晃着,到她胸口的水波往外荡出了许多。

    姜令词及时扶住了浴桶以及浴桶内纤细的少女,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双眸,低头轻吻她薄薄的眼皮:“别怕,只是余震。”

    而且他们距离震中心有段距离,而且时间很短,几乎只是一两秒。

    黎瑭想的却是:余震都这么明显可怕,可想而知,当时地震发生时,会是多么恐怖。

    偏偏姜令词跟没事人一样。

    镇定自若,没有恐惧,没有后怕,淡然地如同平平无奇的每一天。

    黎瑭想要躲开姜令词密密麻麻的亲吻,却躲不开。

    浴桶就这么大。

    像是完全被困在这方寸之间。

    姜令词只要稍一低头,便能亲吻到他任何想要亲吻的地方。

    浴桶里的水晃出了一些,原本到少女锁骨以下的水平面,此时已经降到了胸口处。

    黎瑭根本不敢乱动,一动便会走光。

    虽然在姜令词面前,她也没什么可走光的羞怯,但这是帐篷,几米处都是有人的,甚至能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虽是余震,大家还是心有余悸。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在这一座小小的帐篷里,黎瑭被姜令词捏着下巴接吻。

    晦暗不明的帐篷里,男人似轻叹似呢喃又似自言自语:“怎么又哭了。”

    黎瑭身子僵住。

    她又哭了吗?

    姜令词亲的不深,虽然也是唇齿相接,但并不色·情,如他的嗓音一样,温柔又蛊人。

    令人留恋不舍。

    黎瑭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那双如春水潋滟的眸子,此时像是打碎了一池玻璃,破碎成片。

    翌日下午,姜家新一轮救援物资抵达,黎瑭与姜令词才跟着直升机回陵城。

    这段时间里,黎瑭并没有待在帐篷里浪费时间。

    她会坐在废墟之上,速涂了好几张震后场景,也会在人手不够时搭把手,沉活累活她干不了,轻松简便的她可以,比如帮忙分发盒饭。

    时不时地去坍塌的考古区域那边去看一眼姜令词。

    幸而今天不需要下墓了。

    黎瑭长舒一口气。

    这里的人都很友好,不会因为黎瑭这一头奇妙特殊的发色而对她有任何的偏见,甚至还有许多小朋友在经历这样的大地震后,见到她时,露出大大的笑容,像是看到了雨后的彩虹。

    会叫她彩虹姐姐。

    如果是以前的话,黎瑭会吐槽一句这个称呼真的很土。

    但是亲自经历灾后这一幕幕,黎瑭只会弯唇应下。

    临走之前,她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捐了,用于灾后重建。

    回陵城途中,黎瑭一言不发,似疲倦地垂着眼睛,但也不睡觉,只是翻着她用一块巧克力与当地小朋友换的作业本。

    黎瑭今天就是用这个小本子画的画。

    姜令词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冷漠,起初只以为她受到了惊吓或者太累了,一直到晚上——

    黎瑭换上华美舒适的真丝睡裙,倚靠在同样华美漂亮的床头,正在拿着平板涂涂抹抹,一切都与他离开前没变。

    但一切又变了。

    比如。

    姜令词拿着一管药膏递给她,他温和有礼地说:“劳烦姜太太给我上药。”

    若是之前,黎瑭为了看他的躯体肌肉,一定十分热情地主动帮忙,因为全世界最担心他身体有一点点破损的便是黎瑭。

    黎瑭不允许自己完美的缪斯出现瑕疵。

    而此刻。

    黎瑭懒懒地掀睫,入目便是那只极具性冷感的矜贵长指,不过此刻漂亮到无可挑剔的手背覆了几道深深浅浅的划痕,昨晚还没有,大概是白天他去帮忙救援搬石头的时候擦伤的。

    璀璨吊灯照耀下,男人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背多了这些擦痕,格外扎眼。

    她眸光沿着男人递过来的那管薄荷绿色的创伤药膏,一路往上,最终淡瞄了一眼他的手背,忽而拿着平板起身下床:

    “稍等。”

    姜令词以为她去洗手。

    然而黎瑭一路掠过浴室,走出主卧房门。

    焦糖色的双开拱形大门陡然关闭,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一分钟后。

    门被敲响,是管家:“先生,太太让我给您上药。”

    听到管家的话语,坐在床尾的年轻男人长指玩着药膏细管,眼眸低垂,清隽眉目上的神色不明。

    管家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再次敲门:“先生?”

    姜令词从薄唇溢出简短的几个字:“不必。”

    管家迟疑:“那您的伤……需要请医生过来吗?”

    姜令词语调寡淡:“小伤。”

    “太太在做什么?”

    管家立刻回道:“太太在玻璃花房看星星,让您先睡。”

    姜令词视线平静地扫过飘窗外寂静漆黑的夜幕,无星无月,唯有被风吹得摇曳的花树枝叶。

    借口都找的敷衍。

    姜令词松开药管,起身走向落地镜。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薄绸睡袍的腰带,略一侧身便能完整的看到肩背至手臂这一片擦伤。

    昨天条件简陋,今天手臂又用力,搬过废石残墟,原本稍微愈合的伤口部分撕裂,偏他又洗过澡。

    即便在浴室里,他已经用消毒水简单清洗过,此时也显得分外狰狞。

    其实黎瑭的借口并不敷衍,因为她确实是在看星星,不过看的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画中的星星。

    黎瑭靠坐在长椅上,膝盖搭了一条羊绒薄毯,安静地在平板上绘画。

    她将亲眼所见的地震后的废墟深渊完整的复刻于画中,场面极为震撼,黎瑭画的时候,手不自觉地颤。

    因为她想到了姜令词,差点就埋葬于如这末日废墟之地。

    整幅画最瞩目的其实并非以上那些可怖的灾难,而是一个个小人坐在一颗颗明亮的星星上,星星飞机带他们飞往天空。

    而站在废墟上是更多的密密麻麻的人,有幸存者、有救援者、有志愿者、有很多很多的人,朝着天空上的人挥手,像是在与他们告别。

    这幅画场景庞大,人物非常多,但是每一个人物刻画的精细度都远超于她以前的作品。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拥有黎瑭要求的极致完美的身躯。

    但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完美的灵魂。

    一滴干净清澈的眼泪缓慢地滴在屏幕上。

    屏幕晃动了下。

    黎瑭赶紧用指腹抹去。

    保存。

    并发布于PILGRIM这个账号上。

    她没有写小作文,只是简单的附了这一幅作品的名字——《星星》

    发完之后,黎瑭想了想,又在评论区补充:以后这个账号应该不会再登陆了,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再练习人物了。

    殊不知,她随手发布的这幅画,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直接登上了热搜第一。

    热搜词条:他们坐上星星飞机去旅行了。

    “天呐,get到这幅画的我超想哭……呜呜呜,他们不是遇难了,他们只是坐上星星飞机去旅行了。”

    “坐上星星飞机去旅行,爆哭。”

    “为什么世间会有这么多意外,好替他们不甘心。愿世界永远没有灾难。”

    “老师也在现场吗?跟新闻报道出来的现场画面好像。”

    也有人惊叹于黎瑭这幅画带来的震撼:

    “不愧是被前顶流抄袭过的画圈大佬,画技太牛了!”

    “神迹,我愿称这幅画为神迹!!!”

    “老师为什么不画了!这幅画进步真的超级大,直抵灵魂的震撼。”

    “不画了?画这么好不画了?!”

    “老师不要啊,我们等你产粮很久了呜呜。”

    “求求老师继续产粮吧,随便画什么都行,不用画这么精细,来张草图我也愿意……”

    黎瑭对此一无所知。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终于将目光放到了天空,此时夜幕漆黑,没有星星。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她将平板随手放在长椅的薄毯上,起身回了主卧。

    此时主卧只亮着一盏很暗的灯,姜令词已经躺下,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而这盏灯,明显是为了她而亮。

    黎瑭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近,上床前,她视线不自觉在姜令词脸上停顿了几秒。

    姜令词睡觉姿势很标准端正,像是从小纠正过的一样,双手交叠放在腰腹处,昏暗的光线映出他精致如画的面容。

    少了几分攻击性的压迫感,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黎瑭关上灯,才将自己埋进柔软丝滑的被子里,呼吸间满是清新淡雅的香气。

    仅仅隔了一夜。

    昨天还是四处漏风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被子是很粗糙的化纤质地,底下垫的是充气的垫子。

    黎瑭记起她泡完澡后,姜令词将他身上唯一一件干净的衬衣脱下来,给她当睡衣,这样垫着就不会被粗糙的被子摩擦到脖颈皮肤。

    而姜令词这个重度洁癖却只在肩膀上绑着纱布睡的。

    本来黎瑭很困,但一闭上眼睛,又睡不着了。

    下一秒,昨夜再次重现。

    姜令词修长结实的手臂再次揽住了她的细腰,将她捞进怀里。

    不过这次换成了黎瑭错愕地开口:“你在装睡?”

    姜令词在她耳畔溢出一抹极轻的笑音:“姜太太,装睡时,呼吸要平缓,眼珠也不能动,睫毛更不能眨,记住了吗。”

    黎瑭:“……”

    现在学会了又有什么用。

    姜令词掌心有点热,覆在少女平坦柔软的腹部,像是一个小暖炉。

    黎瑭握着他手腕推拒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嗓音又轻又淡:“算了,随你。”

    半晌。

    少女想到什么般,任由姜令词抱着她,轻颤的长睫阖上,一副你爱睡不睡,反正我要睡了的姿态。

    像夜色里安静的梨树苗。

    静谧的……又安分的。

    毫无往日的张扬与明媚。

    她不高兴了、不愿意被抱,便毫无顾忌地推开他、然后大声说明为什么不高兴,像是小话唠一样,从起因过程到结尾,最后傲娇地要哄。

    男人发烫的掌心往下轻移了些,越过少女薄薄的真丝睡裙,落在她腿上,沁凉的嗓音响起:“随我?”

    “这样也可以?”

    身体的反应比任何地方都要诚实。

    她在渴望他。

    自始至终。

    黎瑭下意识想要咬唇,但是齿尖刚压在唇肉的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每次她咬唇时,姜令词便会将手指放到她唇舌中搅弄,倏然松开。

    可一阵阵浸入骨髓的酥·痒·难·耐涌入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不想要就拒绝。”

    “说你不想。”

    姜令词循循善诱。

    黎瑭咬住手指,她不想被姜令词牵着鼻子走,他越是想要她说,她越是不说。

    况且……

    黎瑭感受到抵在她腿上的硬灼,不觉得自己说不想,姜令词便会真的放过她。

    一个多月了。

    粉白细嫩的指节被她咬的湿漉漉的。

    将抵达唇齿之间的闷哼吞了回去,愣是一句话没说。

    姜令词没想到她这次居然这么有骨气,两根指节完全陷了进去。

    薄被被漫溢而的蜜水浸得潮湿,令黎瑭再次想起那个狭窄的帐篷里,被热水蒸腾后,潮湿的雾气弥漫开来。

    没有哪一寸肌肤是干燥的。

    全都潮热濡湿。

    “手指要被你咬断了。”

    恍惚间,黎瑭发现,原来她把自己手指咬的这么深了。

    食指边缘有一个深深的齿痕,差一点点,便刺破薄弱的肌肤屏障,溢出血丝。

    幸而姜令词发现的及时,才没有让她咬进血肉里。

    姜令词翻身而起,挺拔修劲的身躯悬在少女面前,黑暗中幽邃沉郁的眼眸,如一圈圈漩涡。

    他用一只手,握住少女两只纤细的皓腕,一同压在她头顶。

    黎瑭潜意识是想要挣脱这样的如网一样的束缚,可眼睛与他对视时,大脑像是停止了运转。

    她又条件反射地想要咬唇。

    下一秒。

    黎瑭红唇也被衔住,与此同时是男人的薄唇贴着她唇肉的呢喃:“这么喜欢咬东西,那就咬我吧。”

    姜令词含着她的唇,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但不着急深·入,仿佛只是为了防止她咬她自己而做的安全措施。

    至于咬他。

    黎瑭殷红的唇瓣没有咬,而是被男人轻缓又从容的在她唇齿间梭巡的舌尖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完全想不起要咬。

    这里想不到,另一次反而自行咬的极紧。

    确实听话的咬了。

    黎瑭叛逆地想松开,但这里不是她想松就能松开的。

    没多久。

    姜令词换上似烧灼了的兰花。

    玫瑰粉色的兰花在凌晨的夜晚,像是覆了一层潮湿浓重的夜露,夜露滑润了许久未曾途经过的一条狭窄小径。

    夜路本就难走,这条小径又极为幽深曲折,加上将近一个多月没走,平添了几分陌生感。

    兰花盛开的时候,花瓣会慢慢开合。

    而姜令词的这一支兰花,很喜欢在夜晚盛开,偶尔早晨开的更艳,最艳丽的时候,会从淡淡的玫瑰粉色,变成秾艳的红。

    黎瑭根本不知道花开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烫。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姜令词,但这样前所未有的热度,通过薄薄的肌理,完整地被她吸收。

    特别的烫。

    黎瑭小腹都紧绷着。

    偏生唇瓣亦是被堵住,她下意识低吟也完全倾泻不出去。

    这个时候,她特别想说话。

    偏生姜令词现在不想听她说了,一边吻她还能贴着她的唇瓣说:“一个多月没见面,姜太太对我好陌生。”

    少女艰难地从唇齿交缠的缝隙中喘音:太,太烫了。

    这样的温度,非常陌生。

    她眼睛都被烧的迷离,雪白的额角浸了一层晶莹的汗珠。

    一缕粉白色调的发丝贴在少女脸颊,肌肤相贴着厮磨时,似是与姜令词乌黑的短发缠绕在一起。

    从小不爱背诗的黎瑭,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海中陡然冒出来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们现在,好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呀。

    之前姜令词去洗了澡,换了新的睡袍。

    他甚至用了黎瑭的沐浴精油,是橙花香的,在黎瑭身上香甜馥郁的香味,落在姜令词身上,有一种清冽的冷调。

    不过此时由于体温升高,这股子冷调的橙花香越发浓郁。

    与她身上的香味交·融,分不清是谁的。

    不过越到后面,黎瑭忽而嗅到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按理说,如果上了药,姜令词的肩膀不该再出血的。

    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或者是他胳膊用力?

    黎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睫,去看男人肩膀上包扎好的白色纱布。

    下一秒。

    却被姜令词捂住了眼睛:“专心点。”

    随即越发用力。

    “呜……”

    一个软绵绵的单音节终于不小心从唇间溢出,黎瑭无助地抿紧唇瓣。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

    到最后黎瑭感觉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寸肌肤都被他身上的如岩浆一样的气息泡透了。

    指尖都抬不起来时。

    姜令词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这小别重逢的夫妻房事。

    黎瑭临睡前发誓不和姜令词说话。

    但后半场的时候,她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不要了、好满、好胀……要溢出来了,你压着我头发了等等等。

    意识混沌时黎瑭还在含含糊糊地说:“不来了。”

    “嗯,不来了。”

    男人磁性低哑的嗓音慢慢响起。

    姜令词还要善后,他抱着黎瑭重新洗了个澡,并且将深深渗进身体内部的东西全部弄出来,免得黎瑭生病。

    至于他被水打湿的伤口,姜令词将黎瑭擦干净后,才草草的换了新的干燥的纱布。

    累极而眠,黎瑭原本睡的很熟。

    但是……

    身后源源不断的热气像是在血液里蒸腾许久,不单单身后那具紧贴的炽热的独属于男性的躯体,连空气都是滚烫的。

    黎瑭难受地推了推男人的胸口,“好热,离我远点。”

    然而手心碰到他肌肤的刹那间。

    黎瑭猛地惊醒。

    好烫!

    不是兰花烧灼的烫,而是不正常的烫。

    没等她坐起身打开壁灯,便被姜令词重新圈回怀中,他嗓音从临睡前的磁性低哑,变得低沉嘶哑,“睡觉。”

    不难听,反而沙沙的,更蛊惑人心。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黎瑭手移到他额头,“嘶……”

    最起码要四十度!!!

    她手忙脚乱地挣脱姜令词的手臂,给管家打去电话,然后在吊带真丝裙外披了睡袍,打开了所有的灯光。

    姜令词被灯光刺了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背盖住眼睛。

    几秒后,大概是嫌自己的手背太热,转而握住黎瑭的手盖眼睛。

    黎瑭无语了几秒。

    嗯,应该没烧傻。

    不到五分钟。

    管家已经带着家庭医生过来。

    医生诊断过后,又查看过姜令词的伤势,微微皱眉,“应该是炎症感染引发的发热,后面又剧烈运动,使得情况更严重。”

    黎瑭听到感染的时候,微微拧眉,自言自语:“伤口感染不应该呀,不是一直都上药了吗?”

    医生重新给姜令词处理了伤口,又挂了点滴。

    “先观察一晚,应该问题不大。”

    一直到点滴挂完,管家才带着医生离开。

    就在这时,医生忽而想到什么一样,面色平静地对黎瑭说:“先生高烧近四十度,要禁房事。”

    “请太太监督。”

    黎瑭很少有尴尬的情绪,但是今天例外。

    等医生他们全部离开之后。

    灯光关了,只留一盏壁灯。

    黎瑭忍不住戳了戳姜令词难得洇出几分绯色的脸颊,原本矜贵出尘的面容,此刻染上几分香艳的靡丽。

    算了。

    还是先把他照顾痊愈吧。

    此时此刻,黎瑭这么想。

    姜令词半夜高烧她确实有小部分责任,毕竟姜令词说,只要她推开他,他就不做。

    她没推开。

    面对引·诱,她没有及时控制住自己。

    但是姜令词却不这么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淡色眼瞳大概是发烧的缘故,眼眶微微泛红,很有破碎美人的风情。

    黎瑭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清醒的,刚想问……

    但是下一秒。

    姜令词便握着她的脚踝,将她拖到了床上。

    黎瑭猝不及防感受到他的温度:“还是好烫。”

    “别闹,你发高烧了?!”

    姜令词难得烧的头脑不清楚,漆黑浓密的睫毛慢腾腾地抬起,将自己重新送进她的身体内部:“你不是最喜欢烫一点吗。”

    突然的冲撞,令黎瑭下意识呜咽了声,手指抓住他的手臂肌肉——

    她怀疑姜令词是烧成傻子了。

    还有。

    身体温度大增会让人性·欲也大增吗?

    硬度好像也大增?

    有科学证明吗?

    不对不对……

    姜令词这么下去,会死她身上吧?

    黎瑭在他越发炽热气息的笼罩下,一边挣扎着想要脱离,一边满脑子胡思乱想。

    她在艺术史上最浓墨重彩的桃色艳闻大概率要变成:吸干了一位身强力壮年轻旺盛男人的性·瘾艺术家。

    姜令词的墓志铭:一生为人类文明作出诸多贡献的姜令词教授,最后死在一位性·瘾艺术家身体里。

    当姜令词速度陡然加快的时候,黎瑭急的浑身汗津津的,艰难地转过身,想去推他的胸膛:“千万别……”

    “忍住!”

    一滴兰花露等于十滴血。

    撞几下就算了,别泄“露”!!!

    第48章 掉马

    推不动, 放弃。

    黎瑭换一种方案,她逃——

    真丝床品是不会让黎瑭过敏,但真的很影响她的行动。

    每次快要抽离出去时, 只要姜令词轻轻一拽,她便再次滑进他的怀里。

    “医生, 医生说你不能……”

    “做剧烈运动。”

    “会更严重的。”

    黎瑭手撑着床头, 几乎整个脸蛋都贴了上去, 柔软无骨的身子, 此时很像一只小壁虎。

    “那你呢?”姜令词掌心握住少女纤细微凉的腰肢,动作没有半分停歇。

    黎瑭迷茫了一瞬:“我怎么?”

    管她什么事儿。

    她疑问太明显,又总是挣扎,姜令词终于暂且停顿下来。

    “湿透了, 能休息好?”

    他探出指尖, 在相衔之地轻轻一碰,便满指的水润,甚至还蜿蜒下淌至男人肤色冷白的掌心。

    黎瑭懊恼又觉得离谱。

    因为她看到姜令词手背上还贴着白色的医用胶带, 这个场景她构思人体油画的时候, 都没想到过。

    而姜令词这个保守又古板的大教授居然面不改色地做了出来。

    在她失神的顷刻间, 姜令词再次将她按于身下。

    肌肤相贴, 他真的好热。

    还没退烧。

    反而更热了。

    像是一团火焰, 将她完全包裹着,而无从挣脱。

    黎瑭缓了会儿,从唇间轻吐出一句:“你这样我也休息不好。”

    本来以为这句话并不会让姜令词停歇,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岂料原本执着要让她舒服的男人,居然停了。

    清隽眉心折起:“休息不好?”

    黎瑭条件反射地答:“对。”

    姜令词恍若沉吟,此刻被烧的有些迟钝的大脑似乎在慢慢理解黎瑭的话。

    足足僵持了十几秒, 他终于将黎瑭这句话分析完毕,最后做出决策:“那不做了。”

    说罢、直接抽离。

    太过突然,黎瑭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讶异地掀睫,看向姜令词:“……”

    这么轻松就说服了吗???

    仰头对上目光时,黎瑭发现姜令词那双向来清清透透的双眸,此时似氤氲上一层浓雾,衬得容貌昳丽,莫名呈现出一种超脱性别的瑰姿艳逸。

    下一刻,姜令词躺了回去,双手交叠,眼睛阖上,依旧是她从玻璃花房出来时的睡姿。

    不过当时姜令词在装睡。

    至于现在?

    体面洁癖如姜教授,应该不可能正大光明支棱着湿漉漉的大粉兰,就这么仰头装睡。

    可见……睡是真睡。

    别真烧傻了。

    黎瑭原本打定主意不想搭理姜令词,药都不准备给他擦,但是谁能想到,现在不但要给他擦药,还要给他擦身体。

    黎瑭很少从这个角度,完整地欣赏过姜令词的身体,他体态修长,即便不刻意绷起,肌肉线条也是漂亮完美的。

    每一块都在该在的地方,形状皆是秩序井然,就连肩膀上缠绕的纱布也不会替他减色半分,反而更加神秘危险。

    擦身体的时候,一切都非常的顺利。

    唯独擦拭到那一朵轻颤的兰花时,她指尖忍不住蜷缩了下。

    用艺术家的审美来看,这里也足够干净漂亮,若非怕吵醒姜令词,黎瑭甚至还想打开最亮的灯光细品一番。

    毕竟下次再看到这样完美的躯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野性、瑰丽、原始又咄咄逼人。

    黎瑭的柔嫩的手心都被蹭红了一点。

    当然,他的更红。

    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平复。

    像是再次慵懒蛰伏起来的巨兽,静静地等待时机。

    等黎瑭重新躺下,天都快亮了。

    她一晚上心事重重,没怎么睡好,总是下意识地去试姜令词的额头。

    温度逐渐降下来。

    虽然没有完全降到正常体温,但最起码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热得烫手。

    等黎瑭再次醒来时,已经快要中午。

    她先是习惯性地迷糊了一会儿,下意识伸手去碰旁边男人的额头,然而手感却不太对劲。

    指尖感受了几秒。

    不是额头,好像是……

    腹肌?!

    昨晚才摸过很多次,手感熟悉的很。

    黎瑭迷蒙的视线顺着指尖所在之地掠过,白色暗纹睡袍松散,而她的手指恰好错开人家的睡袍,覆在对方的腰腹边缘,指尖还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样,来回摩挲了几下。

    往上,是微微凸起的喉结,满满的禁欲气息,与昨晚判若两人。

    再往上,是男人恢复往日的清透淡然的双眸,不染锋芒,又不温顺,介于其中的沉静冷感,不过脸色还是有些病态的苍白。

    黎瑭指尖蜷缩了下:“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也没关系。”

    姜令词不急不慢地将睡袍细带解开,让黎瑭可以摸到更里面。

    黎瑭猛地收回手,紧跟着坐起身来:

    倒也不必这么大方。

    好消息:人没傻。

    坏消息:她要怎么解释,自己只是担心他被烧傻,并没有其他祸心。

    算了。

    说了也不信。

    黎瑭没再多解释,起身去浴室洗漱。

    镜子里映照出黎瑭漂亮的脸庞,相较于姜令词的病恹苍白,少女明媚又潋滟,像是吃饱喝足,嗯,俨然一副把姜教授精气都吸干滋补自己的模样。

    黎瑭用冷水洗了脸,依旧压不下眉宇间的艳色。

    岂料一推开浴室大门,入目便是极具冲击力的男性躯体。

    姜令词站在落地镜前,正在给自己上药,上了一半,便要裹上纱布。

    黎瑭下意识蹙眉:“还没涂完。”

    姜令词将那管薄荷绿的药管随意抛到梳妆台上,轻描淡写地说:“够不着。”

    够不着就不涂了?

    黎瑭:“等会让医生给你涂。”

    姜令词淡淡地说:“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身体。”

    黎瑭不傻,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想拒绝。

    比如昨晚高烧不清醒的时候,医生已经把你碰完了,话到嘴边……

    又莫名想起姜令词高烧不清醒时,还能因为她说休息不好,而克制住勃·发的欲·望。

    黎瑭原地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捡起他放到梳妆台上的药膏。

    “坐下。”

    黎瑭指着梳妆凳说。

    姜令词没有故作姿态,从善如流地坐下,绸滑的睡袍如流水一样倾泻于地毯,却无人在意。

    灯光下,少女动作轻柔地将一层层包裹的纱布打开,露出里面依旧狰狞的伤口,她下意识紧张地屏息,但是手上动作却很稳,一点点将药膏涂抹均匀。

    按照黎瑭的推断,姜教授今天应该会躺在家里好好养病养伤。

    毕竟她听到姜令词拒绝了所有亲朋好友来看他,包括老宅的人。

    统一回复:平安无事,没必要看。

    当时黎瑭就忍不住内心吐槽:等人无了,看你冷冰冰的牌位更没必要。

    罢了。

    活着就好。

    气人也是活着。

    她想。

    就算以后永远见不到了,只要活着就好。

    姜教授养病期间,没有忘记关心地震的事情,比如给一张非常火的图片点赞并转发。

    姜令词自从认证微博之后,就发了一条——直播为女朋友澄清。

    时隔几个月,在网友和粉丝怀疑这位大佬是不是把密码忘了时,他终于发了第二条——转发一位画手微博。

    于是就显得相当扎眼。

    “P老师也是好起来了,居然能成为姜教授微博上的第二位幸运鹅。”

    “姜教授和P老师私下认识吗?”

    “啊啊啊为什么只转发这条?”

    “不是,姜教授上线就是为了转发这条微博的吗?”

    “我看新闻说震中心是正是最近最新挖掘出的古墓群,其中出现神秘文字,疑似新的文明出现,有很多古文字方面的专家都被喊去考察研究,姜教授大概率也在现场。”

    “姜教授真的很低调,从地震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72小时,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泄露出来,是想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地震本身吧。”

    “我靠好有大局观,是没想过的角度。”

    “所以点赞转发,大概只是与PILGRIM老师的画产生一部分共鸣了吧,我敢说只要在现场的人,极少不会共情。”

    “赞同楼上……”

    姜令词虽然不是公众人物,但《非遗神话》的播出,完全将他的魅力刻画出来,尤其是行事低调,又被爆是传承百年之久的名门世家继承人,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所以微博一经转发,便引来无数评论。

    “新闻那么多条可以转发,为什么姜教授只转发PILGRIM老师这幅画?当然,大局观我赞同,但是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之前没把这两人联系在一块,现在回看P老师的之前的作品,有几幅画简直神似姜教授,P老师提过这是她的专属模特!!!”

    这条联想能力很强的微博评论,起初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长得好看的人,都会有点相似。

    况且P老师画的那些画,不提尺度(毕竟能发到微博,尺度也正常,只是那氛围……

    让人完全联想不到端方雅致的姜教授本人!

    谁敢想姜教授穿粉色睡袍?手臂绑着花边镂空吊带袜?手指托着暗示性极强的白色糖浆……

    嘶。

    想都不敢想,太大胆!!!

    直到姜令词给这条微博评论点了赞。

    众人:“???”

    卧槽?

    手滑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取消?!!!!

    纷纷艾特姜令词——你手滑了!

    然而这个赞一直未曾取消,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不敢相信,尤其去扒拉了一下P老师的作品,越扒越心惊胆战……

    有网友偷偷摸摸地说:“所以姜教授九个硬币?”

    一举突破所有热评,成为新的热评第一。

    “卧槽!?热一你这个重点抓的,我服了!”

    “不是,P老师吃的太好了吧?”

    “所以……等等,让我捋一捋,如果P老师“吃”的是姜教授,已知画家黎瑭是姜教授公开承认的女朋友,所以P老师就是黎小画家?”

    “!!!”

    “还有,你们看‘贵圈唯一的人脉’阮其灼前些日子发的游艇照片,其中有一个人戴的手镯像不像前顶流抄袭P老师的那个设计稿?阮总与姜教授是发小,而且那只露镜的手,无名指上有一颗小红痣,你们再看《非遗神话》姜教授露手的镜头,也有!”

    “所以……”

    “所以,没得跑了,黎瑭就是P老师,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卧槽!所以……我以前吃的居然都是专业画家产的粮?!”

    “难怪我眼光越来越高……原来一开始吃太好。”

    “世界大和谐,我和P老师都吃好喝好。”

    糖浆CP粉:“嗝儿……”

    由于双方太过低调的缘故,糖浆CP超话原本已经掉出排名前一百了,然而就在今天,重新焕发璀璨生机。

    天呐,他们根本都不需要产粮的太太!

    他们磕的CP早就已经自己偷偷产了最香的饭饭!!!

    草莓汁、吊带袜、九个硬币、人体模特啊啊啊啊!

    糖浆CP就是最香最屌的!!!

    黎瑭正在闻遥意的画室与老师谈她后续计划。

    岂料一出门,便接收到师兄师姐们的谜之微笑。

    不是,她整个账号就昨天发了那么一张正经的画,之前都没掉马,怎么现在说掉马就掉马了?!

    都是艺术家,谁在网上没有个小号呢。

    所以大家也只是戏谑了几句。

    最后还是夸她,画技进步飞速,尤其是人体方面,让她好好感谢一下姜教授,牺牲太大了。

    还感谢呢?

    黎瑭看完微博上所有的热门话题后,直接从画室直奔“云阙湾”。

    推开主卧大门,黎瑭刚要问罪。

    尚未痊愈的男人神态慵懒散漫地倚靠在床头,俊美面庞上脸色微微苍白,偶尔还轻咳一声,俨然如病娇美人。

    第49章 100小时

    见到她后, 病美人浓睫掀起,想说话,下一秒忍不住似的, 又压低了声音轻咳几声,随即沙哑着嗓子道:“别过来, 会传染。”

    黎瑭想, 如果这是苦肉计, 那她也上钩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床边, 垂眸安静地看着他。

    PILGRIM这个账号掉马,与黎瑭而言,即便她不退网,影响也不大。

    但与姜令词而言, 他到底怎么接受那些带有强烈暗示性色彩的图片被公众知晓是以他为灵感来源的。

    姜令词倚靠在床头, 身上穿着白色家居服,往日衬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今天大概是生病的缘故, 面部线条都浮现出冰冷的意味。

    雪白的侧脸、挺拔的鼻梁、淡抿的薄唇, 他像一尊无可挑剔的艺术品。

    不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更不应该出现在桃色事件之中, 他应该立于高台, 被所有人膜拜敬仰。

    “你到底……”

    是怎么想的。

    黎瑭想问,话刚说了一半,蓦然想起白日里与老师谈过的事情,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又微颤了下。

    算了。

    无论答案是什么, 只会平白影响她的决定。

    见她欲言又止,姜令词微微扬眸:“嗯,我到底怎么?”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教授, 炎症引发的高烧,不会传染。”黎瑭很自然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退烧了。”

    少女指尖冰凉,姜令词在她收回手的时候,忽而握住,重新覆了回去。

    黎瑭笑了下,一如往常那样调侃他:“仙女的手不能乱握。”

    而后将手抽回去,“再牵是要付钱的。”

    但是姜令词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似蕴含着明显笑意的双眸,凝视片刻,他确定……黎瑭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从郁城回来便这样。

    姜令词:“你在不高兴。”

    黎瑭溢出懒洋洋的一抹嗤笑:“我都笑了,怎么会不高兴。”

    “你没烧成傻子,烧得眼神不好使了?”

    没有逼她承认,姜令词转而问:“多少钱?”

    “什么?”他话题转移的太快,黎瑭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什么钱不钱的?

    姜令词薄唇微启,极有耐心地重复道:“牵手,多少钱?”

    他不会真打算付钱吧?

    “按分钟计费,一分钟……”黎瑭不假思索,狮子大开口,“一分钟一万。”

    仙女香香的手手,超值钱!

    “我已经给你夫妻价了,还是打骨折的价格。”

    姜令词没说贵,反而又问了句:“打了几折?”

    黎瑭轻晃了一下被姜令词握住的手,信口开河:“五折!”

    姜令词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松开了手。

    本来黎瑭以为这个话题就随着姜令词松手而结束了,牵一下好几万,再有钱也受不了呀。

    岂料……

    当天晚上,黎瑭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蓬松漂亮的彩虹发色披散在纤薄的脊背,洁白肌肤似蒸腾着袅袅热气,不紧不慢地坐在梳妆台前进行日常护肤。

    就在她涂完最后一步身体乳时,突然随手搁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黎瑭随意一瞥,然后愣住——是转账消息。

    随即缓慢地睁大眼睛,这是几个零?

    1234567眼花了,数不清楚。

    难道是大黎这个月给她加零花钱了?

    不对!

    大黎上次还说要扣她零花钱,大黎向来说到做到,绝对不会突然给她多打钱,而且还没到发零花钱的日子。

    黎瑭将最后一点在小腿上涂抹均匀后,这才点开屏幕。

    是个陌生账号。

    一共120000000元。

    多少?!

    12后面七个零是多少?!

    一亿两千万?!

    大黎给她打了这么多年零花钱,都没破亿!(不是大黎小气,是大黎都换成其他东西买给她,现金怕她拿着大笔钱干‘坏事’,所以并不会一次给很大额度。

    所以绝对不是他。

    谁呀?

    直到黎瑭看到——

    转账备注:牵手费100小时。

    破案了。

    是姜令词。

    而且姜教授还是原价给的,连折扣都不要。

    真酷,真豪,真大气。

    哎……

    如果一辈子都是她的该多好。

    可是不行。

    绝对不行。

    黎瑭猛然摇头,她将手机推到远处,在无人的时候,难得地、真真切切的泄露出几分低落情绪。

    一直到姜令词从书房回来,他推开门的同时——

    黎瑭才缓慢地勾起唇,朝他展露笑颜:“谢谢姜老师!”

    然而姜令词在看到少女明媚的笑容时,反而略略一顿。

    下一秒,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朝她伸出手:“姜太太,可以牵手了吗?”

    黎瑭歪了歪小脑袋,长发如瀑倾洒,朝着姜令词伸出手臂:“当然可以,附赠一个抱抱。”

    原本黎瑭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但她没想到……

    姜令词看了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孩一会儿,突然将她从凳子上抱起,一路往床上走去。

    把黎瑭吓了一跳,手扶在他的没有伤的那一端,望着男人苍白冷峻的侧脸,提醒道:“你还病着呢。”

    手臂也有伤。

    刚刚退烧恢复点力气,第一时间去书房远程工作。

    现在又不管会不会挣开伤口,想要把她抱起来,便抱起来,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高烧时也是这样,其实黎瑭知道,不能怪他,但又实在忍不住。

    黎瑭想到这里,便下意识地咬着唇肉。

    “这个咬嘴唇的习惯,怎么最近次数越来越多了?”姜令词将她放到床边,手指轻碰她的唇侧,转而想起刚才在书房工作,还没有洗手,于是距离她唇瓣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是吗?

    黎塘都没有注意到。

    然而舌尖弥散开淡淡的血腥气。

    她每次遇到难以解决、难以想通的困境,便会下意识地要咬东西。

    “下次不会了。”黎瑭脸颊主动贴上姜令词的掌心,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男人指尖有点凉,她刚洗完澡没多久,体温比较高,贴着的时候很舒服,大概与姜令词高烧时,喜欢用她的手来降温,是一样的道理。

    真的不会了吗?

    姜令词垂下眸光,看向少女位于彩虹之间的可爱发旋,她连小发旋都长的很乖巧又标准,偏偏……惯会阳奉阴违。

    见姜令词不说话,黎瑭又主动伸手,拉长了语调:“姜教授花了钱的,还不牵吗?”

    本来她以为姜令词会是牵小孩那样牵着她,岂料,他居然慢条斯理地与她十指相扣,是一种极度暧昧的牵手。

    黎瑭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下。

    这样的牵手,比做a更让她悸动。

    明知不对,却控制不了。

    “又想咬唇了?”

    没等她合上齿关,便听到一道沁着淡淡凉意的声线,由于姜令词尚未痊愈,此时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哑。

    黎瑭条件反射地松齿:“没。”

    由于家庭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房事,不能激烈运动,甚至连激烈的亲吻都要克制。

    所以夫妻两个在深夜,盖着辈子纯……牵手。

    “一百个小时,你是打算一口气牵完吗?”黎瑭看着天花板,睡姿前所未有的标准,除了被子下被姜令词十指相扣的手,突然问道。

    她本来以为这十小时的费用,往多了算,按照正常夫妻平均一天牵手一小时,也得一百天。

    姜令词亦是同样的姿势,他轻飘飘地回:“手麻了?”

    黎瑭感受了一下:“有点。”

    姜令词稍稍松开,从她柔软的手心按到纤细的指节。

    一下一下。

    没有半点的不耐。

    按了几分钟后,又重新握住,姜令词有礼貌地问:“刚才五分钟不算牵手吧?”

    黎瑭被问住了:“……”

    姜令词不疾不徐:“如果算的话,我会补足费用。”

    黎瑭幽幽地说:“你花这么多钱,真就是为了和我牵手?”

    姜令词:“当然。”

    本来黎瑭还想问他不会有别的目的吧,便听到他这句轻缓自然的回答。

    好的,是她不懂有钱人了。

    不但黎瑭不懂,黎渊隔了几日发现黎瑭账户有问题时,也不太懂。

    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直奔主题地询问:“你在帮姜令词洗、钱?”

    是她没想过的角度了。

    黎瑭一脸震惊,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溢出来一句:

    “哥你脑洞真大。”

    黎渊语调微沉:“那你银行卡怎么异常了?我去一查,居然多了一亿两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什么夫妻情趣。”

    大黎还是这么会踩。

    黎瑭再次沉默:“……差不多吧。”

    黎渊凉凉一笑:“展开说说,让哥见见世面,到底怎么一个夫妻情趣,这么烧钱。”

    不解释清楚这笔钱,今天绝对是过不去的。

    于是黎瑭只好如实道:“我跟他说牵手一分钟一万块,打了五折,然后他非要原价给我……一天牵十小时,不就是一亿两千万吗?”

    黎渊能准确分辨出妹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原因非常离谱,但……居然是实话。

    兄妹两个互相沉默了足足十秒。

    “两个傻子。”黎渊落下掷地有声的四个字,直接挂断电话。

    黎瑭听着“嘟嘟”挂断的声音,气急败坏——大黎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黎家小公主:【所以你才单身到三十三岁,没情趣!!!】

    当然……

    有情趣的姜教授,也即将恢复单身。

    这段时间看似正常的相处,一切好似与姜令词出差前没有变,又好像变了。

    黎瑭这期间没有再提过离婚。

    每晚十小时的牵手,黎瑭自始至终都是配合的。从一开始刚牵一会儿便手指发麻,需要姜令词按摩,到后面习惯的一夜安眠。

    后来姜令词痊愈,黎瑭也没有拒绝履行夫妻义务,反而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喊他老公。

    虽然很轻。

    但是姜令词听得清楚。

    飘窗上,他们双手交扣,身体亦是严丝合缝,像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侣。

    黎瑭望着偌大玻璃窗倒映出来他们的身影——她凑近了姜令词,主动与他接吻。

    直到高、潮时,黎瑭用力咬了一下姜令词的唇瓣。

    淡淡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像是最后一场梦。

    在梦的最后,姜令词回吻了她,他的吻很温柔,如水一样安抚着她不知为何躁郁的神经。

    像是解那条乱成一团的胸链一般,慢慢地解着她。

    然而……

    姜令词越温柔、越好,对于黎瑭而言,越像是一场凌迟……

    黎瑭承认自己很坏,当初为了得到灵感来源,贪图他的身体,利用他,玷污他,将他拉下神坛后,又天真地想着结婚后便甩了他,提了离婚又狠不下心来,总是心存侥幸,所以当初裴懿爻明明已经给了她最好的解决方案,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不是舍不得国内的一切,她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姜令词。

    仅此而已。

    她真是又贪心又可笑。

    当初在婚礼上听到姜令词有情感冷漠证是一回事,但是亲自经历到,黎瑭突然清晰意识到了,情感冷漠症不但对别人没有感情,对自己亦是没有,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黎瑭很了解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沉溺于姜令词给她制造的这一场美梦里无法自拔。

    然而当她爱上他的时候,再遇见一场天灾,再亲眼见证他为了古文字研究不惜生命。

    她一定会在这场噩梦里死掉。

    郁城地震,是上天最好的警示。

    黎瑭没有推开姜令词,反而缓慢地抱住他,两具覆了薄汗的、情事后的身体,涌动着热潮与紊乱的心跳。

    美梦终究会醒。

    而裴懿爻给她寄来的邀请入学的通知单,便是这场梦破碎的临界点。

    这一场她倒数的梦境,终于到了坍塌的时候。

    十天,每天十小时牵手结束的第二天,清晨。

    这一天阳光明媚,从偌大的玻璃窗望向窗外,花园里所有的花都盛开了,此时随着微风摇晃。

    色彩斑斓,绚烂多姿。

    斑斓之下,黎瑭这一头彩虹发色都失色了几分。

    很平常又很自然的一天。

    黎瑭坐在飘窗上,姜令词站在落地镜前穿衣服。

    没有如第一次提出离婚时的精心准备与郑重其事。

    也没有丝毫废话与铺垫。

    黎瑭坐在斑斓如画的窗景前,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而从容,像是闲聊一样:“姜令词,离婚吧。”

    姜令词在黎瑭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多明显的神色反馈,最起码黎瑭没办法通过他的神色,来判断他对这件事的决定。

    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无人发现他手腕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系着领带。

    一袭矜贵而工整的西装,贴合着男人挺拔完美的身躯,直到穿戴整齐,他才转身看向黎瑭,冰冷多情的双眸直视她的眼睛。

    “这次我是认真的。”说完这句话后,她一下子神经松弛了。

    然后像是在等待审判。

    黎瑭想法写在脸上,她多好懂,姜令词比谁都清楚。

    而这次,她提起离婚的眼神,跟之前每一次提到离婚时的留恋都不一样。

    决然的。

    毫不留恋的。

    第50章 “亲身实践”

    华美寂静的房间此刻大的有些空旷。

    这时一道铃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姜令词视线扫向手机屏幕的同时,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恍然消散。

    黎瑭檀口微张,有了几分喘息的余地。

    她怔怔地看向姜令词。

    姜令词接电话时神色冷然而沉静, 语调不疾不徐,正在说着黎瑭听不懂的什么残片古籍, 好像是刚刚挖掘出来的重要文物。

    在谈论与他专业相关的事情, 姜令词是迷人的, 又是高不可攀的。周边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包括她。

    黎瑭没有着急, 安静地等着。

    电话结束后,姜令词原地思考了几秒,才转身重新看向黎瑭,给出了与经月台展厅里, 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说:“我会认真考虑。”

    姜令词走后。

    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 突然阴云密布。

    一场盛大的暴雨突袭。

    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雨。

    冰冷的雨水泼洒在窗户上,黎瑭从飘窗往外看,外面斑斓的花朵被突降的雨水浇得蔫头耷脑, 她想, 姜令词说考虑, 应该是会同意的吧。

    因为如果不同意的话, 姜令词可以与上次一样, 直接拒绝她。

    黎瑭长舒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分神,他刚出门就下了暴雨,不会被淋到吧?

    身体才痊愈没多久。

    等消息是最磨人的, 尤其像黎瑭这样没有半点耐心的人,会很痛苦。

    但这次,黎瑭与姜令词说完那句话后, 反而完全松弛了。

    一整天都在画室画画。

    等黎瑭从画室出来,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用晚餐时,黎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先生今晚不回来?”

    “是的。”

    管家应道,“养病几日,刚上班,大概很忙。”

    好吧。

    人家忙工作,黎瑭也不太好意思催促,想着距离正式入学还有两周的时间。

    这么长时间。姜令词应该完全考虑清楚了吧。

    既然已经正式提出离婚,再住一块不合适。

    黎瑭想了想,对管家说:“先生工作忙,未免影响我睡眠,帮我收拾个房间出来。”

    管家迟疑两秒:“是。”

    临睡前,黎瑭看着与主卧一墙之隔的房间,刚想让管家换一个,管家解释说:“这一间卧室的浴缸与主卧浴缸同样大,本是夫人房。”

    “您需要个人空间时,随时可以小住。”

    好吧……

    看在超大按摩浴缸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行。

    姜令词拎着黎瑭最喜欢那家甜品店的新品柠檬塔回来,已经接近零点。

    管家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主动开口:“今日太太三餐用的很准时,其余时间都在画室画画。”

    “晚上也早早睡下。“

    “不过搬去了夫人房,说是担心被您吵醒。”

    铺垫这么多,最重要的便是最后这句……

    姜令词如何不知,这是明显的分房信号。

    他并未对黎瑭分房这件事提出任何异议。

    路过紧闭夫人房时,姜令词静默了一会儿,并未开门进去,只是将甜品袋子交给管家:“丢了吧。”

    第二天一早。

    黎瑭打开冰箱去找酸奶时,没想到居然发现了两块柠檬挞:“家里厨师做的吗?”

    管家:“昨晚先生给您带的,只是您睡着了,先生说丢掉。”

    “我觉得有点可惜,就先放冰箱了。”

    “您若是不喜欢吃,再拿去丢掉。”

    黎瑭朝着冰箱伸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偏生柠檬挞色泽诱惑,经过了一夜冷藏,会更好吃!

    左右脑开始互搏。

    左边:想吃就吃呗,吃一块甜品,还能影响离婚进度?

    右边:绝对不能吃!不能给他错误的暗示——比如吃了甜品等于不离婚了!

    左边:不至于吧,姜教授又不是那么自恋的人。

    右边:跟自恋不自恋没关系,之前连“约”的真实含义都能搞错,还有什么是错不了的?

    左边:再不吃就坏了,不能浪费粮食,想想上次在郁城遇见的连一块巧克力都舍不得吃的小朋友。

    右边:可以给别人吃,不算浪费。

    左边:可是……

    哎呀!!!

    黎瑭脑壳都快要炸了。

    她猛然地冰箱门关上,嗯,手里拿着一块柠檬挞,严肃地对管家说:“对他说丢掉了哦!”

    丢进她肚子里怎么不算丢。

    黎瑭从不委屈自己。

    管家:“……”

    是。

    虽然他不是很懂,一块甜品,自家太太为什么这么严肃。

    但专业的管家便是,无论主人命令什么,都不去问原因,只管照做即可。

    黎瑭记得姜令词说她装睡都不会,自从分房后,她会提前吃好安眠药,沾床便自动关机。

    后来甚至连每天固定一到两个小时的午休,都戒掉了。

    以防被姜令词逮着装睡,或者晚上睡不着。

    毕竟人在漆黑安静的环境里,非常容易生出动摇。

    显然黎瑭这次很坚决。

    而此后每一天,姜令词都会给她带一块甜品,放在冰箱里。

    偶尔黎瑭会吃,大多数不会。

    最终让姜令词决定与黎瑭谈谈,是他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录取通知书。

    上面清晰写着入学时间。

    就在下周三。

    姜令词想起被黎瑭毫不犹豫抛弃的微博账号。

    她不需要练习人体,所以不需要这个账号。

    她不需要灵感,所以不需要他。

    当天晚上,姜令词去书房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

    《如何修复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

    划重点的两条:每晚牵手睡觉十小时,坚持十天,夫妻恩爱到白首。

    每日一个小礼物,不需要太贵重(显得刻意,可以是一块小蛋糕,一杯奶茶。

    姜令词冷漠地给这本书打了差评。

    并评论:假的。

    第二件事——他打印了一纸合约。

    翌日一早,姜令词将黎瑭叫来书房,将这张薄薄的A4纸推给她,薄唇溢出清冷而平静的话语:“这是我慎重考虑后的结果。”

    “如果你赞同的话,可以签字。”

    明亮灯光下,黎瑭总觉得这个画面诡异的眼熟,好似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了。

    她缓慢拿起薄纸。

    下一秒黎瑭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愣住——

    少女眼睫扬起,看向姜令词:“这不是离婚协议。”

    她就说离婚协议怎么会这么薄,财产分割就得一大沓。

    当然,黎瑭不会要姜令词的财产。

    分给她也不要。

    “没错,这是一纸私下契约。”

    姜令词长指轻勾了一下系的有点紧的领带,平心静气地与黎瑭解释,“是这样的,在我之前,姜家没有离婚的先例,况且我们刚结婚就离婚,很多后续事情难以处理,亦会抹黑家族形象,影响牵扯深远,并非一日两日便能解决,我尊重你想要摆脱婚姻束缚,恢复自由身的选择。”

    “如果你进修结束回国,还坚持离婚的话,我们再去办理相关手续,届时以分居时间过长感情破灭为理由,也算合理。”

    这纸契约正如姜令词所言,主旨便是私下放她自由,也写明她学成回国后,随时可以办理手续。

    黎瑭凝眉思考姜令词的这番话,突然想起上次裴懿爻跟她的话,然后问道:“就像豪门联姻那样,貌合神离?实际上私下有约定,各玩各的?”

    她指尖轻点合约:“就是这种的?”

    各玩各的?

    姜令词没想到她会这么理解,淡色眼瞳极快地掠过一点微凉的弧度,对上少女谨慎目光,不动声色地说:“区别不大。”

    黎瑭试探着看向姜令词,“那我想补充一句,这期间可以各玩各的。”

    “你想去玩什么?”姜令词语调温润,像是一位循循善诱的长辈,“你要去的是E国皇家先锋艺术学院,学校不错,但国外性开放,各种传染疾病众多。”

    他将黎瑭按着的合约抽出,并旋开钢笔,泰然自若地在尾端补充一句——

    这期间,黎瑭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是自由的,不受婚姻束缚。

    “我当然可以补充上这一句,毕竟你是自由的,但是为了身体着想,我不建议你随便玩玩。”

    黎瑭眼睁睁看着姜令词写下这句比她提出更宽松更自由的条例,若有所思:

    是她小人之心了?

    姜令词人还怪好呢。

    都契约离婚了,还关怀她的身体呢。

    多善良的人。

    不愧是教书育人的园丁,人家思想品德境界不知道高出她多少倍,她居然还怀疑他。

    实在不应该。

    黎瑭长舒一口气,不再纠结,认认真真签下自己的名字,差点又写成黎渊,幸好刚点了三个点,微微顿住,在中间加了一道竖。

    好悬。

    差点又签错。

    黎瑭很清楚,姜令词提出来的方案,是目前最优解。

    毕竟他这样的身份地位,离婚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裴懿爻所言,分居几年,时间久了,感情欲望都会淡掉,甚至遗忘。

    所以只要让她出国,就跟离婚区别不大,只需要再当一段时间名义上的姜太太罢了。

    黎瑭签完字后,认认真真地对姜令词说:“在我出国进修的这段时间,你要把离婚前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

    “一回国,我们就领离婚证。”

    姜令词平淡地应下,没有泄露半份情绪。

    黎瑭当他同意,离婚板上钉钉,她终于卸下了心上的重担。

    于是开始跟姜令词分财产。

    “这两只玉镯还你。”说着黎瑭便要摘下手腕的镯子。

    “我这只刻了名字的镯子也得还回去?”姜令词慢条斯理地摘下腕骨上扣着的那只黎瑭亲自为他设计的兰叶镯,“你打算送给下一位?”

    那倒不至于。

    都写了姜令词名字了,黎瑭没那么抠门,也完全没听懂他的内涵,很大方地说:“你那只就送你了。”

    姜令词微微一笑:“黎小姐慷慨。”

    “但姜某不能白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对玉镯算作以物易物,如果你不喜欢戴,也可以拿去卖掉。”

    种色这么好的镯子怎么可能拿去卖!

    这种东西都是有价无市的。

    反正黎瑭舍不得,于是她强调:“那就当我们交换了哦,不是定情信物。”

    姜令词:“可以。”

    黎瑭把一些贵重的东西全都分了,姜令词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分得差不多了,黎瑭询问他的意见:“你还有什么要分的吗?”

    “有。”

    姜令词轻描淡写地开口,“过来。”

    黎瑭狐疑地跟上,却见姜令词打开了主卧的大门。

    这是自从她和姜令词分房后,第一次进来。

    还没来得及新鲜呢,随即她见到姜令词从主卧床头柜拿出一个盒子。

    姜令词打开盒子:“这个怎么分?”

    黎瑭垂眸一看,猝然睁大眼睛——

    白玉扇子、小鲸鱼、还有姜令词新做的一条复刻了她头发颜色的琉璃串珠,长长一条,串在一块。

    是她没见过的东西。

    姜令词见她视线落在这串陌生的东西上,长指缓慢勾起一截,云淡风轻地解释:“这串珠子会从第一颗开始发热,温度越来越高,还在湿热地方会缠成各种形状。”

    这是什么神仙科技?黎瑭没见过这种世面。

    姜令词将这三样东西,一一摆在黎瑭面前,很大方地说:“你可以选两样。”

    “作为宝石胸链的交换。”

    “一定要选吗?”

    黎瑭想说的是,她可不可以都不要。

    姜令词不慌不忙:“夫妻婚后财产合理分配,是和平离婚的前提。当作是你送我那条宝石胸链的交换。”

    “黎小姐对身体本能从不羞耻,怎么现在害羞了?”

    “谁……谁害羞了。”

    黎瑭最吃激将法,“我这不是选择困难症吗。”

    是的,姜令词说的没错,婚后财产是得合理分配。

    而且她是要出国的!

    万一偶尔、夜深人静…寂寞了…有兴致了,被姜令词养刁了胃口,市面上那些小玩具,根本激不起她半点波澜。

    塑胶感满满。

    在国外约炮也很危险,她可不想得病。

    这方面姜令词并不是吓唬她,黎瑭自己也清楚的很。

    更重要的是,她是去进修的又不是去玩外国男人的,哪有时间。

    所以这几件用惯的东西,她确实挺需要的。

    于是黎瑭低头,先是看向熟悉的白玉小扇子,上面的孔雀纹与兰花纹会凸起游走,关键时候还能开合,往常姜令词不在家,她又有身体反应时,偶尔会宠幸这个,唯一的缺点时白玉质地,有点硬,一晚上只能用一次。

    小鲸鱼虽然有点羞耻,但是尾巴会摇动,材质与温度也更贴合于人体,可以连续来好几次,兴致来了爽一晚上都没问题。

    至于最后这个与她发色一模一样的串珠,她没用过,但是光听姜令词说,就很有意思。

    遇到湿热会变形状,变成什么形状?

    好奇心爆棚。

    黎瑭足足纠结了十分钟,还是选不出来,一定要选两样吗,不能把三样全都给她吗?

    “你曾以为我们在约炮。”姜令词低沉磁性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啊?”黎瑭迷茫抬眼,为什么突然提起约炮的误会。

    对黎瑭而言,这都算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现在他们的第二辈子都要结束了。

    黎瑭不明所以,目光落在姜令词脸上:“是这样,所以呢?”

    “所以,要不要明明白白地约一次离婚炮?”年轻男人眉目清隽如画,语调绅士有礼,说出来的话却是惊世骇俗。

    “啊~!”黎瑭震惊,约离婚炮?还有这样的约法吗?

    今天她真的长了很多见识。

    更重要的是,这种说法是从姜令词嘴里吐出来的,这就更让人震惊了。

    以至于黎瑭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

    姜令词长指勾着那串琉璃珠,似漫不经心地笑了声:“黎小姐刚好可以亲身实践,再决定留下哪样。”